第51章 角度她是唯一的一抹绿色。
过了片刻,陆子琼回来了。
她没有简兰宁这些想法,也没被云宁欺负过。作为陆家的嫡女,她的想法是云宁再不招人喜欢,她也是自己的表妹。
“姑母,我方才去打听了一下,的确是孟姑娘先欺负的表妹。表妹一个人在外面逛着,孟姑娘突然拿箭射了她,她还用箭打了表妹的脸。她们有三个人,表妹忍无可忍才还击的。”
陆如乔心里顿时一空。
“那她……从前可是招惹过孟姑娘?”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女儿性子不好,很喜欢惹事欺负人。
或许孟姑娘是因为表妹从前欺负过她才拿箭射她的。
听到这个问题,陆子琼顿了顿,道:“我不知道表妹从前是否得罪过孟姑娘,单从今日的事情来看,错在孟姑娘,不在表妹。即便表妹从前得罪过孟姑娘,孟姑娘也不该用这般恶毒的手段。”
陆如乔沉默了。
陆子琼:“根据我的判断,表妹应该没得罪过孟姑娘。自从回到京城,表妹只出去过一次,还是跟我一同出去,那日我们没有见过孟姑娘。至于从前小时候她在京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她看向简兰宁:“表姐,你可知表妹从前是否得罪过孟姑娘?”
简兰宁沉默了。
她很确定,二妹妹从前并没有得罪过孟姑娘。
因为二妹妹从前经常欺负她,所以她一直想报复回去。若她得罪过孟姑娘,她早就利用这一点对付她了。二妹妹是个窝里横,只会欺负他们姐妹,在外面很会讨好别人,装的人畜无害。
这般想想,她如今的性子跟从前截然相反。
她现在在府中老老实实的,反倒是在外面经常
惹事。
简兰宁看着嫡母热切的眼神,以及陆子琼询问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垂眸道:“我不清楚,二妹妹不喜欢跟我一处玩。”
陆子琼并不太在意这个答案,她又道:“即便从前得罪过,那也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孟姑娘未必记得。我瞧着她今日就是故意的。”
陆如乔没说话。
临走前,父亲跟她说过的话在耳边回荡着。今日,孟相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无论是父亲还是孟相,他们都相信女儿的品性。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
可回想起从前女儿做过的点点滴滴,她真的很难做到完全相信女儿。
简兰宁看着嫡母的挣扎,心里不舒服极了,她不想再待下去,于是道:“母亲,我去为您打盆热水洗把脸。”
说完,她出去了。
陆子琼看了一眼简兰宁的背影,待帐篷里只剩下她们姑侄二人时,道:“姑母,我知道从前表妹做过许多不妥的事情,但自从我见了她后,她就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她性子是有些问题,可人一点都不坏。她那时还小,又没人教导,难免会做错事,您总要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陆如乔一怔。
陆子琼犹豫片刻,实在不想看姑母和表妹再有隔阂,于是说道:“其实我觉得表妹和姑母挺像的,都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对于姑父的不忠,姑母是冷处理,不管不问。表妹是热处理。您想想看,她从前欺负的人是不是只有姨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我知道她错的不对,但或许,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姑父不忠的不满。她只是想为您出一口气。”
此话一出,陆如乔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眼泪唰的一下子掉了下来。
陆子琼没想到会看到姑母落泪,她连忙找补道:“姑母,这只是我的猜想,我胡乱说的,您别哭啊。”
陆如乔拿起帕子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没事。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陆子琼见姑母没事,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因为在我小时候,每当父亲亲近姨娘时,母亲总是会彻夜难眠。一开始我不懂,后来见多了心里就对父亲有些不满,看那些姨娘也不顺眼,总想打她们一顿,将她们赶出府去。可我做不到,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陆如乔也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那时,面对父亲的姨娘,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陆子琼:“姑母,我再说几句逾越的话。表妹欺负姨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您为何要厌恶她呢?那些人不也是您厌恶的吗?”
陆如乔一愣,道:“我的确厌恶他们,只是,错的人是你姑父,你表妹不该针对他们。”
陆子琼:“您这话说的也没错,错的人是男子。只是,您没看到吗,简老夫人和伯夫人明知道表妹做过的事情,可在侯三郎事情发生前,她们对表妹态度很是温和。”
陆如乔:“她们是因为陆家才会容忍她。”
陆子琼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不是。她们是府中的正妻,她们站在了正妻的位置上来审视表妹做过的事,表妹做了她们想做的事,只是表妹手段太差而已。她们不觉得表妹做错了事,也不觉得表妹坏,所以对她温和。”
在陆如乔的世界里,对感情不忠的人是男子,做错事的也是男子,真正该受处罚的是男子。可这世道便是如此,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她改变不了,所以躲开了。
她不是站在当家主母的角度审视这一切,而是作为一个女子来审判,所以她不认为姨娘和庶出的孩子做错了事,所以她会对女儿对付他们感到厌恶。
陆子琼:“上次侯三郎的事情也不完全是因为陆家,我瞧着是侯家不敢得罪真正打侯三郎的人,所以拿表妹撒气。表妹不想忍这一口气,想着把事情闹大。侯家怕事情闹大了会得罪了真正的权贵,所以才忍下了,默认了祖母的处罚。姑母当真是没看出来这一点吗?我不相信。只是您不愿相信表妹比从前聪明了,也不像从前那么坏了。”
既然逾越的话已经说出了口,陆子琼索性说得更加直白了些:“姑母,我希望您以后对表妹公平一些,她可从未做过任何伤害您的事情。这世上所有被她欺负的人都可以怪她,唯独您不可以。您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是跟您站在同一立场上的。这一点连表哥都做不到,因为他是男子。”
陆如乔沉默许久,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面对别的事情还能冷静处理,可一遇到女儿的事情就不够淡定理智。
陆子琼站起身,朝着陆如乔福了福身,走出了帐篷。
不远处,简兰宁正站在草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陆子琼抬步朝着她走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简兰宁收回目光,看了过去。
“母亲好些了吗?”
陆子琼摇头:“姑母有些累了,歇下了。”
简兰宁:“嗯。”
陆子琼一直很欣赏简兰宁,也很喜欢她,只是最近的事情让她对简兰宁生出来一丝隔阂。她发现她们二人的立场似乎不太一样,在有些问题的看法上不一致,不似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了。她想了想,道:“云宁表妹从前年纪小,做了许多不当的事。我瞧着如今她似乎改变了许多,不再像从前一般做恶事了。”
简兰宁眼底滑过一抹讽刺,侧头看向陆子琼:“所以,坏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就变成了好人吗?”
看着简兰宁的目光,陆子琼怔了一下。
简兰宁连忙垂眸收起讽刺,再抬起头时脸上带了一丝笑意:“我开玩笑呢,我从来没怪过二妹妹的,我们都是一家人。”
陆子琼了解简兰宁,她方才也看到了她眼底的讽刺。
作为被表妹欺负的对象,她的确没有资格要求她原谅。
只是——
“如果一个恶人想要向善,真的不能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吗?”
她不是在为表妹开脱。表妹从前的确做了许多恶事,但她能感觉到如今她一心想要变好。这样的她难道不值得被人原谅吗?
这一刻,简兰宁也明白了陆子琼的立场。
她笑着说:“当然应该给,陆姑娘说的没错。”
陆姑娘……陆子琼心里一沉。
她赫然意识到她们二人的关系因为对表妹的看法不同已经不复从前了。可作为陆家的嫡女,也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无法赞同简兰宁的观点。
“嗯。”
云宁躺床上睡了一觉,等睡醒后,得知那两个站在孟晓瑛身边的姑娘也被罚了,顿时心情更好了。看着孟晓瑛送来赔罪的礼,她一身轻松。
休息了半日,她的腿没那么疼了,打算去围场转了转。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玩就离开吧。
云宁刚出去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严锦亭和严锦絮。
严锦亭正苦苦哀求妹妹:“阿絮,哥哥求求你了,你去看看简二姑娘吧,探探她伤势如何。”
严锦絮:“哥,我跟你说过了,我上午见过简二姑娘,她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这一点你不是问过舅舅身边的婢女了吗?”
严锦亭:“我是问过了,可我这不是不放心么,万一她看起来伤的不重其实很重呢?你心细,我相信你。”
严锦絮:“哥,舅舅身边的婢女心更细,她们还帮着简二姑娘换过衣裳,处理过伤口,她们更了解。”
严锦亭:“可她们是舅舅的人,又未必会跟我说实话。你是我妹妹,你肯定会跟我说实话的。就算哥哥求你了,你就去看看吧。”
严锦絮刚想再说什么,恰好看到云宁朝着这边走来。她低声道:“哥,不用去看了,你要找的人来了。”
闻言,严锦亭顺着妹妹的眼睛看向了身后。
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云宁,他眼前一亮,快步朝着云宁走去。
“简姑娘。”
云宁笑了:“严公子。”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了严锦亭的身后。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身着水蓝色的衣裳,鹅蛋脸,眉毛细长,眼神明亮,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大方,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严锦絮上前一步,道:“简姑娘好,咱们上午见过,我叫严锦絮,这位是我兄长。”
果然,她没猜错,严锦絮是严锦亭的妹妹。
“严姑娘好。”
严锦亭打量了云宁一眼,问道:“简姑娘,我听说你被孟晓瑛打了,伤势如何?”
云宁:“多谢严公子关心,没什么大碍。”
严锦亭笑着说:“你没事就好。”
云宁:“说起来侯三郎的事情还要谢谢你。”
严锦亭:“快别谢我了,我听说你还因为此事被禁足一个月,都怪我给你带去了麻烦。早知如此,我就不冲动行事了。我一直都想去府上找你,又怕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得知你今日会来狩猎,我便想着找个机会与你说清楚。”
云宁:“事情已经过去了,严公子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虽我不赞同你打他,但你也是为了给我出气,我承你这份情。侯三郎能将你打了,可见其心胸狭窄。幸好我被禁足了没出门,不然说不定挨打的人就是我了。”
严锦亭见云宁没怪他,笑得很是开心。
严锦絮一直在观察云宁,听到她说的话,微微点头。
怪不得舅舅对她另眼相看,这位简姑娘果然不一般,她和传闻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聪慧,明理,大方,宽和。
不远处,孟相正眺望远方。
伏案处理公务两个时辰,眼睛有些疲惫,他出来转了转。看了片刻,正准备回去,一转身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人。
时值秋日,满目枯黄,她是唯一的一抹绿色,他的嘴角不自觉露出来一丝笑意。
既然能出来玩了,看来脚伤已经好了。
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竟然笑得那么开心。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快就忘了上午的不快。
最后,他落在了外甥身上。他从前虽想过要撮合外甥和小姑娘,如今瞧着这二人站在一处,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合适呢?
这时,暮山走了过来。
“大人,张尚书求见。”
孟禹之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刑部尚书,道:“让他过来吧。”
暮山:“是。”
张尚书跟孟禹之说起了连环杀人案。
连环杀人案从发生到现在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京城接连有五位姑娘被其杀害,手段极其残忍。京城人心惶惶,知道此事的人家晚上都不敢让家里的姑娘出门了。
张尚书仍旧在推卸责任:“……这也怪不着我们刑部,上次马上就能将人抓住了,结果京兆府的衙役突然出现,让凶手给逃了。”
说完,见孟相久久不答,他抬眸看向了他。
只见孟禹之正盯着不远处的几个少年郎和小姑娘,有位少年似乎是孟相的外甥。
张尚书笑着奉承了一句:“严家的这位小伯爷当真是少年英雄,今日虽没能拔得头筹,也是名列前茅,有您当年的风范。”
孟禹之变了脸色,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张大人,我记得你如今是暂代尚书之职吧?”
张尚书神色立马变得郑重:“是,已有半年。”
孟禹之冷声道:“我知道你急于立功,想要正式上任。但若再因为互相抢功,把凶手放跑了,你这位置也不用干了。”
张尚书今日见孟相一人在这里,瞧着他脸色有些笑意,推测他心情不错。他本想着趁着孟相心情好过来诉诉苦,告告状,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料到孟禹之竟一眼看出来此事的关键。他果然小瞧了这位年轻的宰相。
孟禹之能这般年轻就上任宰相,自然不是一般人。此刻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推诿耍滑,忙躬身请罪:“下官知错了,下官定会全力配合京兆尹,合力抓住凶手。”
孟禹之:“退下吧。”
张尚书:“是,是,下官告退。”
孟禹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人,瞧着外甥手舞足蹈的样子,他皱了皱眉。
锦亭还是心性不够成熟,缺乏磨炼,性子过于跳脱了。
正兴奋地跟云宁说话的严锦亭顿觉后背一凉。
第52章 撑伞“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
云宁和严锦亭、严锦絮聊得很是投机,谁也没注意到孟禹之方才看向了他们。
聊着聊着,严锦亭问了一个秦嬷嬷问过的问题:“简姑娘,你认识瑾王吗?”
没等云宁回答,严锦絮插了一句嘴:“大哥,你不该问这个问题。你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他们难免不会将侯三公子挨打的罪名安插在简姑娘身上。”
严锦亭愣了一下,连忙跟云宁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宁:“我知道严公子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的确不认识瑾王。从前没听说过他,更不曾见过他。”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严锦亭的性子她多少有些了解了,她知道他绝不是故意问这个问题的。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她会跟秦嬷嬷说实话,但却不能跟严锦亭说自己见过瑾王。
见云宁没误会他,严锦亭放心了,他看向妹妹,问道:“方才你说大家会将罪名安插在简姑娘身上,这是何意?人是瑾王打的,又不是简姑娘打的,这是整个京城人人皆知的事情。此事跟简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严锦絮:“若世人都像兄长想的这般简单就好了。在兄长的观念里,谁打了你,你就要打回去。但瑾王身份尊贵,即便他打了侯三郎,侯家也不敢打回去。侯家奈何不了瑾王,也不敢报复瑾王,他们定会把气撒在简姑娘的身上。就像当初他们认为是你打了侯三公子,但没有去咱们家讨要公道,反倒是去找了简姑娘的麻烦一样。”
云宁想,多好的姑娘啊,长得漂亮,出身好,三观正。
同样是孟相的晚辈,既有孟晓瑛那种人,也有严锦絮这种好姑娘。
严锦亭并不笨,只是武将出身,出身又好,常常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严锦絮见云宁在看她,怕她担心,忙解释道:“简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瑾王行事一向如此,性子随意,这一点京城人人皆知。侯家不会把账算到你头上的。”
云宁笑着说:“多谢严姑娘宽慰。”
严锦亭:“不过,你今日会被孟晓瑛针对都是因为瑾王。”
云宁不解地看向严锦亭。
严锦亭:“你是不知道,孟晓瑛爱慕瑾王,瑾王压根儿没看上她。她不知怎么想的,觉得瑾王是因为你打的侯三郎,所以故意报复你。”
云宁眼里流露出来惊讶的神色。
原来她这两次的遭遇都和瑾王有些关系。
严锦絮:“哥,你这话又说错了,此事怎么能怪瑾王呢?”
严锦亭:“就算不怪他,多少也跟他有些关系吧?”
严锦絮:“爱慕瑾王的姑娘多了去了,也没见人人都和表妹一样去针对别的姑娘,说到底还是表妹自身的问题。”
严锦亭利索地认了错:“知道了,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不是上次替他背了黑锅,心里不舒服么。”
上次侯三郎误会当街打他之人是他,所以叫了几个人打他,结果大家都被关入巡城司了。
严锦絮:“即便如此那也不能乱说话。”
严锦亭:“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还不行么,你比娘还烦。”
他这妹妹对他过于严苛了,私下便罢了,在简二姑娘面前也不知道给他留些面子。
看着严锦亭和严锦絮拌嘴,云宁忍不住笑了。他们
二人的关系真好,让人羡慕。
严锦亭本来对妹妹教训他有些不满,瞧着云宁笑了,他顿时将心里的不满收了起来,心情转阴为晴。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上有篝火晚宴,大家便决定分开了。
云宁在婢女的引导下去了简家的位置坐下。
陆如乔这一下午都在想女儿的事情,侄女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彻底将她浇醒了。看到女儿过来,她想问问她伤势如何了。但多年的隔阂,女儿的冷漠,让她有些问不出口。
陆子琼猜到了她的心思,替她问了出来:“表妹,你身子如何了,身上还疼吗?”
云宁淡淡道:“多谢表姐关心,我没事了。”
听了这话,陆如乔又看了云宁一眼,转过头去。
简思宁:“云妹妹厉害啊,你竟然敢跟孟晓瑛打架。”
云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敢打我,我就打谁。所以,大堂姐可别没事找事。”
简思宁闭了嘴,没敢跟云宁呛声。
今日在得知云宁跟孟晓瑛打起来时,她心里想的是完蛋了,他们简家要因为简云宁倒霉了。在得知孟相罚了孟晓瑛时,她在庆幸自家没完蛋的同时又有些后怕,心里对云宁多了些畏惧之心。
简云宁连孟相的侄女都敢打,还有谁是她不敢打的?简云宁早晨在马车上威胁她的话怕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有些后悔之前针对简云宁了。
简思宁没再关注云宁,见简兰宁不在,她四处看了看,瞧见简兰宁竟然在跟平北侯世子在一处说话。她一个庶女而已,竟然还妄想高攀侯府世子,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瞧着场上的人差不多都坐下了,简君宁和简兰宁朝着自家的位置走去。
简君宁坐下后,看了一眼身侧的妹妹。
今日大家讨论最多的人就是妹妹,妹妹可谓是一战成名了。有不少人过来跟他提过妹妹今日之举。他听了觉得不舒服极了。
他刚坐下又感觉到四周看过来的目光。
这不是什么好事。
“打人是不对的,你以后少跟别人动手。”
云宁今日连陆如乔都怼了,又怎会忍着简君宁。
旁的事便罢了,她今日被人打了他们竟还敢这样说她,她忍不了!
她笑着道:“的确不对,以后如果有人打你,你一定不能还手,你要站在那里让对方打死你。等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寻仇亦或者为你伤心流泪,我会在你的墓碑上刻上‘此人是被蠢死的’,然后在你的坟墓前大笑两声,嘲笑你的愚蠢。”
简君宁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你怎么说话的?”
云宁:“跟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至于跟蠢人说话——那自然是要骂醒他,免得他因为太蠢祸及家人!”
简君宁:“简云宁,你别忘了我是你哥!”
云宁:“你还记得自己是我哥呢?我被人辱骂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既然做不到兄长的义务,那就别摆兄长的架子。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作呕。”
简君宁快被气炸了,他说不过云宁,脸涨得通红。
简兰宁:“二妹妹,大哥也是关心你才说了那样的话。”
云宁:“大哥真正关心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们少打着关心的名义试图来约束我。我不吃这套。”
简君宁:“兰宁,你别理她,我看她今日是吃错药了。”
云宁:“大哥这话说错了。我是从前吃错了药才会给你好脸色,今日是没吃药才变得正常的。”
她从前就是吃错了药才想着讨好他们,不能得罪他们,无奈他们太过分了,蹬鼻子上脸,她不想忍了。
简思宁在一旁看戏,心里越发确定了以后定要离简云宁远些,免得惹祸上身。
陆如乔蹙眉:“好了,都别吵了。”
云宁闭了嘴。
简君宁:“你以后说话注意些。”
陆如乔:“君宁,你是兄长,少说两句。”
简君宁愣了一下,母亲竟然为了二妹妹训斥他?母亲不是最看不惯二妹妹的行为举止吗?方才他是关心二妹妹,而二妹妹不领情不说,说话还特别过分,母亲怎会训斥他?
简兰宁也看了嫡母一眼。
嫡母似乎变了,不知今日陆子琼和她说了什么,她怎会改变了对二妹妹的态度。
云宁瞥了一眼坐在前面的陆如乔,又冲着简君宁露出来一个得意的笑容。
简君宁很气,但他什么都没敢再说。
云宁这顿饭吃得开心极了,不仅饭菜好吃,歌舞表演也十分好看,她总算是看到古代的夜生活了,兴奋地直拍巴掌。
不过,她怎么瞧着陆子琼和简兰宁之间怪怪的,她俩不是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一起吗,今日竟然没坐在一处。
最上位,皇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场上,跟身边的后妃、臣子偶尔说上几句话。
旁人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唯独一人例外。
皇上:“禹之,你有心事?”
孟禹之:“并未。”
皇上:“朕怎么瞧着你不太开心?”
孟禹之:“许是一整日都在处理公务,有些累了。”
闻言,皇上笑了:“你这是在跟朕抱怨?”
孟禹之:“臣没有这个意思。”
皇上:“朕可没让你在帐篷里待着处理公务,是你自己不愿意去狩猎,非得留下的。”
孟禹之:“嗯,是臣自己的意思。”
皇上低声道:“对了,说起今日的事,朕听闻那位简二姑娘和孟姑娘打起来了?”
孟禹之:“确有此事。”
皇上:“那简二姑娘竟然这般泼辣吗?”
孟禹之顿了顿,道:“不是泼辣,她比较活泼,今日的事也不是她的错。”
皇上:“你都把孟姑娘送回京城了,可见做错事的人是她。朕不关心这个问题,朕比较关心那位简二姑娘。她若是这般性子,那就跟四弟不太相配了。四弟本就是个不受拘束的,万一这二人成了亲,还不得把京城给朕掀了。”
孟禹之:“……您说得对,他们二人不相配。”
皇上摇了摇头,面露可惜之色。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意识到一个问题,看向孟禹之。他盯着孟禹之看了片刻,道:“你对那位简二姑娘评价倒是挺高的,难得见你这样评价一个姑娘。”
孟禹之难得愣了一下,接着如实道:“她本就是那样一个人。”
皇上又有了兴致,道:“听禹之这话的意思,你接触过她?”
他一向忙于政务,从来没见他跟那些少年郎和小姑娘们走得很近。
孟禹之:“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皇上挑了挑眉。
瑾王、孟禹之、严锦亭都对她不一般,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简二姑娘多了些好奇。
“朕记得文渊伯府已经有几年没来过猎场了吧?”
孟禹之从容答之:“今年文渊伯的弟弟简知礼升为礼部侍郎,其子也会些武艺,于是在受邀之列。”
皇上盯着孟禹之看了片刻,点了点头。
见孟禹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他没再多问。
他瞥了一眼场上,朝着身侧的内侍招了招手。
“哪位是简二姑娘?”
赵公公站直了身子,四处看了看。
作为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内侍,自然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以备皇上问询。
他知晓今日的座次,也了解过围场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云宁有些印象。
很快他就锁定了文渊伯府的位置,为皇上指了指。
云宁正拍着巴掌,大叫:“好!”
皇上盯着云宁看了片刻。
这小姑娘长得不错,的确很活泼。
他又看了一眼身侧的臣子。
严肃、老气横秋、不苟言笑。
这二人瞧着差着辈分,性格也截然相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但不知是不是二人反差太大了,又觉得这二人莫名有些搭。
察觉到皇上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孟禹之抬眸看向皇上。
看着孟禹之眼底的疑惑,皇上笑了笑,没再多言。
或许是他想多了。他急于为四弟和臣子说亲事,一旦有什么蛛丝马迹都想要将他们凑成一对。
歌舞表演继续着,云宁也依旧兴奋着。
简君宁看着身侧的妹妹,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能不能矜持些?你看兰宁和子琼——”
话未说完就被云宁打断了。
“不爱听你
走啊,又没人拦着你。”
简君宁:……
晚上,简云宁、简兰宁和简思宁住在了一个帐篷里,陆如乔和陆子琼住在一个帐篷里。
接下来几日还是狩猎。
凌子观得了两日头彩,大家渐渐忘了云宁那日打架的事儿,几乎都在讨论哪家儿郎狩猎技术高。
除了严锦絮,云宁又认识了几个朋友,大家去树林里玩,采野花。至于简家的人全都沉默了,没人敢来招惹她。她日子过得倒也顺心。
不过,她也没再见过孟禹之。
就这么过了五日,到了回京的日子。
临走那日天色不太好,云宁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些闹肚子,见大家还在装车,她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先去更衣了。
等她出来时,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简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车棚,云宁扯了扯嘴角。
她没有着急,而是坐在了一旁棚子下的凳子上。
古代女子的名节大于天,即便她想留在外面过夜简家也不会同意的。所以,等他们发现她不在了,自然会回来找她的。不过是多等些时辰罢了,又有何可着急的。该着急的应该是简家人才对。
天色渐渐昏暗,不知何时起风了,红色的衣摆被吹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等这场雨后,就要冷了。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
云宁抬眸看向来人。
漫天风雨,他身着一袭灰衣,撑着一把棕色的纸伞,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突然降临在她的眼前。
她眨了眨眼,人还在,不是她的错觉。
从前她一直觉得孟禹之高高在上,他们二人之间隔着鸿沟。此生能遇到一次已是偶然。如今他们却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之前她一直觉得孟禹之冷,如今瞧着再热情不过。
因为,每当她遇到困难时,他总能出现。
“怎么每次我狼狈时都能见到孟相。”
孟禹之:“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云宁:“不用了,我还是等等府里的马车吧。”
孟禹之:“等简家人发现你没上马车至少要几个时辰后了,你想在这里淋雨?”
云宁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简思宁应该是故意把她扔下的,她半路上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她不在马车上,而其他人也没注意她上没上马车。得等到回到府中,秦嬷嬷和香草发现她不在了才会有马车来接她。如此一来,要四个时辰后了,那时天都要黑了。
孟禹之又道:“简二姑娘放心,不会有人知道你坐我的马车回去的。”
云宁没再拒绝孟禹之的好意:“多谢孟相。”
第53章 同行“小姑娘,你今日的运气着实不佳……
孟禹之的马车从外面看不大,进去之后里面的空间倒不算小,而且,马车不知怎么设计的,比简家的马车平稳多了。
过了一刻钟后,云宁开始后悔上了孟禹之的马车。
因为,马车里的氛围实在是太诡异了。
孟禹之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云宁跟他不熟,也不知该聊些什么。她倒是想闭眼休息,可孟禹之就坐在一旁,她太过紧张,根本睡不着。
外面不知何时哗啦啦下起了雨,打在了车棚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云宁实在是无聊,四处看了看,看了半天,目光落在了孟禹之的身上。
若在平时,她是绝对不敢看孟禹之的。此刻外面天色昏暗,里面更加暗。她看不太清孟禹之的面容,孟禹之定也不知她在看他。
孟禹之似乎在闭目养神。虽看不清面容,但能瞧出来他相貌英俊,气质沉稳。
三十岁就能登上相位,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还挺佩服这种人的。
突然,孟禹之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云宁。
黑暗中,云宁并没有注意到孟禹之已经睁开了眼,她还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似乎很喜欢穿灰色,每次见他他都穿着灰色的衣裳。他是喜欢灰色,还是故意穿成灰色,显得老成呢?三十岁,在现代不算大,还正年轻,稍微收拾一下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孟禹之换成白色的衣裳会不会看起来也很年轻呢?
云宁想象了一下,她觉得到时候怕是男主都要靠边站,满京城的贵女都得追着孟禹之跑。
孟禹之很是严肃,时常板着脸,而他身后跟着一群满面春风的贵女。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嘴角忍不住露出来一丝笑。
眼见着云宁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孟禹之轻咳一声提醒她。
“咳。”
云宁心里一紧。
难不成她偷窥被孟禹之发现了?
不能吧,马车这般昏暗,他定是看不清她的。
不过,尽管如此想,云宁还是收回了目光,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坐直了身子。
孟禹之:“简二姑娘已经见过锦亭了,觉得他如何?”
闻言,云宁又再次看向孟禹之。
这已经是孟禹之第二次在她面前提起严锦亭了。
他究竟有何深意?
“严公子确如大人所说的长相英俊,更难得的是他虽出身好,但却没什么架子,能和军士们玩在一起,待人赤诚。”
孟禹之:“你对他评价倒是挺高。”
云宁:“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孟禹之:“子观呢?你觉得他如何?”
他记得之前简二姑娘心仪子观,不知她现在对子观是否还有情谊。
云宁想了想,道:“世子出身尊贵,相貌英俊,文武双全。”
一个赤诚,一个文武双全。
两相对比,孰亲孰远,不必再多问。
孟禹之暗示:“锦亭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
云宁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孟相竟然跟她话起了家常。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来严锦亭。
她想起他之前的话……
“我还有个外甥,是个武将,官职比子观高,长相英俊。”
“锦亭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
……
突然,云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孟相想把她和严锦亭凑成一对?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但又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此刻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云宁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您是在为我说亲吗?”
孟禹之顿了顿,承认了:“嗯。简姑娘意下如何?”
问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云宁脸上。
虽是白天,但因为下雨的缘故,光线昏暗。云宁看不清孟禹之的脸,但孟禹之从小习武,他能看得清云宁的表情。
云宁微微蹙眉,垂眸思索着。
孟禹之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他为她说亲,按理说是抬举她了。即便她不愿意,也应该委婉地回复他。可她实在是对严锦亭没有那层意思。该如何拒绝呢?
孟禹之瞧出来云宁的纠结,再次说道:“简姑娘实话实说便是。”
云宁看向孟禹之。
孟禹之似乎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他可能更想听实话,此刻说实话总比日后他发现她敷衍他的好。
思索片刻,云宁如实道:“严公子的确是个好人,但我只拿他当朋友,没有别的想法。”
孟禹之:“哦。”
虽然外甥被人拒绝了,可孟禹之心中似乎并无不悦。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个人又沉默了。
关于说亲的问题,和严锦亭的亲事相比,云宁其实更加好奇孟禹之的情感问题。
之前秦嬷嬷就说过了,孟相年近三十却没有娶妻。他自己都没成亲呢,如今却关心起自家外甥的亲事。
看着云宁好奇的目光,孟禹之问:“想问什么?”
云宁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孟禹之怎么猜到她想问他问题了?
她方才看他的时候他就发出了声音。
难不成孟禹之能看到她的表情?
云宁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仍旧看不真切。她这双眼睛视力极好,她都看不清,孟
禹之怎会看清呢?定是巧合!
想到孟禹之方才的问题,云宁哪里敢说实话。
不过,有个问题倒是横亘在心里许久了。结合刚才孟相提起的事,她又有了新的想法。于是趁机问道:“之前严公子和侯三郎打架的缘由,是不是您压下来的?”
她和侯三郎吵架一事很多人都目睹了,可除了侯家,愣是没人将这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这样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做此事的人还得和严锦亭、侯三郎亦或者是她有些关系。
除了孟禹之,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云宁一瞬间的眼神变化以及怪异的小动作,这些让孟禹之觉得她方才想问的并非眼下说出口的问题。既然她不想说,那便罢了。
不过,她倒是挺聪明的,连这件事都看出来了。
孟禹之看着云宁没说话。
云宁:“您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才压下来的?”
方才孟禹之为她介绍严锦亭,这说明孟禹之是想撮合他们二人的,没有瞧不上她的意思。那么之前他将她消息压下去,目的就不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孟禹之应了一声:“嗯。”
云宁笑了。
他既有意撮合她与严锦亭,那么他完全可以不做此事,只要消息流了出去,大家自然会把她和严锦亭放在一处讨论,这亲事也会顺理成章。
可他偏偏做了此事。
所以,他就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
“多谢孟相。”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云宁觉得有些憋闷,将帘子掀开了一角。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急了,打在身上凉凉的。明明是未时,外面却像是马上就要天黑了。
她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江南有没有下雨。”
今年江南异常干旱,春日里雨下得很少,她待在江南几个月只下了寥寥数场雨,这种天气过于反常了。
提及此事,孟禹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今年江南春夏少雨,如今是秋收时节,粮食的产量恐怕不会太高。具体的数据他还没有拿到,不知今年粮食产量如何,要及时做好减免赋税亦或者调粮的准备。
“没有。”
云宁只是自己随口嘟囔了一句,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孟禹之的回应。
而孟禹之的答案也让她有些忧心。
她在南州还有两百亩荒地呢,那里种着红薯。上个月张嬷嬷给她写信,告诉她今年红薯长势喜人,这个月就能收了。不知天气会不会影响到她红薯的产量。她还想着占领先机,靠着红薯发一笔财呢。
孟禹之瞥了一眼云宁发丝上的雨水,提醒道:“雨大风急,吹多了恐会染上风寒。”
“嗯。”云宁应了一声,合上了帘子。
孟禹之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
外面响起一声提醒:“大人,小心!”
几乎是同时,孟禹之抬手将坐在靠门位置的云宁扯入了怀中,压在身下。随之而来,一支箭穿过车帘,钉在了距离孟禹之的头半寸远的地方。
云宁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这一次和前几日不同,那次孟晓瑛的箭没有力道,这一次箭却结结实实地插入了木板上。
若方才孟禹之不拉走她,那么此刻箭将插入她的脑袋里。这样一想,云宁感觉浑身冰冷。既胆寒,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看向孟禹之,神色复杂。
他明明可以轻易躲开的,却为了救她,差点就被箭射中。
孟禹之垂眸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满眼惊恐的人,轻声道:“小姑娘,你今日的运气着实不佳,一会儿在马车里待着不要出来。”
云宁抿了抿唇,道:“好。”
看着云宁乖巧听话的模样,孟禹之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去。
云宁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脸色顿时变了,她看了一眼孟禹之右侧的胳膊。
他不是差点被箭射中,而是切切实实受了伤。
“您受伤了?”
孟禹之掀车帘的动作微顿,他瞥了一眼胳膊上的伤痕,淡淡道:“无碍。”
说完,他从马车里出去了。
很快,外面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以及马嘶声。
云宁此刻已经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刺杀,插在车壁上的箭,以及箭头上的一丝血迹明晃晃的告诉她,这不是电视剧的道具,也不是书里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是切切实实的生与死的较量。
孟禹之身边只有三个人,一个车夫,两名随从。他们四人能不能对付得了刺杀的人?她今日会不会命丧于此?她还有赚的几千两银票没花完呢,她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呢。
虽说那日孟晓瑛欺负她时她想过不活了,但真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突然,马儿受到了惊吓,四处乱窜,马车也晃来晃去。
云宁死死抓住了一旁突出来的柱子才没被甩出去。
外面在打打杀杀,马儿定会受到刺激,而一旦马儿不可控,速度一定会提升,到了那时她定会更加危险,待在马车上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想到这些,云宁当机立断,趁着马儿还没不可控,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趁着人不注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悄悄找了一棵树,躲在了树后。
她站在树后看着不远处打斗的情形。
那些人的动作快准狠,刀刀致命。
她还想过孟禹之堂堂宰相身边竟然只有一个随从,两名侍卫,原来这几人全都是高手,各个身手矫健。
那日她还觉得孟禹之信任她,将她带去了他的帐篷里,实则这些人耳聪目明,怕是她刚想接触那些公务就会被这些人察觉。
她还是小瞧孟禹之了。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孟禹之的身上。
平日里瞧着孟禹之是个文臣的形象,没想到用起剑来这般熟练,身法又极为灵活,可见习武多年。此刻,他完全不似一个文臣,而像是一个剑客。
他方才胳膊受了伤,此刻又淋了雨,不知伤口会不会恶化……
眼下瞧着他胳膊灵活自如,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因为对方低估了孟禹之的实力,不过两刻钟左右这些人便有了败相。
这时,马儿被黑衣人砍了一刀,发出了高亢而又急切的嘶鸣。随后,它像是疯了一样,四处乱窜。
瞧着马儿已然失控,孟禹之神色突变,朝着马车跑去。
云宁看出来孟禹之的意图,想要出声提醒他,可他们二人离得太远了,此刻又下着雨,她若是大声喊叫势必还会引来离她更近的黑衣人。
就在她纠结着该如何办时,黑衣人似乎意识到了孟禹之对马车的在意,一刀砍向了马车,马车顿时四分五裂。
黑暗中,孟禹之的脸冷到了极点,眼底满是杀意。当他散架的马车上没有人时,脸色稍缓。
方才云宁跑到树后时,孟禹之没注意到,但有黑衣人看到了。那黑衣人原以为云宁是个不重要的人,所以全心全力对付孟禹之。此刻见孟禹之如此在乎,立即拼命朝着云宁这边跑来。
孟禹之瞥了一眼那边,看到了绿色的衣角。
云宁刚探出头去想看看打斗的情形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冲着她跑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四处看看,想找个趁手的工具。
这时,杀手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的胸口露出来一截剑。
原来有人将剑插入了他的背后。
在他倒下之后,不远处出现了孟禹之的身影。
风雨之中,孟禹之负手站在那里,头发和衣摆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身影越发显得高大。
虽看不清他的脸,也瞧不见他的眼神,可云宁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魅力的男子!
她瞥了一眼面前口吐鲜血的男子,瞧着不远处的黑衣人全都倒下了,她提起裙摆,快速朝着孟禹之的方向跑去。
很快,她来到了孟禹之的身前,仰头看向了他。
孟禹之抬起手想再拍一拍云宁的头,瞧见手上的血渍,又把手放下了。
“小姑娘,方才被吓到了吧?”
云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看到了孟禹之的动作,心里有些疑惑,孟禹之为何想拍她的头?方才在马车上时他就曾做过这个动作。刚刚她只顾着害怕,没来得及多想,此刻想来,他这个举动着实怪异。
他这是拿她当小孩子哄了吗?其实他俩也差不了几岁,也没见他哄凌子
观、孟晓瑛。
瞧着云宁的动作,孟禹之笑了,沉声问:“你不怕吗?”
云宁想了想,道:“怕,又不怕。”
孟禹之:“为何不怕?”
云宁:“因为孟相在我心里很厉害。”
生死关头,她的确怕过,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孟禹之在身边,她似乎又没那么怕了。有时候还挺奇怪的,有些人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看着云宁眼里的认真和崇拜,孟禹之闷笑出声。
这位简二姑娘着实有趣。
云宁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方才她就瞧见孟禹之笑了,此刻他竟然笑出了声。满地的尸体,每个人都要置他于死地,他是怎么笑出来的?
可见这高处也没那么好待,他的日子过得定也没那么轻松。
瞧着云宁眼神中的怜悯,孟禹之挑了挑眉。
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她是在可怜他吗?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第54章 避雨“简二姑娘,你真勇敢!”
这时,暮山拿着一把伞走了过来。
“大人,雨越下越大了,马车已经损坏,需要再找一辆马车,前面有一处山洞,您可以去避避雨。”
孟禹之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道:“嗯,将这里处理干净了。”
暮山:“是。”
孟禹之垂眸看向暮山手中的伞。
没等他接过伞,云宁立即从暮山手中接过了伞,打开,撑在了孟禹之的头上。
她个子不算矮,又要和孟禹之之间保持一些距离,费力举起手才勉强为他撑起伞。
瞧着云宁笨拙的动作,孟禹之失笑,从她手中接过了伞,为二人撑了起来。
孟禹之可是当朝宰相,走到哪里都有人服侍着,她哪来的脸面敢让孟禹之为她撑伞?而且,他胳膊还受了伤,她照顾他是应该的。
她连忙道:“您胳膊受伤了,还是我来为您撑伞吧。”
孟禹之将右手换成左手,抬步往前走。
“走吧。”
云宁连忙跟上,又提了一句:“要不还是我来吧?”
孟禹之:“不用。”
见他坚决,云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云宁在左,孟禹之在右。
孟禹之的伞虽然比普通的伞大一些,但也不是特别大,二人之间的衣裳难免会有摩擦。
云宁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孟禹之的胳膊。她连忙往左边躲了一点,结果她发现伞也随着她的动作倾斜到了左边,而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发生改变。
瞧着孟禹之半边身子暴露在雨中,云宁蹙了蹙眉。
孟禹之的胳膊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她不能让他胳膊上的伤更加严重了。她没再顾忌二人之间的身份,连忙靠近了些。
不管她什么举动,孟禹之都不曾多说一个字,但他的动作表明他什么都知道。
云宁没敢再乱动。
两人走了一刻钟左右,来到了一处山洞里。
孟禹之收起伞。
云宁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没多少雨。再看孟禹之,他右侧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因为他穿的灰色衣裳,因此血迹有些明显,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胳膊上滴落下来。
云宁心里愧疚极了。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为了救她受了伤。
“您的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
孟禹之看了一眼右侧的胳膊,道:“无妨。”
云宁抿了抿唇:“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还是包扎一下吧。”
孟禹之侧头看向了云宁,瞧着她眼底的担忧和愧疚,他笑了下,道:“小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血都渗到外衣上了,他竟然管这叫小伤。如果这是小伤,那什么才是大伤?难道非得伤筋动骨才能引起重视吗?
见云宁依旧愁眉紧锁,孟禹之安抚道:“我以前在战场上常常受伤。”
云宁:“您还上过战场?”
孟禹之:“嗯,我幼时跟随父亲在边关住过几年,年少时也曾随他上过战场。”
云宁知道孟禹之是在安抚她,减轻她的愧疚,可救命之恩哪里是这般能忘记的。她垂眸看向孟禹之的胳膊。
上战场是为了保家卫国,守卫大魏,守卫大魏的百姓,受的伤是荣誉。此刻为了救她受伤,一文不值。
孟禹之是当朝宰相,应当知晓权衡利弊。救了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相反他还会因为他受伤。而且,她和他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为何宁愿受伤也要救她?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孟禹之为何会救她,于是问了出来:“我不过最普通的闺阁女子,对您没有任何助益,您为何要舍身救我?”
孟禹之瞧出来云宁情绪不太对劲,郑重道:“简二姑娘,有个问题你是不是忽略了?”
云宁仰头看向孟禹之。
孟禹之:“你今日之所以会遭遇此事全是我的缘故。你没有怪我牵连你,已是你的大度。救你,是应该的。”
闻言,云宁怔怔地看向孟禹之。
因为从前原主做过的种种恶事,所以来到这里后,即便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会被人怀疑三分。倘若做错了事,那就会被人加重三分。而孟禹之却告诉她,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她是被牵连的。
上次孟晓瑛的事情他也是全然相信她的。
以及更早之前,铺子里的管事犯了事儿,他也没有牵连到她的身上。
他可真是个好官,是个好人。
“孟大人,您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孟禹之面露疑惑之色:“哪样?”
云宁:“无条件相信,无条件守护。”
孟禹之怔了一下。
倘若面前的小姑娘不说他或许还没发现,他似乎对她过于信任了些。那日在发现箭簇入地的痕迹前,他就已经相信她了。今日救她之时,他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将她护住了。
“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
这下轮到云宁惊讶了。
既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那为何会对她这样?
孟禹之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他道:“先找个地方坐吧,估摸着得等上一个时辰。”
云宁四处看了看,用衣袖擦了擦一块石头,让孟禹之先坐下。
孟禹之却没坐在那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自己坐吧,我没那么讲究。”
云宁看了孟禹之一眼,只好自己坐下了。
坐下后,她看向了外面。
雨似乎没有那么大了,天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昏暗。
经历了方才的事情,云宁没再那么尴尬了。她侧头瞥了一眼身侧之人,只见孟禹之已经闭上了眼。盯着孟禹之看了片刻,她又看向了外面。
雨依旧在下着。雨水滴在树叶上,又急又密,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看着看着外面的情形,听着雨声,困意来袭,她闭上眼慢慢地睡着了。本以为梦里会有许多恐怖的场景,结果却意外睡得很好。
孟禹之虽然闭上了眼,内心却并不平静。
他想到了方才的刺杀,心里有了几个猜测,又想到了身侧之人。听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了云宁。
他盯着云宁看了片刻,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心里一惊。此人的轻功定然极好,不然他不会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白衣男子目光先是落在了云宁身后,随后看向了她身侧之人,脸上露出来狰狞的神色,从袖中抽出来一把锋利的刀。
云宁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
睁开眼后,看着和孟禹之打在
一起的白衣男子,她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情况,怎么又有人来刺杀了?
孟禹之这宰相也太难当了。
白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刀。孟禹之似乎不敌白衣男子,他此刻手里也没有武器,因此一直在后退。
两个人快要退出山洞了。
看着孟禹之受伤的胳膊,云宁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个法子和孟禹之一起将白衣男子打倒。
她不会武功,只得找个趁手的工具。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她没敢乱动,眼睛四处瞄着,瞧见不远处的木棍,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然后,拿着棍子朝着男子走去。
孟禹之发现了云宁的举动,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过来,云宁没听,她握紧了棍子,眼里流露出来一丝坚定。
方才孟禹之保护了她,她也不愿看他受伤。而且,孟禹之如果死了,下一个死的肯定就是她。
孟禹之看出来云宁的坚定,他改变了策略,故意配合云宁踉跄了一下。
白衣男子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心里得意,从而忽略了身后的动静,他拿着刀朝着孟禹之刺去。与此同时,云宁一棍子敲在了白衣男子后脑勺上。
男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孟禹之看向云宁,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世家贵族的女子多喜欢躲在男子的身后,而面前的姑娘却异常胆大勇敢。
方才在官道上遇到刺杀时,她能及时判断情形,在马儿失控前找个地方躲起来。此刻又能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救他,她还能看出来他的意图和他配合打晕了白衣男子。
她虽和自己的外甥女差不多大,心智却比她们成熟了许多,也比她们勇敢许多。
云宁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手都是抖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有些怔愣不安。
孟禹之瞧出来云宁的害怕,从云宁的手中拿走棍子。
“简二姑娘,你可真勇敢!”
云宁终于回过神来,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方才快把我吓死了。”
孟禹之笑了:“你敲他的时候我可没瞧出来你害怕。”
云宁:“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孟禹之含笑应了一声:“嗯。”
看着孟禹之脸上的笑意,云宁的心情越来越平稳。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不知为何,单单只是看着他,她便觉得安心。
她突然说道:“孟大人,当宰相也挺不容易的吧?”
孟禹之难得怔愣了一下。
人人都羡慕他不到三十就坐上了相位。人人都觉得他无所不能,求他办事。眼前的这位姑娘竟然觉得他不容易,方才还曾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是啊,多亏你救了我。”
云宁方才是一时情急才拿起棍子朝着白衣男子砸去,等到了跟前,看着孟禹之平静的脸色以及游刃有余的动作,她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这白衣男子根本就不是孟禹之的对手。
他之所以躲避一定是因为对方手里有刀,他怕男子回过头伤到她,所以一直往洞外退去,想去外面解决白衣男子。而她却误以为孟禹之不敌此人,抄起棍子上前去帮忙。
“即便没有我您也能对付得了他,我差点帮了倒忙。”
孟禹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怎么会呢,你方才很勇敢。”
云宁被孟禹之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四处看了看,低头看向了晕倒的白衣男子,转移了话题:“怎么有杀手穿白色的衣裳,太过奇怪了吧?”
孟禹之:“是有些奇怪。”
云宁:“难道他跟方才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孟禹之想到此人的身手,道:“应该不是。”
此人的目标似乎在简二姑娘身上,并非在他身上。而且,他一开始并非是带着杀意来的。
云宁:“他为何要杀您?”
孟禹之看了云宁一眼,没说话。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吵闹声。孟禹之目光一凛,凝神听了片刻,听到对方的谈话后,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有人来了。”
云宁什么都没听到,走到洞口四处看了看。
“在哪里?”
孟禹之也跟着云宁来到了洞口,他看了一眼云宁身后。
云宁转过身去,不远处似乎有了些人影。过了片刻,那些人离得越来越近了,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衣裳。
这衣裳有些熟悉,似乎是官差。
孟禹之转过身去,在他身后也出现了一些官差。
云宁很快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的动静。
不多时,两边的官差都来到了他们面前。
云宁左右看了看,双方的衣裳不一样,看来不是同一个部门的。
官差们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跟在身后的官员来到了前面。
“停下来做什么?”
“怎么回事,人呢?抓住了没有?”
二人本来嘴里还在埋怨着,在看到孟禹之后,双双变了脸色。
张尚书:“下官见过孟相。”
侯兆尹:“下官见过孟相。”
孟禹之瞥了一眼二人,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顿时明白了白衣男子的身份。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白衣男子便是困扰他们月余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不知该说他们今日运气好还是不好,竟然接连遇到了杀手和凶手。
他刚刚跟这位凶手交过手,除了轻功厉害,他的身手并没有特别好。京兆府和刑部满京城搜捕了一个月都没能将人抓住,由此可见这两处有多么失职。
“凶手刚倒下张大人侯大人就过来了,你们来得可真及时。”
孟禹之的脸色已经恢复成人前的冰冷模样,声音里也带着淡淡的讽刺。
他说话一向非常直接,如这般讥讽人的情况还是少见,除非是真的生气了。
刑部尚书和京兆尹显然也听出来了。他们二人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腰弯得更深了,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冒出来一层汗,后背也觉得凉飕飕的。
第55章 转折“大人,天晴了。”
云宁看着眼前的情形,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简单。
她虽不知这两方的身份,但能从两边的阵势看出来被她打晕的男子很重要。
看来这白衣男子和刺杀无关,应该是官府一直在追缉的人。
孟禹之看了一眼云宁,道:“这位是文渊伯府的二姑娘。”
张尚书和侯兆尹都抬头看向了云宁,后者眼底满是惊讶。他儿子当初就是因为跟这位简二姑娘拌了几句嘴,后来被永盛伯府的公子打了一顿。因为误会当街打人的仍旧是永盛伯府的公子,他母亲还曾去简家讨过公道,要求严惩这位简二姑娘。没想到这位简二姑娘不仅跟永盛伯府的公子关系密切,竟然和孟相也走得这么近。不知她有没有跟孟相提及母亲所做之事。若孟相知晓了,会如何想他。想到这里,侯兆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云宁也看向孟禹之,眼底有几分疑惑。她不明白孟禹之为何突然单独介绍她。
孟禹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衣男子,道:“我受了些伤,在山洞里避雨,此人欲杀我,多亏简二姑娘及时出手打晕他救了我。”
云宁:???
孟禹之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问题,可合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张尚书和侯兆尹看云宁的眼神顿时变了。他们原以为白衣男子是孟相制服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打晕的。
张尚书立即道:“简二姑娘真是巾帼不
让须眉!”
侯兆尹也连忙道:“二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说完,为了拉近关系,又补了一句:“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一般,长大了果然更加勇敢。”
闻言,张尚书看了侯兆尹一眼。
听侯兆尹这话的意思,他认识这位简二姑娘?
侯兆尹笑着为其解惑:“张尚书许是不知,我妹妹是文渊伯夫人,也就是简二姑娘的大伯母,我们两家有姻亲关系。简二姑娘唤我一声舅舅。”
云宁眯了眯眼。
侯老夫人逼着祖母惩罚她的时候他们可没顾及彼此的姻亲关系,此刻倒是跟她攀扯关系了。
她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位大人,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想到秦嬷嬷前些日子无意间说出来的京城发生的一件事,结合刚刚孟禹之说过的话,她心里约摸猜到了些什么。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男子应当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被刑部和京兆府追赶,跑到了此处,遇到了在洞中躲雨的他们。如此说来,这男子想要杀害的人是她,而不是孟相。
她今日这是什么鬼运气啊,一会儿被杀手刺杀,一会儿又被凶手杀。
侯家人定然是不喜欢她的,这位京兆尹此刻却对她如此客气,还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他怕是想利用和她的关系来抢功的!
她偏偏不让他如愿!
“我外祖家在丹鹤,舅舅姓陆,不知这位大人是陆家哪一房的?”
此话一出,侯兆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他已经明确说出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位简二姑娘竟然还装作不知。怪不得引的永盛伯府的公子为她打架,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张尚书抬袖掩面,偷偷笑了。
看来这位简二姑娘并不怎么待见侯兆尹,那么他就不用担心他把今日的功劳抢走了。
侯兆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笑着说:“我不姓陆,姓侯,以前常常去简家,你那时随你父亲去了任上,许是没见过我。”
云宁没做声。
孟禹之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下了结论:“凶手是被简二姑娘制服的,人先带去刑部,京兆府配合刑部审理此案。”
刑部和京兆府抓凶手抓了一个月没抓到,期间还各种给对方使绊子,生怕被抢了功劳,没想到最后的功劳竟然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这让他们如何能服气?
张尚书之前被孟禹之训斥过,今日又因为抢功差点放走了犯人,他只求孟禹之别想起来此事,即便心里有气也不敢吱声。而且,他记得那日孟相看的人里面就有这个小姑娘,这二人的关系定不一般。
侯兆尹就不同了,他没被孟禹之点过,此刻便说了出来。
“孟相,这般做是否有些不妥?”
孟禹之抬了抬眼皮,看向侯兆尹:“哪里不妥?”
侯兆尹:“简二姑娘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果在卷宗上这样写的话恐名声会受损。”
云宁看向侯兆尹。
这位侯大人表面上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实则是担心这功劳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本不想贪了这个功,可她也不想让侯兆尹如愿。
“不过是如实写罢了,我的名声怎么会受损呢?除非是有人想要故意在此事上添油加醋。”
云宁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侯兆尹笑了下。这小姑娘虽然泼辣不讲理,但毕竟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她不知道,即便是如实写也有很多写法。
“二姑娘,我们京兆府一定会如实写的,不会添油加醋。不过,下这么大的雨,还是荒郊野外,简二姑娘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这一路上究竟是和凶手在一起,还是和别人在一起?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些都不好写在卷宗上吧。”
云宁眼里浮现出来一丝愤怒。
这京兆尹果然还是因为侯三郎的事情记仇了,竟然拿她的名声说事。
不过,他算是料错了。她可没那么在乎名声,而且,此事她可以解释。
她也笑了下,道:“是啊,我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明明是和家人一同去了围场,今日围猎结束,我为何会落单呢?侯大人不妨猜一猜。”
侯兆尹笑着说:“你们小姑娘家的事情我怎会知道呢?”
云宁:“既然侯大人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本来是和大堂姐在一辆马车上,她没有等着我,故意撇下我一个人离开了。她这是要害我啊!大人是京城的父母官,此事又发生在京城,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侯兆尹心里一紧。
他没想到此事竟然还跟自己外甥女有关。
“简二姑娘和我家外甥女不合,也不能听你一家之言,或许你误会了什么。”
云宁:“围场上那么多人在,侯大人去调查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尚书原本在看笑话,此时站出来补了一刀:“简二姑娘若不放心的话,此事刑部可以代劳。”
云宁:“多谢大人。”
孟禹之:“不必查了,此事本相可以作证。”
侯兆尹脸上的笑顿时没了。
孟禹之:“前因后果都已明了,侯大人如果想写案宗的话,那就如实写吧。”
侯兆尹刚刚消失的汗水此刻又冒出来了。
“这……这……”
张尚书:“孟相,下官觉得刑部的卷宗可以这样写:今日围猎结束,孟相回城时遇到了歹徒,和连环杀人凶手搏斗时受了伤,简二姑娘恰巧路过,见义勇为,用棍子敲晕歹徒,将其制服。”
孟禹之看了一眼张尚书,道:“案宗就由刑部来写吧,将人带走吧。”
张尚书:“是,下官这就将人带走。”
孟禹之瞥了一眼侯兆尹,冷声道:“多把心思放在办案子上,少去争功抢恩。你且记住了,你的任务是守护京城百姓的安危,而不是针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侯兆尹哪里还敢再反驳,忙弯腰答应。
孟禹之:“简二姑娘为你们抓住了连环杀人凶手,本相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简二姑娘不利的流言。”
说完,他瞥了一眼张尚书,最后目光落在了侯兆尹身上。
张尚书:“是,下官明白。”
侯兆尹:“您放心,下官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张尚书见犯人被绑上了,又道:“下官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孟相若不嫌弃,不如您坐下官的马车回京?”
孟禹之看了一眼云宁,道:“嗯,让人收拾干净了。”
张尚书:“是是。”
不多时,暮山安排好一切过来了,他过来为孟禹之包扎伤口。
孟禹之在车上处理伤口,云宁站在马车下。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阴云散去,一道彩虹挂在了天边。
看着悬挂在空中的彩虹,她微微一怔,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她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书中的一段话。
书中提过原主从陆家回来后就被关了起来,然而,简家没能关住她。她趁机去找男主了。在一个阴雨天,她算计了男主。
那日,简家和凌家一直在吵闹。
男女主的心情也如同外面的阴雨,直到后半晌才终于吵明白了,两家决定确定让原主嫁给男主。
雨过天晴,男主心如死灰,原主看着天边的彩虹觉得自己苦尽甘来终于得偿所愿。原主以为这是一切美好的开始,殊不知她正一步步走向灭亡。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今日吧,一切故事的转折点,也是原主走向死亡的转折点。
怪不得今日她这么倒霉,经历了两次生死关卡,想必这一切跟书中的情节有关吧。还好今日她全都躲了过去。
暮山为孟禹之包扎完伤口就下了马车。
孟禹之先开车帘,看到云宁正站在车边。她抬眸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看什么?”
闻声,云宁回过神来,转过头去。
今日她之所以能躲开这两次生死关,都是因为孟禹之,孟禹之两次救了她,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恩人啊。
“大人,好像每次遇到您我都能逢凶化吉,您就是我命里的贵人啊。”
孟禹之怔了一下,面露疑惑。
没等他琢磨明白云宁话中之意,云宁又道:“大人,天晴了。”
看着她的笑容,孟禹之的心情似乎也明朗了许多,至于心里的疑惑不解也罢。
“嗯。”
云宁抬手指了指天边:“快看,有彩虹。”
孟禹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天边的确挂着一道彩虹。
云宁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难得看到这么美丽的彩虹,她要许个愿,希望她能改变这一切,希望书中所有糟心的剧情都不会发生,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晴朗可喜的。
孟禹之从来都不曾关注过这些,今日却不知为何觉得这道彩虹异常美丽,或许,这跟和他一起看彩虹的人有关。
想到这里,他垂眸看向云宁。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她闭着双眼,眼睫长长的,殷红小巧的唇嗫嚅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孟禹之眸色微暗,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
瞧着她虔诚许愿的模样,他突然有些好奇她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第56章 抢功“多谢简姑娘救了在下。”
再次上了马车,云宁的心境已经和之前不同。
书中最重要的一个情节已经避开了,以后就不会再发生生死攸关的事情。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落得个如书中一样的下场。
孟禹之看了云宁一眼,或许她刚刚在许愿不会传出去不利于她的名声?
于是,他安抚道:“你不必担心,今日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云宁:“嗯,大人,卷宗上还是不要提到我了。”
孟禹之想到方才云宁反驳侯兆尹的话,道:“好,为了你名声着想,那就不写。”
云宁:“我不是为了名声,我没做过的事,我不怕别人议论。我方才虽然反驳了侯大人,但其实是故意不想顺着他的话。事实上,以您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解决犯人,本也用不着我的帮忙,这功劳不是我的。相反,如果今日您不在,我怕是难逃一死。所以,这功劳我不想要。”
孟禹之看了云宁一眼,道:“但事实上,凶手就是被你敲晕的。”
云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对,凶手的确是被她打晕的,可如果她不打晕的话,孟禹之也可以制服他的。她是误判了当时的情形才会动手的。
她讨厌侯大人抢功劳,此刻想想,她似乎做了这样的人。
“我是不是抢了你的功劳?”
孟禹之一怔,笑出了声。
“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我难道需要这个功劳吗?”
孟禹之是当朝宰相,这个功劳对他而言确实没什么用。
“不需要。”
孟禹之看出来云宁的纠结,笑着说:“多谢简姑娘救了在下。”
云宁:……
她今日真的是无意间当了孟禹之的“救命恩人”,只是这恩人掺杂了许多水分和意外。
孟禹之:“以后莫要这般冲动了,若是遇到了危险先躲起来,保证自己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