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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大侠无忧》首映内容(上)

《大侠无忧》的首映看片会吸引了很多观众,留学生小蔡就是其中之一。

她平时很喜欢看电影,也对凌穗岁有些好感,所以想办法弄到了门票。不得不说,这件事相当的难度相当高,凌穗岁在法国的人气真不是吹出来的。

在小蔡的观影记忆里,无忧的寻亲之旅并不顺利。

毕竟她能拿出的信物,只有一根金簪。偏偏这也不是什么巧夺天工、独一无二的手艺,就是京城贵女里常见的款式。虽然贵重,却并不稀奇,她拿着这个登门询问,谁会搭理她呢?

高门大户的奴仆没耐心回答她的问题,也不愿意向她透露主家的事。他们轻蔑地告诉她,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根簪子,没人能凭此确认她的身份。

在茶楼里,上流圈子们聊天时也提到了此事。

倘若是个郎君,长到二十多岁的年纪,有着这样一幅好面孔,也许会有人详细地询问,带去认祖归宗;但她是个女郎,还是个抛头露面、随身背着一把剑的女郎。

吏部侍郎的孙子看上了她,想纳她去做妾。她一个身份不明、清白存疑的女郎,能有这样的去处已经算是攀了高枝,可谁知道,她竟用剑柄敲晕了对方的脑袋!想要抓住她的小厮和护卫,也全被她撂倒了!

闹了这么一出,京城里更没人敢认她了。

且不提她得罪了吏部侍郎这样的实权官员,谁家也不会把这麻烦揽上身,光说她本人,简直是毫无女子该有的贞静淑雅。谁家养出了这样的女儿,要被说家风不正的。

——当无忧坚持不懈地在京城敲门询问,第无数次被人赶出来时,有辆即将回府的马车在她身边停下,车内的人掀开了帘子,告诉了她这些事。

“京城没人会认你。”车上的女郎冷漠地强调,“你早些离开吧。”

无忧站在原地,她和车上的女郎对视。

这一幕的构图很有意思。无忧在画面左下角,与坐在马车中露出半张脸的女郎遥遥相对。

在画面中,无忧的视觉重心是她自己,而她抬起头仰视的方向,是精致华丽、闪着金光的布帘。

她以真面目待人,女郎的面孔却若隐若现。小蔡忍不住想,这个时候会飘来一阵风,将这道帘子给掀开吗?

没有这阵风。没有这种戏剧般的巧合。

此时镜头转到了无忧的特写,她问对方:“你说了会让我伤心的话,但你并不讨厌我,为什么?”

由夏天扮演的女郎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无忧笑了起来:“我叫无忧,你的名字呢?”

女郎轻轻地皱眉:“女子闺名岂能挂在嘴边,便是称呼,也该按姓氏……”

她的话顿住了。现场的观众能读懂她此刻的想法:就是因为无忧没有姓氏,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才会这样到处寻亲啊。

但她也完全没有向无忧道歉的意思。她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让车夫离开。

无忧目送她的车架离去,发出了轻微的叹息。

比起失落,小蔡觉得她的情绪更像是失望。无忧并不在意自己的姓氏问题,她只是失望于女郎的态度。

哪怕她拥有同情心,担心无忧留在京城会被报复,所以用恶劣的言语催她离开,但她仍然坐在马车上,和她说话时也隔着一层昂贵的布帘。

女郎不会拉开帘子,更不可能离开这架华丽的马车。京城的上流圈子看不起无忧,她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身份。坐在车里,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说几句提醒的话,就已经是贵女们对“善良”这个词所理解的极限了。

无忧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绘制的舆图,用铅条在这一户门前打了叉,然后朝下一个地点走去。

放映厅内没有任何交流,但如果小蔡会读心,她就会听到评审团主席的心声。

寻亲,也可以是个很好用的理由。

小蔡产生了一点模糊的猜测,无忧竟然会画舆图!这放在古代,是一项非常难得且专业的技能了。

她想到了刺客,无忧会是一个以寻亲为幌子,光明正大进入京城的刺客吗?

从开头的情节就能看出,这个王朝对基层的统治已经相当崩坏了。就因为无忧做了个拔剑的动作,小吏如此轻易地放她进城,丝毫不担心她在城内会惹出什么麻烦。或许在他看来,京城的秩序能否维持,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她是无忧,她是大侠,她是来杀某个很坏的高官,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而对方位高权重,无忧以寻亲的名义,其实是想争取政治同盟?

这些都是小蔡的猜测,也许电影里的角色也想到了这一点,或者他们只是为了向吏部侍郎示好。总之,无忧被包围了。

寻常的健仆和护卫奈何不了她,即使给她扣上了“偷盗金簪”的罪名,捕快也不敢和她真刀实枪地干架,总有一百种方法应付了事。

就像前面说的,只要不是祸到临头,牵涉己身,谁在乎她在京城做什么!指望基层官吏有社会责任感,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所以,为了抓她,他们甚至还动用了羽林军。

无忧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周围是披坚执锐的士兵。

镜头里的他们人高马壮,威风凛凛,眼神里带着必胜的信念,无忧都有些看呆了。

她问道:“燕北之地,也有尔等善战之兵么?”

结合在之前的剧情中,市井内流传国朝军队在燕北一战即溃的消息来看,这句话相当贴脸开大了。

对北方的蛮夷,他们唯唯诺诺,望风而逃;对孤身一人的女郎,他们信心十足,重拳出击。小蔡冷笑,这就是古代绝大多数军队的常态。

偏偏无忧脸上的表情还那么真诚——别怀疑,凌穗岁能用最天真的态度,演出最嘲讽的效果。

剧情发展到这里,她应该在街头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戏,事后再昂首挺胸离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样才够高级,够有格调,也符合观众对大侠的想象。

这是小蔡的心理预期,但这场战斗,并不是这样的。

无忧的剑从不出鞘,士兵们的刀刃却直逼她要害。他们带着头盔,她没那么容易砸晕他们的脑袋,所以无忧陷入了苦战。

她在地上打架,上流人士们在酒楼雅座观看。他们优雅地喝着茶,吃着点心,讨论究竟是该把她杀了,还是将她打残,再送到吏部侍郎府上呢?那位公子会喜欢哪一种方式?

还有人说,真可惜。这样精彩的表演,以后就见不到啦。戏班子只会套路式的过招,一点都没有命在弦上的紧张刺激,没意思!戏子们不搏命,又怎么带给他们这般愉悦的体验呢。

至于士兵们在作战过程中推翻的货架,践踏的物什,是不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同理,市民们因家产被破坏、家人被随手抓来当肉盾的哭喊声,也飘不到他们的耳边。

这座酒楼很高,可无忧就在地上,她看得见,听得到。

她的表情越来越愤怒,眼神也越发锋利。直到出现这个特写画面,她的手握在了剑鞘上。

小蔡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从开场她就在期待,无忧的剑终于要出鞘了么?她是否已经做好决定,要用利刃杀出一条复兴王朝的血路?

在她拔剑前,从画外传来一道呼唤声。有人在叫停这场战斗。

来者骑着毛色油亮的骏马,无忧听到士兵们称呼他为六皇子殿下。

来得真巧,小蔡心想。他简直是掐准了时间。

小蔡心里还有一点无忧并未拔剑的遗憾,而之后发生的情节就是俗套的打脸桥段了。

六皇子说她手上拿的是无忧剑,此剑是高祖皇帝赠给欧阳先生,她的名字又叫无忧,那她肯定是欧阳先生的高徒了!

小蔡当然不认为六皇子能在百米之外认出一把剑,而且他出现的时间点就很微妙,他肯定提前知道。

那么,他到底是自己发现并求证后赶来,还是无忧主动找到了他呢?结合前面对无忧刺客身份的猜测,小蔡觉得极有可能是后者。

按照无忧自己的叙述,她从小在山上长大,确实有恩师教导。但她只以“先生”称呼恩师,并不知道他的具体名讳。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坚持说,她就是欧阳先生的徒弟,绝对不会错的。

这位欧阳先生可不得了,他可是辅佐高祖皇帝问鼎中原的头号功臣呀!他一生无儿无女,也无族人眷属,以他在国朝如此崇高的地位,留下了如此深厚的政治遗产,现在全给无忧继承啦!

小蔡啧了声,不管无忧的恩师到底是谁,反正这个欧阳先生的弟子,她是当定了。

没人在乎她是真是假,只要大家都说她是真的,那她就是真的。毕竟欧阳先生已经与世长逝,他们又不能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给骸骨披上官服,就只能另找一个人,来代表他的意志了。

某种程度上说,在他们眼里的无忧,和死掉的欧阳先生也没什么区别。她只是会动,会说话,会吃饭,但依然是一具任人摆布的,还活着的尸体嘛。

看,无忧被他们簇拥着住进欧阳先生在京城的旧宅,还被塞了七、八个管事,一百多个仆从,伺候她的人全挤在屋内,争先恐后在她面前献殷勤,她连移动一下都困难。

仅仅过了一晚,就有十几家的管事拿着同款金簪登门拜访。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无忧,这些年家里人有多么想念她,她又因为什么样的苦衷流落在外。

说到最后,他们还不忘强调,这都要感谢她某些长辈和欧阳先生的深厚交情,先生才会在隐退时将她带入山中,亲自抚养长大。

来得早一些的人,还可以当面和无忧哭诉,至于来晚的管事,就只能在门口排队取号了。

就隔着层屏风,压根谈不上什么保密,无忧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一个人在里面哭,外面的人全都听得到。

无忧还没说什么呢,这些人就开始吵起来了。人人都说自家的信物最真,故事最严丝合缝,无忧就很为难。

她说:“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根簪子,我如何能确认你们的身份?”

这句台词有点眼熟,放映厅传出了低低的笑声。

小蔡也在笑,她忍不住浮想联翩,被当做棋子的无忧会怎样反杀执棋者呢。他们送她上高位,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拿捏她的一切,但这样的轻敌往往要付出致命的代价。

无忧应当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的眼神那么促狭,还用同样的话还了回去。

这是隐秘的宣战——带着这样的念头,小蔡也跟着激动起来。

尽管京城各家热情似火,想给无忧冠上自己的姓氏,但她的认亲之旅到底还是被动结束了,因为六皇子殿下要带她入宫,陛下要见她。

这任天子对欧阳先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连先生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又哪里记得无忧剑?但他和内侍说完心里话后,依然在重臣面前激动万分地捧起剑,并封无忧为县主,彻底坐实了她的身份。

内侍说,可惜无忧是女郎。若为男儿,又是一桩君臣佳话。

陛下哈哈大笑:“你懂什么?女郎才好呢。”

如今剧情进程过半,无忧成了县主。有了陛下的圣旨,京城各家也不再执着于认亲了,陛下给她赐了国姓!

当然,现在也没人会连名带姓地叫她,他们都叫她的封号,乐安县主。

乐安很好,排着队求娶她的京城郎君们也很好,她都有些挑花眼了。这么幸福的日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无忧无忧,没有忧愁。

她每天的事情都很多,京城贵女们总有组不完的茶话会,说不完的话。她在席上认识了很多人,但她没有深入交流的对象,她和大多数人都只说两三句话。

——无忧就是在筛选政治同盟。既然她无法站在朝堂上,那就搞点夫人外交?小蔡无比坚信这点。

她和凌穗岁当初的想法差不多,一个精通剑术的绝世高手,怎么可能是傻白甜?她总得知道,自己为何要练剑。

在宴席上,无忧还见到了当初坐在车中的女郎。

无忧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别人都叫她苗八娘。两人见面时,苗八娘冲她行礼,叫她乐安县主。

她纠正她:“我叫无忧,你不记得了么?”

无忧的眼神带着期待,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妾怎能直呼县主名讳。”她听到对方说。

她的睫毛慢慢垂下,然后是很平淡的一声哦。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的边缘被揉出了角,她试图伸手去抚平,却怎么也按不下去,还是微微翘起了一点弧度。

小蔡也跟着难过起来。无忧迈进了她的圈子,掀开了布帘,有了和她平等说话,甚至更高一级的身份。但苗八娘叫她县主,对她行礼,她们依然阶级分明,尊卑有序。

无忧的周围有这么多人,她是每一场宴席的话题中心,但她还是好孤单。

又有新角色出场了,这次是向往江湖的公主,请无忧进宫只为了听她讲故事。无忧很乐意进宫,她见过所有皇子,比起他们,她更喜欢和公主打交道。

难道要开启女帝支线?但经过刚才宴席上的轮番打击,小蔡对此很是忐忑。

无忧很会讲故事,她将沿途的见闻一一道来,善良的公主为穷苦的贫民掉下了几滴眼泪。当无忧讲到自己如何赶走地痞恶霸时,公主开心极了,她嚷着要无忧带自己出宫。

她也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听了无忧的故事,她也有这一腔热血呀。

无忧倒是愿意的,她只有一柄剑和一个随身包裹,进宫时都不忘戴上,陛下特许她带武器行走。

可是公主出行,就没那么简单了。她得带仆从,带厨子,还要带漂亮的华服和精美的首饰,心爱的玩具也不能落下,公主的全套仪仗更是必不可少。她指挥婢女和内侍去收拾行李,看他们忙得团团转。

小蔡和无忧同时发出了叹息。

之后,无忧说自己出行时没地方可住。有时候是在寺庙借宿,有时候干脆倚靠着一棵树,一块石头过夜,睡觉时都得半睁着眼睛,警惕随时出没的野兽。

公主瞪大了眼睛,她坐在柔软舒适的垫子上,早已不见刚才的眼泪。她慢慢将话题转移到了京城最近流行什么。她亲切地叫她乐安,给她准备了一整盒首饰当做礼物。这些东西造型之精美,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公主送的礼物很贵重,但无忧并不缺少这些。准确来说,她拥有得太多了。

大家都喜欢给她送这个,并积极地举办宴会。无忧只好穿上它们去赴宴,安静地听着客人们对宴会主人的赞美夸奖,共同追忆欧阳先生的风姿神采。

有次无忧回到家,或许她是喝醉了,或许她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我很好奇……欧阳先生还活着时,他们对先生也是如此推崇么?”

在她对着空气说完这句话之后,宴席上再也没人提起欧阳先生了。

他们的话题变成了高祖皇帝,他可是草莽出身的大英雄啊。前朝末帝暴戾无道,失了民心,多亏了高祖皇帝举起义旗,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这些勋贵往上数几代,都是打江山的重臣。他们以先祖的荣光为傲,时常将祖宗的家训教诲挂在嘴边。他们说着勤俭是美德,爱民如爱子,这些道理谁都懂,也不影响他们跑马圈地,侵占良田,一顿宴席就是数不清的雪花银。

裴学海拍宴席是很用心的,每一帧都是经费在燃烧。如果没有朱门酒肉臭的极致奢侈,又怎么突出路有冻死骨的悲哀凄凉呢。

距离开国才过去几代人?小蔡那颗激动的心早就冷却了。她和无忧一样,在这觥筹交错、良辰美景的好时光里,只感到浑身冰凉。

难怪皇帝允许无忧佩剑,小蔡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点。他是天子,他是最惜命的人,但他根本不怕无忧暴起伤害他,难道是因为他相信无忧的一片忠心吗?

是因为皇帝知道,锋利的剑并不是世间最恐怖的武器,从内到外的,包着层甜蜜糖衣的腐化才是。

倘若无忧的意志不够坚定,她还拿得起自己的剑吗?无忧是因为无所求,等她有所求之后呢?

难得的是,无忧始终是无忧。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充分表现出了主角的特质。

小蔡想,希望这不会是唯一一点。

有无数次,无忧的手都握在了剑鞘上,但她从未真正的拔出剑来。

她究竟在等待谁,要刺杀谁?无忧从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下着大雪的冬天,她依然在院中练剑。婢女们劝她回屋,她笑着说自己耐寒。

“我自幼练剑,非常擅长忍耐。”她如此说,“忍着疼,忍着冷,什么都能忍。先生曾与我说,春天总会来的。”

但比大雪更快消失的,是上流圈子们对无忧的耐心。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暗示她,欧阳先生对高祖皇帝有着从龙之功,县主既然得赐国姓,就该想着为陛下分忧啊!

权贵们在宴会上要问无忧很多问题,家里的管事们会提前教她该怎么回答。可是无忧记性太差了,她到了席上就只会吃吃喝喝,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倘若追问得急了,她还要回头看向自己的婢女,征询她们的意见。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这句话该怎么回答,在家里没学过呀!

她这般愚笨,照葫芦画瓢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作数的。次数多了,管事和婢女们就不再教她,只让她负责吃喝就行。

有时候到场就能代表很多东西,但如果她逢宴席必参加呢?她向所有人示好,就等于没搭理任何人。

他们推荐了很多人,最常提到的就是六皇子。他认出了无忧剑,他对欧阳先生多么尊重,对她这位弟子也多有照拂,你要记住呀!

无忧当然记得住——不仅是六皇子,她对每个皇子的记忆都很深刻。

哼,小蔡在荧幕外替她不屑地哼出声。国朝的皇子殿下们都是腐烂的果子,区别在于有人烂在能看到的一面,有人烂在背后的另一面。同样是应该被丢掉的垃圾,六皇子又能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愚笨的无忧做不出选择,他们就换了种方法。不如先去掉一个错误选项吧?

首先被排除的,就是三皇子。他们告诉她,这位皇子和吏部侍郎可是姻亲关系,他平时又爱欺男霸女,鱼肉百姓,像县主这样的大侠,应该为黄泉下的冤魂伸张正义啊!

他们这么说,无忧就跟着点头。她什么都不懂,几乎是别人叫她做什么,说什么,她就按照人家说的去做。

他们说三皇子坏,无忧就跟着说他坏,反正那些罪证都是真的嘛。人人都当她是傻白甜,只有观众视角看到她在跳剑舞时,收尾动作那个异常可怕的眼神,才不会被她的表演所欺骗。

三皇子派和倒三皇子派在朝堂上激烈斗法,无忧表面上支持前者,等到电影快结束,她终于露出真实面目了。

这一幕,小蔡已经等得太久太久。她曾热烈期盼,如今却有些胆怯,不太敢去看了。

无忧收集了两边的犯法证据,罪名包括但不限于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侵吞军饷等等。她将这些一并交给皇帝,陛下亲自将她扶起,称赞她的一片忠心。

君臣相得,其乐融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该是千古佳话呀!

可惜,这些都只是泡沫被戳破前的美好幻象。

陛下给三皇子一个非常偏僻的封地,基本等于流放。朝中的涉事官员,罢官的罢官,降职的降职,陛下训斥得可大声了!

有那么多官位空了出来,大臣们忙得团团转。至于立下大功的乐安县主,陛下大手一挥,就赏她黄金千两吧。

直到此时,小蔡才终于明白皇帝说“是女郎才好”的意思。

无忧是女郎,所以她不能真正继承欧阳先生的政治遗产,她无法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谁会在乎她怎么想?她只是大家刷政治声望的工具,也是皇帝将计就计抛出的饵。

皇帝稳坐在钓鱼台上,看底下的朝臣们斗来斗去。看到这个工具很好用,就顺手捞一把,笑嘻嘻地把她作为获胜战利品,让他们开启一轮新的争斗。

无忧忠心与否,才华能力如何,有没有学到欧阳先生的真本事,皇帝并不在意。他只需要坐在龙椅上,维持好朝堂的平衡就够了。底下百姓过得怎么样,边境有没有战火,哪里是他需要操心的呢。盛世之君,只需要安享太平。

所以他说,无忧是女郎才好。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用她,不必担心任何反噬与代价。

所以,赏些金银给她就够了。难道她一个女郎,还想获得什么政治权力吗?或许等哪天皇帝觉得朝堂又不平衡了,她这个好用的、能代表欧阳先生的工具,还有再被拉出来的机会。

无忧在宅子里跪地谢恩,然后拿上自己的剑和包裹,头也不回地出了京城。

三皇子的卫队走得很慢,皇子出行的派头怎么可能逊于公主?这倒是方便了无忧,不然她就赶不上了。

她终于拔剑出鞘,利刃插入三皇子的胸膛,溅出的血液飞到了无忧的脸上。

电影都快结束了,无忧终于拔出了她的剑。

“真稀奇。”她说,“原来皇子也会流血,和贱民们没有什么不同。”

三皇子恶狠狠地看着她,他狰狞地说:“乐安武功盖世,想杀我一人,当然容易。”

剑刃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已经命不久矣。

但这并不代表,无忧就是胜利者。

血珠从无忧脸上滑落,像是两行狼狈的血泪。

连三皇子都知道,杀他一人,当然容易,但她手上这把出鞘的剑,真的是为了杀他而来吗?

杀了他,皇帝还有其他皇子。就算杀了皇帝,将宗室屠戮殆尽,新王朝的皇帝又能有什么不同?

或许不需要几代子孙,就连开国皇帝,都可能会活成自己最初憎恶的模样。

无忧杀了三皇子,并不是她的成功,反而是她终于认清,自己是个无能的失败者,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怒火。

她一路都在寻找政治同盟,但她怎么都找不到,她心中最后一点“皇帝是好人,都是奸臣蒙蔽”的希望也全部破碎。

她只知道,太阳明天还会升起,而同样的悲剧也会在这片土地反复上演。

小蔡想起了权贵们奢华的宴席,一条街外贫民被冻死的惨状,想起他们是如何追忆先祖风采,这个王朝又是怎样变得崩塌腐坏……

历史的车轮已经证明,无忧在时代的洪流前,什么都改变不了。

三皇子都快死了,依然在嘲笑她的无能。

他还说:“你真不愧是……不愧是欧阳先生的……高徒。”

三皇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直到慢慢地咽了气。

无忧有瞬间松开了手,又很快握紧剑柄,将剑拔出。

她说:“你错了。我从未和先生学过这些。”

她提剑离开,没有再施展轻功,而是翻身上马。

电影的结尾画面,就是她在纵马疾行。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也没人知道她的未来在何方。

她是这个时代最可悲的逆行者,她能去哪里呢?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啊。

屏幕变黑,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场内一时寂静无声。

小蔡还在回味电影内容,而凌穗岁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

直到这短暂的沉默结束,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久久没有停息。

裴学海站了起来,凌穗岁和其他演员也跟着起立。他们对着各个方位的观众和评委鞠躬致谢。

到此,《大侠无忧》的首映终于顺利结束了。

第252章

《大侠无忧》首映内容(下)

无忧参加了一场宴会。

据管事说,这是九皇子的生辰宴。无忧对宴会主人的印象很模糊,但对食物很感兴趣。

京城人都知道,无忧没什么见识。这并不算贬低,而是客观意义上的事实。

所以,大多数人对无忧的态度都是表面讨好,实则傲慢。他们的不屑就写在脸上,若不是她运气好,成了欧阳先生的弟子,哪里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呢?

他们很爱问无忧过去的生活。如果她在言语中流露出与京城富贵之地截然不同的气息,他们就会用别有深意的笑容,称赞她的勤俭和朴素。

大侠不愧是大侠,自小就被磨砺出了坚韧意志。他们多羡慕她的生活呀,可惜大家没这个机缘呢。

镜头扫过,三皇子党交换了得意的笑容,六皇子党则皱起眉头,隐忍不发。

而话题当事人无忧,只顾着吃自己眼前的菜。

她的脸色很平静,有和事佬出来赞她处事淡然,她也没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应该不是淡然,辛克莱心想。

她的情况更像是那种……没有世俗的欲望?

说实话,辛克莱对无忧的过往经历还挺好奇的。

她一定生活在相对美好,民风淳朴的地方,至少教导她的恩师向她灌输了这样的理念,她才会养成乐于助人的行为习惯。

她从这样的理想国而来,所以为了国家大义,为了她脚下这片土地也能成为那样的地方,她可以不惜己身。

但这中间好像有一点怪怪的——实现这个目标的途径,就是杀人吗?能辅佐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军师,教出的“辅政大臣”以杀人来实现理想信念?

辛克莱回想之前的剧情,总觉得自己也许错过了某些信息。

荧幕上的电影仍在继续播放,三皇子党出言挑衅,要无忧跳一支剑舞。

这当然不是无忧的强项,她奇怪的动作被众人嘲笑。在哄笑声中,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她不再模仿舞女的动作,而是挥舞出一套又快又急的剑法。琴师和乐姬逐渐跟不上她的节奏,席上的宾客也被这股气氛感染,他们收起笑容,紧张不安地扭动身体。

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想起来,她可不是那娇滴滴的女子,而是一位武功盖世的剑客!

她抛出利剑,剑尖下坠的方向对准了最先出言挑衅的人。他大惊失色地想要避开,无忧却站在了他眼前,让急速下落的剑进入剑鞘。

他得救了,而且毫发无伤,但他的噩梦其实在后面。

无忧冷冷地盯着他,她的眼睛带着强烈的杀意,即使透过大荧幕,都能让观众感受到直击心灵的恐惧。

辛克莱捂着猛烈跳动起来的心脏,感觉额头上出了层细汗。他此时都无暇去看男演员的反应,在那一瞬间,他的整个大脑都被涌上心头的恐惧所控制,给不出任何保持理智的反应。

他在原地喘了口气,平复呼吸。那种被乌云笼罩的阴霾感仍未散去,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追根溯源。

威压和气势他见得太多了,无忧所流露出的眼神,比这些东西更锋利,更吓人。

是什么呢?他认真回想。

是那把剑。从表演用的利刃下坠时,他的情绪就已经被调动,直到无忧毫不掩饰、完全外放自己的杀意——

这中间没有过渡,她就是那把剑。

无忧剑,无忧。她即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兵器。给她取名的人,是想让她以这个意义存在吗?

辛克莱猛地想起,在无忧和苗八娘初次相见时,她否认自己是好人。

原来,在她的自我认知里,她否认的并非这个“好”字,而是“人”的身份啊!

当她持着这样的信念,所有的同化和拉拢都对她无效,利刃只需要寻找目标,用他们的血杀出一片海清河晏的盛世之景。

当然,这只是她,或者是给她起名的人,心中最理想的状态。

无忧和六皇子达成了政治同盟。

促成这件事的理由有很多。六皇子在京城的名声还不错,尤其建立在三皇子对照组的基础上。

亲眼见到三皇子党在郊外划良田为荒地,强行“开荒”占为己有,逼得原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后,无忧在六皇子的府邸外敲门。

他们之间的配合还算默契。六皇子在明面上搞事,而无忧在黑暗中刺杀,朝堂人人自危,百官日日自省。

所有人都知道,在夜晚悄悄潜入内宅,将人一剑封喉的黑衣人必定是乐安县主,可他们拿不出证据啊。

没人能将她当场抓获,就没有罪证,对薄公堂更是无从谈起。这世上律法不允许,现实中却经常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难道只许权贵们放火,不许无忧点灯么?

当她真的点了一盏孔明灯时,周围的人都在瑟瑟发抖,脸色非常古怪。

辛克莱当时没看懂,等这部电影上映,他看了华国影评人的分析才知道,原来华国古代有一种扒皮的酷刑,无忧点的这盏灯,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在特写镜头里,无忧手中的灯当然是纸做的。但周围人的反应,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他们畏惧她,憎恶她,每天变着花样诅咒她,刺杀和毒杀她,但这些东西对无忧来说都没用。即使城内禁军加强了巡逻,高门大户疯狂招揽家丁护院,也不足以让他们多产生一分安全感。

公主不再邀请无忧进宫,再也没有宴会请她出席。当她走在大街上时,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人们甚至不敢提到她的名字——她成为了恐惧本身。

无忧在京城杀得人头滚滚,被六皇子分而化之的官员们集结不起反抗她的力量,他们也十分爱惜自己的项上人头

无忧杀人的名单很长,但没有一个是冤枉的。他们的手上都沾过上百、甚至上千条人命。

她面无表情,手起剑落。她杀人的速度太快,被杀的对象往往没有苦苦哀求,或跪地求饶的机会,就已经上了黄泉路。

辛克莱知道,她已经剥去刚入京城时“人”的那面,将兵器属性贯彻到极致了。

那么,结果如何呢?

在这种血腥暴力的高压下,京城人人都在求自保,互相攀咬者不计其数。皇帝、三皇子、六皇子之间的氛围已是箭在弦上,谁睡觉时都不敢合眼了。

贪官们变卖家产也要补齐亏空,国库倒是前所未有地充盈起来,往日嚣张跋扈的皇亲权贵夹起尾巴做人,民间发生冤假错案的概率大大降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六皇子就是这么和无忧说的。

他也为她提供了新的目标,三皇子党的隐形支持者,右相苗大人。

这是苗八娘的祖父。

六皇子用沉重的语气告诉她,苗大人这些年简直是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啊。

他是天子身边的奸佞,蒙蔽了皇帝的眼睛。他在民间大肆捞金,供三皇子穷奢极欲,酒池肉林。只要杀了他,就能重振朝纲,天下太平了。

无忧问:“果真么?”

六皇子郑重回答:“国家大义,岂敢有半句虚言。某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呐!”

于是无忧点头。

她之前杀人从不用无忧剑,但今日她从架子上将它拿起。

六皇子脸上露出笑意:“无忧剑,斩奸佞。先生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会欣慰的。”

天冷了,他递给无忧一个暖壶,说了几句关心她的话。

他的眼神温柔缱绻,再钝感的人都能看明白他眼底的绵绵情意,他就这样看着无忧,期待能得到她的回应。

但无忧只是注视着剑鞘上的花纹,久久没有言语。

杀了这么多人后,无忧见识过不少防守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院落,但苗大人的内宅很空。不仅不见家丁护院,连侍奉的婢女也不见踪影。

无忧并不担心有诈,也许作为一把兵器,她从来没考虑过防御的事。

她走进去,见到了身着丧服的苗大人。

“不能招待县主用茶了。”苗大人轻抚胡须说,“老夫已备好鸩酒,若县主行程仓促,我这就上路。”

无忧没有回答。她在蒙面状态下从不说话。

苗大人给自己倒了酒,看向无忧剑的目光带上几分怀念。

他说:“欧阳先生的剑,不该沾上我的血。可是县主,古往今来的圣贤,唯有先生一人啊。”

他满饮此杯,随后倒地,唇边流出一行暗红色的血。

无忧听到了极小声,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的啜泣。当她朝声音的来源望去时,满眼都是泪的苗八娘从内间出现,扑到苗大人身边痛哭。

苗八娘一边哭,一边对无忧说:“县主可知,为何京城权贵们没有搬离此地?”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给无忧解释这其中的关系。

无忧从来没有封锁城门,她也没这个实力。但对于官员们来说,此时退,就是宣告政治生涯终结,往后退一辈子了。

他们舍不得离开,谁又能舍得京城这花花富贵迷人眼呢?他们不走,当然是认为能争取到六皇子的庇护啊!都是利益往来,难道六皇子嘴上说着“大义”,就是真的为国为民么?

这次,无忧没有保持沉默。

她问她:“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无忧剑的?”

苗八娘闭上双眼,她的脸上只有斑驳的泪痕。

窗外下雪了。

苗八娘凄凉地笑了:“无忧,这场雪过后,京城将是一片干净。”

“大父去后,我不会有好下场。但是无忧,你的寿命亦有限。”

事实确如她所言。

苗大人死后,牵连甚广的贪污巨案终于有了结果。他的所有家产都被清算,一场大火烧了苗家的库房,又是一场雪将所有痕迹掩盖。

六皇子查了几个月,这巨大的亏空,终于全都平账了。无忧的杀戮行动,也随着苗大人身死而暂时结束。

无忧没有再见过苗八娘,她去了郊外。

辛克莱认为,她是想找到当初被圈占良田的人家。也许她想告诉他们,朝廷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迫切地需要向自己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但遗憾的是,无忧只见到了陌生面孔,却同样嚣张跋扈的管事,和几具被随意丢弃的尸体。

他们说,这样上好的田,这些贱民哪有这个命呢?早点收拾包袱滚蛋,也能给他们省些麻烦。

无忧静静地站在边上。

“总是这样。”她说,“赶走一批,会去而复返。杀掉一批,其他人也总是这样。”

她拥有拔剑杀人的能力,但她似乎也看到了这片土地的未来。

有无数人觊觎,无数人想要,他们会用尽手段和方法,也许会做得比现在更隐晦。她可以一直杀下去么?

她的寿命也有限。她的轻功再快,也不能踏遍每一寸国土山河。

苗大人死了,三皇子也倒台了。六皇子终于被封为太子,他和无忧说,你有从龙之功,不愧是欧阳先生的亲传弟子啊!

同时,春天来了。京城的宴席请帖也如雪花般向无忧飞来。

他们常在席上聊起高祖皇帝,他可是草莽出身的大英雄啊。前朝末帝暴戾无道,失了民心,多亏高祖皇帝举起义旗,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是啊,谁说不太平呢?只要京城繁荣就够了。边境的安危,造反的队伍,是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他们吹捧高祖皇帝,吹捧有类祖先的六皇子,吹捧欧阳先生,自然不会落下吹捧无忧。她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政治声望,偏偏还是个女郎,难怪六皇子对她情深似海呢!

蠢蠢欲动的六皇子不仅向往龙袍,还暗示她贵妃的仪仗。

无忧没有反驳,她安静地听他说话,听他的凌云壮志,和怎么请天子退位,让他当个太上皇的安排。

在电影后面的剧情中,她很少做出什么表情。因为她身上这股悲怆的、绝望的气息已经足够浓烈,让观众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怎么挣脱都是徒劳。

辛克莱的心脏已经被紧紧揪起,这世上的悲剧,都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裴学海尤其擅长此道。

请天子退位这样盛大而重要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无忧。

她冷眼看着这对父子的博弈,双方的人马在宫殿内厮杀。国朝最精锐的士兵,最先进的武器,都在这场内斗中不断被消耗着。

无忧习惯了单人作战,她的剑依然不出鞘,直到她突破包围圈,来到了天子面前。

她拔出剑,将剑鞘丢到一边。天子被吓得腿软,忠心的内侍被她踢开,眼看着她即将生擒皇帝,六皇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直到她的剑刃,刺进了天子的胸膛。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包括命不久矣的皇帝。

无忧再次见到了这种愤怒和不满,皇帝当然可以觉得委屈,他是君,无忧是臣!就算她听命于六皇子,也不能行此不仁不义不忠之举啊!

无忧将剑拔出,天子瘫倒在地,她的剑锋正在往下滴血。

宫殿内灯火明亮,她能很清晰地看到,天子的血也是红色的。

“原来如此。”她说,“天子的血,也没什么不同。”

无忧转过身去,她见到了许多张惊恐的脸。

她走一步,对她情深似海的六皇子就要害怕地往后退一步。他身边的亲卫举起武器,虽然维持着护主的姿态,脚步的方向却不曾作假。

无忧问:“我为殿下杀过很多人,为何这次殿下怕我?”

她步步逼近,剑身上还未干涸的血迹刺痛了六皇子的眼睛。他努力想挤出点什么话,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所有人说她是欧阳先生的弟子,都是凭剑鞘辨认,但她刚才已经把剑鞘丢掉了。

辛克莱想,六皇子当然害怕。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把为他扫清障碍的利剑,原来也会刺向皇权!他如何能不畏惧,如何能不后退!他清楚地知道,他和死掉的皇帝没有任何分别。

镜头一转,无忧已经走出内室。

她看了六皇子一眼,随后施展轻功离开。

此时,六皇子的语言系统终于恢复正常了。他暂时忘掉了恐惧,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无忧。

他先叫乐安,然后叫无忧,他追着无忧离去的方向跑,跑得气喘吁吁。

无忧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抬手,丢掉了手中的无忧剑。这把剑发出了落地的声响,宫墙上的无忧已经消失不见。

镜头给到了外面的一片树林,有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大侠无忧》的故事,到这里全部结束。

屏幕变黑,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场内一时寂静无声。

辛克莱还在回味电影内容,而凌穗岁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

直到这短暂的沉默结束,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久久没有停息。

第253章

“因为无忧的故事由你演绎”

首映结束后,凌穗岁没参加电影节的其它活动,而是迫不及待回到酒店房间睡觉。

虽然她之前会通过意识进入系统空间的方式,实现身体的深度睡眠,但这次不需要了。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上的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困意向她涌来。

她睡了很久,醒来后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梦到自己还在《大侠无忧》的剧组片场,拍摄杀死皇帝的那场戏,道具血溅到她脸上时,竟然有温热的触感。

说实话,这个梦还挺可怕的。但梦醒之后,凌穗岁整个人都镇定多了。

张玟来房间找她,顺便给她带了晚餐。

她说:“你睡得还挺久,我以为你会很期待看到网上的评价。”

虽然电影还没正式上映,但国内外对《大侠无忧》都很关注。今天的首映现场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东方面孔的留学生,观后感很快就会传回内娱,大家都等着呢。

以凌穗岁的事业心,她很愿意,也会很积极地去倾听观众的声音。

“总要给观众和影评人留点时间。”凌穗岁淡定地说,“我还是先准备明天的记者会吧。”

虽然主创们都会出席,但记者的提问对象肯定集中在她和裴学海之间。作为电影主演,要如何在少剧透,或者不剧透的情况下回答好记者的问题,吊起观众的胃口,也是一门学问。

凌穗岁吃完晚餐,就去了酒店健身房。她在这里遇到了詹姆斯,他主演的作品是本届电影节的闭幕式影片。

“好久不见。”凌穗岁和他打招呼。

其实也不算久,毕竟《美人与猛兽》杀青才两个多月。

凌穗岁觉得自己和詹姆斯相处得还不错,对方也回应她一个热情的拥抱,但为什么他的目光在闪避啊?

噢,她想起来了。她在杀青时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承认我之前做得不对。”凌穗岁一本正经地说:“但那是你先开始的。”

听她这么说,詹姆斯反而松了口气。

“亲爱的,我对此完全不介意,我只担心你不是在耍我。到底哪一面才是你演的?”

凌穗岁笑了笑:“真希望我也有你这样的自信。”

这句话有点绕,凌穗岁说英语又带着点莎士比亚风格——这是母语者的看法。

詹姆斯想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不得不说,他简直如释重负。

詹姆斯:“林赛,你用这招戏弄过多少人?”

“只有你一个。”凌穗岁冲他眨眼,“我没想到你这么在意,为什么?”

詹姆斯举起双手投降:“我们还是聊聊电影的事吧,关于你的新作品。”

“我今天也看了首映,可惜座位离你们比较远。但我是那块区域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的,你演得太好了。”

詹姆斯分享了他的观后感。比起历史车轮循环反复的庞大叙事,他更关心角色个体的突破和蜕变。

他跟随无忧的主视角,一路看到她的真心被辜负,理想被别人利用,周围伸出无数只手要将她拉下泥沼,她的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使命。

电影放到后面,詹姆斯说觉得自己像个溺水者。冰凉的湖水包围着他,脚下还有水草缠绕,他在湖面上非常努力地扑腾,身体却越来越沉入水中。

那种绝望和压抑的感受,终于在无忧丢掉和自己同名的那把剑时得到了解脱。她不再是为谁而活的兵器,她真正自由了。

詹姆斯:“对她来说是个好结局,对吗?”

“你看到的是一千个无忧之一。”凌穗岁是这么回答的,“当这部电影完成时,无忧这个角色就不再只属于我了,她的形象没有标准答案,她拥有丰富的可能性。”

詹姆斯:“这句话真不错,以后要是有记者问我类似的问题,我就这么说。”

“那不行,明天我就要用,你不能和我抢。”

两人在跑步机上边运动边闲聊,詹姆斯很看好《大侠无忧》能冲个奖。不一定是金棕榈,今年来参赛的好作品有点多,但肯定不会让主创们空手而归。

除非是特别特别好的作品,否则欧洲三大的惯例是一部电影只能拿一个奖。从演员的角度来说,如果拿不到作品类,肯定希望是自己的个人类。

在戛纳,除了《大侠无忧》剧组主创,最希望凌穗岁拿奖的大概就是詹姆斯了。别以为按奖项算实绩只是内娱的特色,欧美的电影奖项那才叫一个五花八门呢。

猛兽是公主的陪衬,但给戛纳获奖者当绿叶,说起来也更光荣一些。

“但这不是由我说了算。”凌穗岁摇摇头,“这种由别人决定的事,我不会给自己设置太高的心理预期。”

能否在欧洲三大拿奖,电影本身的质量很重要,运气也很重要。如果评审团内部有比较大的意见分歧,那就得看支持这部作品的评委英语好不好,能不能在吵架中说服其他人了。

是的,虽然不记名投票是评奖的程序,但结果基本是由讨论产生。裴学海当过戛纳的评委,他对这点非常清楚。

很有道理,詹姆斯有时候特别佩服凌穗岁的心态。

该坚持的时候她会死磕,该淡定的时候她比谁都看得开,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这部作品配得上任何荣誉。”他由衷地说,“因为无忧的故事由你演绎。”

某个很少人知道的小房间里,评审团内部正在激烈讨论。

在他们吵出结果之前,凌穗岁还要面对记者发布会。

最紧张的首映环节已经结束,季照莹等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松弛感。而且,被大量闪光灯和话筒包围的又不是她们,而是坐在中间的凌穗岁。

严格来说,她和裴学海都是中间的位置,但裴导明显更愿意把发言的机会推给她。

略过开场的几句客套话,也略过对于获奖的感受和期待,凌穗岁被问到,她在扮演无忧时会不会感到很痛苦,她对这个角色的完成满意度又是如何?

凌穗岁:“其实我参与到这个项目的时间比较早,在这里特别感谢裴导的信任,以及剧组所有人的努力与付出。我很荣幸能成为无忧的扮演者,她帮助我迈上了新的表演阶梯。”

“身为演员,我会共情角色的处境,把角色的情绪投注在自己身上。但无忧很少感到痛苦,我认为痛苦是更具体的情感,它会有一个明确的支点,到底是什么事让人难受。”

“无忧没有这个支点。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状态都是迷茫,甚至会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其实应该是无忧的处境,让每个共情她的观众感到痛苦,但我还要成为她。”

“对我自己而言,我已经在拍摄中毫无保留地发挥过了,这个过程没有任何遗憾。至于满意度的问题,应该交给观众回答。”

台下坐着的不仅是法国的记者,也有从华国来的媒体。在法语和英语交织的语言环境里,汉语很容易就传进了主创们的耳朵。

有记者问她:“你之前拍了迪兰德的公主电影,现在又带着作品来戛纳,以后会更偏向哪边的发展路线呢?还会回国内拍戏吗?”

凌穗岁笑道:“这个问题很奇怪,说得好像我和华国脱节了,大侠无忧就是华国的电影啊。我们有华国导演,华国演员,以及中文原声带呢。”

“戛纳是一个影响力很大的平台和窗口,我很高兴能带着作品来到这里,让更多人感受到华国对世界的文化输出。作为主演,我很荣幸。”

“我并不挑剔作品的类型,能打动我的是剧本。当然,我很愿意在新领域进行尝试。”

以凌穗岁的热度,时差从来不是吃瓜人的问题。

国内有多家媒体都在直播《大侠无忧》的记者发布会,凌穗岁用中文回答时,大家都听得懂,当她切换到英文模式时,大部分观众只能抓瞎了,直播又没字幕。

电影已经首映过了,关于它的影评内容并没有多少剧透内容。比起岁丝,更着急的是黑粉,粉丝在搬外网好评,他们就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出几条差评,眼看数量比不上前者,干脆就自己闭眼瞎编。

别说粉丝,就连路人都对这种操作脱敏了。现在一部电影上映前要是没点腥风血雨,只能证明主演不红,没有对家看得上。

话说,《大侠无忧》到底啥时候国内上映啊,大家都迫不及待想看了!

在整体风评不错,普遍期待上映的舆论氛围中,岁丝很机智地没有争论这些差评到底是不是真的。

有凌穗岁之前打下的江山,她们格外有底气,不把某部作品但那个救命稻草,也因此能坦荡接受别人对这部作品的否定。大粉也在提醒,不要做出应激行为。

毕竟这世上完全没有差评的作品,绝不是某部神作,而是平庸到毫无特色的东西。

但是——如果说到奖项,岁丝还是挺在意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凌穗岁返程航班的消息。越是临近颁奖日,粉丝的心情就越紧张,吃瓜路人也跟着数日子。

凌穗岁的心情倒是比较悠闲,她这半个月都在法国旅游,顺便拍一些lv和prada的广告物料。

她和这两个品牌的合作关系都是“全球代言人”,外网同步官宣的最高title,如无意外,今年还会续约,lvmh甚至想和她签个终身约,集团旗下还有不少品牌呢。

不怪品牌心急,论买股这件事,他们在凌穗岁身上尝到了实打实的甜头,她的成长速度远超别人的想象。

那么,她今年在戛纳的运气如何?

经过好几轮开会,戛纳电影节的评审团讨论出了结果。他们在任何一个奖项上都没有达成全员一致,但闭幕式和颁奖典礼总会到来。

在紧张刺激的氛围中,终于要揭晓奖项的归属了。

第254章

戛纳最佳女演员

戛纳的颁奖典礼在闭幕式当天,凌穗岁和剧组主创又走了一次红毯。

她今天穿的裙子是lv设计总监的特别定制,这里的意思并不是在过往作品中修改几个元素,而是为她从无到有量身打造。

这种待遇甚至超过了高定,微博上的时尚博主很积极地在科普,岁丝的兴致却不是很高。

别家花粉酸溜溜地说,她们现在眼光高得很,可看不上“时尚待遇”这三瓜两枣啦!

毕竟凌穗岁的作品入围了戛纳主竞赛,这会还没回国,那就肯定要参加颁奖仪式。岁丝的关注点都在奖项上,服装什么的当然只是添头。

演员还是要靠作品说话,不爱吹作品的,只能是自担拍的戏拿不出手。

粉丝和吃瓜路人到处找地方看直播,又被法语挡在门外,只能蹲守电影博主们的前线消息。

主竞赛单元的颁奖从金摄像机奖开始,金棕榈作为最高奖项,往往会被留到最后。

对参加颁奖的剧组主创人员来说,他们很渴望听到《大侠无忧》获奖的消息,又希望这个消息来得晚一点。

到了宣布最佳女演员的时刻,凌穗岁的心态非常纠结。她知道有许多机位对准了她,如果用浪漫一点的话来形容,这是摄像机的偏爱。

她保持得体的微笑,静候也许会到来的佳音。

“让我们揭晓最佳女演员的获得者——来自《大侠无忧》剧组的凌穗岁,恭喜!”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凌穗岁在众人的欢呼中起立。

她的目光看向裴导,他笑了笑,对她说:“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从观众席走上领奖台,只需要几步路。

但为了完成《大侠无忧》,凌穗岁在背后付出了很多。

为角色冥思苦想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参加每一次讨论会的精疲力尽,在练功房里摔摔打打的满身淤青,以及每一场戏的精益求精……

凌穗岁很少营销自己有多敬业,为了拍戏吃过多少苦头,但不意味着她不曾经历这些。

属于《大侠无忧》的奖项是最佳女演员,这对剧组来说是个还不错的好消息。有收获就是好事,不用空着手回国了,毕竟还有那么多电影在陪跑呢。

要说有没有无缘金棕榈的遗憾,那肯定还是有一些的。但裴学海接受这个结果,也认为凌穗岁的表现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凌穗岁迈过台阶,走上舞台。她和颁奖嘉宾在镜头前拥抱,目光看向属于她的奖杯。

戛纳电影节的奖杯并不是金人型,而是以无色透明的英石为底,上面镶嵌纯银棕榈叶。奖杯装在展开的盒子中,凌穗岁郑重地接过,对着镜头展示。

这一刻,全场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戛纳电影节是一个处处有掌声,人人爱鼓掌的地方,当凌穗岁站在舞台中央时,能切实感受到所有人对《大侠无忧》的尊重和喜爱。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二十七岁的凌穗岁上台领奖时,再也不会感到紧张了。如果唐冰老师也在看直播,她肯定找不到可以调侃她的地方。

如果以录制综艺为起点,这是她出道的第十年。她越来越从容,越来越习惯以赢家的姿态享受鲜花和掌声。

凌穗岁发表感言:“非常感谢评审团对我的认可,也感谢大侠无忧剧组全体成员的付出。我的老师唐冰曾经问我,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演员。我的回答是,我希望能在角色中体验不同的人生,增加我对世界,以及世界对我的认知。”

“这个奖杯不管是拿在手里,还是放在心里,都非常有份量。它是我演艺生涯中一座重要的里程碑,我会带着它继续往前走。感谢戛纳,感谢今晚,感谢在座的每一位。我是华国演员凌穗岁。”

她向观众席鞠躬致谢,有不少人站起来为她鼓掌。夏天和季照莹在台下兴奋地呼喊和拍照,当有摄像机扫过来时,她们还在疯狂比心,以此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

“太了不起了!”季照莹抱着她的手臂摇晃,“你刚才在台上真的美神下凡,感觉你全身都在闪光!你是不是买通灯光师给你加特效了,我怎么感觉你美得和凡人有壁啊?”

夏天:“应该是气质带来的加成,你现在真的是星光闪耀,红气养人了。”

凌穗岁还在咧着嘴笑,尽管被这两人调侃,她的嘴角也很难压下去。

季照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轻轻摸了摸奖杯。石英的触感很冰冷,但奖杯象征的意义却很火热。

“我姑姑都没拿过。”她羡慕地说,“她也来过戛纳,但只是作品入围而已。恭喜你,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大花了。”

凌穗岁:“太夸张了,这个称号还是带有一些时代印记,我只是个后辈。”

而且,这些title的适用范围也就是粉圈,她不必这么在意别人设定的评价体系。

《大侠无忧》的主创们坐到最后,都没有等到一部作品获得多个奖项的例外。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宣布完获得金棕榈奖的影片后,大家心中还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裴学海说:“今晚我请客,给小凌开个庆功会。二十部电影入围,主竞赛一共才七个奖,她给我们争光了,要不是她,我们就颗粒无收咯。”

导演要请客啊,这个好。

主创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讨论待会要去哪家餐厅。凌穗岁被大家簇拥在中间,走出了众星捧月的架势。

沿途有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凌穗岁就停下来和他们聊天说话。其中,最佳导演奖的获得者辛克莱,也在她面前驻足。

“你的表演非常棒。”他称赞道,“我几乎能想象到,评委们会用怎样的词汇来夸奖你,那一定是搜肠刮肚,竭尽所能,耗尽了他们所能想到的英文词汇量。”

凌穗岁哭笑不得,美国人说话都这么夸张的吗?

她先感谢了辛克莱对她的认可,然后和他交换联系方式。对于他抛来的合作橄榄枝,凌穗岁选择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