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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上校闻言,神情立即微微变了,他算是远东基地的高层之一,对于最近基地的研究和闵疏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最近对闵疏血液中提炼出的血清注射已经快通过实验阶段,要在基地的免疫者内广泛推行,他不敢不把闵疏说的话当真。

金上校沉着脸,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闵疏收回目光,转头对魏长川解释:“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对不起,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他说着,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万一是误诊怎么办?”

“没事。” 魏长川摸了摸他的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闵疏闻言,略微放松了些,缓缓呼出一口气。事实证明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不只金上校一个人,接下来的几天闵疏跟着魏长川在基地里面到处走,对方免不了有会要开,他就在办公室里等着,待开会的人出来的时候在闵疏耳朵里简直是一顿’噼里啪啦’。有的人声音小些,像是小火熬汤冒出的小水泡,有的人声音却很大,简直就像是水被烧开了在锅里翻滚一样。

闵疏将他们全部打包送到了王博士那里去。

几天后,王博士给他打来电话:“闵先生,你送来的人确实都有先兆风险,有两个已经发病了。”

闵疏这才松了口气,他真怕是自己听错了:“麻烦你们了,一下子送去了那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正愁没有实验样本呢,闵先生是帮忙了。” 他道:“这样也有助于缓解医疗资源的压力,如果挤压着到时候一起发病,对基地来说也是个挑战。”

在王博士的建议下,闵疏开始频繁地在基地里走动,四处听听看有没有快要发病的人,基本去一次基地就能找出两、三个有声音的人,基地里接受血清注射的免疫者也越来越多。

这天,魏长川去开会,闵疏在门外走廊边的长椅上坐着等他。

魏长川现在不会放他一个人待着,就算两人只有一墙之隔,也会留下人陪着他。

这次正好是伊万,少年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好:“闵先生,请喝水。”

“哦,好、谢谢——” 闵疏从他手中接过杯子,低头便看见了漂浮在热水里的红枣。

甚至装着热水的杯子还是那种经典的陶瓷杯。

闵疏不禁看了他一眼,对上伊万清澈的绿色眼睛,觉得现在远东基地的这些免疫者是被华国文化同化地越来越严重了。

他们在走廊边坐着,过了一会儿,有两个穿着制服的士兵走过来,看见闵疏坐在门口,竟然顿住了脚步,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

伊万站在他身边,像只机警的豹子,见状有些不悦地看向他们。

两个士兵却依旧不走,目光有些犹犹豫豫地投向闵疏的方向。

闵疏觉得伊万已经有点想发火了,只好主动开口问他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两人是来找魏长川的:“找你们魏长官的话,他还在开会呢。”

谁知两个士兵却看向他:“请问您是闵疏先生吗?”

“?” 闵疏很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不过还是道:“是,你们是找我有事吗?”

两个士兵闻言,竟然显得有些羞涩:“对……请问我们可以跟您握个手吗?”

闵疏:……

没想到两人会提出这种要求,闵疏扭头看了伊万一眼,发现少年也愣住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闵疏见他们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

两人于是走上来轮流和他握手,也没有很过分,礼貌地握了一下就松开了。

“闵先生,感谢您对基地研究的贡献。” 其中一人道。

闵疏赶忙道:“都是我该做的,不用谢。”

另一人则是道:“听说您和魏长官要在教堂举行结婚仪式,到时候我们一定到场。”

闵疏:“嗯?嗯——好的,欢迎你们来……”

两人分别跟他握了手,高高兴兴地走了。闵疏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这好像是被他听见’声音’,打包送去王博士那边的人之一,他们应该是接受了血清注射。

这样两人有些过于友好的态度也能解释了,闵疏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样下去,他岂不是会在基地变得很受欢迎?

闵疏想到末世前他在机场见过的明星接机的场面,那些粉丝对自家偶像都是夹道相迎——闵疏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恋了。

他低头喝了口水,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对了,伊万,我能问你件事吗?”

伊万点了点头。

闵疏便将那天从两个原住民孩子口中听到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问:“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然而在听到了他说的话之后,伊万的神情登时变得有些奇怪,久久都没有说话。

闵疏不明所以,问:“是不是我的发音太奇怪,你没听懂?”

伊万摇了摇头,道:“灾厄即将降临。”

闵疏一愣:“什么?”

伊万神色凝重,重复了一遍:“意思是,灾厄即将降临。”

第74章 婚礼 骤然

闵疏完全没想到两个孩子说的话竟然会是这个意思, 他将事情告诉了魏长川,这次带着伊万去见了两个孩子。可问也问不出什么,两兄妹只是说这句话是母亲告诉他们的, 他们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一时都有些沉默。负责照顾他们的医生道:“也许只是他们乱说的, 小孩子有些时候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闵疏听了,看向怀里的两个孩子, 对上他们乌溜溜的眼睛, 却自心底感到一阵不安。

难道是他们的母亲提前感到了有什么坏事会发生, 所以提前让两个孩子从森林跑出来,到外城寻求庇护吗?

但会是什么事呢……

闵疏心底左右摇摆,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两个小孩子的话, 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魏长川也有些沉默,转头问陆行舟:“基地排查完了吗?”

陆行舟点了点头:“基地以及周围二十公里的范围都排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任何感染源。”

闻言,闵疏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感染就行。

事情自此陷入僵局,闵疏仍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但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为了两个小孩子的一句话也不好太兴师动众,几人决定继续搜查两兄妹的家属, 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母亲问个清楚。

几天后, 闵疏和魏长川在基地东侧的教堂举行婚礼。

教堂是末世初期时为了有信仰的幸存者建造的,不过之后基地转入地下,教堂也就没了用处, 空空荡荡地被闲置在一侧。虽然年久失修,墙漆略有些泛黄,不过教堂精致的小圆顶依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虽然是教堂颇有东正教遗风, 但牧师却信奉基督教。

不过末世后也没有人再为教派的不同而争吵,大家尽力用野外采摘的鲜花为教堂妆点,找出一张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讲坛前。

婚礼的流程从简,省略了入场的步骤,直接跳到了宣誓环节。

闵疏穿着一身从基地仓库里翻出来的黑色西装,照着他的尺码改小了,据说是某个免疫者出任务时顺手从感染区带回来的,牌子还是阿玛尼。魏长川站在他身侧,一如既往地穿着基地的制服,不过胸前几颗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台上的牧师穿着一身黑袍,胸口挂着闪闪发光的金色十字,用流利的华国语道:

“魏长川先生,你是否愿意与这位先生缔结婚约,按照上帝的诫命与他同住?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足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你是否承诺一生爱他、珍惜他、忠于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魏长川道:“我愿意。”

牧师遂转向闵疏,重复了一样的问题。

闵疏仰着头,手心泌出了些细汗,有些紧张地道:“我愿意。”

牧师跳过了询问在场是否有人反对这场婚姻的环节,直接宣布:

“依据你们在神灵面前的誓言,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

接着他转头向魏长川道:“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他的新娘了。”

随着这句话,四周的欢呼声变得更大了,闵疏面颊泛起粉红,婚礼来的人比他预料的要更多,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有点局促地转过身,双手被魏长川牵住。

男人的手心灼热,闵疏不禁缩了缩指尖,抬头看向他。

他们站在教堂的穹顶正下方,几缕阳光穿过圆窗,柔和了男人深邃的眉眼,闵疏看着阳光跳跃般地闪烁在他的睫毛上,呼吸轻轻一滞。

魏长川笑了笑,垂下眼看向他,温和的爱意几乎自眼睫见流泻而出:“你穿这身很帅气。“

闵疏感觉热意一下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在人声沸腾下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你、你也很——呃——”

几个赞美的字他磕磕绊绊好几下还没说出口,魏长川笑了笑,捧起他的脸,轻轻亲了一下额头。

旁边的起哄声更大了,还有人在吹口哨。

闵疏被他亲过许多次额头,这次却是最害羞的,他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周围的人立即洒下花瓣,白白粉粉地自空中落下。

人群拥上来恭喜他们,魏长川的脸上罕见的多出了点笑意,用近乎温和的态度接过陆行舟递上来的礼物。

闵疏在宾客中看到了一个突兀的金色脑袋,克里斯丁于前几日刑满释放,翅膀上的伤也长好了,此时正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礼服站在人群中。

见闵疏看向他,克里斯丁回以他微笑,从人群中走出来,朝他挑了挑眉:“我还在等牧师问那个问题,我好有机会带你逃婚。”

克里斯丁病治好了,彻底没了战战兢兢的样子,容光焕发,又开始雄孔雀开屏。

闵疏无奈道:“别开玩笑了。”

克里斯丁挑了挑眉,看了眼正在和军方高层说话的魏长川,俯下身小声对他道:

“真不后悔?”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看基地就是想通过姓魏的把你栓在这儿,你可想清楚,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他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道:“如果跟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我夏天可以带你去爱琴海度假,冬天去瑞士滑雪——”

闵疏笑笑道:“不会的。” 他相信魏长川,不会让他的失去自由。而且……闵疏抬起头奇怪地看向克里斯丁:“你确定爱琴海现在还能去?”

据蒋春的说法,这些南边的海域应该都够呛。

果然克里斯丁也表情一僵,随后直起了身,看着闵疏道:“你非要让我想起来吗?”

闵疏无辜地眨了眨眼,抿唇笑了笑,抬头看向男人碧蓝的眼睛:“好歹今天是我结婚,不祝福一下我吗?”

闻言,克里斯丁的神情软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他低下身,张开手臂给了闵疏一个拥抱:“祝你们的婚姻幸福。”

闵疏也回抱住他,满意地笑起来。

时间来到下午,日光渐渐西斜,夏日的日照时间被延长,到了下午日光依旧灿烂,太阳黄白黄白地挂在天上,天空湛蓝如洗。

闵疏抬起头,灿烂的日光透过穹顶闪烁,有些刺目,闵疏不觉抬手遮挡。

魏长川从人群中走出来,搭上他的腰:“怎么了?”

闵疏转过头:“没什么,刚才和克里斯丁说了会儿话。”

魏长川从眉尾到嘴角都是柔和的,浓密的眼睫半垂,闵疏看着他,第一次觉得魏长川穿着军装制服的样子可以跟’温柔’搭上边。

不像军官,像新郎官。

闵疏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魏长川问他:“笑什么呢?”

闵疏抿了抿唇,摇摇头:“没什么。”

魏长川目光柔和,抬手抚过他被汗水微微沾湿的额角,用手背碰了碰他的侧脸:“怎么脸红红的?”

闵疏在他的动作下仰起头,眯着眼道:“太阳太晒了。”

他说着,忽然有几块光影在眼帘上一闪而过,不觉睁开眼,向上看去。

他站的位置正好在教堂穹顶的正下方,透过玻璃花窗,能够直接看到飘着丝丝白云的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鸟鸣传来,一串大雁出现在了窗框之中。

它们头尾相接,迅速从天空飞过,连带着一串阴影落自天空落下,自闵疏脸上略过。

闵疏忽然怔住了。

‘咚’得一声,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向下沉,落在了地上。

视野颠倒变化,闵疏忽然失去了自己肢体的掌控,天空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他看到了牧师的黑袍接着是宾客们惊慌的脸。

恍惚间,闵疏听到一阵近乎尖利的鸟鸣,他感到眩晕,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经历了短暂的昏迷,在几瞬之间,闵疏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他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躯体,也无法感知到任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摆脱这种状态。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魏长川的脸。

先前温和的神情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了,男人脸色苍白,浓眉压在眼眶上,紧紧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手心一片湿冷。

闵疏轻轻吸入一口气:“我……我怎么了?”

魏长川道:“你晕过去了。”

闵疏这才注意到他被魏长川抱在了怀里,他躺在男人腿上,面朝着穹顶,宾客围绕在他们周围,有人在焦急地对着通讯器说着什么,他看到克里斯丁挂满担忧的脸。

闵疏回过目光,望向正上方的穹顶——雁群已经不见了。

他急促得呼吸着,喉咙干涩,仿佛口齿都被黏在了一块儿,废了好大的劲才发出了声音:“我……我要回去。”

他的声音太小,在场的人都没有听清,魏长川俯下身:“什么?”

闵疏急促地呼吸着,忽然迸发出了力气,抬手勾住了魏长川的肩膀,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贴向他:

“带我回去。” 他道:“我要回格陵兰。”

魏长川动作一顿,垂下眼看向他。

闵疏满头热汗,心跳如擂鼓:“我现在就要回去,有……” 他努力组织语言,无法精确地描述出内心的恐慌:“有、有很坏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他的声音很小,对话只有两人能听到。

魏长川没有问任何问题,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地停留,接着伸手穿过他的腿弯,一把将闵疏拦腰抱了起来:“伊万,跟上。陆行舟通知十四、十六队,立即在港口集合。”

被点到名字的人立刻行动起来,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魏长川抱着闵疏穿过人群,宾客如流水般向两边分开,没有人听到他们两刚才的对话,却也无人质疑,一个士兵主动走出:“长官,我来开车。”

魏长川点头:“好。”

谁都没有想到一场婚礼竟然在转瞬内发生了这样的转折,不久后,两人要返回格陵兰的消息传到了基地高层,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 会议室后,一个穿着军装制服的中年人霍然站起:“怎么突然就要走?”

旁边的人回答他:“说是人在婚礼上忽然晕倒了。”

中年人脸色铁青,眉头紧皱:“那就更不能走了,现在基地的所有研究都基于闵疏,听说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说着,转身指向旁边的联络员:“他们在哪?“

联络员回答:“已经到港口了。”

中年人登时睁大了眼睛:“这还像话吗?还不快把他们拦下来!”

联络员闻言,看了中年人一眼,没说话。办公室内也没人接他的话,登时陷入了一片沉默。面对他们的沉默,中年人也是一顿,忽然反应了过来——基地里谁能拦地下来魏长川?下面的人里一小半是魏长川直属,剩下的一半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再剩一半看到他真人就吓得半死。

中年人叹了口气,退了一步道:“那总得问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回去吧?”

联络员转过身,拿起联络器说了几句话,回过头,神情有些犹豫地道:“说是……闵先生的直觉,格陵兰岛要出事。”

“直觉?” 中年人简直要被气笑了:“格陵兰能出什么事?就因为之前那个事,我们派了多少人过去,现在那岛上的人均军队数量都快赶得上基地了!我有绝对的信心没有任何外来人员能登上那座岛,你告诉我能有什么危险?骗人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吧!”

联络人也回答不上来,中年人被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用力地呼出两口气,严肃地看向办公室内的其他人:“你们好好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基地有人得罪他了?还是哪里让他不痛快了?”?

他完全不相信闵疏口中所谓的’直觉’,坚定地认为这必定是闵疏的借口。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老黄啊,你想太多了。”

中年抬起头,看见了金上校含笑的脸:“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小闵的直觉。”

“老金,你就别来捣乱了。” 中年人显然还在气头上,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我看你们全都是被他的血清控制了!”

金上校被指着鼻子这样说,也没生气,踱步走进屋内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才缓缓开口道:“小闵当然可以这么干,但如果他真的有心控制我们,根据基地掌握的信息,我们现在都该睡过去了。”

中年人闻言一噎,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们都知道闵疏可以通过能力让魏长川陷入深度睡眠,除此以外的能力还不为所知,他们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从某种程度上能够说明闵疏并没有有意的控制他么。

中年人眉尾抽了抽,还是抹不开面子,向金上校质问道:“那你说、格陵兰能出什么事?”

金上校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报告!南方观测站发来紧急消息,在大气层监测到了异常运动,我们正在遭受强西南风的侵袭,东南方贝加尔观测站检验空气中的病毒含量已经超过了预警线,并且在不断升高当中!”

士兵紧张的声音在会议室内轰然炸响,所有人都被惊住了,刚才满脸气愤的中年人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瞪着士兵:“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士兵脸色苍白,急得满脑是汗:“不止是季风,海洋观测站也传来消息,洋流的方向也在跟着改变,现在已经有感染区的浮尸飘到南部港口五十海里以内了!”

中年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接着全身脱力,向后倒在了椅子上。

第75章 回程 侵袭

末世伊始, 面临病毒的大面积传播,人类政府将基地建于西伯利亚和加国北部这两块人迹罕至的

苦寒之地,所为的就是靠接近寒冷的气候和极地北风抵挡病毒的传播。

然而连年向大气层释放化学药剂降低温度破坏的大气生态, 终于在病毒感染渐渐平息的这一年跨过了某个平衡点, 最终引发了远超预想的链式剧变。

基地在半个小时内宣布紧急状态,同一时间, 潜艇已经下水。

闵疏在短暂的清醒之后, 又开始浑浑噩噩, 到港口的路上数次昏迷,潜艇下潜时核动力极其的轰鸣声让他惊醒过来, 发觉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旁边是那扇巨大的玻璃窗。

这次坐在他旁边的是蒋春。

她在潜艇靠岸时留在穿上,皮肤苍白, 眼睛在略暗的船舱中泛着微光,海底的幽幽蓝光映在脸上。见闵疏睁开眼, 她立即倾身:

“小朋友,你感觉怎么样?” 她微微蹙着眉, 伸手试了试闵疏额上的温度:“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闵疏摇了摇头, 道:“我还好。”

实际上他浑身酸软,手脚没有力气, 心口噗通噗通地眺, 不好的预感时刻环绕着他,让他紧张地想吐。

蒋春显然看出他没说真话,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问:“口渴吗?我给你倒点水。”

闵疏摇摇头,问:“魏长川呢?”

“他在跟基地联系。” 蒋春道:“应该很快就——”

她话音未落,魏长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神色严肃,疾步走到床边坐下,将闵疏揽进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

闵疏乖顺地靠进他怀里,小声道:“我没事。”

说完之后有些感慨,他这段时间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

魏长川皱着眉,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眉间一道皱痕久久不散,他沉着脸,手掌缓缓抚过闵疏的额角:

“基地传来消息,在西南方向的森林里找到了一只原住民部落。” 他的声音低沉:“他们感染了X毒株,已经全部死亡。”

闵疏震惊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问:“怎么会?”

魏长川简单直接地道:“季风和洋流都发生了变化,现在病毒在全面向北方侵袭。”

闵疏登时愣住,接着背后瞬间冒出冷汗,不用过多解释,他明白了魏长川在说什么。

“所以……” 他愣愣地道:“所以他们的妈妈才叫他们往外城跑——”

X毒株随着气流和风向往西伯利亚侵袭,在南部森林的这支原住民部落比起基地更先察觉到灾难即将来临,可惜人类无法抵挡病毒,大人们都感染死亡,只剩下两个侥幸免疫的孩子一路向北跑到了外城。

果然是灾厄来临,大难临头。

蒋春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霍然从床边站起:“什么?基地怎么办?!”

陆行舟向她解释:“基地已经全力开启换风系统,趁着洋流还没有抵达,这几天会把纯净水和食物储备都调配好。”

蒋春松了口气,建造基地就是为了防备这么一天。基地的换风系统如果全力运行,按理来说可以除去空气中的病毒。

但是风险不是不存在,谁都不知道这套系统在空气中病毒浓度极具上升的时候能否按照计划运行,如果有什么纰漏,或者是出现哪怕一次机械故障,地下的幸存者都会瞬间陷入危险之中。

陆行舟和蒋春两个人双双陷入沉默,要说他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是不可能的,但真事到临头,还是像当头一棒。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在最后向人类发起袭击的会是洋流和季风,这种完全无法靠人力扭转的东西,蒋春和陆行舟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带着无力的荒谬感,他们要怎么跟自然的力量抗衡?

这像是一场病毒在向人类发出最后的总攻,而人类这个物种能在其中生存多久,谁也不知道。

然而闵疏却在一旁发愣,他没有想基地的事,而是心跳越来越快,逐渐加速,几乎要从嘴里吐出来。

“那……” 片刻后,他怔怔抬起头:“那岛上的人怎么办?”

陆行舟和蒋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基地的幸存者在地下,有换风系统,但格陵兰岛作为最后一个生存区,所有人都在地上生活。病毒随着季风和洋流向北侵袭,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怪不得他会突然有强烈的不安感,闵疏想着,胸膛略微激烈地起伏着,有些时候,他竟然有种错觉,几乎认为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和格陵兰关联在了一起。

魏长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紧紧握着闵疏的手,镇定地说:“格陵兰更北,病毒抵达要一定时间。” 他道:“北美基地那边已经着手开始运送幸存者。”

闵疏听了,缓缓吸入一口气,心却没有全部放下来。

如果能赶在病毒登陆前将格陵兰岛的幸存者全部转移,是最优的结果。但岛上数千人,转移也需要时间,闵疏愣愣地想,轮船跑得过季风洋流吗?

一只手抚过他的额头,闵疏回过神,看到魏长川的脸:“别担心。” 他缓声道:“会有办法的。”

闵疏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从魏长川的表情来看,他的脸色应该很不好。

闵疏点了点头,回握住男人的手:“我想快点回岛上。“

魏长川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闵疏稍稍安心,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顺着他的身体爬上来,眼前一阵阵发花,他强撑着精神道:“我有点累。”

魏长川将他抱住,手掌捋过他的后脑:“我陪着你,睡吧。”

陆行舟和蒋春无声无息地出去了。闵疏呼吸略微急促,在魏长川怀里翻过身,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在男人的安抚下沉沉睡去。

·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境中是一片灰白。

他似乎是回到了格陵兰,又在冰天雪地中走着,四周下着小雪,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能隐约看到远处的一个背影。

人影矮而宽,背脊略微佝偻这,背后垂着两条粗*黑的辫子。

闵疏喘着粗气叫她:“伊苏阿婆婆。”

他们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或许是去冰川祭拜,但是伊苏阿走得太快了,闵疏竟然觉得自己有点追不上。

他试图让伊苏阿走满些:“婆婆,你走慢点,等等我嘛——”

伊苏阿平时是最疼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却不愿意等他。闵疏看着妇人在风雪里变得有些模糊的背影,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走得快了些,试图追上伊苏阿的脚步。

然而就在他快要追上去,伸手要碰伊苏阿的肩膀的时候,梦境就会忽然结束。

闵疏醒过来,看见的是潜艇映着幽蓝水波的天花板,要缓好久才想起来,伊苏阿年纪大了,根本走不了那么快,之前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坐狗拉雪橇跟着其他镇民一起去祭祀的。

但等他再睡过去,闵疏就会重新开始做这个梦。

还是一样的场景,伊苏阿走在前面,闵疏在后面追,不同的是梦中的风雪越来越大,伊苏阿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也很难追得上前面的伊苏阿。刚开始他还能伸手去探妇人的肩膀,到了后来就连衣角都摸不到了。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看着漫天的风雪。

狂风呼呼地刮过闵疏的脸颊,风暴大到连地平线都看不清楚,天边闪烁着雷电,然而闵疏在梦里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是非常惊慌,拼命地想在风暴中寻找伊苏阿的身影,最后却总会在一阵失落中醒来。

闵疏醒醒睡睡,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每次醒来,会看到魏长川,偶尔会是蒋春或者陆行舟陪在他身边。

闵疏昏睡时,魏长川还是叫了随行医生来给他看病,和以往一样看不出什么。除了乏力和昏睡之外闵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就是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心好像落在胃里,已经把那里的空间占满了。

这天,闵疏再次醒来,看到了魏长川的脸。

潜艇上的枕头是个硬盒子,很不舒服,魏长川就让他枕在自己的腹部,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见他睁眼,男人俯下身:“醒了?” 随后拍了拍他的背:“想不想再睡会儿?”

闵疏摇了摇头。魏长川搂着他坐起来,让闵疏靠着床头,拿来一杯水喂他喝了一点。

闵疏喝了水润乐润喉咙,开口就问:“还有多久到?”

魏长川轻声道:“快了,预估明天早上就能到。”

闵疏闻言精神一振,脸色好了些。魏长川见他状态不错,便拿来一些事物喂他吃。速食的牛肉粥是用热水冲出来的,虽然不如现做的好,味道还挺鲜美的。但闵疏却完全没有胃口,魏长川舀了一小勺粥送到他嘴边,闵疏还是张开嘴含住了,却是咀嚼了好久才咽了下去。

魏长川环着他,手掌轻轻拍着闵疏的后背,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道:“想吐就吐出来吧。”

闵疏喉咙一动,终还是支撑不住,低头把刚喝进去的那口粥吐了出来。

魏长川直接拿手接住。

闵疏怔怔的看着他擦去手上的秽物,好半天才道:“对不起……”

魏长川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去把手洗干净,也不再喂他吃东西,而是走到床边,把他紧紧搂入怀中。

闵疏怔愣地靠进他怀里,脸贴在男人灼热的胸膛上,这才感觉到他不断起伏的胸膛和略带颤抖的呼吸声。

闵疏一愣,接着沉默下来,他又让魏长川担心了。不过在潜艇上这几天他除了水基本上什么其他的东西都吃不下去,也不怪魏长川眼下的青紫一天比一天重。

“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出手臂,紧紧环住魏长川的腰,沉默了片刻,到头来只能干巴巴地道:“我会没事的。”

魏长川依旧沉默着,手掌抚过他消瘦的腰侧,手指轻轻摸过一根根骨头,闵疏觉得自己像一尊大玩偶,坐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摆弄。

许久之后,魏长川低头吻了吻他的额角,忽然开口:“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闵疏听着他略微沙哑的声音,有心想让他轻松些,开玩笑道:“怎么?我绝食你也陪我绝食?”

魏长川却不回答,闵疏抬起头,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骤然一愣,接着意识到,这几天魏长川或许也吃不下东西。

他默然,望着魏长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良久之后只能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

他们紧紧相拥。

闵疏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恍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他照片,在战争前情侣在火车站吻别,他和魏长川现在会不会也是那样?不过魏长川说得对,不管结局怎么样,他们两人不会分开,也算是幸运。

闵疏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就在这时,他感到魏长川环着他的手臂突然收紧,接着缓缓松开了他。

闵疏有些疑惑地被推开,看着魏长川拿出通讯器:“哥,怎么了?”

魏长川没有回答他,眼睛望着一个方向,对通讯器叫出了队员的名字:“所有人,到3-A集合。”

闵疏一愣,随即若有所感,转过头,看向了身边巨大的玻璃窗户。

全景窗外是蔚蓝的极地海水,在窗外静静涌动,闵疏的目光略过水流,忽然在某处顿住。

只见在他们上方,一只断肢正静静悬浮在水中。

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一只断臂,看起来是右手,皮肤青黑凹陷,内里的血肉却还是鲜红的颜色,像是从某个身体上被强行撕扯下来的,伤口处还有不规则的、被撕裂的肉条,在海水中漂浮。

闵疏几乎是立刻感到了胃部正在收缩,他强迫自己压抑住那阵恶心,但很快发现没用,因为全景窗的右边漂来一个尸块,这次是只右腿。

闵疏忍不住干呕出声,魏长川拍拍他的背:“别看。”

在这数十秒间,全潜艇的人到齐,所有人应该都已经从艇上那数不清的大窗户外看清了外面发生的事,一个个都神色严肃。

在潜艇较于昏暗的灯光下,陆行舟清俊的面孔泛着青色:“洋流追上来了,浮尸在尾部较多。” 他担忧地道:“如果搅进螺旋桨里就不好了。

魏长川神情沉肃,略微思索一瞬,抬头道:“蒋春。”

女人自人群中走出,也无需多解释,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闵疏很快知道了她是去干什么的。

片刻后,他身侧的全景窗中出现了蒋春的身影,她自右下角游出,身子柔软得不似人类,闵疏微微睁大眼睛,目光落在她身后——那里有一条长长的蛇尾,色泽银白,在海水里泛着冷光。

闵疏怔愣,终于明白了他之前在女人身上隐隐感到的阴冷之感从何而来。

他看着蒋春扭动着身躯向尸块靠近,蛇尾猛地上摆,缠卷住尸块,接着骤然收紧!

柔软的蛇尾在这一瞬宛若锋利的刀片,血色自莹白的鳞片间溢出,很快变成一大片血雾——尸块被蒋春完全绞碎了。

第76章 暴风 保护

蒋春银蛇般的身影在尸块之中迅速穿行, 血团不断在海水之中绽开,潜艇周围的海域逐渐变为了一片浅粉色。

闵疏眼看眼前的一切,甚至觉得透着玻璃都能闻到血腥的气味, 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面色骤然转白。

“哥——” 他缓缓回过头,看向魏长川:“洋流已经到了, 那是不是……”

是不是说明季风已经登陆了?

闵疏看着魏长川, 神情不禁带上了些许惊恐, 没能把整句话说完就噎在了喉咙里。

魏长川的手稳稳地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点。”

闵疏望着魏长川,声音发紧:“岛上的人……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全部转移?”

虽然他这几天始终昏睡着, 不知道基地传来的消息, 却也知道那么多人很难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

转移完毕。一旦季风混杂着大量病毒登录,留在岛上的人都会感染……

闵疏想到后果, 顿时遍体生寒,睫毛不停地颤抖。

魏长川伸出手, 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别怕, 跟着我说的做, 吸口气。”

闵疏神思不属,却还是下意识地遵循了他的指令,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缓缓吐出来。做了几次深呼吸后,他勉强冷静了些。

“我还没有收到任何感染的消息。” 魏长川缓声道:“我们已经通知岛上分发口罩,组织居民进室内避难。”

闵疏听了, 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有些发愣。

魏长川看他这副样子,心中一痛, 放在青年箭头的手不禁紧了紧。他没敢告诉闵疏所有事,实际上季风已经登陆了北加,北美基地因此紧急关闭,他们只来得及从岛上转移第一批幸存者,总共不到500人,剩余的几千人还在岛上。

虽然岛上的警卫队采取了措施,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些措施阻挡不了病毒,如果待在室内和戴口罩有用,那瘟疫刚爆发的时候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魏长川用手缓缓抚过闵疏的额发,心中充满担忧。他害怕等闵疏抵达格陵兰看到太残酷的景象会承受不住。

就在这时,一串有些尖利的铃声响起。

在场的人都是一震,闵疏猛地清醒过来,循声低头看去,发现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通讯器正在发出响声。

闵疏一怔,紧接着心中猛地一沉,这个通讯器与他在离开格陵兰时留给胡嘉明那个配套,他告诉过对方,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就用这个联系他。

闵疏立即接起来:“狗儿,怎么了?”

通讯器对面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阵非常奇怪的声音。

闵疏皱起眉:“狗儿?胡嘉明?”

又过了数秒,胡嘉明洪亮的声音才传过来:“闵儿!”

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闵疏略微松了口气,看来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狗儿,你怎么了,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谁知下一刻,胡嘉明说的话就让他瞬间僵住:

“闵儿,岛上刮了好大的风!”

胡嘉明声音焦急:“特别特别大的风!有几栋房子的房顶都被掀起来了!我现在在家里,门窗都咯吱咯吱地响,狗狗们我都带进屋里了,好吓人啊,闵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闵疏呼吸凝滞,这才明白他刚才听到的怪声是什么——通讯器那边,背景里赫然是呜呜作响的风声。

胡嘉明几乎是在喊着说话:“这风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就刮起来了,怪下人的,闵儿,你冰窖里存的菜会不会被吹飞啊?”

那边还在说着什么,闵疏已经听不清,恍惚之中他只听见自己说了声’待在屋里,我马上就回来了’,然后就摁断了通讯。

胡嘉明的声音很大,屋子里的人几乎都听见了,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格陵兰岛上忽然开始刮风,这意味着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士兵们看着闵疏缓缓放下通讯器,都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闵疏将通讯器放在了一边,抬头看向魏长川,从男人沉黑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不忍。

“我……” 闵疏刚开口,就有些哽咽,勉强按捺住了情绪,道:“还、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魏长川眉尾一颤,什么都没说,只是搂过闵疏的肩膀,将他抱进了怀里。

闵疏的脸靠在他肩上,眼圈登时红了,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尝到了些许血腥味才克制着没真的流下眼泪。他知道这个时候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哭除了让气氛更不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玻璃窗上发出’砰’的一声。

闵疏扭过头,在看清窗外的景象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接到通讯那几分钟之内,潜艇已经完全被尸块包围了。

四周的海水已经从浅淡的粉红色变为了鲜红,蒋春趴在玻璃窗上,银白的蛇尾在背后晃动,上面挂满了零星的碎肉,连鳞片的缝隙间都是血液,可见她刚才不知道绞碎了多少尸块。

见他们看过来,蒋春脸边裂开几道如同鱼鳃般的裂口,呼吸之间不断冒出气泡,朝他们做出嘴型:「尸块太多了」

魏长川搂着闵疏的肩膀,沉默不到半秒,就做出了决定:“上浮。”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舱内回响着士兵们跑动的声音,蒋春重新回到舱内,在她进入潜艇的一刻,尸体的腐臭味登时弥漫开来。然而闵疏已经闻不到了,他的神经紧绷到了一个程度,仿佛五感都变得迟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到格陵兰。

红色的警示灯映在金属舱壁上,核动力机械沉闷的嗡鸣声在舱内回荡,闵疏被魏长川抱在怀里,看着窗外成吨排出的海水冲进周遭的血红中,裹挟着尸块的碎片变成一团深浅不一的红色。

他们两人靠在一起,双手交握,都是同样的冰凉。

潜艇快速上升,已经能逐渐看见些许光斑在海水中浮动。

闵疏仰头看着,耳膜因为压强变化传来尖锐的痛楚,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恐慌——他在害怕,害怕真的回到岛上,看到的会是一地尸体。

魏长川察觉到他不稳的呼吸:“怎么了?”

闵疏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将头埋进男人的颈窝里:“我耳朵疼。”

魏长川便也装作他只是耳朵疼,沉默的抱紧了他。

阳光一束束射入海水,照亮了海底如地域般的景象,巨大的潜艇在浮尸的包围中上浮,如一只巨兽般不断发出低沉的嚎叫。

他们破开水面。

在晃动的船体内,魏长川搂住闵疏,第一时间拿起通讯器:“联系舰队。”

陪在他们身边的陆行舟一点头,转身去联系周围的护卫舰队。现在他们离格陵兰已经很近了,只要换乘军舰里面有一艘能通成功破开浮尸的包围,他们就能成功登陆。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士兵焦急的面孔出现在两人面前。

“报告!” 他急匆匆地行了个军礼,不等魏长川回应,便急促地道:“长官,请您出去看看。”

魏长川蹙了蹙眉:“怎么了?”

年轻士兵满头都是汗,神情有些慌乱:“外面、外面的天气很奇怪——” 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还、还是请您和闵疏先生去看看吧。”

魏长川紧皱着眉头,目光在士兵脸上一顿,接着抱着闵疏就站了起来,疾步朝出入口的方向走去。

闵疏此时也从魏长川怀中抬起了脸,看着两人离出口越来越近,缓缓收紧了手臂,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水密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海水咸腥的味道混杂着丝缕血腥味扑面而来。闵疏咽了口唾沫,看着魏长川回过头,对他道:“跟在我身后。”

闵疏点了点头,看着他登上直梯,自己也跟着爬上去。

刺目的阳光透过舱□□入,逐渐笼罩了他们,闵疏不禁眯起了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魏长川的身影一顿。

闵疏也跟着停下,眯着眼问:“哥,怎么了?”

魏长川沉默了一瞬,接着几步登出舱外,回头捞住闵疏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闵疏下意识地抓住他,紧接着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之中,脚踩上了潜艇金属的外壳上。

骤然暴露在阳光之中,闵疏几乎睁不开眼,好几秒后才略微适应了些,眨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眼。

下一瞬,他就怔住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亮晃晃地高悬在高空中,天空碧蓝如洗,他们周遭的海域风平浪静,然而晴朗的天气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戛然而止。

一片阴云突兀地出现在了天空中央,暴风雨自云层中倾泻而下,远远看去,简直像是一个灰白色的巨大柱体连接了海面与天空,气流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转,其中时不时闪过闪电的亮光,看得出里面正在电闪雷鸣,暴雨如瀑。

这个场景看起来突兀极了,整片平静的海面上只有一处被暴风雨笼罩,像是一座海上的孤塔。狂风掀起阵阵巨浪,在这片风暴的外围,浮尸被阻拦在外,层层叠叠的堆在海面上,无法再侵入哪怕一步。

闵疏震惊地看着不远处怪异而壮美的景象,眼角因为担忧流下的泪水都被海风吹干了,变成两条泪痕沾在他脸上。

他目瞪口呆,魏长川也许久没说话,像是被不远处的景象震慑住了。

许久之后,闵疏才缓缓回过神,忽然明白了什么,动作略微僵硬地回过头,愣愣地看向魏长川:“哥……那边是——”

魏长川垂下眼,回答他:“是格陵兰。”

格陵兰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包围,完全隔绝在了晴朗的天气之外。闵疏怔愣着望向往远方,忽然意识到刚才胡嘉明提到的大风不是季风登陆,而是这场突然掀起的风暴!

陆行舟跟着从出口爬了出来,看到远处的场景,也跟着愣住了。

蒋春在后面骂骂咧咧:“快走啊!挡什么路?” 待陆行舟移开之后,她冒出头,登时震惊了:“卧槽!”

在她身后,潜艇上的士兵们也跟着一个个爬了出来,所有人在潜艇上排成一排,都茫然地看着远方,显然谁都不知道这场风暴怎么会突兀地包围了格陵兰岛。

“这……这科学吗?” 陆行舟站在他们身后,低声喃喃:“怎么会突然有风暴?”

蒋春看着远处海面上层层叠叠的浮尸,也道:“怪不得水底下这么多尸块,原来是都被堵在这儿了……”

这个气候现象显然是不太正常的,闵疏发着愣,忽然想起来这些天他断断续续做的那些梦,眉尾一颤——这应该跟那些梦没关系吧。

这时,一声悠长的鸣笛从他们身后传来。

闵疏回过头,是护送的军舰到了,正慢慢向他们行驶过来。

舰长站在甲板上,将他们一一接船上:“我们是三十分钟前从雷电上看到这团气象,特别奇怪,像是凭空出现的。”

魏长川率先登上甲板,回过头将闵疏也拉上去,同时问:“和岛上警卫队联系了吗?”

舰长点点头,神情奇怪中透出些庆幸:“联系过了,岛上风很大,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但是他们做了检测,把数据传了过来。”

他拿出格陵兰传过来的数据,众人都探头去看,果然见空气中的病毒含量一项旁边标着大大的’零’。

陆行舟喃喃:“看来不仅洋流被拦在了外面,季风也没能登陆。”

旁边的北美基地检测值都爆表了,格陵兰却安然无恙,突然降临的风暴保护了这座小岛。

格陵兰没有遭到感染,在场的人无不松了口气,好歹也是几千条人命。魏长川用一件外套盖住闵疏,将他搂在身前,低头摸了摸他的额角:“岛上的人没事。”

闵疏点了点头,神情却还是有些发愣,胸口还是怦怦直跳,内心深处那隐隐的冲动并没有消失。

舰长呼出一口气,转向魏长川:“长官,接下来怎么办?”

魏长川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低头看向闵疏。

闵疏也抬头看向他,阳光下,男子的黑眸映出海面的波光,闵疏从中看出一点鼓励的意味,脱口而出:

“我要回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