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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得我心 白雪塔 20447 字 14天前

她之前便听说过,若是有哪家媳妇生了双胎,那么这妇人的兄弟姊妹生双胎的可能性便要比寻常人多大的多。

大儿媳妇得了窈窈与云韶这一对龙凤胎,而她娘家嫂子生的兰烟砚霖也是一对龙凤双胎。

小孙女这头胎的肚子又比正常月份要大些,不怪她有此怀疑。

崔氏心中也正有此担忧,因而瞬间便领悟了婆母的未尽之意,“原来不是儿媳多想,母亲也注意到了。”

前些日子,万寿节宫宴上,两家座位离得远,她并未看清,后来宴席结束,女儿女婿一家走的早,更是没来得及说上话。

今日女儿一到松鹤堂时,她便注意到了,那肚子确实要比正常怀胎四月妇人的肚子大些。

只是到底没让大夫把过脉,她也有些拿不准。

老夫人便道:“等月份再大些,你嘱咐临渊趁机请大夫再把一次脉。”

月份大些,大夫把脉便更准些。

崔氏自是忙不迭应了下来,随后正准备起身告退时,便听见老夫人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未确定之前就先别跟窈窈说了,免得她害怕多想。”

妇人生产本就如过鬼门关,若生的是双胎只会更加危险,且怀胎十月的过程中也会比寻常妇人更加辛苦。

小孙女这胎若不是双胎便罢,若是的话,恐得提前做好准备。

知道婆母向来疼爱女儿,但是能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考虑其中,崔氏心中自是充满感动,“儿媳都省

得,这些自由我去操持,母亲您大病初愈,还是要多休息养好身子。”

婆媳相处多年,老夫人自然知道她这是真心关怀自己,因而点头应了下来。

崔氏见状,福礼过后退了下去。

……

难得回一次娘家,宋云昭索性留下来小住一晚。

她未出阁前所住的汀芳阁崔氏定期便会派下人打扫,因而里面的物件基本保持原样,住进去也很方便。

看着屋里熟悉的摆件,若不是自己此刻小腹隆起,宋云昭都要恍惚以为她仍待字闺中了。

翌日,清风拂面,春光明媚。

宋云昭在松鹤堂陪着祖母用罢早膳后,便随表妹崔兰烟一起往花园而来,打算折几枝鲜花回去插瓶。

只是小姑娘今日精神状态不是太好,眼眸下泛着一团乌青,整个人都蔫了,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花朵。

宋云昭见状忍不住询问:“表妹这是怎么了?昨晚可是没休息好?”

崔兰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夜里熬眼了。”

她说完后抬头瞥了一眼宋云昭,随后有些羞涩道:“表姐昨天送的头面我很喜欢,只是当初我们走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好作为回礼,所以我昨晚连夜绣了一副扇面,还望表姐不要嫌弃才是。”

跟在崔兰烟身后的丫鬟适时上前,她接过一柄团扇展示在宋云昭的面前。

扇面是用上好的丝娟做成,上面用彩线绣的石榴压弯了枝头,有的甚至咧开了嘴,露出里面一颗颗红如宝石的石榴籽。

刺绣之人绣工精湛,将这几颗石榴绣的栩栩如生,且无论是选线、配色还是这细密的针脚,都显示出此人极为用心,下了一番功夫在里面。

宋云昭接过团扇细细打量,目光里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惊艳,无意间转动扇柄露出背面,她这才发现竟是一幅双面绣。

另一面绣的是锦鲤,碧绿的荷叶下几尾锦鲤摇着轻纱似的尾巴欢快游动,惟妙惟肖,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宋云昭爱不释手,忍不住赞叹道:“表妹绣技精湛,我喜欢还来不及,岂会嫌弃!”

双面绣本就难得,且这上面的石榴锦鲤象征着多子多福,寓意极好,足以见小姑娘的真心实意。

若真要比较一番倒显得她的礼物不走心了。

昨晚,她将带过来的礼品分别送至府中众人手里,给表妹准备的头面首饰虽然贵重,但却比不上这一柄团扇的情谊。

见宋云昭是真心喜欢,崔兰烟忍不住抿唇轻轻一笑,瓷白的小脸秀美动人。

“表姐喜欢就好。”

两人说话间不自觉已走到宣平侯府的后花园。

时值初春,柳枝吐芽、百花盛开葳蕤争芳,尤其是假山旁的几株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灿若云锦。

宋云昭走过去折了几只,正准备分一些给身旁的崔兰烟时,便见她面露诧异道:“那不是哥哥吗?”

宋云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内坐着一位着象牙白色圆领袍的少年。

少年郎身形单薄,坐姿挺拔如竹,像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容。

看见她们二人后,少年郎崔砚霖握着手中的书籍起身走出凉亭来到她们面前。

崔兰烟迫不及待为自家兄长介绍道:“哥哥,这是窈窈表姐。”

崔氏兄妹俩也是龙凤双胎,只是面容不大相像,性格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哥哥喜静内敛,妹妹活泼开朗,兄妹俩只比宋云昭小一岁。

崔砚霖幼承庭训,是个极为守礼的端方君子,方才自凉亭一路走来,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妹妹身上,此刻被介绍后,他这才将目光移向妹妹身侧的少女。

只见对面的少女一袭浅粉色罗裙,肌肤瓷白如玉,面容比她怀里抱着的几枝海棠还要叫娇上三分,脸颊边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一双干净澄澈的桃花眼,此刻正盈盈的注视着他。

崔砚霖慌乱的移开视线,白皙俊秀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开口有些结巴道:“表…表姐安好。”

崔兰烟见状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表姐你看,哥哥脸红了,我阿娘常说他是个书呆子,一见到女子就容易脸红。”

听了妹妹的调侃,崔砚霖这下不只是脸颊,连耳朵都染上了绯红,宋云昭见了也忍不住眉眼一弯,莞尔一笑。

她也没有想到,未来名动京城的状元郎竟然是一个如此容易害羞的少年郎。

见对面的少年愈发羞窘,宋云昭转开话题道:“表弟如此勤奋刻苦,想来必能在春闱上一举夺魁。”

脸上的热度渐渐消退,崔砚霖鼓起勇气抬眸看去,只见几步之外的女子此刻巧笑嫣然,娇娇软软的嗓音里充满了真挚。

明明这些恭维之词他在清河时便听得不厌其烦,然而此刻从表姐的嘴里说出来时,他却从里面听出来了满满的信任。

尽管如此崔砚霖仍旧十分谦虚道:“表姐过誉,此次春闱满腹经纶的学子有如过江之鲫,砚霖能榜上有名便是万幸。”

在春闱中一举夺魁他是万万不敢想的。

宋云昭见他神情诚恳不似作伪,便知道他并非假意自谦,如此富有才华又谦虚好学,怪不得能连中三元在殿试中一举夺魁。

恰在这时,身旁的流萤突然道:“夫人,将军过来了。”

几人寻声看去,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自月洞门而来。

来人着一袭玄色直,身形高大挺拔如松柏,五官俊美无俦,只是浑身气质冷凝肃杀,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崔兰烟大着胆子看了男人几眼,然后便见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在看见她身侧的表姐时倏地柔和下来,仿佛春风拂过薄冰渐渐融作一池春水。

来人身高腿长,很快便走到宋云昭身侧站定。

宋云昭有些惊喜,随后朝旁边的一对兄妹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傅寒关,夫君,这是表弟砚霖、表妹兰烟。”

互相见礼寒暄过后,宋云昭提出告辞:“我们就不打扰表弟读书了”

崔霖砚:“表姐姐夫慢走。”

因为宋云昭身边有了傅寒关,崔兰烟不好再跟着一起,所以她便半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云昭夫妻俩则往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走去。

“夫君今日怎的有空过来?”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在军营里的。

傅寒关:“听闻祖母有疾,我岂能不来探望,今日出门的时候阿梨还托我问你何时能回家,她甚是挂念于你。”

宋云昭闻言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故意道:“如此正好,我待会便着人将阿梨接过来一同小住几日,兰烟表妹与她年纪相仿,她也可多个玩伴。”

捕捉到小妻子那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的一丝狡黠,傅寒关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最终神情略微无奈道:“那还请夫人大发慈悲,也收留我小住几日?”

青天白日的,还当着身后两个丫鬟的面,他却说出惹人浮想联翩的话来,宋云昭立时双颊染上红霞,她娇嗔男人一眼,丢下一句“想的美”后,一把甩开握着她的大手快步往前。

傅寒关漫步跟在她身后,似闲庭散步一般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第77章

我们家王妃想见你满春:“你敢违抗王……

大晋二十三年春,三年一度的春闱正式拉开帷幕,此次会试由礼部主持,主考官乃是圣上钦定的未来太子妃的祖父周老太傅。

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齐聚京城,盼望着能在这次会试中榜上有名,从而能进入殿试,光宗耀祖,一展心中抱负。

在这期间,将军府收到了来自燕王府的请柬,清阳郡主萧元苧月底及笈,燕王妃特意邀请她们届时前往王府观礼。

萧元苧更是亲自来到将军府,邀请阿梨担任她这次及笈礼的赞者。

阿梨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又担心她什么都不会,到时候出丑不说,还会弄砸了萧元明的及笈礼。

于是剩下的这些天里,宋云昭便亲自为阿梨讲解及笈礼的流程以及礼仪规矩。

……

时间一晃便到了月底。

这日用罢早膳后,给清阳郡主准备的贺礼也归置妥当,宋云昭正准备出门时,眼神一扫瞥见流萤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关心地询问:“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流萤手捂着小腹,眉头轻蹙着,像是在忍受着痛苦,“奴婢没事,忍一会就好了。”

她向来身子康健,每月来葵水顶

多就是腰酸一点,今日小腹却疼痛难忍,许是前段时间不慎着凉了的缘故。

宋云昭瞬间了然,“那你便回屋休息去吧,有青黛跟着我就行。”

流萤着急道:“那怎么行。”她就算留在府里也没法安心休息。

候在一旁的轻罗主动道:“若不然让奴婢代替流萤?”

宋云昭闻言目光落在轻罗身上,见她眼底流露出希冀,念及这一世她一直很安分,便颔首同意。

轻罗见状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忙不迭道:“多谢夫人。”

这次跟在夫人身边的机会来之不易,她一定要把握好,多多表现,争取让夫人还像以前一样重视她。

……

燕王虽然不受宠,但他到底是皇长子,且膝下的清阳郡主深受承和帝的喜爱,所以萧元苧及笈这日,承和帝更是亲自派了御前女官过府观礼。

此时的燕王府众宾云集,门前车水马龙,围堵得水泄不通。

萧元苧贵为郡主,邀请参礼的女宾自然也都身份贵重,正宾乃是华阳长公主,有司是华阳长公主的嫡孙女清平县主和安国公府上的嫡长女梁静雅,赞者则是阿梨与忠勇侯府嫡长女裴萱。

长公主与这些贵女们经常游走于世家大族举办的宴会上,因而被众人所熟知,倒是阿梨甚少出府,便是参加宴会也只是安静的跟在宋云昭身边,不引人注意。

今日骤然显露于人前,引起了不少夫人与小姐们的关注。

自宋云昭嫁进将军府后,便承担起了教养阿梨的责任,凡是士族贵女所要具备的礼仪规矩、琴棋书画阿梨都要学习。

虽然她只能学得皮毛,但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阿梨的礼仪规矩在一众贵女中,虽然不算出挑,但也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来。

再加上她今日穿了一身嫩绿色齐胸儒裙,衬托的那肌肤愈发的白,巴掌大的小脸上黛眉弯弯,一双乌黑的眼眸干净澄澈得像是山涧里流淌出来的溪水,秀气挺立的琼鼻下一张菱唇粉嫩如花瓣,诱人采撷。

异常显眼的容貌和周全的礼仪规矩,惹得不少夫人们暗中打听她的身份来历。

然而在知道她是平西将军的胞妹后,不少。妇人面露惋惜。

她们虽然没见过阿梨几面,却也听说过平西大将军的妹妹是个智商只有七岁的痴儿。

可惜了,若是个正常人只怕提亲的媒婆都能将将军府的门槛给踏平。

有一道女声语气尖酸道:“出生再显贵又有什么用,一个傻子谁愿意娶?怕不是要待在家里成老姑娘了。”

宋云昭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坐在她斜后方的一位妇人,三十出头的样子,体态丰盈,满头珠翠,圆盘似的脸上神情高傲。

那妇人身旁坐着的夫人,身形瘦小,模样也更加年轻,像是认识宋云昭,见她看过来时,连忙伸手扯了扯身旁妇人的衣袖。

宋云昭攥紧了手指,艳若芙蕖的小脸上结满了冰霜,声音更是冷烈如刀:“我们平西将军府上的嫡小姐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置喙,这位夫人若是实在闲的慌,倒不如管好自己!”

阿梨单纯又可爱,她和夫君还舍不得让她嫁出去呢!就算阿梨一辈子不嫁人,将军府也能保她一生活得肆意顺遂。

坐在宋云昭附近的卢国公夫人帮腔道:“傅夫人,不值得自降身份跟一些蠢笨无知的妇人计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

阿梨有多好,外人岂会知道,要不是犬子不争气,我早就请媒婆去将军府提亲了,将阿梨娶回家当女儿疼。”

那妇人被一顿饥讽,圆脸上霎时一阵青一阵白,只是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回去。

她方才完全是脑子一抽就将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说完她便后悔了,不过想着正主不在跟前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了,恐怕也听不懂。

哪曾想到,竟然被将军府上的女眷听个正着。

宋云昭按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而看向卢国公夫人道:“夫人说的是,确实不值当。不过贵府世子龙章凤姿,定有一份好姻缘在等着。”

卢国公夫人闻言浅浅一笑,没再说什么。

恰在这时,一个丫鬟端着托盘从宋云昭桌案边经过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托盘上的茶盏猛地砸向宋云昭。

“夫人!”身后的轻罗惊呼出声。

还是青黛手疾眼快,窜上前去用胳膊挡了一下,杯盏砸在她的手臂上然后掉落在桌面。

茶水四溅,宋云昭的衣裙难免被打湿,只是她却顾不上这些,一把抓住青黛的胳膊轻轻地卷起有些湿润的衣袖查看伤势。

幸好茶水是温热的,没有被烫伤,只是那白皙纤细的胳膊上被砸出了一片红痕。

见宋云昭满脸心疼,青黛心中一暖,她抽回手臂不甚在意道:“奴婢没事,回去擦点药就好了,倒是夫人,你的衣裙都被弄湿了,恐怕得去换套裙子。”

宋云昭今日穿了一身杏色绣花罗裙,别处倒还好,唯有衣襟前湿了一小块,有些显眼。

世家夫人小姐们赴宴时总会多备一套衣裙,为的就是不慎弄脏后能及时替换,以免失礼。

宋云昭自然也是备了一套的,只是放在马车里没有带进来,因而她转脸吩咐轻罗去取。

方才的丫鬟早已被这一番变故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求饶:“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四周不断投来好奇的目光,宋云昭不欲引人注目,便吩咐丫鬟将她带去客房,等轻罗送来新的衣裙她换过后再回来。

丫鬟面上充满感激,忙不迭站起身引着宋云昭与青黛往王府客房而去。

方才的圆脸妇人见她们主仆二人离开后,这才收回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身侧的夫人见状没好气道:“你还当这里是梧州吗?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哥哥任梧州知府,所以这个娘家嫂子长年随哥哥待在梧州,

一个小小的知府在遍地都是三品大员的京城虽然不够看,但在梧州地位却不低,想来她这个嫂子在那里被奉承惯了,回到京城一时转变不过来。

圆脸妇人不甚在意道:“我那不是一时嘴快,再说了我看将军府的这位夫人也没有计较。”

她说的也是实话,又不是凭空捏造的。

“她不仅是平西将军夫人,还出身于宣平侯府,她的父亲宋侯爷乃是吏部尚书,掌百官考核,哥哥这次回京本意欲打通门路留在京城,被你这么一搅和,估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早知如此,任嫂子如何要求自己也不会带她来了。

圆脸妇人闻言这才慌了神,“那…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然我明天再携礼亲自登门道歉?”

她若是早知道方才那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有这么一层显贵身份,哪还会说出这话,巴结都来不及!

要是老爷知道她今日闯了祸,断了他留京做官的念想,只怕是休弃她的心都有了。

那夫人见状这才道:“听说宋侯爷向来公正廉明,想来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口角公报私仇,不过你这张嘴确实该好生管一管,省得以后再冲撞了哪位贵人。”

圆脸妇人闻言心神稍安,语气讪讪道:“妹妹教训的是,我以后定会管住这张嘴。”

而另一边,轻罗取了衣服后连忙往燕王府的客房走去。

怕宋云昭等得着急,她一路小跑,绕过一处假山时面前突然

窜出来一个人,她一时没刹住两人撞在一起。

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轻罗正欲道歉时看清了对面女子的面容,“满春?”

她不是瑞王妃的贴身丫鬟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满春瞥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包袱,笑吟吟道:“你跑得这么急是给你们家夫人送衣服?”

轻罗闻声点头,然后疑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满春:“自然是等你,我们家王妃想见你。”

轻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内坐着一位温婉秀美,仪态端庄的夫人,正是瑞王妃容斓。

抱紧了怀里的衣服,轻罗语气委婉地推拒:“可是夫人还在等着我呢!”

满春依旧笑得和煦,但流露出的态度却不容拒绝,“就几句话的功夫,想来你们家夫人也不差这点时间,还是说,你敢违抗王妃的命令?”

轻罗自然是不敢的,只好跟在满春身后往凉亭走去。

第78章

试探容斓意味深长道:“怎么?昭昭妹……

王府客房内,宋云昭脱掉了被弄脏的外裙,上半身只着了一件小衣,单薄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中,肌肤欺霜赛雪,白得晃人眼。

如今虽已是三月底,但早晚间气温还有些凉,青黛怕她着凉,拿了一块薄毯披在宋云昭身上。

随后她向门口张望,语气疑惑道:“轻罗怎的还没有过来,难不成是找不到这里?”

宋云昭坐在桌边,修长白皙的食指轻点着桌面,蹙眉沉思。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

耳边听到青黛的声音后,她回过神来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看那个丫鬟还在不在?”

青黛领命,打开房门探头往外面扫视了一圈,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她阖上房门回到宋云昭身侧,神情愤愤道:“这个丫鬟着实没有规矩,泼了夫人一身茶水,现在却将我们扔在客房里自己溜了。”

想来是怕过后夫人责罚于她,所以畏罪潜逃了。

宋云昭闻言敛下浓密卷曲的眼睫,沉默不语。

恰在这时,客房外面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青黛过去打开房门,见是抱着衣服过来的轻罗。

她侧过身子让轻罗进屋,关了房门后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间客房在前院,离王府大门并不远,可是夫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轻罗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此刻胸。脯起伏不定,气喘吁吁,听见青黛的询问后,她脸色一僵,看向宋云昭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奴婢半道走岔了,问了王府下人后才找过来的。”

宋云昭没再说什么,想到及笈礼应当快结束了,待会阿梨找不到她怕是要着急,于是拿掉肩上的薄毯,在两人的侍候下换上新的衣裙。

仔细检查一番没有不妥之处后,她连忙出门往正厅而去。

青黛跟在宋云昭身旁,跨过了门槛见轻罗没有跟上来,她不禁回头看去,只见她正立在桌边发愣出神。

“轻罗你在想些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来。”

骤然回过神来,轻罗应了一声忙不迭跟上前去。

燕王府乃是御赐,府邸占地面积广阔,气势恢宏,再加上燕王妃是个风雅之人,将这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别致精美。

一路走来,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皆美轮美奂,处处彰显皇家贵气。

经过一处凉亭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温婉带笑的女声:“昭昭妹妹。”

宋云昭寻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浅紫色,盛开的紫藤萝缠绕在四周的圆柱和凉亭的顶部上,然后倾泻而下,一串串紫色的花碎迎风摇曳,如梦似幻。

凉亭里面端坐着两位女子,说话的瑞王妃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置身于紫藤萝花海中,画面异常唯美。

见宋云昭看过去,亭子里另外一位妇人向她招手,热情邀请:“傅夫人快过来一起赏花。”

待看清楚那妇人的面容后,宋云昭不自觉地蹙起黛眉。

卢国公夫人怎的会与容斓坐在一起?

思及至此,她脚步转了个方向往凉亭走去。

凉亭周围花开葳蕤,里面清香宜人,圆形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那茶壶是用白玉制作而成,壶胎很薄,能够看清里面泡着的是花茶。

见宋云昭在卢国公夫人身侧坐下,容斓伸出纤纤玉手拿起白玉茶壶亲自斟茶。

顺着纤细壶口流出来的茶水带着极淡的粉色,配上白玉杯盏,煞是好看。

容斓含笑道:“昭昭妹妹尝尝这茶,由芜花冲泡而成,听说多饮有养颜之效,是燕王嫂今日专门拿出来待客的。”

宋云昭闻言瞳孔骤然紧缩,握住白玉杯的手僵硬住。

这是芜花?

怎么会是芜花呢!

她分明记得前世缠绵病榻的那段日子,容斓买通轻罗往她日常喝的药里下毒。

听青黛说这毒便是用芜花研磨成粉制成,无色无味,潜伏于人体内只待时间一长便会毒发,毒发时会令人全身麻痹,七窍流血而亡。

后来这些芜花粉都被她一点点收集起来喂进了萧明璋的肚子里,亲手为宋家报了仇。

此花既然有毒,燕王妃怎会拿来泡茶招待客人?

正惊疑不定间,宋云昭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卢国公夫人已经端起杯子往口中送去,她甚至来不及做出思考,便伸出手去按住了卢国公夫人的手臂。

容斓盯着她突兀的举动,语气意味深长道:“怎么?昭昭妹妹担心这茶有毒?芜花有毒的是根茎,花瓣却是无毒的,妹妹尽管放心便是。”

对上卢国公夫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宋云昭回过神来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她目光探究地看向容斓,“王妃说笑了,谁敢在燕王府里下毒?这周围紫藤花开引来不少蜂虫,我方才不过是为卢夫人驱赶罢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一切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丫鬟前脚不慎将她衣裙弄脏,后脚她换过衣服后就在这回前厅的必经之路上遇见了容斓,而容斓为她斟的花茶又恰是与前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芜花。

且她总觉得容斓眼底的情绪有些难以捉摸,像是在故意试探着什么。

容斓扫了一眼亭外,只见紫藤萝花开如瀑,在微风中摇曳生姿,蜂虫倒是一只也没有见着。

宋云昭站起身子道:“我出来许久,阿梨若是找不到我怕是该着急了,王妃慢坐,我先行告退。”

她说完后略福了福身子,正欲抬脚往外走时,卢国公夫人跟着起身道:“想来及笈礼也结束了,傅夫人我与你一同去前院看看。”

容斓笑着道:“两位慢走。”

两人这才出了凉亭相携往前院走去。

容斓神情悠闲地品尝着白玉杯盏里的花茶,唇齿间花香弥漫,余味回甘。

她抬眸望向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杏眼里覆盖着一层冰霜。

果真如此!

怪不得这一世宋云昭没有嫁给瑞王,原来是因为她也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一切而故意避开的。

所以宋云昭在听到芜花时会反应过激,害怕卢国公夫人喝了那杯茶,因为在梦里自己曾买通轻罗往她喝的药里加入芜花粉毒害她。

但恐怕宋云昭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自己自从万寿节宫宴上跌了一跤磕到脑袋后做了一场预知未来的梦。

这一次没了宋云昭给瑞王下毒,王爷便不会在起事那晚毒发身亡,再加上她和爹爹以及信安侯的助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宋云昭既然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那么宋老夫人的寿宴上肯定会有所防备,他们再想借机刺杀太子恐怕不行了,她们的计划得重新调整了。

……

慢慢将那片花海抛在身后,宋云昭看向身侧询问:“夫人怎会与瑞王妃在一起?”

卢国公夫人道:“我见你久去不归,担心你遇到麻烦,所以便过来看看,经过凉亭时这才偶遇了王妃。”

瑞王妃邀请她一同品茶赏花,她自是不好拒绝,想着从客房往前厅必要经过这座凉亭,她不妨坐里面等等看。

宋云昭闻言面露感激道:“多谢夫人挂念。”

卢国公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与绾屏是手帕交,你既是她的儿媳,我自然也将你当做晚辈照看。”

绾屏早逝,留下一双儿女在这世上,她岂能不多照拂一二?

不过方才在凉亭里,她观察瑞王妃与傅夫人言谈间态度并不亲昵,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不应是情同姐妹么,怎会生分至此?

她们二人说话间不自觉已走到前厅,阿梨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待看见迎面走来的人时眼睛一亮。

“嫂嫂。”

她欢喜上前,然后落落大方地朝一旁的卢国公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安好。”

少女容貌清丽动人,嗓音带着女儿家的软糯,行礼的动作娴熟自然,仪态端庄又不失娇俏活泼。

卢国公夫人见状眼中流露出惊讶。

犹记得第一次见阿梨时,她还紧紧跟在宋夫人身后,格外胆怯内向,轻易不与外人交谈,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丝毫没有士族贵女应有的仪态气质。

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竟是脱胎换骨一般,礼仪规矩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不说,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与人对视时也不再胆怯畏缩,而是仪态大方地任由打量。

如果她不是知道内情,如何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女是个神智只有七岁的痴儿。

阿梨能有此造化,想来宋夫人平日里没少耗费心血,绾屏她若是泉下有知,也该是满怀欣慰。

宋云昭轻抚了抚小姑娘柔软的发髻,语气夸赞道:“阿梨今日做得极好。”

及笈礼的礼仪繁冗复杂,阿梨能配合众人不出差错地走完礼程实在是让她惊讶又欣喜,也不枉费这些时日她在府里的教导练习。

得到了夸奖,阿梨有些羞涩地抿唇,眉眼弯弯,绽放出甜美的笑靥。

及笈礼既已结束,宋云昭向燕王妃与清阳郡主辞别后,与阿梨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第79章

各怀心思容斓:“找到这枚平安扣交给……

夕阳欲颓,倦鸟返林。

遥远的天际铺了一层又一层绚丽的晚霞,温柔的晚风穿过雕花轩窗,撩动女子乌黑秀丽的长发。

宋云昭背靠迎枕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捧着话本看得入迷。

直到夕阳落了山,天色昏暗下去,流萤与轻罗二人将室内的灯盏一一点亮。

宋云昭合上话本令流萤去传晚膳,估摸着时间,夫君应当快要回府了。

流萤应了一声,将手中绘有花鸟鱼虫的琉璃灯罩罩住有婴儿臂粗的蜡烛,随后出了内室。

室内静悄悄的,轻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夫人。

因着在自己的寝居,她没有再绾发髻,一头如锦缎般乌黑秀丽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玉簪随意地簪住,宽大的天青色绣缠枝葡萄纹饰的大袖衫遮掩住她隆起的小腹,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灯下的女子雪肤乌发,眉眼精致,一双桃花眼清透水润,目光莹莹,她姿态随意地依靠在迎枕上,竟透露着说不出的慵懒风情。

轻罗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最终她走到宋云昭跟前跪下。身子,“夫人,奴婢有件要事向你坦白。”

宋云昭怔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上午在燕王府,奴婢为你拿了干净的衣裙送去客房时,半道上遇见了瑞王妃。王妃她欲以重利收买奴婢为她所用,往后将夫人的一举一动都传递给她。”

话音落地后室内陷入一段诡异的沉默中,轻罗心中忐忑不安,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本以为会看见一张震怒的面容,不曾想到上首的女子一脸平静,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流露出来。

然而这份平静比却愤怒更让她来得心慌。

难不成夫人早就已经知晓了?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是为了来试探她的忠心?

宋云昭姿态慵懒,她以手支腮,语气里带着好奇询问道:“重利?她许诺了你什么条件?”

轻罗:“瑞王妃答应为奴婢脱去奴籍,然后再过一间良铺到奴婢名下,保奴婢后半生衣食无忧。”

她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瑞王妃当时开出这些条件时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笃定她这个地位卑下的丫鬟一定会被收买一般。

可是瑞王妃却不曾想想,她就算脱离了奴籍又如何?只要宋家不倒,平西将军府还在,夫人有得是手段收拾她这个背主求荣的丫鬟!

王妃庇护得了她一时,还能庇护她一世不曾?她才不会傻傻的为了眼前的这点利益而出卖夫人。

宋云昭闻言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容斓倒真是会收买人心!

脱掉奴籍轻罗便可恢复良民身份,往后她的子嗣后代皆可科举经商,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封官拜相,飞黄腾达。

再不济她名下还经营着商铺,后半辈子再也不用为金钱而担忧。

这两件事对于容斓而言不过是如同吃饭一般简单,而对轻罗一个丫鬟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诱惑。

只要答应了容斓,事成之后她便可以摆脱掉为奴为婢,任人打骂的生活。

真是让人很难不动心呐!

“你既然选择向我坦诚,便说明已经拒绝了瑞王妃,怎么,难道这些条件打动不了你?”

轻罗大惊失色,她连忙跪行上前,伸出手去紧紧攥住那一截自炕上垂下来的柔软顺滑的裙摆,仰起惨白的小脸表明忠心:“夫人明鉴,奴婢自幼便侍候在你身侧,对你可谓是忠心耿耿,便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背主求荣呀!”

她语气激动,说到最后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宋云昭垂眸,目光幽幽地落在她微微泛红了的眼睛上,眼角泪珠摇摇欲坠,那里面充满了想要求得她信任的焦急。

若不是经历过前世,她怕是真的要心软相信了。

可惜呀可惜,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天真懵懂的宋云昭了,而轻罗也不是前世那个失去了主子庇护的丫鬟。

容斓再次采取收买人心这种老套的手段,她既然让她失败了一次,便能再让她失败第二次。

“要想让我相信你很简单,过两天我便会找个由头将你责罚一顿,然后放出消息去,你借机联系上容斓,以对我心生埋怨为理由想办法取得她的信任。”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的容斓想利用轻罗达成什么目的!

轻罗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成此事。”

只要夫人还愿意将她留在身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宋云昭微微颔首,见她脸上糊满了泪水,便道:“下去将自己收拾一下。”

“奴婢告退。”

轻罗一边站起身一边用衣袖擦脸上的泪水,随后福了福身子出了内室。

不曾想到在门口处撞到了青黛流萤二人,她下意识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目光躲闪着绕过两人径直跑回自己的房间。

流萤青黛二人撩开珠帘进了内室,宋云昭见她俩神情异样,脸上皆流露出愤懑,便知方才她与轻罗的对话被她俩在门口听见了。

青黛生气道:“瑞王妃太过分了,夫人你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好端端的她想收买轻罗监视你做什么,幸好轻罗对你忠心,没有答应她。”

流萤则在脑海里回想去年在寒山寺时,瑞王妃身边的半夏买通寺庙里的小沙弥一事,当时夫人满脸红疹,幸得元音大师配药,否则夫人怕是要就此毁容。

这件事定然与瑞王妃脱不了干系,恐怕那时她便生出了加害夫人的心思来。

可恨二夫人将瑞王妃收为义女亲自教养,她们夫人更是待其亲如姐妹,谁知道竟是养了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见两个小丫头为自己愤愤不平,宋云昭感到一阵暖心。

不过她在脑

海里思索着青黛方才的话。

轻罗这一世无疑是忠心的,但是她也很聪明。

因为前世自己被贬妻为妾禁足在王府角落里,将来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去庇护身边的丫鬟,所以她才会被容斓收买而背叛自己。

这一世宋家没有倒台,自己还成了平西将军夫人,轻罗若是再敢生出背主的念头,自己若想收拾她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她不会,也不敢被容斓收买。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前世容斓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是因为萧明璋对她还有一丝情谊,碍了容斓的眼。

可这一世她嫁给了傅寒关,与萧明璋再无干系,她却仍然想要收买轻罗,目的何在?

……

会试揭榜这日,宣平侯夫人崔氏派了小厮前往平西将军府报喜,彼时宋云昭正在园中的凉亭里教阿梨调香。

凉亭外花开荼靡,葳蕤争芳,凉亭里面薄荷香清爽宜人,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报喜的小厮被管家刘叔领到凉亭,他见礼过后喜气洋洋道:“姑奶奶,大喜!表少爷春闱一举夺魁高中会元,咱们四少爷也榜上有名成了贡士!”

宋云昭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虽然她早已知道了结果,但是此刻仍然由衷地为四哥和表弟感到欢欣。

她笑着吩咐流萤给了小厮赏钱,然后将一早就备好了的贺礼交给他带回娘家去。

没想到一趟跑腿的功夫竟然还有赏钱拿,小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他接过银子和贺礼后,忙不迭赶回宋府。

难得的一次喜事,宋云昭直接下令涨了下人们的月钱,下人们喜笑颜开,挣着抢着向主母道喜,一时府里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

……

瑞王府西南边,一处偏僻的角门外驻足了一个女子,时不时地朝门内张望着。

直到里面人影晃动,出来一个着浅碧色比甲的丫鬟,轻罗顿时眼睛一亮,“满春姐姐。”

满春立在台阶上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神情颇为倨傲道:“你找我有事?”

轻罗见她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是这诺大王府的主人一般,心中极为不屑。

同为丫鬟,谁又比谁高贵了?

尽管如此,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轻罗脸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来,语气里充满了谄媚,“满春姐姐,我想求见瑞王妃,你看看能否帮我通报一下?”

满春讥笑:“你当王妃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前几日在燕王府,她不是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们家王妃,怎的今日倒求上门来了?

轻罗脸上笑容一滞,随后她几步走上台阶扯住满春的衣袖低声下气道:“姐姐还生我气呢,上次是我不识好歹拂了王妃的好意,这几日我心中甚是愧疚难安,特意向王妃请罪来了。”

她说完后顺势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翡翠镯子塞了过去。

满春瞥了一眼手中的镯子,成色倒是不错,于是心中的不满消散些许,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我可以为你跑一趟腿,只是王妃愿不愿意见你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轻罗连忙道:“我省得的,有劳姐姐了。”

“且等着吧。”

满春扔下话后扭着腰肢进了角门。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轻罗脸上的谄笑转瞬消失,她忍不住朝一旁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也就只敢在她面前装起清高来!

满春一路穿过瑞王府的亭台楼阁,回到瑞王妃容斓的居所宜兰阁。

室内一片安静,几案上的绿釉狻猊香炉里熏了鹅梨帐中香,香炉上空薄烟袅袅,四周弥漫着清甜的气息。

大开的雕花轩窗下,容斓正在修剪一盆名贵兰花。

满春入了内室后径直走到她身旁,“王妃,傅夫人身边的轻罗求见。”

容斓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拿过半夏送上的干净巾帕擦了擦手,然后才问道:“她来做什么?”

她不是对宋云昭忠心耿耿,不愿叛主么?。

满春:“说是来向王妃您请罪的。”

容斓走到软榻边坐下,端了一杯温茶轻轻啜饮一口后,这才慢悠悠道:“带她过来吧,记得走小路,别被人瞧见了。”

满春领命退下,回到角门后带着轻罗七绕八拐,特意选了僻静的小路将人带到了宜兰阁。

轻罗进了内室,抬头瞥见坐在软榻上的瑞王妃正面含温婉浅笑打量着她,只是那双杏眼里不见丁点笑意。

她霎时心中一慌,暗自掐了掐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上前见礼:“奴婢见过瑞王妃。”

容斓恍若未闻,姿态悠闲地品着杯中的茶。

轻罗见状暗自咬牙,她双膝一弯直接跪倒在金丝锦织珊瑚毯上,“奴婢特来向王妃请罪。”

容斓睥睨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朱唇勾起一丝冷笑:“你忠于主子,何罪之有?”

轻罗:“奴婢不该不识好歹,拂了王妃的好意,这几日奴婢心中后悔不迭,恳请王妃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容斓有些惊讶道:“我倒是好奇,是什么原因使得你短短几日就改了主意?”

轻罗闻言面露苦涩,“王妃有所不知,自从柳青黛来到夫人身边后,夫人越发倚重她,眼中渐渐没了奴婢的存在。

前日奴婢当差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便惹得夫人动怒,罚奴婢在院中跪了两个时辰,还扣了奴婢一个月的例银。”

这件事虽然是胡诌的,但轻罗心中嫉妒青黛得宋云昭重用却是真的,因而容斓轻易便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愤懑与妒忌。

一旁的半夏有些不敢相信道:“仅仅因为一个杯盏,傅夫人就如此重罚于你?”

她也是宋家的家生子,因而对府里各位主子的性情大致有些了解。

傅夫人向来是个不爱计较的人,对府里的下人们也宽松仁慈,更何况轻罗是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贴身丫鬟,情分更与旁人不同,傅夫人岂会因这点小错动怒?

这丫头莫不是故意撒谎来骗取她们家王妃的信任的?

轻罗点头,“王妃与半夏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去将军府打听。”

容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敢用你,自然是相信你的,起来吧。”

若是没有前世那段记忆,她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可那日在燕王府,她用芜花试探出了宋云昭,今日自不会再怀疑轻罗。

想必宋云昭也是知道轻罗在前世背叛过她,所以这一世心有芥蒂,想借机将轻罗从身边赶走。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自己将轻罗收为己用。

轻罗依言从地上站起身,心中不免有些窃喜。

她本以为想要骗取瑞王妃的信任得费一番功夫才行,为此她还和夫人专门在府中演了一出受罚的戏,然后放出消息去。

哪曾想到瑞王妃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她,连派人去打听都免了。

“满春,取笔墨来。”

满春应是,很快取来了笔墨纸砚在桌案上铺展开。

容斓走到桌案边,右手拿起一支紫玉狼毫笔蘸了墨汁,左手捏住宽大的衣袖开始在面前的宣纸上作画。

片刻后,她停手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玛瑙玉兰花笔架上,示意轻罗过来看。

轻罗行至桌边,只见宣纸上画了一枚白玉质地的平安扣,下面坠

着一个用丝线打成团锦结样式的络子。

容斓:“记住它的样子了吗?”

轻罗多看了几眼记在心底,然后点头,“奴婢记下了。”

容斓满意道:“这枚平安扣应当被你们主子收在什么地方,想办法找到它交给我。”

轻罗没有想到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如此简单,因而毫不犹豫应了下来:“王妃尽管放心,奴婢一定完成此事。”

第80章

状元游街“快看探花郎的红鼻子!”……

劲草堂内,宋云昭纤细白皙的手指正在把玩着一枚平安扣,这块白玉质地极佳,触感细腻幽凉,明亮的光线自窗外穿透进来洒在上面,不见丝毫杂质。

食指触摸到一处异样,她仔细打量了几眼,上面像是篆刻了两个小字,但是可能被主人长时间的抚摸,字迹被磨平些许,难以辨认了。

她瞥向静立在下首的轻罗,“你没有看错?容斓只是让你找这枚平安扣?”

方才按照轻罗的描述,流萤和青黛将她所有的首饰匣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才扒拉出这个不起眼的平安扣。

她记得这枚平安扣是去年在寒山寺时,一个贼人为了躲避官兵们的搜查而闯进了她的房间留下的。

轻罗看着那与宣纸上一模一样的平安扣,以及下面坠着的藏青色团锦结络子,肯定地点头道:“奴婢确定就是这个。”

这就奇了怪了,这一世在那个贼人离去后,她什么都没有与容斓说,那容斓是如何得知她有这枚平安扣的呢?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宋云昭慢慢坐直了身子。

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日在燕王府,白玉杯盏里的芜花茶,还有容斓看向她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来如此!

原来容斓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有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在发现她没有依照前世那般嫁给萧明璋时对她起了疑心,那日故意用芜花来试探她。

这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一世容斓会知道这枚平安扣的存在了,因为前世她将容斓当做亲姐妹,所以在那个贼人离去后她什么都向容斓说了。

容斓既然想得到它,很有可能是前世里她知道了那个贼人的身份来历,所以想借这枚平安扣达到某种目的。

可惜她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日在燕王府她听到芜花时下意识阻止卢国公夫人去喝那杯茶,想必在那个时候容斓就已经猜到了她也有着前世的记忆。

如此一来,容斓忌惮她,极大可能不会在祖母的寿宴上行刺杀一事了。

可太子身为储君,平日里甚少出宫,皇宫戒备森严想要行刺杀之事难如登天,容斓她们岂会舍得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

除非……

除非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太子走出戒备森严的皇宫,好让瑞王一党行刺杀之事。

脑海中下意识想到了什么,宋云昭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些,她招手示意流萤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流萤听罢后语气郑重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她说完后接过宋云昭手里的平安扣转身出了内室。

……

会试过后一个月便到了殿试,地点在皇极殿,由承和帝亲自担任主考官。

殿试揭榜过后,按惯例举行状元游街,以示皇恩浩荡。

游街这日万人空巷,从东华门至南平街的主干道被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道路两旁酒楼客栈的客房早在多日前便被预订一空,临街视野开阔的厢房价格贵得离谱,即便如此也是一房难求,多是一些士族富商们不愿与百姓挤在一起而提前预订的。

宋云昭早料到会有今日的状况,因而半个月前便预订了悦来客栈二楼朝街的一间厢房,打开窗户便可将整条街道尽收眼底。

陪同她一起来的不仅有阿梨,还有表小姐崔兰烟。

崔兰烟靠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忍不住感叹道:“还是表姐有先见之明。”

站在这上面不仅看得清清楚楚,还不用被挤来挤去。

流萤在一旁笑着道:“有先见之明的该是我们将军才是,这间厢房将军早早的便以夫人名义订下,为的就是既保护夫人安全又能让夫人看得尽兴。”

崔兰烟闻言秀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促狭,她故意拉长了语调道:“原来我今日是沾了表姐的光,姐夫视表姐如珍宝,可真是羡煞旁人呀。”

相处久了,崔兰烟不似刚来宣平侯府时那般拘谨,渐渐暴露出儿时本性,最喜欢同表姐玩笑取乐。

宋云昭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生出红晕,水润含情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羞涩与甜蜜,如花瓣般娇嫩嫣红的菱唇不自觉上扬,绽放出甜美的笑靥。

崔兰烟一时看呆了眼,情不自禁喃喃道:“表姐生得这般美,换作是我也愿意娶回家捧在手心里疼爱。”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宋云昭忍不住嗔了她一眼,“你若是羡慕,赶明儿我便去找舅母说说,让她尽快为你择一位如意郎君送你出嫁。”

这下脸红的变成了崔兰烟,她结结巴巴地反驳道:“谁说我要嫁人了,我才不要呢。”

这世上如姐夫这般的男人能有几个?长得俊美无俦不说,还英勇善战,年纪轻轻便成为兵权在握的大将军。

最重要的是对表姐痴心一片,听说当初表姐的眼睛就是他找来神医治好的,表姐嫁入将军府后眼睛还未恢复就已经有了管家权,甚至表姐如今有了身孕,姐夫却没纳一个妾室,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几人笑闹间,便听见外面喧嚷的街道突然安静了下去。

宋云昭探头看去,只见东华门的方向,有一支长长的队伍正朝这边缓缓行来。

在前面开道的禁军身着玄色冷硬盔甲,手执坚锐威风凛凛,接着是礼部人员高举“肃静”、“回避”的牌子,后面紧跟着三匹高大骏马。

第一位便是大晋立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出身清河崔氏的嫡子崔砚霖。

金鞍红鬃马上的少年着一袭绯色状元袍,那显眼的颜色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眼清秀,他身姿挺拔如竹,正拱着双手朝街道两旁欢呼的百姓致意。

在崔砚霖的衬托之下,紧跟在后面的榜眼要逊色许多,听说是冀州人氏,参加科举多年才得高中,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身材稍微有些发福,蓄着短须的脸上挂着和煦的浅笑。

最后面的则是探花郎宋云韶,少年穿了一身浅绿色圆领锦袍,五官英挺俊朗,尤其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面像是藏了绵绵情丝,不经意间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便令许多姑娘们红了脸颊。

游行的队伍越来越近,街道两旁的百姓伸长了脖颈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状元郎长得可真俊呀!”

然后众人便清楚看见,马背上少年如白玉一般的面容霎时涨得通红,仿佛被当街调戏的姑娘一般。

姑娘们见状纷纷将事先准备好的鲜花荷包等朝状元郎掷去,而同样俊朗英挺的探花郎自然没有被落下。

主干道上一时间花瓣纷飞,清香怡人,像是下了一场落花雨。

站在窗边的宋云昭拿了一朵花正准备效仿时,抬头便见旁边的窗户内扔出一颗红如宝石的樱桃,径直砸向自窗底下打马经过的宋云韶。

繁花迷乱了视线,宋云韶一时不察被从天而降的樱桃砸了个正着,挺立的鼻子瞬间红通一片,配上他那张俊美的面容,颇显滑稽。

不妨发生这一变故,欢呼的百姓一时安静下来,楼上的宋云昭听见一道灵动的嗓音里带着深深的懊悔,自隔壁窗户传来:“糟糕,我扔错啦!”

人群中一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男童语气天真道:“爹爹,快看探花郎的红鼻子。”

街道两边霎时笑声如雷,无数道目光聚集在探花郎的脸上。

宋云韶连忙捂住自己微微泛酸的鼻尖,气急败坏地回头看去,对上二楼窗边一张来不及躲闪的俏丽脸庞。

楼上的崔兰烟和阿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虽然知道被众人笑话的是自家兄长,宋云昭还是没忍住,也跟着笑出声。

要知道她这个四哥可是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在乎自己的容貌形象,如今在本该春风得意的时候当众出丑,只怕此刻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罪魁祸首捉出来打一顿呢。

方才她听隔壁的说话声,像是一位女子,想来四哥就算知道了也会怜香惜玉

就此作罢。

游街的队伍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百姓才三三两两散去。

见状,宋云昭带着表妹和阿梨出了房间,穿过走廊便看见尽头站着一位着藕荷色绣花罗裙的少女,身后跟着丫鬟。

少女身形纤细娇小,长相甜美可人,见到宋云昭时眉眼弯弯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不知这位夫人可是平西将军府上的傅夫人?”

少女的嗓音也如她的长相那般甜美灵动,宋云昭一下子便猜出来她应当是隔壁那位失手用樱桃砸了四哥的人。

“正是,不知姑娘是?”

少女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愧疚和不安,她挠了挠因羞窘而涨得通红的脸颊,垂下头心中忐忑道:“家父是朝议郎秦沛,我叫秦眠。”

方才状元游街,她见那状元郎生得玉树临风,脑袋一热下意识便将手中的樱桃当成鲜花拋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哪曾想到最后竟砸中了探花郎,害得人家当众出糗,被人嘲笑。

她早就听说探花郎出身显赫的宣平侯府,父亲还是吏部尚书,而她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如今得罪了宋家只怕会连累父亲,心中顿时悔恨无比,盘算着该如何道歉才能让人消气。

谁知出了房间后偶然听见楼下的伙计提到探花郎的胞妹傅夫人也在这间客栈订了房间,她便试着碰碰运气在这楼梯口等着,没想到竟然真的等到了。

她曾随母亲参加过清阳郡主的及笈礼,远远见过傅夫人一面,那般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只一眼她便一直记在心底,所以方才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宋云昭浅笑嫣然道:“原来隔壁房间里的客人是秦小姐。”

秦眠见人家认出自己,更加羞愧难安,脸红地快要滴出血来,“傅夫人对不起,方才是我一时没注意不小心砸到了探花郎,你罚我一人好了,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没有怨言的。”

只要别牵连到她爹爹,再重的惩罚她都愿意。

宋云昭语气和缓道:“秦小姐言重了,既是无心之失何谈惩罚,我四哥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秦眠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见对面的女子正眸光盈盈地看着她,那双精致妩媚的桃花眼里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她不禁喃喃道:“真…真的吗?”

她以为就算人家再大度自己也难逃一顿责骂的,不曾想到傅夫人竟然丝毫不怪罪。

宋云昭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秦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方才在客房里她便听出来旁边人不是有意的,而她四哥也没有受伤,虽说是当众出了丑,可人家小姑娘真心实意地道了歉,她怎能再不依不饶。

心中高高挂着的大石落地,秦眠充满感激道:“多谢傅夫人,我…我明日一定跟爹爹一起登门向探花郎道歉。”

虽然傅夫人原谅了她,但她还是要亲自登门道歉的。

宋云昭自无不应,“既然如此,秦小姐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秦眠连忙侧开身子让出楼梯口,“没有了没有了,傅夫人请。”

宋云昭见状也没再推辞,同她致意过后下了楼梯。

在客栈门口见表妹上了宣平侯府的马车后,她这才跟阿梨登上马车往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