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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得我心 白雪塔 18406 字 14天前

第41章

叫哥哥围场行宫里待了十多天后,……

围场行宫里待了十多天后,圣驾开始启程回京,傅寒关自然又随行在承和帝身侧,将军府的马车跟在大队伍之中,入了城门后并未往将军府而去,而是先去了宣平侯府。

宋云昭失明的这几年里,最大的希冀便是能再看父母亲人们一眼,一朝复明,她迫不及待地赶往宣平侯府。

当初她在行宫复明后,武安侯夫人林氏曾派人往家中递过信,大房一家并老夫人自然是喜不自胜,若不是因着宋云昭当时人在行宫,她们早就过去看看了。

宋云昭回到娘家后见祖母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一如儿时那般面目慈祥,阿娘依旧明艳端庄,只是眼角却生了细纹,倒是父亲与记忆中一样,只是蓄了短须,大哥英俊挺拔,内敛沉稳,大嫂顾潆温婉貌美,宋云昭一阵欢喜,同时又有点心酸。

一家子人在老夫人的松鹤堂里说了好长一会话,宋云昭这才有些不舍地带着阿梨回了将军府。

秋猎过后,气温一日低过一日,眨眼间院子里树上的叶子都掉落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昭示着深秋已至。

如今天黑得早了,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带了丝丝凉意,傅寒关下值回到府中往劲草堂而去时,远远地便见院子里已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火照亮了他脚下的路。

他深邃的眸中散去了些清冷,沾染上了灯火的暖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一脚踏进院门,抬头便见一道瘦小的身影转身往正屋跑去,他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冷意,“站住!”

小丫鬟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登时不敢动了,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僵硬着身子转过身去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将军。”

傅寒关随意打量了一眼,认出是院子里做洒扫活计的,他冷不丁询问:“着急忙慌的是去做什么?”

小丫鬟本就怵他,此刻见他气质冷凝,眉宇间含着一抹威压,心中更是怕得瑟瑟发抖,只是想到夫人的吩咐,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是见将军回来了,赶着去告诉夫人呢。”

她眼神飘忽不定,语气发虚,傅寒关一看便知她这是在撒谎,况且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之前他一直没当回事。

思及她方才急着往正屋跑,傅寒关隐隐觉得,她赶着去跟夫人说自己回来是假,倒更像是通风报信。

思及至此,他吩咐道:“你下去吧,不许作声。”

小丫鬟闻言往正屋里望了一眼,随后福身一礼退了下去,看那背影颇有些不情愿似的。

傅寒关见状挑了挑眉,双手背在身后放轻了脚步进了正屋。

外室烛光明亮,只是却不见人影,他往里走撩开了珠帘进了内室,只见临窗的炕上小妻子身姿慵懒地倚靠在软枕上,手中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俨然没发现室内多了一个人。

倒是坐在一旁正在打络子的青黛率先发现了他,脸上神情一慌,正欲出声时,傅寒关一个眼刀射过去,她顿时噤了声,只是却低下头拼命地对炕上的人使眼色。

宋云昭压根没注意到,她正看到书中男女主人公生死诀别处,情绪沉浸在里面的悲伤中不可自拔,心里十分难受。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宋云昭,你好大的胆子!”

耳边宛若炸开一道惊雷,宋云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话本子滚落掉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连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黑沉沉的面容。

“夫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也没见小丫鬟事先通报一声。

她下意识看了旁边青黛一眼,青黛同样困惑不已,前几日一直都是院子里一个叫小环的丫鬟在盯着,一见到将军回来都会事先进屋通报一声。

今日也不知跑哪去了,害得夫人被将军抓了个现行。

将她们主仆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看进眼底,傅寒关冷笑一声,弯身拾起那书打量了几眼,就这乏味至极的话本子,也就只能骗骗像她这种单纯小姑娘的眼泪。

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傅寒关咬牙切齿道:“阳奉阴违?还敢找人通风报信?”

距离小妻子眼睛恢复虽然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始终有些不放心,知道她爱看书,所以自己便规定了每天看书的时间。

哪曾想到她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压根没当回事!

猝不及防被抓包,宋云昭此刻心里慌得不行,她仰着瓷白的小脸冲男人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他衣袖一角轻轻地摇了摇。

“夫君,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男人岿然不动,眉眼沉沉地盯着她。

这还是自成亲以来他第一次这般严厉地看着自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宋云昭心里又慌又怕,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闪过话本子里女主人公惹了男主人公生气后,对着他撒娇卖乖的情形。

给青黛递了个眼神,示意她退下去,然后宋云昭目光怯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也顾不上羞涩了,软糯着嗓音撒娇:“傅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面前跪坐在炕上的小姑娘正慌乱地看着他,眼眶周围泛着红,乌黑卷翘的睫毛湿漉漉的,一双明亮透澈的桃花眼里面氤氲了一层朦胧的水光,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都能下起雨来,眼底的无措害怕一览无余。

那嫣红娇嫩的菱唇里发出的声音又软又娇,让人听了忍不住心头一颤。

傅寒关咬紧了牙关,下颌线条绷紧,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如今两人相处得久了,小妻子早就摸清了自己对她总是轻易心软,刚开始被自己多看一眼都会羞得抬不起头来,现在竟也学会通过撒娇卖乖让自己消气了。

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宋云昭直起身,大着胆子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劲瘦精悍的腰,随后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临渊哥哥。”

那软糯的声音伴随着幽香的气息,傅寒关霎时气血翻涌,眸光暗了下来,一把掐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将人狠狠地箍在怀里,他咬牙切齿地问:“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宋云昭高高提起的心悄悄地松了松,她勾了勾唇,娇美的脸蛋上绽放出盈盈笑意,“临渊哥哥喜欢吗?”

男人低头一口咬上她右边脸颊上的浅浅梨窝,含在口中用牙齿磨了磨,他眸光沉沉,意味不明地挤出几个字,“喜欢至极!”

宋云昭便下意识以为他这是消气了,心头大石落地,彻底松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流萤传了晚膳,在外面盯着小丫鬟们摆好饭菜后,她进来请他们夫妻二人出去用膳。

净过手后,宋云昭坐在男人身边,殷勤地为他盛汤布菜,小脸上明晃晃地挂着讨好的笑容。

男人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对于她的讨好照单全收。

宋云昭安了心,以为他这是不会计较了,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晚膳多用了半碗饭。

用罢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消消食,下人兑好了温水,宋云昭便先去沐浴了,青黛流萤二人跟去伺候。

褪去了衣裙坐进浴桶后,全身被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放松下来,宋云昭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软软地趴在桶壁上。

身后流萤动作轻柔地为她洗着长发,青黛擅医术,精通人体各大穴位,此刻正为她按摩着身体缓解疲乏。

宋云昭很快便昏昏欲睡,困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似睡似醒间,她恍惚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进了净室,她霎时清醒过来。

屋里青黛流萤二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只剩了她自己,正欲叫出声时,这才看清进来的人是傅寒关,宋云昭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身子,只露出一截细颈在外面。

“夫君怎的进来了?”

他们二人虽然在行宫时圆了房,但

沐浴向来都是分开的,自己正沐浴他这般就闯进来倒还是头一次,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傅寒关眉眼低垂,凝视着她。

净房里光线很亮,缩在浴桶里的人儿长发湿润披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上肤色白腻,双颊被水汽蒸得,透出粉嫩,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清澈见底。

水面上飘了一层大红色的玫瑰花瓣,四周萦绕着清淡的花香,耀眼的红色衬得那露在外面的一截细颈愈发的白,如同冬日里灼灼梅花上积攒的白雪,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男人眸光一暗,嗓音发哑:“自然是沐浴。”

宋云昭早已不是不经事的小姑娘了,自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一见男人这目光,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脸颊不由自主开始发烫,她连忙道:“既是如此,烦劳夫君出去等我一会,我穿好衣服后夫君再来沐浴如何?”

她说完便想唤丫鬟进来,哪曾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直接解开了腰封。

盯着她泛起潮红的脸颊,傅寒关道:“不用这么麻烦,你我夫妻便是一起沐浴又何妨?”

宋云昭吓了一大跳,她连忙闭上双眼,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不麻烦,我已经洗好了。”

男人却不为所动,褪下了衣衫后他长腿一跨坐进了浴桶,里面的水溢出些许。

本来一个人洗还很宽大的浴桶顿时拥挤起来,鼻翼间充斥着男人不容忽视的热烈气息,宋云昭紧紧闭着眼睛,身子紧绷着一动不敢动,生怕碰到了什么。

瞥见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垂,傅寒关靠过去,胸膛紧贴上她白皙光滑的后背。

肌肤相触的刹那,宋云昭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打了个颤,随后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包裹住,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

水汽缭绕的净室里,渐渐传出一道女子低低地娇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浴桶里所剩无几的水泛起了凉意,傅寒关拿了一条长布巾替两人擦了擦身子,穿好寝衣后,他抱着浑身娇软无力的小妻子回到了内室。

身子一挨上松软的床榻,宋云昭便开始犯困,还没来得及睡去,男人已顺势俯下了身子。

她困得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见他不依不饶,便伸出嫩藕似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开始软着声撒娇:“夫君,我好困呀,想睡觉。”

男人冷笑:“叫什么夫君呢,叫哥哥。”

宋云昭困得思绪都混乱了,闻言迷迷糊糊半天,随后陡然清醒过来,猛地睁开双眼后,对上一双似笑非笑地深邃黑眸。

原以为他消气了,合着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宋云昭气得咬牙,想伸手推开他,傅寒关岂能如她愿,轻松擒住她一双手腕,另外一只大手挥落纱帐,遮住一室旖旎春光。

第42章

故人来第二日,宋云昭醒过来的时……

第二日,宋云昭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坐起身子,腰间立刻传来一阵酸涩,恨恨地锤了锤床,不由得在心底将昨晚那个折腾她大半宿的男人骂了一遍。

外面的流萤听见了动静后贴在门边轻声问了一句,“夫人可是醒了?”

宋云昭应了一声,扬声唤她们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漱口净面过后,轻罗铺着床铺,青黛在衣柜旁挑着今天要穿的衣服,流萤站在梳妆台旁一边为她绾着发一边道:“韩姨娘过来了,正在外面花厅里等着呢。”

宋云昭闻言有些惊讶,“等多久了?怎的也不来叫醒我?”

流萤道:“早前来过一次,奴婢本想进来叫醒夫人的,只是姨娘说不碍事,她待会再来,方才又来一次,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说完便加快手里的动作绾好了发髻,宋云昭换上青黛挑好的荷碧色绣莲纹缠枝襦裙后,带着流萤去了花厅。

花厅里轩窗四开,有清凉的风灌入,韩氏正坐在宽椅上饮茶,余光瞥见门口光线一暗,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只见走进来的女子长发随意地绾着,头上只簪着几根简单的玉簪,一身碧色的罗裙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如同冬日里的细雪,那一张小脸脂粉未施,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尤其是那一双明亮澄澈的桃花眼,里面潋滟着波光,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撩人风情。

去围场之前她虽也是极美的,只是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美则美矣,终究有些青涩,然而这次回来,浑身的气质却大变样,双颊泛着诱人的红晕,眼波风情撩人,仿佛是一朵怒放枝头的芍药,占尽风华。

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们许是看不出这其中变化,但已嫁过人的韩氏一眼便知,这是夜间被雨露滋润过的妇人才会展露出的动人风情。

“真是抱歉,让姨娘久等了。”

宋云昭不禁有些脸红,已嫁了人的妇人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宋家女儿没有一点规矩教养了。

也亏得府中没有正经长辈,否则定不会给自己好脸。

韩氏放下杯盏,冲她颇为和善地笑了笑:“索性我也无事,等一等也没什么的,更何况也没等多久。”

宋云昭走到主位上坐下,软着声询问道:“姨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韩氏点了点头后道:“再过几日珍娘便要及笄,若是往常在边关也就算了,随便办办也就是了,只是如今在京城,到底不一样,我也不懂这边的规矩心中没个章程,所以就想请你帮个忙。”

宋云昭闻言敛下羽睫,没有立刻应承下来,经过行宫一事,她对何珍娘好感败尽,才懒得上赶着去为她操持及笄礼,吃力不讨好。

只是既为府中主母,又担着长嫂之责,她却不能推个干净,思忖片刻后,她回道:“姨娘下去与妹妹商量一下,打算请哪些相熟的客人前来观礼,便拟个名单出来交给管家,剩下的流程管家自会操持起来。”

“至于请谁前来担任赞者、有司、正宾等,现在也需着手准备了,尽快下帖子邀请人家。”

届时她在旁边盯着,保证不出差错便是。

韩氏闻言心头有些失落,临渊媳妇出身高门,自己本想着若是请她出面邀请身份高些的夫人小姐前来担任女儿的赞者和正宾,到时前来观礼的宾客想必也会高看女儿一眼,日后也好挑个好婆家。

未曾想她竟又给推了回来,如此一来,自己倒也不好厚着脸皮开口了。

“临渊媳妇说的是,我这就下去与珍娘商量一下。”

韩氏说完正准备起身离开时,突然又想到什么,她不禁抬头看向上方,有些迟疑。

宋云昭见了主动询问:“姨娘还有什么只管说便是。”

她虽然不喜何珍娘,但对韩氏还是很有好感的。

韩氏见她笑意盈盈,温声软语的,想她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又加上夫君疼爱,一时忘了为人妻的责任也是正常。

便以长辈的口吻提点了一句:“你年纪轻轻的贪睡些也正常,只是到底不是做女儿的时候了,若是被人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这若是在她们边关,当人儿媳的,天不亮就得起身烧火做饭伺候一大家子,哪个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不用婆母张口教训,左邻右舍的人都要指着鼻子埋汰了。

这也就是她含着金汤匙出生,出嫁前在娘家被捧在手心里宠,出嫁后上无公婆,夫君又是百般疼爱,才没人敢说一句。

只是女子既嫁了人就该以夫为天,哪能当丈夫的日日早起,做妻子的却天天赖

床,说出去也不像话。

宋云昭还没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流萤心里却不乐意了。

论规矩,韩姨娘只是个妾,她们夫人却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还轮不到她一个姨娘充当长辈教训夫人。

再说了,大家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会闲的没事整日盯着将军府看?只要不往外说又有谁知道?

且她们夫人本就不是那种日日赖床懒惰的人,今天只不过是例外,却被逮着一顿说。

宋云昭心中十分羞窘,她自嫁入将军府后因着上面没有公婆,加上傅寒关从不约束她,有些地方难免肆意了些。

此刻被韩姨娘提点,她羞愧得脸颊有些发烫,却在心中恶狠狠地给昨晚折腾她的男人记上一笔,若不是他,自己今日也不会起晚了。

“姨娘说的是,我省得了。”宋云昭诚恳道。

见她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韩氏心中满意,又多说了几句后才起身离开。

韩氏走后,流萤在一旁语气愤愤地抱怨道:“她不过一个妾,凭着养大了阿梨小姐才得了几分脸面,如今竟也充当起长辈教训起夫人您来了。”

从行宫回来后,青黛便与她说了何珍娘用槐花暗害夫人一事,她因此记恨上了何珍娘,连带着对这个韩氏也没了好感。

见她气鼓鼓的,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宋云昭心中微暖,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下去传膳。

韩氏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方才提点自己也是出于好心,自己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但是她提点是一回事,自己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在这府中,只要傅寒关不说什么,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自己完全可以凭喜好行事。

流萤得了吩咐,只好止住声下去传膳了。

而另一边,韩氏离开了劲草堂后思及还没给女儿准备及笄的礼物,便吩咐下人套了马车,她径直出府去了。

马车驶出巷子没入繁华喧闹的大街,韩氏打算给女儿买套首饰,便吩咐车夫去往多宝阁。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自入了将军府后,这还是韩氏第一次出府,被外面的热闹所吸引,她不由得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末了感叹道:“这京城就是不一样,不知比边关热闹多少。”

坐在她对面的丫鬟笑着道:“姨娘说的是呢,咱们朝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天子脚下了。”

两人说话间到了多宝阁,丫鬟扶着韩姨娘下了马车后,车夫驾着马停在了一旁空地上候着。

如今不比在边关时的穷苦,韩姨娘在将军府里每个月都会有月例,再加上她一直未出府置办东西,因此攒下了一笔银子。

在多宝阁里挑了半天,最终咬牙替女儿买了一副珍珠头面,肉疼地付了银钱后,她命丫鬟带上东西出了店铺走到马车旁。

车夫放了一个凳子在车辕下方,韩氏扶着丫鬟的手踩上凳子踏上车辕,刚撩开帘子一角,她目光随意地往车厢里一瞥,霎时僵住了身子。

车厢里不知何时藏了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削瘦,肤色微黑,五官有些俊秀,男子穿了一身破旧的褐色布衣,看起来颇为狼狈。

韩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了张嘴正欲出声时,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哀求。

丫鬟在外面语气疑惑地询问:“姨娘,怎么了?”

强压下涌上心头的震惊,韩氏钻进了车厢,底下的丫鬟见状正准备上去时,便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道声音:“珊瑚,我有些累了,想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你和车夫离远些,别扰了我。”

珊瑚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叫上车夫,两人一起走到对面的一棵枯树旁坐了下来,眼睛紧盯着马车这边,以防姨娘吩咐她没有看到。

韩氏掀开窗帘一角,见人远远的走开了后,她放下手中的帘子,转而看向对面的男人,脸上神情一片冰冷:“你来干什么?”

对面的男人打量着她贵重的头饰和精致的衣裙,最后将目光凝在她依旧温婉秀美的脸庞上,慢慢红了眼眶,“秋娘,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韩氏闻言心尖一颤,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第43章

算计韩氏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与隔……

韩氏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与隔壁的何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及笄后顺理成章的与何敬定了亲。

她容貌秀美,性格温婉,又是个勤快能干的,何母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心中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

两人成婚后,韩氏于次年诞下一女珍娘,一家四口过得幸福美满,左邻右舍见了都心生羡慕。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何敬竟渐渐沾染上了赌博,一开始也只是小赌,到后来越赌越大,成了附近赌场的常客,经常不着家,等韩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赌瘾难戒,何敬无数次向妻子母亲保证日后决不会再赌了,然而背过身去又忍不住偷溜去了赌场,原本还有些殷实的家底被他都赔了进去。

韩氏最终心灰意冷,提出了和离,边关民风开放,夫妻之间过不下去了提出和离是常有的事,自家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何母便做主同意了。

然而韩氏却要求将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何母原是不同意的,但想到身边有那赌博输得倾家荡产的人家用妻女抵债的,她担心自己过逝后,唯一的孙女珍娘落得那样下场,最后还是强忍着悲伤与不舍点头答应了。

和离之后,韩氏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后来没多久,她偶然间遇见了傅寒关的父亲傅绍。

在边关,和离了的妇人想再嫁并不难,但她却带着个女儿,不少人家自是接受不了,大家都是穷苦人家,自己家的孩子都快养不活了,谁又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呢?

但傅绍不在意,因此没过多久,韩氏便被抬进门做了他的妾室。

进了傅家后,韩氏不仅对待阿梨视如己出,更是日日在床前侍奉当时已经行将枯木的老夫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傅老夫人原本是看不上韩氏的出身,以及不满她带着女儿进了傅家的,但这么多日的精心伺候,老夫人渐渐地也接纳了她,临死之际更是将阿梨托付给了韩氏。

傅老夫人过逝后没多久,傅绍也跟着去了,韩氏那时便是靠着傅寒关每月微薄的薪资省吃俭用抚养大了阿梨与何珍娘。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傅寒关在军中接连晋升最后竟获封平西大将军,带着她们来了京城将军府。

韩氏从未想过,她这一生中能有如此境遇,原以为不过是一个妾,能养大女儿她便心满意足了,可如今她却住进了雕梁画栋的大宅子,自此锦衣玉食,奴仆环绕。

她虽然惧怕傅寒关的威严冷厉,但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傅寒关因着她对阿梨的抚养之恩,到底是敬重她的,娶的妻子宋氏也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更重要的是女儿成了千金大小姐,日后还能说一门好亲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何敬竟然找到了自己。

韩氏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对面那副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如今已过去了十多年,彼此之间早已物是人非,若不是他们一起从小长到大,她对他太过熟悉,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收回打量的目光,她冷着声回道:“我很好。”

敬盯着她发髻和脖颈间戴的金银首饰,有些失神地喃喃道:“是我多此一举了,你如今已是将军府里的姨娘,锦衣玉食,穿金戴银,比当初跟着我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语气里夹杂着自嘲的意味,又提起了过往,韩氏听了后心头霎时涌上一股艰涩难言的滋味,“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做了几年的夫妻,她再了解他的性子不过,十多年没见,他突然来找自己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叙旧。

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何敬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脸上神情却一片感伤,他语气希冀道:“这么多年了,我连女儿一面都没见过,她定是出落得如你一般温婉秀美了,秋娘,你…能让我见见女儿吗?”

韩氏闻言脸上神情流露出犹疑,何敬见状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抱住她的双腿仰着头哀求道:“秋娘,求求你让我见女儿一面吧,当初是我混蛋对不起你们娘俩,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已经知道错了,只要你让我见见女儿,我保证见了之后就立刻离开京城,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

韩氏被他下跪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想挣脱开自己的双腿,可男人抱得紧,她只得道:“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再说。”

虽然他们二人和离多年,但女儿终究也是他的女儿,血脉无法斩断,自己也从未想过不让他们父女见面。

只是京城不比边关,她现在一举一动都会被打上将军府的标签,她怕万一落入有心人眼里,会拿来做文章给将军府抹黑。

何敬纹丝不动,一味哀求:“你答应我我就起来,秋娘,我求求你了,我发誓只看看女儿就离开京城,否则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言太重,韩氏本就意志不坚定,闻言后一颗心一点一点地软了下来,她最终点头同意了。

何敬见状,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欣喜的笑容,便听见她道:“但是要等几日才行,府里过几天要为珍娘举行及笄礼,这几日太忙了她没有时间出府,等及笄礼过后我再带她来见你。”

“当然是女儿的及笄礼重要,只要能见她一面,多少天我都能等。”何敬连忙道:“我这几日都住在城西的云来客栈,到时你带着女儿去那里找我就行。”

韩氏见他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想着这么多年他到底是念着女儿的,语气也不如先前那般冷漠了,“你还不快松开我,你之前是怎么知道我会出府,又是如何钻进这辆马车的?”

何敬闻言微黑的脸庞上露出讨好的笑,随后松开了抱着她腿的双手,重新坐回了位置后道:“我来京城已经好几日了,日日都在将军府附近转悠,碰巧今日撞见你出府,便一路跟了过来,见你带着丫鬟进了多宝阁后,我想办法引开了车夫然后趁机进了马车。”

韩氏听了后道:“那我待会引开丫鬟和车夫,你再悄悄地下去。”

何敬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韩氏见状让他别出声,随后撩开窗帘一角扬声唤来了丫鬟和车夫。

丫鬟珊瑚询问道:“夫人可是休息好了?”

韩氏点头,随后吩咐道:“我突然想起来,小姐爱吃如意斋的杏仁糕,你去买点过来。”

如意斋就在这附近,珊瑚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眼见着珊瑚走远后,韩氏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着车夫道:“瞧我这记性,你快追过去让珊瑚再多买一份阿梨小姐爱吃的酸角糕。”

车夫不疑有他,连忙应了一声随后去追珊瑚。

韩氏见状放下窗帘,回过头对着对面的男人道:“趁现在你快走。”

何敬不放心地叮嘱她:“别忘了带着女儿来城西云来客栈找我。”

见她点头后,这才掀开前面的车帘身子灵活地跳了下去。

提心吊胆了半天,见男人走了后,韩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珊瑚和车夫很快便买了糕点回来,待珊瑚拎着两份糕点上了马车后,车夫这才坐上车辕驾着马驶向将军府的方向。

马车离开后,后面的小巷子里走出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正是方才的何敬,只是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彪悍威武的高大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衬得面容尤为可怖,他紧盯着身旁之人语气阴森道:“你小子最好别跟老子耍花招,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出来,而是伸出铁铸一般的手臂拍了拍何敬的肩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何敬不敢躲,被男人拍得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在地上,他诚惶诚恐道:“龙爷放心,小的岂敢骗您,您放心,过不了几日那婆娘必定会带女儿来见小人,到时候我只要用女儿威胁她,她一定会拿银子来换的。”

韩秋娘那个蠢妇最容易心软,他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拿女儿当借口求她,到时只要她带着女儿来见自己,自己便可以抓了女儿来威胁她,她向来把女儿当作眼珠子一样,届时还不是自己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虎毒还不食子呢,被他称作龙爷的男人心中不耻他拿亲生女儿来威胁前头的婆娘,面上却有些不放心道:“可她们如今毕竟是将军府的人,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平西将军傅寒关,在边关那是人人奉若神明的战神,更是令北戎人闻之色变的杀神,手段狠辣,杀人如麻,若是不小心惹上他,只怕这京城就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何敬回想起傅寒关的威名,心中也不由得瑟瑟,只是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巨额赌债,他只得咬牙道:“龙爷放心,韩秋娘不敢说出来的。”

韩秋娘是傅寒关父亲的妾室,若是被傅寒关知道她与自己有了牵扯的话,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必定不敢告诉傅寒关的。

龙爷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冷哼一声,随后双手环胸道:“最好如此,我们兄弟俩再宽限你几天,若是你再拿不出钱来还债,擎等着回边关被七爷剁了喂狗吧。”

七爷是边关一家赌场的幕后老板,手段最是阴险毒辣,想到落入他手里的下场,何敬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第44章

昏迷几日后,何珍娘及笄,将军府……

几日后,何珍娘及笄,将军府宾客如云,宋云昭身为当家主母,少不得要出面招待。

这次及笄礼,韩氏和女儿商量过后,最终请了国子监祭酒孟大人的夫人为正宾,府上的嫡次女孟依依和谏议大夫府上的嫡次女阮玉容为赞者,有司是太常丞和太史令两位大人府上的小姐。

这还是宋云昭第一次经手操持宴会,全程一直紧绷着神经,深怕哪里出了纰漏,传出去惹人笑话不说,还坠了将军府的脸面。

众人观了礼后三三两两请辞,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宋云昭这才卸了心神,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劳累,流萤见她面露疲倦,不由得有些心疼,扶着她回了劲草堂。

而另一边,韩氏带着女儿回了自己住的梅院,进了内室后,她挥手摒退了下人。

“娘,你叫我来你这做什么?”何珍娘挣脱开母亲拉着她的手,眉头微皱,面上神情有些烦躁。

韩氏见她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不由得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谁又惹你生气了?”

何珍娘径直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语气不满地抱怨道:“除了宋云昭还能有谁?”

“以她的情面为我请几个名门贵女来当赞者和有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却偏偏袖手旁观,分明是等着看我被嘲笑呢!”

一想到及笄礼上有些人一边用轻视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一边窃窃私语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胡说什么呢!”韩氏轻斥她道:“她是你大嫂,好端端的为何要看你笑话?再说了,你既想让她帮你,当初怎么不与我一起去请她帮忙?”

当初她原本是想叫上女儿一起去劲草堂请宋氏帮忙操持及笄礼,但是女儿死活不愿,她只好自己去了。

何珍娘闻言忍不

住跺了跺脚气愤道:“我和她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你做什么一个劲的维护她。”

见她气得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韩氏不欲在她生辰这天让她不开心,便转开了话题说起正事,“前几天我去多宝阁给你买及笄礼,然后见到了…你爹。”

韩氏说完后心中有些忐忑地看向对面,当初她与何敬和离,女儿不过才四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不确定女儿是否还愿意见这个父亲一面。

何珍娘听了母亲的话后先是愣了一瞬,脑海里下意识浮现的是继父傅绍的面容,然而待看见母亲有些异样的神色,她这才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父亲”不是傅绍。

其实小时候她最羡慕别的孩子的不是有穿不完的裙子和吃不完的糖,而是他们经常可以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在村子里的戏台边看戏。

在她的印象中,她很少见到父亲,更多见的画面是母亲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暗自垂泪,便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生父产生了厌恶之情。

后来母亲带她离开了何家,改嫁去了傅家,就在她满心欢喜地以为终于可以有一个父亲来疼爱她时,结果却发现是她妄想了。

继父傅绍沉迷酒色同样经常不着家,便是偶尔回来眼中也只看得见阿梨,几乎没有她的存在,没过多久,老夫人去世,傅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心中对父亲的渴望越来越少,直到现在,若不是母亲提起,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生父了。

“他来京城干什么?”何珍娘脸色冷了下来。

韩氏走到女儿身边坐下,思忖片刻后道:“他说想看看你,他多年未见你,没尽到半点责任,大约对你存了愧疚想弥补些。”

“我才不稀罕。”何珍娘毫不犹豫道,她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厌恶:“我不需要他的弥补,更不会去见他,你让他赶紧离开京城,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别再来打扰我们。”

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想起来要弥补她,早干嘛去了?

再说了,若是让那些与自己交好的千金小姐们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嗜赌如命,粗鄙不堪的父亲,自己日后在她们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回想起几天前那人在马车里苦苦哀求自己的样子,韩氏心中不免有几分不落忍,她劝着道:“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千里迢迢从边关过来就只为了见你一面,你要不去看看他?”

何珍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脸震惊地看向身侧的母亲,“娘,难道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你生病了他拿着给你买药的钱去赌,家里值钱的东西被他一件件给当掉,换来了银子又拿去赌,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向来不管我们的死活,这么多年过去,突然从边关赶来京城找上我们,指不定没安什么好心,要见你去见,反正我不会去见他。”

何珍娘说完也不管母亲什么脸色,起身径直出了内室。

过往的伤疤被女儿揭开,韩氏心中有些难受,静坐片刻后,她情绪平复下来,扬声唤进来外面的珊瑚。

“你去吩咐一声,我待会要出府。”

珊瑚领命,转身离开去办。

马车套好后,韩氏扶着珊瑚的手进了车厢,随后吩咐车夫去往城西的云来客栈。

坐在一旁的珊瑚闻言有些疑惑地询问:“姨娘,咱们去那里做什么?”

韩氏神情淡淡道:“我有一位亲人从边关过来住进了那家客栈,所以去探望探望她。”

珊瑚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不再吭声了。

一路无言,马车很快便在云来客栈大门前停下,韩氏被扶着下了马车后,她吩咐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珊瑚听了后有些迟疑,城西这边聚集的大多数是普通百姓,鱼龙混杂的,她若是不跟进去,万一姨娘出了意外,她难辞其咎。

韩氏见状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

珊瑚脸色有些泛白,连忙道:“奴婢不敢。”她说完后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韩氏这才转身进了客栈。

如今已是午后,客栈里没什么人,掌柜的正站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核对账本,余光瞥见进了人后,他连忙绕过柜台迎上前来。

“夫人可是要投宿?店里面还剩不少干净整洁的房间可供夫人挑选。”

韩氏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这可是有一个叫何敬的男子?”

掌柜的闻言先是怔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点头道:“有的有的,何老爷吩咐过,说这几天会有一位夫人过来找他,想必便是您了。”

他说完后便引着韩氏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前,随后敲了敲门道:“何老爷在吗?有位夫人来找您。”

屋内很快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面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映入眼帘的面容正是何敬。

何敬先是打量了几眼韩氏,然后才看向旁边的客栈掌柜笑着道:“有劳掌柜的了。”

“不劳烦不劳烦。”

客栈掌柜说完拱了拱手,随后转身离开。

何敬往旁边让了让身子,对韩氏笑得一脸讨好:“秋娘,你来了,快进屋。”

“不用了。”韩氏看着他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珍娘她不愿意见你,你还是回边关去吧。”

何敬闻言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长长的走廊果真空无一人,他眼底一丝阴鸷快速闪过,等再看向韩氏时,只剩下了满满的愧疚和悲伤。

“女儿不愿意见我也正常,毕竟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他神情低落,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韩氏怕自己见了心软,索性瞥开脸去不再看,“既然如此,我便回去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

如今他们二人身份有别,若是被人不小心撞见,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韩氏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去时,胳膊突然被扯住,她下意识蹙起眉头,神情冷冷地看向对面:“你想干什么?”

何敬涎着一张笑脸,语气讨好道:“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女儿,你等等,我去拿过来。”

他说完后见韩氏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才松开她的胳膊,转身走到自己的床头处。

因他身体遮挡住了,韩氏看不见他拿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便见他笑着朝自己走过来,只是那笑容里有几分古怪的意味。

“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问。

然而话音刚落,韩氏便看见对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臂将她整个身子紧紧箍住,随后一方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开始挣扎,然而那只铁臂却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一股清淡的幽香钻进她的鼻孔里。

待韩氏反应过来要屏住呼吸时已经来不及了,四肢开始发软,她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在昏过去前,她听见男人在耳边阴森森地道:“女儿不肯来,那就只好对你下手了。”

怀里的身子彻底软下去,何敬打横抱起她转身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随后回到门边探头往外看了看,见没人后这才关上门并插上门栓。

重新走到床边,他目光阴毒地打量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与之前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天差地别。

韩氏不过也三十出头,肤色白皙,面容秀美,躺在床上的身子玲珑起伏,何敬看了半晌,眼中渐渐流露出淫。欲贪婪来。

第45章

受辱房间内一片安静,床边的地面……

房间内一片安静,床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件衣物。

韩氏醒过来后,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动了动眼珠,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直到发现对面坐在桌边的男人,正在用阴恻恻的目光看着她。

昏迷前的记忆一下子灌入脑海,韩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身上一阵凉意袭来,她低

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未着寸缕,连忙扯过一旁的薄被遮住身子。

她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了,心中明白昏迷之际男人做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

何敬走到床边坐下,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白皙的下巴,语气粗俗道:“遮什么遮,老子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韩氏恨恨地瞪着面前这张令她作呕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禽兽!”

怪只怪自己傻,竟相信了他的鬼话。

何敬用衣袖擦掉脸颊上的口水,眸中一丝阴鸷快速闪过,他反手抽过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韩氏被打得身子歪向一边,左边脸颊瞬间充血肿胀起来,男人用得力气极大,她感觉耳朵里“嗡嗡”一片,有片刻的失聪。

何敬神情阴狠,伸出大手过去一把薅住她有些凌乱的发髻,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面前,“我是禽兽,但如果你拿不出五万两银子给我,我还能做出更禽兽的事来你信不信?”

韩氏闻言冷笑连连:“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女儿说的一点都没错,像他这种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千里迢迢从边关赶来京城,果真是没安好心。

别说是五万两,便是一钱银子,她也不会给他。

何敬丝毫不意外自己会被拒绝,松开攥住她发髻的那只手,改为捏住她的颈子,宛若拿捏住了蛇的七寸,“听说平西大将军傅寒关杀人如麻,手段狠辣,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父亲的小妾与人私通了,你猜他会如何?”

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一张清冷的面容,韩氏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口中依旧强硬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也不会受你威胁。”

赌博就是个无底洞,任你有万贯家财到最后也会输得倾家荡产,更何况她根本就拿不出五万两这么多的银子出来。

清楚她的软肋在哪,何敬继续威胁道:“你死不要紧,那些骂名自然都留给了女儿,若是被人知道女儿有那样一个不洁的母亲,这亲事可就要耽搁了。”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女儿,依着韩秋娘爱女如命的性子,只要拿捏住了女儿就等于捏住了她的软肋,不怕她不屈服。

只是没想到,那个死丫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肯出来见一面,但索性并不影响结果。

这么多年来,女儿一直是韩氏支撑下来的希望,她如今最大的期望便是为女儿相看一个好人家,看着她嫁人生子。

而此刻何敬用女儿来威胁自己,韩氏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力气,发了疯似的撕打着他,“你还是不是人!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何敬一把钳制住她撕扯的双手,脸上神情一片阴霾,“听着,我只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后如果你没把银子送过来……”

他说着从胸前的衣襟里抽出一条淡青色的绣莲纹肚兜展示给韩氏看,“到时候我就带着它闹上将军府,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是如何给傅寒关父亲带绿帽子的!”

那条肚兜正是韩氏今日穿在身上的,她见了后连忙伸手去抢,何敬早有提防,见状迅速起身躲开,离床边远远的。

韩氏扑了个空,整个人差点从床上滚下来,重新坐好身子后,她攥紧了手,锐利的指甲深嵌入柔软的掌心,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迫使她镇定下来,她咬着牙道:“至少得半个月,我一下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何敬闻言嗤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可是将军府的姨娘,区区五万两也拿不出来?蒙谁呢?”

“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姨娘,一个妾而已,府中的中馈自有主母把持,我每个月的月银不过二十两,上哪拿出这么多的钱?”

见她神情认真不似说谎,何敬有些迟疑,想到七爷给他的最低还款期限,他最终妥协道:“最低十天,十天后我若是没见到银子,那我们就鱼死网破!”

他说完后不再给韩氏商量的余地,转身离去。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韩氏发髻凌乱,双目放空,神情怔愣地坐在床上,直到脸颊上传来一阵疼痛,唤回了她的思绪。

弯腰颤抖着手拾起地上散乱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她下了床后双腿一阵发软,走到一面铜镜前简单地整理好发髻后,她捂着红肿的脸颊出了房间。

一路出了客栈,珊瑚和车夫正在边上等着,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姨娘,您可算是出来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若不是姨娘先前吩咐的不准跟过去,她早就忍不住进客栈里去看看了。

韩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珊瑚见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细想,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夫坐上车辕,驾着马驶向将军府的方向。

车厢内,珊瑚坐下身子后,抬头便见韩氏左边脸颊肿得像是馒头一般,她被吓了一跳,脸色瞬间一白,“姨娘,你脸这是怎么了?”

韩氏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语气淡淡道:“没什么,方才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珊瑚自然是不信的,那红肿的脸颊上面印着一个鲜明的掌印,分明是被人打的。

只是姨娘不愿意说,她也不敢再问,只好住了嘴。

一路无言地回到将军府后,韩氏特意绕了平日鲜少有人的小径回到梅院,珊瑚连忙翻找出药膏替她上了药。

韩氏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包括小姐也不能说。”

珊瑚自是点头应下,上完药后她正准备退下去时,却听韩氏命她将以往的金银首饰都给找出来。

这些个首饰头面都是进了京后韩氏一点点攒下来的,大多数都是傅寒关命下人置办给她的,她平时不怎么佩戴,全都收了起来留给女儿当作嫁妆。

珊瑚全都找了出来堆放在梳妆台上,只见琳琅满目金光闪闪,其中有一副金镶红宝石头面还是当初初次见面,宋云昭送给韩氏的见面礼。

韩氏目光不舍地打量了几眼,随后道:“你多找几个日子,慢慢地将它们都给当了吧,注意点别被人发现了。”

珊瑚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姨娘这是……”

韩氏解释道:“我方才去见的那个亲人,他母亲生了重病,急着用钱,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我帮忙,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神情太过镇定,珊瑚轻易地便相信了,忍不住道:“也是您那位亲人幸运,碰上姨娘这般心善之人。”

自姨娘进了府后,她一直跟在身边伺候,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些首饰头面是干什么的,那都是姨娘攒下来留给小姐当嫁妆的,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戴,如今却肯全拿出来当掉给那位亲人的母亲治病,当真是极为心善了。

韩氏闻言没说什么,示意她退下去。

珊瑚见状福了福身子,随后转身出了内室。

午后的阳光穿透过半开的轩窗照射在梳妆台上那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上,顿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韩氏目光流连在这些珠钗上,脑海里浮现出在客栈时何敬阴狠的面容,心头又恨又悔,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打湿了面颊。

第46章

我什么都没看到!遥远的天际堆积……

遥远的天际堆积了层层叠叠灿若云锦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轻柔的晚风吹进大开的雕花轩窗内。

宋云昭正坐在桌边调香,被晚风一吹,顿时满室盈香,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的季节。

流萤撩了珠帘进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好香啊,奴婢在院子里就闻到了。”

“这是百和香,你若是喜欢这个味道就拿过去一点香料放在香囊里,香味能维持许久。”

宋云昭说着便给她匀出一小份香料,随后将剩下的全都装进了一个粉蓝色绣兰花缎面荷包里。

流萤闻言笑嘻

嘻道:“那奴婢便不客气啦,多谢夫人。”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姐突然喜欢上了调香,之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一直都是小姐在旁吩咐,她来动手。

如今小姐眼睛好了,亲自动手调出来的香气味好闻不说,还经久不散,除了给自己留了一点,剩下的都赏给了她们这些下人。

她每次佩戴着小姐调的香出院办事,时不时地便会有府中的小丫鬟上来询问是哪里买的。

宋云昭将装着百和香的荷包递过去给她,“你去找个小丫头把这个荷包送到琼玉阁给阿梨。”

上次在行宫自己拿走阿梨的香囊时曾答应过她再重新为她做一个,只是中间一直有事耽搁了,今日方才想起来。

流萤接过那个荷包,随后将手中的一份烫金花笺放到宋云昭面前的桌边上,“这是燕王府送过来的。”

“燕王府?”

宋云昭用湿帕子擦了擦手后拿过花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列清逸灵动的簪花小楷,她一眼扫过去后心中有些惊讶。

“帖子上说燕王妃后日会携卢国公夫人到访。”

燕王妃便是出身卢国公府,曾是府中嫡长女,现任卢国公是燕王妃的长兄。

流萤一脸疑惑:“可是咱们同卢国公府上素不相识,国公夫人怎会突然造访?”

宋云昭自然是不清楚,她合上花笺后道:“后日便会知晓了,你把荷包送过去吧。”

燕王妃与卢国公夫人皆身份贵重,她得事先准备一番了,省得到时候怠慢了她们。

流萤领命,转身出了内室。

晚霞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后,天色暗沉下来,劲草堂内亮起了灯火,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院子。

光线明亮的室内,流萤看着小丫鬟们摆好了晚膳,宋云昭吩咐青黛道:“你去书房看看,将军可忙完了公务。”

这几日朝中许是发生了什么事,傅寒关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用饭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青黛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时,只见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一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见了宋云昭后先是福了福身子,随后口齿伶俐道:“方才前院小厮来报,道将军让夫人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宋云昭闻言忍不住眉头微蹙,这样饿着肚子办公只怕会伤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