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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对我最好了!”

祈怀月喜不自胜,下意识朝着诸承渊露出欣喜明亮的笑容。

诸承渊看似神情不变,气息却温和平静了下来,如同停息了波浪的汪洋大泽。

“你喜欢观渊峰的节气?”

祈怀月猛地点头,像只乖巧听话的幼崽,眼神明亮,脸颊被热气熏出一点绯色。

“特别喜欢!我觉得雪峰和师尊特别相配,特别出尘飘渺!”

前世,每次看着大雪落入诸承渊的墨发大氅,观渊剑尊眉眼平静如渊,祈怀月都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感觉。

诸承渊听着祈怀月孩子气般的真诚夸赞,墨色的眼眸倒映着少年赤诚的笑容,泛起些微波澜。

他的小徒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就是一个还没长大,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刚刚在他的观渊峰前,差点死在恶人手下。

诸承渊的眸底覆上一层冷霜,却在触及祈怀月时,有近于消融的温和。

“好。观渊峰的雪,永远也不会停。”

如同是为天地定下法则一般,道玄殿内温暖如春的节气没有半点降低,殿外却下起了沉沉阴压的鹅毛大雪。

几点雪花似乎顺着暖风吹进道玄殿中,祈怀月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几点雪花。

是暖的。

有着前世的见识,虽然祈怀月现在还没有修炼出灵气,他却很快想到了背后的原因。

只有在每一颗雪花上都覆上同等的灵力,才能让雪花不会因为热度消融,又如寻常雪花一样飘洒落下。

……可,这,这也未免太过大手笔了吧?

即使对于元婴大能,这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奢侈消耗。

离开了前世更为奢侈,也更大手笔的云月秘境,祈怀月曾认真反思过。

也许他不应该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师尊的好意和馈赠,这一桩桩他无法同等回馈的好意,也许最后会成为牵扯着师尊,让他不能飞升的巨大因果。

可在诸承渊沉默却耐心的注视中,祈怀月有一瞬间,似乎微弱地触及到了师尊冷面下的真实情绪。

师尊,只是希望他能开心。

只要他开心了,师尊就觉得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谢谢您,观渊尊者。我,很喜欢……”

手里的雪被灵力包裹着,暖融融的,毫无融化的痕迹。

祈怀月也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这雪花一般,变得沉甸甸的。

祈怀月低下头,试图将话题引回到正事上。

“不知观渊峰山脚的那几人,您打算如何处置呢?不如我去让处刑司的人过来吧……”

道玄殿内刹那间仿佛沉寒如冰,只因诸承渊注视着他,墨黑的眼眸不辨喜怒。

“为何又唤我为尊者?你还是——不愿拜入我门下?”

祈怀月硬着头皮说道,“不是不愿,只是——这实在不合门规……”

在他面前,诸承渊第一次露出如此咄咄逼人,不愿轻易放过祈怀月的神态。

“何条门规,规定了我不能收你为弟子?”

祈怀月不敢对上师尊的眼睛,他害怕自己在诸承渊的注视下动摇。

少年无意识地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

“我,我什么修为都没有,至少要内门弟子,才能,才配得上成为您的弟子……”

诸承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近得一步之遥的位置。

剑尊冰冷的指尖不由他抗拒地握住他的手腕,逼迫他露出被指甲掐得红痕深刻的掌心。

诸承渊看着他,声音冷沉平淡。

“你本就很好,若是不愿成为我弟子,也无需说这些自贬之辞,更不得强逼自己。”

在师尊冰冷而郑重的注视中,祈怀月刹那间真的有种无地自容,想要抱住师尊,喊出他愿意拜师的冲动。

这世间,也就只有师尊会如此坚定地认为,一个凡人配得上成为修真界第一人的真传弟子吧。

“……师尊,”祈怀月小声地喊了一声,水光淋漓的眼眸像极了被大雨淋湿的可怜狸猫幼崽。

然而他可怜巴巴地说。

“……我不能拜您为师。”

仅仅是祈怀月间隔短暂的两句话,诸承渊就感觉到了一言天府,一言幽冥的落差之感。

“可是有人逼迫你?”

诸承渊能看出,祈怀月对他的亲近信任,不是作假。

若不是少年如此坚持地不肯拜他为师,在祈怀月灵动依赖的呼唤声中,他总有种仿佛与祈怀月已经是相处无数个春秋的师徒的亲近熟悉感。

诸承渊开始怀疑,或许是祈怀月的那位“前师尊”,给少年下了某种神念禁制。

为了不让祈怀月拜他人为师。

想到这里,没等祈怀月回答,诸承渊的手就搭在少年纤细苍白的手腕上,灵力细致地扫过了少年身体的每一处。

祈怀月乖乖摇头,“没有。”

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诸承渊第一次有了对一件事无能为力,甚至无处下手的挫败感。

然而观渊剑尊,从不懂得放弃为何物。

诸承渊深深地看着眼前自己认定的小徒弟。

“好。你若何时改变了主意,可再来观渊峰寻我。”

第17章 他只畏惧祈怀月的眼泪

在师尊温和如一的目光里,祈怀月内疚得简直想把自己埋起来。

他何德何能,两世都得到修真界第一人如此毫不动摇的偏爱呢?

祈怀月的理智动摇了一瞬,只能靠着想象诸承渊残魂消散时的景象,才能克制自己从头脑发热中,冷静下来。

“尊者,山脚下那些人……”

然而诸承渊再度截断了他的话语。

观渊剑尊声音冷淡,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即使你没有拜入我门下,之后我也会是你的见习之师。怀月,只有你我二人共处的时候,你也不愿唤我师尊吗?”

在观渊剑尊墨眸深深的注视中,祈怀月的决心忍不住又退让了一小步。

不拜入师尊门下,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见习之师与杂役弟子的关系,那他也不算和师尊沾染太多因果吧。

“……师尊。”

少年人小声叫了一声,乌黑眼眸里浮现出的柔软畏怯水光,让诸承渊有些不忍心逼迫下去。

……罢了,今日已经开口唤他师尊,或许再过几日,祈怀月就会改变主意,想要拜入他门下了。

他寿元漫长,有着无垠岁月,总能等到祈怀月回心转意的时候。

观渊剑尊点头,或许是因为少年喊出的那声师尊,他的心情好上不少。

可在对山脚那群弟子的处置上,诸承渊没有半点退让。

“弟子挑衅同宗长老,按宗门罪律,理当处死,无需处刑司审问,我自可处置。”

祈怀月一下就慌了。

“师尊,不行!”

诸承渊看着神情慌急的少年人,隐约间觉得此事或许能探出祈怀月不愿拜师的原因。

“为何不可?”

“……因为,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脏了您的剑……”

“剑本是杀人利器,”诸承渊淡淡说道,“我的观渊剑,从来只斩罪大恶极之人。”

“可是,可是您不能为了我,去杀人……”

祈怀月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才能让观渊剑尊不为了他去沾染那些血孽因果。

少年急红了眼,“修道不是有因果之说吗?您今日为了我杀了他们,来日,来日,说不定这些……因果会连累到您……”

几颗泪珠从祈怀月的眼眶中落下,少年眼尾通红,苍白脆弱的面容上,哀求中隐忍着的惨痛神色,就像亲眼见到这一幕在眼前发生一样。

蓦然的,诸承渊突然不想再试探下去。

不管祈怀月为何不想拜他为师,他都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查出背后的原因。

这些方法里,他唯独不想要,会惹得祈怀月难过的这一种。

“修真之人,本就逆天数而争命途,不畏因果……”

看着少年眼眶中滚落的眼泪,诸承渊的话语一顿。

他不畏因果道魔之说,却畏惧祈怀月的眼泪。

“……我会将他们交于执刑司处置。”

诸承渊再度抱住了自己心爱的小弟子,却感觉到祈怀月埋进他怀里,抓住他衣襟的手用力得发白,瘦削脊背微微颤抖的幅度。

“……怀月?”

诸承渊轻声唤着祈怀月的名字。

修真界第一人,少见地在一个难题面前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该如何解决。

他可以用观渊剑杀死所有敌人,却唯独不知道该如何止住小弟子的眼泪。

“可想要糖画?纸鸢,或是木马?”

修真界的正道魁首,只能想到这些传闻能哄孩童开心的玩具。

然而诸承渊对他越好,祈怀月此刻越是心如刀绞,他绝不能接受前世师尊飞升失败的那一幕再度重演。

祈怀月努力止住自己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手,别过头说。

“师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因为这具身体营养不良,无论个子还是身形都比同龄人小上不少,但这个年纪的人在凡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祈怀月想着,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诸承渊蹙眉,完全偏心的修真界第一人,看着自家小弟子如同雪白皎月般出众悦目的面容,不知为何生出淡淡的不悦。

“修真之人,若想攀登大道,应守持元阳,静心修炼。风月之事,得道后再想也不迟。”

祈怀月原本一腔悲情愁绪,都被师尊这番话逗笑了。

师尊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不通风月,只一心向道的无情剑尊啊。

若是这世间修士都想着得道后再解决个人问题,那么除师尊以外的人,估计都只能绝嗣了吧。

“是是是,师尊我都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应该回去了。”

诸承渊淡淡道,“你要去何处?我本就要一人常住观渊峰,替我照料灵植。”

祈怀月这才想起自己被送过来的原因。

他有些犹豫地看着观渊剑尊,却也想不到打消师尊念头的说辞。

算了,师尊想让他住进观渊峰,他就住进观渊峰吧。

这一世他没有答应成为师尊的真传弟子,想来不久后就有更名副其实,天资超绝,又尊师重道的弟子,成为师尊的徒弟。

到时候师尊的注意力就会从他身上移开,像前世全心全意爱护培养他一样,培养那个徒弟。

他不如在师尊还没收徒前,好好珍惜和师尊共度的最后一段时光。

“好。”

祈怀月猛地想起了什么,“师尊,您千万不要收卢固修当弟子,这人居心叵测,一定会牵累您的。”

诸承渊问,“卢固修是谁?”

祈怀月回答,“就是山脚下被您定住的那个人啊。”

诸承渊垂眸看向他的小弟子。

他没有手刃那人,全因祈怀月求情,他又怎么可能去收一个对祈怀月下手的恶徒为弟子?

更何况,自见到祈怀月之后,他早已认定了他唯一想收的小弟子。

观渊剑尊认真朝着自己呆呆的小弟子解释。

“……我没有亲自动手杀他,是因为你不愿让我沾染因果。既然如此,我将此人交由执刑司处置。他死在执刑司里,又怎会成为我的弟子?”

祈怀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又觉得师尊这番话好像没有半点错处。

“可是,师尊,万一,万一……执刑司把他放出来了呢?”

第18章 只要他在一日,无论是何人,都不能动他的弟子。

“不会。”

观渊剑尊声线冷淡,像在说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实。

祈怀月也回过味来,观渊剑尊送入处刑司的犯人,处刑司怎么可能随意将人放走呢?

而如果卢固修死在处刑司,那应该就不算师尊的因果吧?师尊这一世的名声,也不会被此人败坏了。

想到这里,祈怀月眼前一亮,可很快他又想到。

“……我听说那位内门弟子,是卢长老的玄孙,我担心您会因此和卢长老结怨……”

小弟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担忧着他可能遇到“难题”的神情,也十分可怜可爱。

诸承渊面色不变,内心却如春日的薄冰融化微微软化。

“他不敢。若是他真对我心有怨恨,我也能……将此人送入处刑司。”

自从看出他的小弟子不喜他直接用观渊剑杀人之后,诸承渊表达斩草除根的方式都委婉了些。

而祈怀月眼中的光芒,一下变得安心了许多。

他才不在乎师尊这么做,是不是以大欺小呢。

知道师尊这么流氓……呸呸呸,应该说杀伐果断,他就放心了。

事实上,前世他认识的师尊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观渊剑尊之所以能坐稳正道魁首这个位置,手下的恶人亡魂可是不计其数的。

可能是前世师尊用观渊剑灭自己的残魂,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这一世他总是忍不住将师尊当成一个需要他小心翼翼保护的脆弱小白花。

一想到这里,祈怀月都被自己脑海中师尊小白花的形象逗得笑了出来。

观渊剑尊脸上寒冰不化的神色,在触及到少年人的笑容时微微缓和。

他想要更多了解祈怀月的所思所想。

“在想何事?”

祈怀月摇摇头,笑容明亮地看向诸承渊。

“我只是觉得,有师尊在,我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用忧虑了一样。”

祈怀月逐渐正色道:“师尊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无论遇到了何事……我都希望师尊能平安。”

在祈怀月想来,前世师尊残魂自刎,或许是因为剑尊厌烦了以残魂之身继续留存,而且飞升无望,继续留在云月秘境可能也只是多增痛苦。

可即使师尊失去了所有拥有的一切,在他心中,师尊永远是他敬仰爱戴的师尊。

在少年人诚挚清澈的乌黑眼眸中,诸承渊看到了其中满满倒映的他的身影。

他没有嘲笑小弟子的杞人忧天,而是同样郑重应下。

“好。”

只要他在一日,无论是何人,都不能动他的弟子。

只是——他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祈怀月身边,想到这里,诸承渊心中一动。

“怀月,闭眼。”

祈怀月立刻毫无防备地闭上眼,他仰起头,在内心猜测师尊要给他什么惊喜。

诸承渊看着小弟子近在咫尺,满是信赖闭上眼的柔软面容,指尖化住观渊剑剑气的动作,有些许的迟滞。

他原本担忧祈怀月还是个凡人,若是睁眼看着剑气进入身体,或许会太过害怕,才让祈怀月闭上眼。

可是——祈怀月这么不问一句话就乖巧听话的模样,也着实令观渊剑尊心中一紧。

日后他的小弟子,若是在他人面前,也是这番乖顺听话的模样,不知会被多少居心叵测之人诓骗。

祈怀月闭着眼,突然感觉到观渊剑尊微微冰冷的指尖,轻轻压到了他的眉眼中心。

祈怀月似乎有些猜到了师尊要对他做什么。

果然,下一刻,在一片漆黑世界里,慢慢凝结出的三道霜白凌厉剑气,让他感觉无比亲近而熟悉。

祈怀月忍不住立刻睁开眼,高兴地问道。

“师尊,这是……”

然而在诸承渊看来,这就是少年人受到惊吓的反应。

担心祈怀月会因受惊而剧烈挣扎,观渊剑尊另一边的手更紧地揽住祈怀月的腰身。

“莫怕。这是与我元神相连的三道剑气。它们不会伤害你,若是察觉到了生死危机,剑气会自动护主,我也能察觉到你的位置。”

诸承渊话语中还带着淡淡的遗憾意味。

可惜祈怀月还未真正入道,他能灌输进去的剑气,只有三道,不然……

不知诸承渊脑中出现什么恐怖想法,祈怀月高兴应下。

“谢谢师尊,我一定不会滥用这些剑气的。”

剑气灌窍,而不损伤身体,只有在极为信任,而且修炼层级相差极大的修士之间才能进行。

上一世师尊也曾想赠他剑气护身,可惜那时他对观渊剑尊满是提防,如果在受剑气者抗拒之下强行剑气灌窍,很可能损伤元窍,师尊因此没有强逼他。

可就是因为他这份对师尊的警惕,上一世才数次落入险境,还要靠剑尊动身搭救才能脱险。

这一世他当然不会像之前一样,怀疑观渊剑尊对他别有用心。而有了师尊的三道剑气,相当于是又多了三条命,师尊这种修为化出的剑气,别说是斩魔物了,就算是元婴大能也能斩得。

日后若是师尊收了其他弟子,无闲看顾他,他也能挣脱险境,自己回来。

然而诸承渊似乎仍觉这有些不够。

“待你通窍……”

只是忽然间,诸承渊察觉到山脚阵法中传来的异动。

观渊剑尊脸上的温和神色荡然无存。

“进来。”

两道青黑之色的光芒瞬息之间从山脚飞上山峰,稳稳地抵达道玄殿,在观渊剑尊面前数米处停下。

黑光里露出一道沉黑的处刑司令牌,令牌上站着一位缩小版的处刑司黑衣弟子的元神,朝着诸承渊认真一行弟子揖。

“处刑司司主弟子谢端闵,见过尊上。请尊上下令,我等应如何处置这几人。”

另一道青色玄光里,则显出一位青衣广袖,眼绽精光的老人形象,老者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诸承渊身侧的祈怀月,然后朝着诸承渊苦笑恳求道。

“观渊道友,都是我教孙无方,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徒。只是……念在这孽子初犯的份上,还请观渊道友网开一面,饶他不进处刑司。日后我定当好生管教,绝不让他再惹是生非。”

第19章 仿佛担心祈怀月会被猪拱走

祈怀月也认出了说话的老者,就是前世一直纵容包庇卢固修的炼器阁长老,卢曲木。

前世,如果不是这位卢长老一直纵容卢固修,卢固修也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到甚至还敢造他师尊的谣言。

所以对这位卢长老说的以后会严加看管卢固修的话,祈怀月是一概不信。

甚至他怀疑,卢固修死后,传至天霄宗内外有关他师尊的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也有这位看似和蔼可亲的卢长老的手笔。

更阴谋论一点,卢固修修炼魔功,需要活人血祭之事,这位与卢固修一脉同源的卢长老,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祈怀月下意识地拉住了师尊的衣袖。

诸承渊回头,看见了小弟子眼中夹杂着担忧的目光。

观渊剑尊指尖一动,一道摄人心魄的剑芒咫尺间穿透卢长老的元神幻象,被剑芒穿透的卢曲木的元神幻象,立时单薄了几分。

如同贯穿天日的长虹般的剑芒,毫不停顿地挟着卢固修,将人带上道玄殿。

卢固修早在被剑芒裹挟的路上,就被吓昏了过去。

而卢曲木的元神幻象被击碎又重凝,余悸未定之余感觉到观渊剑尊视他如无物般的冷酷杀意,神色更加惶恐难安。

元神幻象与本体相连,刚刚被剑芒穿透的那一瞬间,卢曲木毫不怀疑观渊剑尊仅靠这一道元神,就能斩灭他的本体。

如今只是斩了他元神一次,已经像是冰冷刺骨的最后一次警告了。

卢曲木不敢再托大,此刻即使看到自己的玄孙被剑芒拖上道玄殿,他脸色青白一片,也不敢再开口求情。

诸承渊本是想将卢固修直接丢给处刑司弟子,如果卢固修有所异动,他并不介意今日投入处刑司的多上一人。

毕竟他在天霄宗的位置已是太上长老,平日里给这些长老颜面,不计较他们背地里的小心思和小动作,是他不愿和这些庸庸碌碌之人过多计较。

可若这些人以为他良善可欺,连带着看轻他的弟子——

诸承渊眼底闪过冷凛寒光,观渊剑的剑芒仅仅是透出一丝余波,都足以让被剑气包裹着的卢固修从昏迷中痛醒,发出凄厉惨叫。

然而当卢固修的血液落入雪白锋利的剑芒中,发出如同火焰烧灼着水油般的声音时,诸承渊冰冷彻骨的目光这时才真正投注到卢固修身上。

此人的气息有异。

诸承渊毫不手软,察觉到异样的下一秒,锐利的剑芒毫无停顿地刺透卢固修的丹田,硬生生剖出一颗缠绕着冤魂哭喊,缭绕着浓郁血气气息的黑色金丹。

当这黑色金丹被挖出的那一刻,卢固修惨叫了一声,“不要!!”

卢曲木的脸色更加难看,不顾卢固修“老祖救我”的喊声,这位炼器阁阁主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连连辩解求饶。

只不过这一次,他为之求饶的人是他自己。

“尊者饶命!此魔孽所作所为,我真的一概不知!!”

远在试炼台上观看比斗的孟玄素,突然看见一道冲天剑光朝着他眉心刺来。

当剑光停驻在孟玄素眉眼三寸的距离时,剑光内传出诸承渊的声音。

“有内门弟子修炼魔功,我已挖出他的魔丹,现下彻查天霄宗,若有弟子入魔——”

诸承渊的声音中透出冷寒刺骨的杀意。

“一律就地处死。”

孟玄素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毫不犹豫地将彻查宗门弟子的任务交给了执刑司长老。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修真界分为人,魔,道修,魔修多为魔渊中暴虐嗜血的怪物,靠生食活物血肉魂魄,修炼至一定境界后,才能化为人形。

而这些修炼有成的魔修组成了魔门,三番五次犯下掳掠一城池凡人,甚至小宗全部修真者进行血祭,生食的可怕罪行,正道宗门屡次围剿,都难彻底剿灭魔宗。

而人乃万物之长,生来适合修真,只是有些目光短浅,或是心性残暴之辈,贪图魔修功法的威力,或是渴望一日千里的修炼进益,被魔修蛊惑入魔,也在暗处血祭甚至生食活人的血肉魂魄,以此修炼魔物的功法。

因此魔修在修真界是人人除之而后快,决不能容许其魔修功法蔓延的毒瘤所在。

如今在天霄宗中,竟然有长老们每日接触的内门弟子,在他们眼皮底下也堕为魔修,如果观渊剑尊没有发现,孟玄素都不知道这些人暗地里会拧成多大的一股势力。

很快,孟玄素连带着一干执刑司长老来到道玄殿,带走了奄奄一息的卢固修和面如土色的卢曲木。

处刑司司主弟子谢端闵也刚想告退,祈怀月却突然叫住了他。

“谢……谢道友,请留步。”

诸承渊和谢端闵一并看向他。

谢端闵是惊讶于观渊剑尊如此看重的弟子,竟然会记住他的姓氏。

而诸承渊同样诧异,他乖软胆怯的小弟子,竟然会主动和一个陌生弟子攀谈。

有谢端闵在场,祈怀月不好叫诸承渊师尊,他只能小声喊道。

“……尊上,我想和谢道友私下聊一聊,可以吗?”

诸承渊非常不喜欢这声“尊上”。

可在自家小弟子柔软而期盼的乌黑眼眸注视下,他只能冷淡地颔首。

当看见祈怀月朝着谢端闵跑去的背影时,观渊剑尊兀然开口。

“早些回来。”

祈怀月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知道啦,尊上。”

折返回道玄殿,看见诸承渊定定看着祈怀月离开这一幕的孟玄素,不知为何觉得自家师弟的眼神,有点像是看着自家长了腿跑掉的大白菜。

仿佛担心祈怀月会被猪拱走。

然而一晃神,诸承再度用着冷寒如冰的目光看向他,打破了他脑海中荒唐的想象。

孟玄素问,“师弟,不知你还有何要事?”

半途再度收到诸承渊的剑气传音让他回来,孟玄素担心诸承渊还有要事找他,只能嘱托好执刑司长老收管好囚犯后,匆匆再度折返而归,生怕自己错过了大事。

“确有要事,”诸承渊看着他,冰冷郑重的神情让孟玄素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想修改天霄宗,长老从内门弟子中收徒的门规。”

第20章 他想让他的小弟子,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

孟玄素:“???”

诸承渊特意把他叫回来,就为了这种小事?

稍一思索,孟玄素很快想通了诸承渊这么问的原因。

“祈小友说是因为宗门律令,才不愿拜你为师?”

孟玄素一想,就知道这是再浅显不过的推搪借口。

宗门律令只能约束门内的普通弟子,连层级稍高些的真传弟子,偶尔也会犯些门规不许的小打小闹的错误,更何况诸承渊这等层次的太上长老,更加不是天霄宗门规能束缚住的人物。

祈怀月如果说是因为门规不允许长老收凡人为真传弟子,才拒绝拜师,那真是连他都能一眼看穿的再浅显不过借口了。

那祈怀月拒绝拜师的真实原因,还是心念那位帮他开智窍的“恩师”,不肯拜二师?

想到这里,孟玄素不由生出几分唏嘘。

他曾见过诸承渊不为所动地拒绝宗门弟子拜师的场景,却没见过一个凡人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屡次拒绝观渊剑尊收徒之请的场面。

诸承渊不答,冷淡的神情足以让孟玄素看出,诸承渊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真正原因的。

然而即使如此,显然观渊剑尊也不打算放弃。

他这位师弟,从来都是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无论路上有千难万险,都会一一拔除的性子。

祈怀月拿门规劝阻,诸承渊眼下就立刻修改门规。

至于祈怀月心念的那位“前师尊”——

孟玄素稍微想了想,就觉得此人若是被剑尊找到,下场一定不会很好。

孟玄素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诸承渊之所以成为“正道魁首”,不是修真界第一人想要主持正道,而是所有人都希望修真界第一人能主持正道。

世间很少人能看出,观渊剑尊,其实并不在乎正邪善恶,他所真正追求的,只有大道。

至于大道之外的一分心思,或许放在了天霄宗,放在了曾与他有过一丝渊源之人身上,才成为了如今世人所知的观渊剑尊。

孟玄素也曾经期盼他这位师弟,能多将心思放在修道之外的事情上,不要只活成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

可如今,看着自己的这份盼望成真,孟玄素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担忧,竟不知诸承渊身上的这种转变是好还是坏。

“好,我回去就召集长老,修缮门规。”

孟玄素心中一动,突然忍不住说道,“师弟,若观渊峰上只有你与祈怀月,未免显得太过寂寥。你之前收过的三位记名弟子,如今已经金丹大成,不如让他们回观渊峰……”

诸承渊冷冷地看向孟玄素,“我不觉寂寥。”

孟玄素反问,“可若是你的小弟子久住之后,觉得观渊峰苦寒孤寂,越发不想留在观渊峰呢?”

诸承渊以前很少被孟玄素说服,因为那时他从不考虑除自身之外之人。

可如今,他有了祈怀月。

他想让他的小弟子,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身边。

顺着孟玄素的话,诸承渊迟疑半分,孟玄素趁热打铁道。

“你那三位记名弟子无不是尊师重道,勤勤恳恳之辈。若是有他们在你的小弟子耳边说你的好话,说不定你的小弟子会改变主意,想和他们做真正的同门师兄弟……”

“好。”

诸承渊冷漠的语气不像说人,像是说三只勉强容忍住进家的野猫。

“你教好他们,再将人送来,住所不得靠近道玄殿千米之内。”

孟玄素为那三个至今都没被他们师尊记住姓名的弟子感慨了一瞬,却也知道这三位弟子有着观渊剑尊为师的名头,少走了多少弯路。

而他自己,更加是占了同门师兄弟的情谊,不然天霄宗宗主之位也轮不到自己身上。

观渊剑尊虽然寡情,但从未苛待过身边之人。

天道有常,诸承渊如今如此看重他的小弟子,或许也正是一报还一报吧。

想到这里,孟玄素决定尽心尽力帮助诸承渊完成收徒的心愿,第一步是先给诸承渊传授一些教徒心得。

“师弟,你若想让人亲近于你,切记不可总是冷脸,碰观渊剑,最好神情言语温和耐心些,多关心询问弟子的生活,包容他的错漏……”

诸承渊听完之后,冷冷地说道。

“你今日太聒噪了。”

被剑阵毫不留情地排斥出观渊峰的孟玄素:……

他再花一番苦心在帮诸承渊收徒上,他就是个傻子。

……

“不知祈道友找我为了何事?”

谢端闵一身处刑司黑衣,身量高大,皮肤微黑,周正而深刻的五官轮廓,配上一双黑色沉稳眼眸,低头看人的样子,像是一只沉默却有着力量的黑背。

不同于他印象里的谢端闵,眼神里总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气,像是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

看来谢端闵身上的灾祸,都还没有发生,他还来得及挽回。

祈怀月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谢道友看着让人亲近,就想和谢道友交个朋友。谢道友会看不起我没有修为吗?”

谢端闵有些犹豫,作为处刑司司主的真传弟子,不是没有弟子尝试和他交朋友。

只是他性格沉闷,即使是打着别的目的靠近他的人,一般也坚持不了很久。

他能看出观渊剑尊对祈怀月的看重,因此他更不想得罪祈怀月,以至得罪观渊剑尊,最后牵连到他的师尊。

“不会。”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过于简单,谢端闵立刻补了一句,“一百三十七年前,我也没有修为。”

场面好像一下子变得有点冷,然而祈怀月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果然,谢端闵还是那副随便说话就能噎死人的性格。

不过他知道,谢端闵是没有坏心的。

前世,谢端闵就是他少数在天霄宗交到的朋友之一,性子赤诚,却格外诚恳良善。

只是比起他这个被观渊剑尊收为真传弟子的幸运儿,谢端闵的命运无比多舛。

仇人灭了原本温馨的家族,照顾自己的师尊去世,上位的处刑司司主刻薄寡恩,苛刻于他,一心照顾的弟弟最后却堕入魔门,连累他丢了真传弟子的身份,再加上晋升元婴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