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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有禧 归雪笺 35729 字 12天前

(让它带动我的心情)

Cantstopthinkingofyou

(无法停止想你)

……”

车载音响连上蓝牙,播放着上一首还未播完的英文歌曲。

汽车在绕城高速上飞驰,绕着整个S市,一圈又一圈地行驶着。

柏油马路散发着白日被曝晒后的味道,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呼呼地吹着。

扔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裴远之瞄了一眼屏幕,看到来电名字是三个字。

黑色轿车下了高速,在平缓顺直的马路边慢慢靠边停下。

电话响了整整两遍,才被接通。

穆骁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从那头传来,像是在什么嘈杂的场合,音量放得很大:“阿远!你在哪?之前不是说回国要聚一下吗?”

“上次本来那天就要聚的,是你亲口说的,等回国啊!”

旁边有人附和:“对啊对啊,之前说好了的,再放鸽子就过分了啊!”

“就是,领证这么大的事,不让兄弟们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段清野夺回手机,扬声:“快让这个唯一的单身狗也沾沾我们的喜气!”

手机又被穆骁抢了过去,朝着收音筒大声道:“我跟清野他们都在酒吧!就缺你一个了,来不来!”

“是男人就来啊!”

段清野在旁边跟着附和,吵吵嚷嚷的。

良久之后,车内响起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地址发我。”

“定位发你微信了!快点过来,如果迟到了罚酒!”

电话挂断,原本吵闹的声响像被按下暂停键,车内重新归于寂静。

远处的高架桥,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厉厉风声。

日落之后的天空,短暂地被宝蓝色幕布渐渐覆盖,静谧而又浪漫的蓝调时刻。

车内没有开灯,落下一片晦暗。

阴影中,隐隐约约勾勒出落拓的身形。

咔嚓一声,淡蓝色火焰跳跃,一瞬间映亮疏冷清俊的眉眼,又归于寂静。

金属感的打火机被随手扔回中控台。

须臾,车窗半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明显男性的骨架,指骨修长明晰,冷白凸起的手腕上戴着一只PatekPhilippe的冰蓝色腕表,简约、低调、高级,两根扇骨般漂亮的指间,夹着一只徐徐燃烧的烟。

轻点了两下烟蒂,而后收了回去。

吸完最后一口烟,裴远之在车载烟灰缸里摁灭,抬手撩了下白雾,重新启动了车。

……

晚上八点,到达穆骁发过来的地址。

往常聚会一向是在清吧里,今天不知怎的,穆骁挑在了S市一个著名的酒吧里。

舞池喧哗,灯光幻影五光十色,动感的旋律,音乐节奏性也极强,每一个拍子、每一个鼓点仿佛踩在人的心脏上,夜景璀璨,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引起人肾上腺素的极度飙升。

裴远之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住穆骁所在的卡座,无他,就穆骁那边动静最大,也最嗨。

穆骁刚挂了电话,也一眼在人群中看到裴远之,没办法,身形外貌太出挑了,想不注意到都难,他猛地伸手摇晃,示意自己在这里。

裴远之走近,扫视了一圈。

依然都是些熟面孔,他们这个小圈基本上固定的就那几个人,卡座里也有几张生面孔,年轻女性,应当是穆骁的朋友。

落座后,他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一边,姿态有几分散漫,穆骁举着酒瓶过来,不由分说先给裴远之面前倒了一杯。

“阿远,跟你介绍一下,我最近交到的好朋友,这位是……”

酒局对穆骁这种人来说,更多的是社交人脉场合,目的性很强。

裴远之淡淡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有几分疏冷。

聊着聊着,话题难免转到人群中的中心,裴远之身上。

先聊公务,再聊私事,不知不觉,众人好奇起了裴远之家里那位。

“说起来,我们都还不知道嫂子什么样呢。”

说话的人看向段清野,问:“你知道嫂子长什么样吗?”

被点名的段清野放下酒杯,嘀咕:“我哪知道?远之可宝贝着呢,别说见面了,连一张照片都不给我们看的。”

“领证了不是有结婚证吗,结婚证上肯定有照片,让我们瞧瞧嫂子长什么样?”

段清野用手肘肘击了一下说话的人,“你说话过点脑子,哪是你能说看就看的?”

原本起哄的人摸了摸鼻子,憨憨一笑,不说话了。

“不过按照他这挑剔的性格来看,嫂子肯定是长得胜似天仙。”

段清野总结。

“裴律是不是金屋藏娇啊?生怕我们把嫂子带坏了!”

“就是,裴par什么时候把金屋藏娇的那位,带出来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

裴远之一如既往的话少,面对众人的起哄好奇,也波澜不惊,只偶尔开口,掠过话题。

当事人不愿意谈,众人也都是会看眼色的人,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结。

只是内心的好奇,更盛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骁看出他心情不算好,今天穆骁也是被众人撺掇着,硬要裴远之过来的,说这种场合没有重量级的人物在,少点意思。

朋友给面子,他也很有眼色,除了一开始倒了杯酒,后来没再劝酒。

场子冷了下来,好在穆骁会来事,没过多久就将气氛活跃起来,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玩游戏的玩游戏。

空气燥热,酒香弥散。

晦暗的角落里,男人挺拔的背影,漫不经心的侧脸却像一泓冷冰冰的清泉,分外疏冷。

穆骁早已习惯对方这个个性,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如此,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能感觉出裴远之的心理界限很高,社交是社交,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就拿他自己来说,基本只在公开场合约到过裴远之。

认识这么多年,除了一同美国留学的时候,去过裴远之在外面的宿舍,收留过几天,其他时候他从来没去过裴远之家中。

他很少见裴远之情绪失控的样子,也从来没见过对方醉酒,甚至连裴远之酒量如何都试探不出来。

“之前你忙着出差,没来得及庆祝——领证快乐。”

穆骁过

来碰了下杯,压低音量,“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冷不丁地道:“跟嫂子吵架了?”

裴远之掀眸看他一眼。

穆骁自觉猜中了命脉,暗叹还得是他,“你要不说一下具体情况,我帮你分析一下?我觉得吧,其实惹女孩子生气,想要对方原谅很简单,1、送礼物,2、主动递台阶示好,3、低姿态道歉,哄几句宝宝宝宝,再狠心的女人……”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准备将自己多年来的感情经验传授给朋友。

话还没说完,裴远之冷冷睨他一眼,“你很闲?当鸭的最近生意不好?”

穆骁:“……?”

穆骁:“你自己喝吧,当我没说。”

招惹谁也不要招惹心情不好的裴远之。

绝对不是他破防了。

裴远之收回视线,带了点兴致乏乏的淡漠。

拿出手机,略过无数个群组消息,点开一个聊天框。

消息界面还停留在下午四点的一条——

Ferek:【你们在哪逛,我来接你们?】

像礁石落入海底,没有回音。

季舒楹压根没回他的消息。

他又想起下午时她的眼神,轻飘飘的话语,离开的背影,拂了拂包包上的吊坠,像是拂去了不存在的灰尘。

有些烦躁,裴远之松了松领带,又喝了一口。

冰凉酒液从喉咙落入食管,却无法让人平静下来,反而愈发烧心。

拿过冰川杯,冰镇过的酒瓶上还挂着细密的水汽,裴远之执着杯沿,又倒了满满一杯。

穆骁虽然人不在旁边了,心思还在。

连向来粗神经的段清野,都时不时往裴远之的方向看,从对方喝酒的动作里品出几丝不对味。

领证这样的好事,怎么这酒喝得跟——失恋了一样?

喝完一整瓶酒,裴远之再度划开手机,又发了一条消息。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他漫无目的地点开朋友圈,随便划了几下。

‘噌’的一声,界面刷出一条新朋友圈。

刚出炉的,新鲜的讯息。

陈向榆

[图片]

这个名字,裴远之有一点印象,是个挑不出什么优点的实习生。

图片上的人却很熟悉。

裴远之视线顿住。

伸手,修长指尖点开来。

是一张拍立得的照片,像是匆忙之下拍摄的,镜头有些模糊,画面带着颗粒感,光线昏暗,很有氛围感。

上方的漆黑夜空绽放着璀璨盛大烟花。

紫藤花下,一男一女看着镜头的合照,男生高高瘦瘦,白T,灰色长裤,戴着黑框眼镜,斯文且书卷气。

旁边的女生眉眼弯弯,笑容明艳,斜挎着一个浅春系的女士小包,包上坠着一个精致的吊坠。

如明珠生晕,散发着莹润光芒,叫人移不开眼。

——是季舒楹-

参加完校庆,季舒楹仍有些意犹未尽。

外语国际高中四十周年校庆,拥有全S市最大的操场之一,校方径直在操场上搭建了一个超大的舞台,现场荧光棒闪烁,音乐声方圆几公里都听得见,堪比大型演唱会现场。

季舒楹和林真真坐在前排位置,挥舞着萤火棒,恍然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

却没想到在前排的位置,遇到了陈向榆。

看到对方时,季舒楹并不例外,因为之前陈向榆邀请过她一起,不过被她婉拒了。

只是没想到,一行人的位置会离得这么近。

“舒楹姐。”

陈向榆冲季舒楹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旁边的林真真,“真真姐。”

季舒楹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只当做一个小插曲。

校庆十点结束,椅子和荧光棒都需要自己收捡,陈向榆主动地帮季舒楹和林真真拿椅子,又将荧光棒交回给组织者,避免浪费。

路过操场外面的紫藤花下,有许多校友们在那里拍照,林真真带了拍立得,自告奋勇地要给她们拍。

“来吧来吧,相信我的拍摄技术!”

林真真指挥了下,示意季舒楹过去站着,摆好pose。

拍完单人照,陈向榆过来,顺势合照了一张。

季舒楹拿过拍立得,又帮林真真拍了单人照和合照,将十张相纸刚好拍完。

随着人流踱步出校外,陈向榆忽而主动道:“不早了,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说着,他抬了下下巴,示意马路对面停着的车。

季舒楹循着视线看过去,枝叶随夜风吹动着,梧桐树下,静静地停着一辆保时捷Panamera,暗蓝色轿身。

她刚想开口拒绝,旁边的林真真却按下了她,抢先道:“好呀。”

侧头,一看林真真闪烁的小眼神,季舒楹哪还能不明白闺蜜的想法和用意。

她的好姐妹看上陈向榆了。

林真真这几年来的口味一直没变,一直都喜欢跟男大学生谈恋爱,或者是研究生,总之就是要男学生,书卷气未褪去的那种,还未经过社会的打磨,纯净、清澈、小狗一样的爱。

为了配合闺蜜,季舒楹只能跟着林真真一起上了陈向榆的车。

好在车内空间宽敞,坐着很舒服。

季舒楹主动要求先送自己,最后再送林真真,陈向榆虽然眼神有些惋惜,但还是只能按姐们俩的要求来。

泓园门口,季舒楹下了车,林真真摇下车窗,大声喊了一句“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都到小区门口了,还能不放心?

季舒楹好笑地挥了挥手,看着暗蓝色的保时捷在夜幕下消失。

她挽着挎包细细的带子,低头,驾轻就熟地来到五栋门口,进电梯刷卡,回家。

指纹锁开门,客厅没开灯,有些暗。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夜景,游艇在江面驶过,远近车流如同星河。

奇怪,张姨和廖音都睡了吗?

季舒楹嘀咕了一句,扔掉鞋子,穿上舒服的拖鞋,走到卧室门前,低着头,打开门。

刚打开门,就察觉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还没反应过来,卧室门被关上,季舒楹被拥入一个带着清冽冷调男士香水的窄小怀抱。

有人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背,将她推至墙壁上。

“……裴远之?”

季舒楹眨了眨眼,试探着唤了一声。

卧室里没开灯,有些晦暗。

窗外,光影徐徐滑动,影影绰绰地给昏暗的卧室里蒙上一层柔软的薄纱。

低头拥抱她的男人,从喉咙间滚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嗯。”

真的是裴远之。

但他的东西已经搬到客房里了,来卧室干嘛?

季舒楹推了一下,企图将身前的人推走,“你走错房间了。”

男人没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呼吸有些沉,“可以抱一会儿吗?”

被迫埋入坚实温暖的胸膛,季舒楹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动,干脆放弃了,“……那就五分钟。”

鼻尖嗅到似有若无的葡萄酒香味,淡淡的醋栗香气,低醇干净,弥散开来。

季舒楹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嗯。”

裴远之再度低低回应了一声,嗓音带着薄薄醉意,一点喑哑,好似分外贪恋她的怀抱,“喝了一点。”

这是喝了一点吗?

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放在平时,怎么

可能听裴远之这样说话。

季舒楹有点怔住,站在原地,明明喝酒的是裴远之,但她现在好似也被灌了酒,脑袋晕乎乎的,恍若在梦中。

裴远之埋在她的颈窝,安静了几秒,忽地道,“我看到你们的合照了。”

什么照片?

季舒楹满头雾水,而后‘啊’了一声,“你是说那张拍立得?”

裴远之又‘嗯’了一声。

“今天去高中校庆,在现场偶然遇见了,真真给我拍照,顺带拍了一张合照。”

季舒楹语气平稳冷静,原原本本地阐释了整个经过,就像他之前如何冷静地跟她解释整个经过一样。

他要公事公办,她也公事公办。

“之前那次呢?”裴远之的声音很轻,话题转换让人始料不及。

之前又是哪次?

季舒楹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邀请我一起去校庆,不过我拒绝了。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仅此而已。”

裴远之沉默了。

理智上,他知道季舒楹说的都是对的,她的做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正常的社交距离,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她什么。

但现在,她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却愿意和一个关系普通的男同事言笑殷殷。

他不如一个陌生人。

不如任何一个人。

那种烦躁,没由来的,无法说清的情绪,控制了他,感性越过理性,支配了他。

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换位思考,裴远之忽而明白了那天季舒楹为何会那么生气,那么激动,会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他的话语。

因为他完全忽略了她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可能存在的心情和感受,就像现在这样。

一千遍地回想,一万遍的感同身受。

“……抱歉。”

季舒楹突然听到头顶上的人说。

她身体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声滚烫的‘抱歉’烫到,随后被人更用力地抱紧。

他一只手护着她的小腹,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抱歉,小舒。”

“你在道歉什么?”季舒楹歪了歪头,明知故问。

“那天的事。”

“那你说,对不起。”季舒楹站得有点累,干脆靠在对方怀里,将所有力气交给他。

“对不起,小舒。”

他语气很轻,也很认真。

好奇怪,裴远之不道歉还好,至少一周来,季舒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天的委屈,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但裴远之一道歉,之前消失的委屈却像海啸一样,涌动着,翻滚着,席卷重来。

将她整个人盛满,再也容纳不住,快要溢出来。

季舒楹侧过脸,看向墙的一边,任由对方温热的鼻息再度扑洒在颈窝里,声音也带了一点哑,“你当时好过分……”

她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一说话,声音受情绪影响,就带上了浓浓的鼻音,“为什么要那么冷冰冰,为什么要那样跟我说话……”

裴远之用手将她的脸掰回来,低头,与她鼻尖抵着鼻尖,轻蹭着,“是我不好。”

“你一点都不为我考虑,一点都不心疼我。”季舒楹咬着唇,继续控诉他的罪行。

“……没有。”

“可你那天还凶我,你说你无可奉告,你说让我冷静下来再说。”

“……我没凶你。”

那只是他一贯的说话方式。

原本止住的眼泪又盈满眼眶,季舒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被情绪和激素所控制,乱七八糟的,“你是真的心疼我,在意我的感受吗?”

“跟我道歉,说的这些,是出于责任吗?只是为了这个家能平稳地过下去吗?”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掉眼泪。

温热的泪从漂亮的猫眼石眸子里流出来,她咬着唇,嘴唇微颤,鼻尖红得很,像小兔子,也像溪边的小鹿。

裴远之也有些无奈,他明明按照朋友所说的方法在做,但为什么季舒楹却反而更难受了?

她是水做的吗,为什么说哭就哭?他哪句话让她又不开心了?

他在意。

很在意。

比想象中的,一开始预计的,还要在意得多。

像万千根密密麻麻的针刺过,远比看见她和陈向榆的合照还要难受。

裴远之轻轻叹息,握紧她的手腕,“我的问题。”

“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原谅我,可以吗?”

他的左手手背轻轻摩挲她的面颊,很缱绻的力度,右手牵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将热度源源不断地渡给她。

季舒楹不说话,眼泪还在掉。

他道歉了。

但她还是不开心。

她不知道她要什么,就是一昧的委屈,一昧地想掉眼泪。

生理盐水在此刻变成情绪的载体,变成心脏跳动的传递,所有的情绪都在液体里。

哄不好她的眼泪,裴远之干脆低头,吻她的泪。

从面颊的泪痕到眼尾的水意,薄唇一一掠过,舌尖轻卷着,一点点的,将那些轻而温热的泪珠统统吻去。

含蓄而克制的,内敛而深沉的。

曾经撒在他心上的那把海盐,裴远之竟然从中品出几分甜味。

被吻得仰起了头,季舒楹无意识地启唇,呼吸渐渐的,乱了,重了,心跳声也失衡。

不再是微凉的温度。

他的唇和她的面颊一样烫。

仿佛热度钻进了皮肤,捂热到心尖里去。

吻干净了眼泪,季舒楹感受到裴远之含着她的耳尖,缓慢而又温柔地碾磨。

像整颗心被人温柔地捧在掌心里。

交颈依偎,耳鬓厮磨。

听到他在她耳边说——

“心疼你,在乎你,不只是出自责任,而是缘于心意和本能。”

第57章 57“早安吻”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原本两颗不同频率跳动的心脏,仿佛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同频。

直至共振。

不知不觉中,季舒楹渐渐止住了眼泪,以另类的方式。

裴远之也松开了她。

季舒楹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把裴远之的衣领口打湿,稍微一碰,都是湿漉漉的。

“你是水做的么?掉这么多眼泪。”裴远之用手背轻蹭着她滚烫的耳垂尖,嗓音仍带着薄醉的喑哑。

不似责备,更似漫不经心的调情。

“……我才不是。”

季舒楹握着他的手腕,将其从自己的耳尖上挪开,下巴微抬着,骄傲的姿态,“只是今天喝水喝太多了。”

绝对不承认,她在裴远之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这样。

一定是孕激素影响。

一定是这样。

裴远之唇角微勾,很淡的弧度,却没有揭穿季舒楹拙劣的借口。

季舒楹深深呼吸,吐气,原本因为流眼泪而起伏的胸膛也逐渐平缓下了,心跳声平复着,渐渐回到了平时的有力节奏。

静谧昏暗的卧室。

她听到自己有些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裴远之的沉沉呼吸。

没有人再开口,她也没说话。

裴远之只是牵着她的右手,将她的整只小手包裹在大掌里,揉捏着,无声地温存着,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窗外月光溶溶,树影飘曳。

眼前男人的高大身影,似乎可以容纳一切负面情绪,抵挡一切狂风暴雨。

不知为何,季舒楹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

尽管这些往事已经在记忆里褪色,被更多五彩斑斓的记忆所覆盖,但从记忆长河里赤着脚拾起来时,还是会被碎石烂贝壳尖锐的棱角,所扎伤。

“你还记得之前吗……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雷雨天气吗?”

季舒楹的声音很轻,恍若羽毛,漂浮不定地在空气中,摇摇晃晃。

“嗯?”

裴远之垂眼,喉结轻轻滑动了下,倾听的姿态。

“我讨厌雷雨天,是因为小学六年级的暑假,我不小心翻到爸爸书房里,跟……那个女人的聊天记录。”

一轮弯月静谧,遥挂枝头。

季舒楹仰着头,看着窗外的月光,似一汪蓝色的眼泪。

“那个时候,我摔伤了脚,忘掉了,但潜意识里一直——”

“我不能接受,我真的不能接受……”

她说不下去了。

但裴远之听懂了。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季舒楹的面颊,像是在抚平什么,“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知道她的恐惧从何而来。

知道她潜意识的伤痕。

季舒楹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远之再度将人拉入怀抱,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他抱着她,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近在咫尺的亲密距离,肩与肩相靠,身体与身体相依,他嗅到怀中人身上传过来的,很好闻的淡淡香气。

似乎是清甜果香味的沐浴露,混着肌肤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身体深处的馨香,说不清,道不明,但糅杂在一起,就是莫名的勾人。

像细细的钩子,将他的心钓起来,悬在空中,渴望,却又够不到。

又像催情剂,抱也抱不够,只是贴着,也还不够。

想要更用力,想要每一分

每一秒都抱着,贴着,直到负距离。

莫名其妙的,又开始黏糊糊的拥抱,季舒楹理智回笼,激素回调,开始秋后算账。

“以后我生气的时候,不准和我讲道理,要先哄我。”

她语气凶巴巴的。

“嗯。”

“要先照顾我的感受。”

“好。”

“不准再和我说晚点再聊。”

“要看情况。”

闻声,季舒楹倏地抬起了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说什么?”

裴远之:“如果临时有重要……”

季舒楹气得用被牵着的手,反手去捶他,“如果有更重要的事,譬如工作,譬如客户,你提前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裴远之凝视着她,薄唇轻扯了一下,“嗯,你确实很讲道理。”?

阴阳怪气她?!

季舒楹瞪他一眼,“不听我的话拉倒。”

“我听。”

裴远之说着,重新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确认了一下温度,是热的,她没有着凉,“那今晚我回来睡?”

“不行。”

季舒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鼻音,却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抬手,顺便摁亮了门边的灯,柔和清明的光线一刹那照亮整个卧室,驱散昏暗。

一旁伫立着的穿衣镜里,映照出季舒楹此刻的状态,红红的鼻尖和面颊。

她天生皮肤薄,又脆弱,此刻,耳垂和面颊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幅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我要睡觉了。”季舒楹从他的掌心里收回手,打开门,开始下逐客令。

“睡觉?”

裴远之没动,一眼看穿她的谎言,“你还没抹身体乳和妊娠油。”

以前每天晚上,季舒楹睡前都会抹护肤品,保证肌肤水润以免干燥起皮,雷打不动。

只不过有时候是她自己抹,有时候是让裴远之帮忙。

“没抹怎么了?”季舒楹退后了一步,哼哼唧唧,“我想抹的时候就抹,不想的时候就不抹,要你管。”

“要管。”裴远之说,“我帮你抹完再回去。”

……原来,男人在不要脸这方面上,也都是无师自通。

“……我还没洗澡。”

季舒楹低声说着,再度用手去推身前的男人,哪怕推不动,也要推,“你快出去快出去快出去。”

语速越来越快,到后面有些恼羞成怒。

今晚遇到了好多事,她也流了好多眼泪,经历了情绪的大起伏,从满足快乐到失控委屈,再到温存,像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身体已经有些疲倦。

现在,季舒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下来,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点个香薰,蓝牙音响放几首歌,一边享受睡前的护肤时光,一边听歌,好好捋一捋纷乱的思绪,再放空大脑,发会儿呆。

裴远之拗不过,只好顺着她推动的力度,退出卧室门外。

“明天见。”

合上门之前,裴远之站在门口,将要关上的门缝后,说。

季舒楹轻哼一声,“谁要跟你明天见。”

而后将门关上。

被‘砰’的一声关在门外,裴远之也不恼,回到客房,打开灯,慢条斯理地松掉本就被刚才动作蹭乱的领带。

领带挂回专门的领带衣架上,又从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开始解。

安静的客房,光洁如新的穿衣镜里,映出一双狭长的眸子。

男人身形颀长高大,黑眸清明,除了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葡萄酒香气,哪里有半点醉意。

洗澡,换衣服,擦干净头发,剃须膏的清爽薄荷味在卫生间里弥散开来。

待裴远之睡前上床,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过将将十二点。

他平常一般工作到两点入睡,现在,距离平时的入睡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许是上床太早,裴远之久久睡不着。

清清冷冷的客房,黑白灰的布置,衣柜里挂着他的衣服,依然是清一水的冷淡色系西装,再也没有属于她的鲜艳亮丽色彩。

竟然有几分寂寥。

张姨时不时地会进这间客房,拖地、擦灰,打扫得干净,以便不时的急用,因此,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透着高级洗涤剂的松木香味。

但。

裴远之侧过头,手臂枕在头下,缓缓地闭上眼。

他更想念她身上的味道。

记忆中的味道,她柔软的身体,微颤的肩膀,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触感,温香软玉,如梦如幻。

她的眼泪,她的委屈,她的甜味,她的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裴远之抬手拿过枕头边的手机,锁屏划开,指尖轻点,发了条消息。

咔哒一声。

重新锁屏,扔回去,手机的荧光渐灭,客房里回到最初的黑暗和静谧。

那件被她眼泪打湿过的衬衫,裴远之放在了床头柜上,叠得很整齐,近到,他现在还能嗅见似有若无的清甜果香味。

属于她的气息-

另一边。

季舒楹洗完澡,吹干净头发,又心不在焉地往脸上抹护肤品。

水、乳、眼霜、面霜、身体乳、妊娠油……

一连套下来,她擦得手都累了,尤其是身体乳,从胳膊到大腿,都是不小的工程。

季舒楹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不那么早把裴远之赶出去了。

上床睡觉,闭上眼,季舒楹脑海里第一秒浮现的,却是裴远之说的那句话。

——“心疼你,在乎你,不只是出自责任,而是缘于心意和本能。”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说是她想多了……他没有别的意味,就只是安抚。

一墙之隔,季舒楹并不知道,另一边客房里的人,同她一起失眠了。

正辗转反侧间,手机叮铃一声,亮了。

季舒楹从枕头上拿过手机,是一条未读新消息。

Ferek:【晚安。】

她忽而想起高中时,林真真偶然发给她的一条帖子,说晚安的拼音=Wanan,就是我爱你的缩写。

……等等,什么鬼啊,她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

怎么可能。

成年人了,不再是非主流年代,现在的晚安,就是一句普通且使用频率极高的礼貌性用语。

如果裴远之知道她想的这些,肯定又要说她天天上网冲浪就只获取了一些垃圾消息。

季舒楹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一会才入眠。

早上,闹钟七点半准时响起。

季舒楹揉着惺忪的睡眼,随手挑了件白衬衫,克莱因蓝的西装套裙,头发扎起,画个淡妆,再也看不出昨天失眠和哭过的红肿疲倦。

洗漱完后,去餐厅吃早餐。

一般来说,七点半的餐桌上只有她和张姨,廖音和裴远之都起得更早。

今天却多了一个人,眉骨深邃,挺括的白衬衫,背影挺拔。

季舒楹入座,看了对面的裴远之好几眼。

印象里,平常对方六点起床,七点就出门了,这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吃早餐。

相比她的不适应,裴远之从容得多,将盛着虾饺和烧麦的餐盘推过来,又帮她倒了一杯张姨早上新鲜榨好的甜豆浆。

热腾腾的,还冒着白雾。

“等会儿我送你去KS。”

裴远之吃饭也很快,斯文且快速,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正在喝豆浆的季舒楹道。

季舒楹动作顿了顿,放下了碗,手腕上的细碎手链碰到打磨光滑的实木桌面,有些凉。

“……你送我?”

她有些狐疑。

“嗯。”裴远之应道。

“你这样抢付叔的活儿干,付叔要失业了。”

季舒楹余光扫对方一眼,暗戳戳地说他当司机的行为有些上不了台面。

“不会。”裴远之放下筷子,开始剥鸡蛋壳,修长的指尖沿着裂缝纹路,一点点地将浅米色的蛋壳剥开,只留光滑细嫩的蛋白,放到季舒楹的碗里,轻描淡写地道,“以后让付叔送张姨去买菜。”

季舒楹:“……?”

专门聘一位司机,就为了送住家阿姨去买菜?

刚在厨房忙完过来的张姨也听到了,有些惶恐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我,先生,太太……用不着,真的用不着,菜市场很近,我走两步路就到了。”

一看张姨战战兢兢的模样,季舒楹立马出声安抚:“没事,他钱多,既然他这样说了,以后就让付叔送你去买菜。”

顺带眼神警告裴远之,说出的话就别收回了。

裴远之看在眼里,眼中笑意淡淡,没再开口,而是起身去洗手。

打定主意享受裴远之的司机服务,季舒楹从善如流地跟着一起去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一路上都很顺利,平和,直到黑色轿车驶入大厦下的地下停车场,在车位上停稳,季舒楹准备下车时——

出现了意外。

她扣了两下车门,都打不开。

被上锁了。

季舒楹看向另一边,驾驶座上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车费还没付,这位乘客。”

季舒楹:“……?”

她就知道,裴远之肯定没安好心!

突然主动送她去上班,堪比黄鼠狼给鸡拜年。

季舒楹正准备掏出钱包找几张纸币,扔在狗男人脸上。

那边,裴远之看着她翻找包包的动作,慢悠悠地补上后面一句,“给你打个折,支付一个早安吻即可。”

第58章 58“好像情侣装”

似曾相识的场景,季舒楹忽而想起之前她感冒时,也是仗着病人的身份,找裴远之要晚安吻。

现在好了,被人举一反三……还用这么耍赖的方式!

她才不要让裴远之如愿。

她要自己下车!

季舒楹不说话,只扣着车门,不信邪地又开了几下。

车门纹丝不动,还是打不开。

而副驾驶座这边开锁的按钮都在驾驶座那边。

季舒楹余光偷瞄了一眼,在想自己趁其不备偷偷开锁的可能性是多少。

预估了一下,可能性近乎为零,季舒楹决定先发制人,“堂堂律所高级合伙人,居然要知法犯法,限制实习生的人身自由吗?”

裴远之并不接招,“还没到上班时间。”

扣帽子这一套对他来说没用。

“……”

季舒楹咬唇思量了一下,也不用费那么大力气,说白了就一个早安吻而已,又没什么。

她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挺直背,余光观察着左边的人。

裴远之也很淡定,拿出手机,挑了几条消息回复,像猎人擦拭自己的武器,等待陷阱里的猎物自己上钩。

季舒楹凑过去,极快地在对方唇角亲了一下。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季舒楹坐回来,催促道:“好了好了好了,快开门。”

裴远之伸手摸了摸唇边,只残留着一点微软的触感和淡淡馨香,转瞬即逝,“没了?”

就这种程度的浅吻,已经不太能满足他。

“……说好的只要一个!”季舒楹瞪他,有几分恼羞成怒,“不然你还要什么?”

裴远之注视着她,没说话,眸光有些幽深浓稠。

有几分危险的气息。

等待的每一秒都漫长,狭窄的车内空间,气温仿佛在不断升高。

季舒楹别开眼,耳根莫名其妙地发烧,心跳声也有些不受控制,咚咚咚的,越来越响,仿佛捶打着她的耳膜。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也是在密闭的更衣室里,那个交缠的舌吻。

为什么不开门,他到底还要什么?

咔哒。

清脆的,车门解锁的声音。

季舒楹如释重负,慌忙拿过自己的包,下车了。

从关门到上电梯,来到工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季舒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像被大型捕猎猛兽盯上的小鹿,总觉得再晚一秒,就会被拖入黑暗潮湿的兽穴。

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今天要做的事罗列出来,季舒楹又接了杯温水,慢慢地喝着,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过了十来分钟,终于从这个小插曲里缓了过来,季舒楹开始专心工作。

九点二十分,工位上的同事们陆陆续续来齐了。

陈怡宁也来了,面容打卡完,进了玻璃门,将包包和楼下买的早餐往桌子上一扔,空气里弥散着各类包子、豆浆、咖啡的醇厚香气。

扫了一圈,陈怡宁一眼看到季舒楹,惊叹道:“小舒,你怎么比我还来得早!”

“人家小舒八点多就来了。”旁边工位的男同事补了一句。

“又漂亮又勤奋……我自愧不如。”

陈怡宁感叹着,而后又问:“不过,小舒,你耳尖怎么这么红呀?”

“红吗?”季舒楹关掉邮箱界面,抬手摸了摸耳朵,一点都不烫。

“红!”陈怡宁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道:“不过,是那种淡粉的红,可能是你皮肤比较薄,或者天生就白里带粉?”

季舒楹还没回答,组长来了,陈怡宁不敢再闲聊,老老实实地回到工位上,开始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打印资料、给法院寄资料、写证据目录。

十二点,陈怡宁挽着季舒楹准备一起去楼下吃饭,路过走廊时,偶然看到裴远之跟所里的律师骨干团队从眼前路过。

一行人,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准备去会议室里开会的模样。

脚步停住,看着眼前一行人,陈怡宁注意到什么,忽而‘咦’了一声,“好巧哦,小舒。”

“嗯?”正在用手机回消息的季舒楹抬头,“什么好巧?”

“你今天穿的蓝色裙子……裴par也戴的同色系领带。”

陈怡宁看着不远处的一行人,津津有味道,“乍一看,你跟裴律好像情侣装。”

季舒楹循着视线看过去。

最前方的裴远之,胸前挂着KS工作证,正侧头跟旁边的王律说着什么,姿态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从容。

他身形修长笔挺,衬衫工整熨帖,饱满的喉结下,是系成温莎结的暗纹领带,领带颜色近乎克莱因蓝,是一种成熟稳重、低调又高级的颜色。

很有私人品味。

真如陈怡宁所说,是跟她同一色系的蓝色。

“……瞎说什么呢。”

季舒楹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陈怡宁,耳尖动了动,“巧合而已。”

陈怡宁嘿嘿一笑,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有些天马行空,毫无根据。

毕竟,小舒跟她一样,都只是刚入职的实习生罢了,怎么可能跟裴律有什么牵扯。

“说明帅哥美女的审美都比较统一,裴律和你的审美都很好,所以才会撞上,这颜色沉稳又高级,好看死了。”

陈怡宁笑眯眯地道,“天气太热了,周末想新添一点夏装,要不你帮我掌掌眼?”

律师这个行业,对于着装

方面都有着较为严格的要求,合适的、符合场景的着装,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专业度。

季舒楹的审美,她放心。

反正从在KS面试偶然碰到的那一次起,她从来没看到季舒楹的穿搭重复过,哪怕是OL装,OOTD(每日穿搭)都是不一样的。

季舒楹应了一声,“没问题。”

两个组的工位区分得有些远,裴远之又是大忙人,季舒楹分到的任务也很多,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午休和上厕所的时候可以休息会儿。

大半天下来,她跟裴远之虽然都在KS上班,但竟然只有中午走廊路过的那会儿,看到了一眼裴远之。

下午,写完一份案例材料,季舒楹点开右下角的微信图标,看了眼消息。

跟裴远之的聊天框,还停留在昨晚对方发的两个【晚安】上。

有些不爽。

季舒楹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打字。

【昨晚眼睛哭肿了,今早用了更多遮瑕膏才盖住】

【老公报销一下,谢谢】

她面不改色地夸大事实。

这类话,对她来说,几乎是信手拈来。

那边虽然在开会,但竟然回复得也快。

两条红色的未读转账消息,季舒楹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点开来。

[请收款]

Ferek:【向你转账52000元】

Ferek:【向你转账13140元】

两笔五位数的转账,简明扼要,很符合裴远之的做派。

不过……这么点钱就想打发她么?

季舒楹轻哼一声,继续打字:-

【不够】

Ferek:【?】

还给她发问号!

季舒楹眯起眼,噼里啪啦地打字:

【要不把工资卡上交给我,这样需要花多少我直接刷就好了】

她理直气壮:【人家外面结婚了的,丈夫都会把工资卡上交给妻子的!】

这次没有秒回。

裴远之似乎很忙,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她-

【可以交】-

【不过,你会理财吗?】?

太阳穴隐隐约约跳动,季舒楹咬着牙,气鼓鼓地回复:【你什么意思!!!】

她这条消息发送过去之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十几秒后,跳出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Ferek:【我手头现金不多,可以先划给你五十万,你拿去练手,如果一个月后,本金没有亏超过5%,我把银行卡和密码交给你。】

季舒楹气得想透过屏幕过去狠狠捶某人一把,五十万,她就是拿去放余额宝,零钱通,这种利率最低的方式,也少说有几百收益吧,怎么可能亏钱!

她是没怎么理过,不代表她没有基本的常识。

就算选个低风险的基金,也不至于亏5%这么多-

【亏钱?瞧不起谁呢![握拳][生气]】

另一头,办公室里。

透过短短的这行字,裴远之也能想象到,此刻,手机屏幕那边,季舒楹打下这一行字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会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气鼓鼓的模样,连问号和感叹号,都透着可爱。

喉间滚出一声低低的闷笑,裴远之唇角微扬,心情不错,握着手机,摩挲了两下,修长的指尖轻点了下屏幕,开始打字。

在桌对面的穆骁,眼睁睁看着原本跟他聊正事的裴远之,聊着聊着,聊到一半,旁边反扣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忽而亮起。

裴远之瞥了一眼,跟他说了句‘稍等’,就拿过手机开始看消息。

一开始,穆骁以为是有什么工作上的重要消息,无聊地敲着桌子等,而后发现了不对劲——

无他,裴远之唇角上扬的弧度有些明显。

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常年都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什么时候会把眼角眉梢的愉悦展示得这么明显?

再说了,谁会对着工作上的消息低笑出声?

噢,也不一定,如果老板涨薪,或者客户多给律师费,当事人胜诉,他还是会笑出声的。

但,这些对裴远之来说,完全微不足道。

那边是谁在发消息?又说了什么?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穆骁再思及今天发生的事,更是不可思议。

昨晚聚餐之后,他看裴远之虽有些醉意,但说话方式、逻辑表达能力都跟平日无异,没有受到影响,因此,就帮忙叫了个代驾送其回家了。

今天刚到办公室,准备商量之前几个case的收尾,没想到,裴远之分了个优质案源给他。

这可是实打实的利益,不太像对方一向的做事风格。

打字发完消息之后,裴远之收起手机,抬起眼来,“刚才说到哪了?”

却发现穆骁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裴远之:“你死机了?”

“不是……”穆骁缓缓地摇头,整个人像是见鬼了一样,“你在跟谁发消息?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对着手机笑得很骚。”

“?”

狭长的黑眸微眯,裴远之面无表情:“不想要案源就直说。”

“……别别别!”穆骁连声阻止。

他没想到能从裴远之手里拿到这块肥肉,有些纳闷:“你昨晚喝醉了就算了,今天也喝醉了?不再考虑一下吗,怎么会把A家的法律委托落到我头上?”

A家外企是业内熟知的好客户,给钱爽快大方,报酬丰厚,还稳定,经常确定了法律顾问之后,一签合同就是好多年。

“就当提前发的喜糖了。”裴远之说,“给你沾喜气。”

喜糖?

穆骁恍然大悟,肯定是他昨晚出的主意起效果了!他就知道,那句‘领证快乐’绝对没祝福错,这不就好人有好报了!

还得是他啊。

“那肯定的,我的恋爱经验都不是白瞎的,听我的准没错,专业分析,值得拥有,以后有需要的话随时call我,我可以担任你的婚姻顾问,二十四小时在线。”

脑筋一转,穆骁琢磨着以裴远之的人脉,肯定婚礼上会来许多业界大咖,都是资源和人脉啊,于是继续游说,“到时候婚礼,给我最帅的伴郎服,没问题吧?我要坐主桌——”

“少得寸进尺。”

乜他一眼,裴远之直接截断话头。

不过他心情不错,没跟穆骁多计较,聊了几句私事之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继续回到了刚才的正题。

……

另一边,面对裴远之发来的消息,季舒楹陷入沉思。

Ferek

【那来点挑战度】

【给你两百万,你准备怎么理财?】

事实上,季舒楹这方面的知识还真不多。

家里一般都有家族信托办公室来打理这些东西,钟冰琴和季茂明之前一般每个月都会给她打一笔生活费,有什么重大支出也可以找管家要。

总之,季舒楹自己很少理财,也没有理过财。

如果单是论述如何花钱,怎样在一天内花完两百万,她倒是有一套自己的方式。

季舒楹手撑着下巴,决定等下班回去之后恶补一下理财知识,让裴远之名正言顺地把工资卡交给她。

这样想着,季舒楹继续专心致志地工作,充满斗志。

交完一份材料,季舒楹伸了个懒腰,喝了口水,补充能量,点开右下角不停闪动的消息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个小时没看消息,林真真居然给她发了二十多条。

她仔细一看,是林真真在跟她抱怨,陈向榆难约的事。

昨晚陈向榆先送了季舒楹,而后送了林真真,林真真顺势要到了微信,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试图邀请陈向榆一起吃饭。

但陈向榆表现得很礼貌客气,面对林真真抛出来的诱饵,没有上钩。

总结来说,就是她跟陈向榆接触的过程不太顺利。

【好难约呜呜呜呜呜,我拐着弯说有家店很好吃想尝尝,他压根不接我话茬】

【要不——小舒,你帮我约一下吧,怎么样?就说你今晚请他吃个饭】

【然后我过来,假装是找你的,一起吃饭,中途你找个借口溜走就好了】

林真真出的主意,一言蔽之,就是给她创造一个跟陈向榆单独相处的空间。

季舒楹无奈,敲打键盘:【一定要是他么?你对他真的很感兴趣吗?】

【他要是不主动,我们换个人不好吗】

【不行!!!!!!】

六个感叹号表达了林真真坚决

的态度。

【我就喜欢高难度的,越对我没意思的,越喜欢这个追逐征服的过程!】

林真真的态度很坚决,看来是势必想要把陈向榆变成她的裙下之臣,才罢休。

无奈,季舒楹只好先尝试性地给陈向榆发了条消息:【在吗】

那边没有回,可能是在忙工作,没来得及看手机。

一天的工作都保质保量提前完成,在下班前,季舒楹悄悄回到之前组的工位区,扫视了一圈。

没看到陈向榆的身影,对方不在工位上。

“小舒,你怎么回来啦?”王律看到季舒楹四周张望的模样,温言道:“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我找陈向榆要一份资料。”季舒楹指了指工位,找了个借口,“他出外勤去了吗?”

“没呢,好像是去洗手间了吧。”王律说,“你来得不凑巧,他刚出去,要不你去外面看看?说不定还追得上。”

“没事,我在这等一会儿就行。”季舒楹说,靠着桌子等了一会儿。

好半天,都没等到人回来。

捏着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季舒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林真真这个女人在消息轰炸她,问她进度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宝宝】

【他答应了吗?还是拒绝了?】

【一定要帮我约到啊!!不然我今晚都睡不好了】

【我就不信了还有我搞不定的男人】

【事情办成了,接下来一个月的购物都我买单,么么么么】

【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你不会不管我的吧】

……

一眼扫过这十来条消息,季舒楹深感被胜负欲掌控,正处于上头阶段的女人,真可怕。

眼看着下班时间快到,季舒楹担心完不成林真真的执念,只好去卫生间那边找人了。

早点组好局早点撤,她还想早点回家,让裴远之……

沿着走廊过去,一路上左右都是会议室或者工位区,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倒映出人影。

保洁阿姨正在给外面走廊上的绿植浇水,空气里弥散着清新的香薰味和打印的油墨清香。

季舒楹刚走过去,就刚好碰到从走廊尽头回来的陈向榆。

“陈向榆。”

隔着几米,她率先开口叫住对方。

陈向榆脚步顿住,看清眼前人之后,神色明显有几分诧异,“找我有什么事吗,舒楹?”

显然,他也没想到季舒楹会主动过来找他。

季舒楹踌躇了两下,轻声道:“谢谢你昨晚送我和真真回家,她……我们今晚想请你吃个饭,当做感谢,可以吗?”

话音刚落下,右边的会议室门被人打开。

季舒楹侧头,刚好与开门的人对上视线。

空气似乎都在那一瞬寂静下来。

对方抬腕看了眼时间。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顿了顿,裴远之看向两人,语气带了点淡讽,“有什么饭是今晚不吃就会饿死的吗?”

第59章 59“摸摸它”

“……”

空气凝固,连走廊里路过的风也肃静。

有什么比在上班时间摸鱼聊天被老板抓到更尴尬的事吗?

有。

那就是帮闺蜜约人结果被自己老公当场撞见。

“……裴、裴律好。”陈向榆也有点尴尬地打招呼,不安地动了动脚步,“我……我刚上完洗手间回来。”

裴远之瞥他一眼,眸光有点冷。

陈向榆一声大气都不敢出,老实得像上课偷吃辣条被班主任逮到的小学生,过了一会儿,裴远之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解释。

松了一口气后,陈向榆连忙溜之大吉,“那、那我先回去了。”

无他,压迫感太强了,走之前还给季舒楹投去了一个‘你保重’的眼神。

不怪陈向榆害怕裴远之,他的实习生涯刚开始,第一次就碰到这么严格的带教,交上去的东西基本都被打回来,跌跌撞撞的,改N个版本才勉强能入眼,一周少说被骂好几次,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性。

陈向榆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季舒楹只能尴尬地双手背在身后,半响憋出一句:“……裴par好。”

她很想穿越回五分钟前,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我找陈向榆主要是要一份资料,然后顺便问了句工作以外的事,没有别的意思……”

尽量若无其事地说着,季舒楹移开目光,心虚地看向别处。

裴远之眸光移到她身上,没说什么,过了两秒,转身离开了。

季舒楹等了会儿,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待抬起头来,才看到裴远之已经走远了。

看了眼离开的背影,季舒楹有些不确定地想,难道他生气了?

她说了这么多,裴远之一句话不回就走了,她还生气呢!

再说了,还有五分钟就下班,她又不是正事不做闲聊天,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干活。

季舒楹翻了个白眼,回到工位。

右下角的微信图标跳动着,前面给陈向榆发的那句【在吗】,此刻对方已经回复过来了。

陈向榆

【你还好吗?裴律没有骂你吧?】

【刚去洗手间了,听王律说你找我要一份资料,是前面说的吃饭的事吗?】

陈向榆也很聪明,猜到了季舒楹跟王律说的只是借口。

话都说出去了,季舒楹也不想半途而废,便回道:【对。】

像是就在等她的这句话,陈向榆很快发来一个餐厅的地址。

【去这家吃怎么样?】

季舒楹点进去一看,是S市的一家知名火锅店,味道不错,人均也高,经常有网红过来打卡,排号都要排几个小时,位处商圈,就在KS附近。

像是知道季舒楹想说什么,陈向榆又补了一句:

【我找人买了号,我们过去就可以直接入座吃,不用担心排队。】

季舒楹将餐厅地址转发给林真真,顺带发了两条消息。

【约好了,你赶紧过来】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帮你约了!有什么你自己跟他说吧。】

那边原本正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林真真,收到消息,眼睛一亮,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原地开心得转圈圈。

不愧是她的好姐妹!还得是季舒楹出马!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兴奋完,林真真察觉到消息里季舒楹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连忙哄了几句:

【哎呀还得是我宝宝出马,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么么么】

【好,最后一次!你已经帮我大忙了,他还没眼色那说明真的没缘分了,宝宝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宝宝】

……

晚上七点,火锅店。

热气弥漫,店内气氛热闹,人声嘈杂,辣椒和正宗牛油火锅的醇厚香气弥散,有些呛人。

这顿饭,季舒楹吃得有些漫不经心,刚落座不久,吃几口食物,就会时不时地用余光看了眼旁边放着的手机。

手机静静地躺着,屏幕黑的。

每当屏幕亮起来,季舒楹就会马上拿过来,划开锁屏看一眼新消息。

是工作群@所有人的新消息。

跟裴远之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下午说理财的事那里,没有新的对话。

季舒楹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回去。

下班的时候,她没看到裴远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在律所开会。

林真真倒是一直主动在找话题,跟陈向榆聊天,一边聊,一边将红锅里烫好的牛肉蔬菜用公筷夹到季舒楹碗里,太辣的吸饱了汤汁的菜,她还会叫服务员端来一碗清水,涮洗一下再放进季舒楹的碗里。

“小酥肉吃吗?”林真真问旁边的人。

季舒楹正低着头看手机,嗯了一声,林真真便将服务员刚端上桌,新鲜出炉、透着锅气的炸波小酥肉夹了一块,喂到季舒楹嘴里。

“谢谢宝贝。”季舒楹将手机放下,

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说了声。

陈向榆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笑着问:“你跟舒楹的关系很好吗?”

“我们是发小呀。”林真真回答得自然,又将旁边一盆冒着冰汽儿的雪山肥牛下进锅里,将要下的时候想起什么,问陈向榆:“你吃红锅还是白锅?”

“肉类都可以下红锅。”陈向榆微笑着说,“没事的,不用太在意我,我什么都能吃。”

叮。

手机屏幕又亮了,季舒楹刚夹起一筷子牛肉,这下肉也不吃了,放在碗碟里,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去拿手机看。

看到熟悉头像的一条未读消息,季舒楹心跳漏了一拍。

过了几秒,才点进去看。

Ferek:【今晚不在家吃?】

季舒楹若有所思,她下班的时候提前跟张姨说过今晚不在家里吃,不用做她的。

不过,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裴远之已经回家了,发现她没在家里?

隔着屏幕,季舒楹莫名有种妻子在外偷情会小三而后被老公捉住的诡异心虚感。

呸呸呸。

她在想什么。

季舒楹学聪明了,不答反问:【你今晚要回家吃饭吗?】

裴远之在家吃饭的时间很少,经常不是在律所加班就是在外出差。

这次对方回得很简短,就一个“嗯”字。

好了,这下证实季舒楹的猜想了。

季舒楹将自己和林真真的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力证不是自己的本意。

【我是帮闺蜜约的,等会就撤了,大概半小时后回家】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对方没有再回她。

吃到一半,季舒楹原本设的闹钟响了起来,季舒楹假装接电话:“啊……嗯……好的好的,没问题。”

放下电话,季舒楹看向两人,准确来说,是看向陈向榆,有些抱歉地道:“临时家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吧。”

林真真应了一声,笑眯眯地道:“好呀好呀,路上小心哦,我给你叫车吧,到家了给我报个平安。”

“好。”

任务完成,季舒楹功成身退,从火锅店出来。

晚高峰有些堵车,平时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这次花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指纹锁开门,刚关上门,还在换鞋子,季舒楹就听到廖音的声音,“诶,不是说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小舒?”

廖音原本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是季舒楹回来,连忙问:“是不是外面的饭菜不合胃口?我让张姨去做点饭菜,或者想不想喝我熬的汤?”

“不用了伯母,我吃饱了的,有点事就先回来了。”

季舒楹回答,晚餐她一直在看手机,光是小吃就吃了不少,被林真真喂饱了。

说完,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书房的方向。

书房灯亮着,有人。

但门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季舒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卧室,先给裴远之发了两条消息-

【你在家吗?】-

【我回来了】

连着两天都分房睡,裴远之更是搬到了客房,没有要搬回去的意思。

这些小细节都被同一屋檐下的廖音尽收入眼底,面上不显,内心却急得团团转。

廖音第一反应是之前跟裴远之苦口婆心说的那些都没有被人听进去,小夫妻还在冷战吵架状态。

刚洗完澡吹完头,季舒楹就听到卧室门被敲响。

看来还是他先沉不住气。

生气了就直说嘛,她又不是不会解释。

季舒楹轻哼一声,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心头跃上丝丝似甜似蜜的小雀跃,脚步明显轻快起来。

“裴……”季舒楹刚打开门,说到一半,及时地将未尽的话吞进喉咙。

敲门的是廖音,不是裴远之。

“怎么了伯母?”季舒楹靠着门,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甜笑了一下。

廖音坐不住了,满心就想着私下找季舒楹沟通一下,因此也就没发现季舒楹的异常,只温声问:

“小舒啊,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有没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的?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可以跟伯母说。”

她用了种很委婉的方式询问。

“没有呀。”季舒楹摸不着头脑,“我挺好的啊。”

吃好喝好睡好,除了……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见季舒楹还是茫然的样子,廖音干脆直接道:“我的意思是,远之他私下没有偷偷欺负你吧?”

她担心是裴远之惹季舒楹生气,两个人僵持不下,女孩子脸皮薄,所以特地来问问。

“要是他欺负你,你直接跟我说,伯母给你做主,让他跟你道歉。”

“……”

季舒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婆婆是担心这个,有些哭笑不得。

裴远之欺负她吗?没有吧。

不对,好像也有,但她总不能跟廖阿姨说,裴远之送我上班,不让我下车,非要我亲一下才给开门……

想到早上的那一茬,季舒楹耳垂隐隐约约有点烫,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伯母,他没有欺负我。”

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借口,安慰道:“我最近睡相不好,怕影响他睡眠质量,所以让他先去客房睡两天,不用太担心,伯母。”

“那就好。”廖音放下了心,顺便提起婚纱照的事,“你和远之准备什么时候去试婚纱?月份再大一点,显怀了,可能拍起来就不好看了。”

“嗯,我会跟他提的。”季舒楹说。

待廖音离开,季舒楹回到梳妆台前,只是刚擦完水乳,门再度被敲响。

季舒楹以为是张姨来问她喝不喝睡前甜汤,放下东西,起身去开门,“张姨我不喝——”

话说到一半,话音止住。

季舒楹看清眼前人,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

站在卧室门口的,不是裴远之又是谁?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居家服,面料柔软舒适,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黑色发梢还有一点点的湿,没有完全吹干,走廊灯光昏暗,让原本清冷漆黑的眸,都显得柔和了一些。

相比白天看到的冷淡禁欲正装,此刻的他,更浅淡,也更温柔一些。

裴远之垂眼,视线落在季舒楹身上。

她明显刚洗完澡的样子,身上带着沐浴露的花香,嫩粉色的真丝吊带睡裙,细细的肩带,肌肤胜雪,不设防的姿态,隐约能瞥见雪山一角。

“之前说好的。”

他收回视线,递给她一张银行卡,淡淡道:“里面是两百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密码230704。”

季舒楹‘啊’了一声,怔怔地接过来。

工商银行的银行卡,给她做什么?

几秒后,她才想起下午聊的事,自己都因为下班前的那一茬,把恶补理财知识的事给忘了。

财神爷亲自敲门送两百万,这么迷幻的事,还是发生在裴远之身上。

“我还没开始看理财知识呢。”

季舒楹歪了歪头,问:“就这么给我,不怕我操作不当,一个月后把你辛苦赚的两百万全都亏完了?”

随着她的动作,一边的肩带滑落下来,露出莹润如玉的肩线。

看着就能想象肌肤的温软。

“亏就亏了。”

喉咙有些干,裴远之偏头,看向别处,浅淡的嗓音似乎比之前要低沉一些,“两百万而已,我再赚就是了。”

这话季舒楹喜欢听。

他赚钱,她花钱,怎么不算互补呢?

心情愉悦起来,季舒楹随手将滑落的肩带提回来,想起昨天她自己一个人光是涂护肤品,擦身体乳,就擦了小半个小时,累得手酸。

现在有免费的劳动力站在她面前,长得帅,手法好,还赏心悦目,不如……

如是想着,看着裴远之转身准备离开的模样,季舒楹舔了舔唇,忽而开口叫住:“那个——”

裴远之脚步顿住,侧头看她。

在他的注视下,季舒楹突然有些羞于开口,“那个,我在涂身体乳,有点累,要不……你帮我涂一下?”

明明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在对方的视线下,季舒楹莫名的,有点被看得燥热起来。

脸有点烫,敏感的耳尖也有点发热。

他为什么不说话,要拒绝她?

是还在生气吗?可她已经解释过了。

裴远之看了她好一会儿,用身体代替语言,长腿迈开,走了回来,季舒楹下意识跟着他的步伐进卧室。

咔哒。

门被合上,

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离开来。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频率忽而快了起来。

季舒楹假装若无其事地去梳妆台那边拿瓶瓶罐罐,走到床边,身体乳和妊娠油一扔,掀开被子,上床,好整以暇的姿态。

手腕处的脉搏,一下一下,也越来越快,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裴远之在卧室里的洗手间,洗了几遍手,而后才回来,在床边坐下,抬手解表。

季舒楹看着他解腕表的动作,卧室里的光线柔和,映照出他的侧脸,和那双扇骨般漂亮修长的手。

冰蓝色腕表被扔到床头柜上,裴远之拿过米白色的瓶身,扣开盖子。

淡淡的奶油香气弥散,卧室里馨香浮动,春潮氤氲。

枕头堆在腰后,季舒楹靠着床头,感受到裙子被撩起来,擦过垂落的手臂,轻如薄翼地堆叠在腰间,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裴远之的手游离着,与最初的青涩莽撞不同,已经能够力度适中、手法熟练地为她涂抹均匀。

修长微凉的指尖从微微隆起的小腹到大腿根部的肌肤,再从后腰往上滑。

中央空调丝丝地透着冷气,加湿器将室内湿度调整到一个人体最舒适的范围,季舒楹的体温还是经受不住地,一寸一寸,慢慢升温。

季舒楹张了张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缓解着颤栗。

好渴。

好想喝水。

想起胸也可以涂,她大着胆子开口:“……上面也涂一下?”

她指了指胸的位置,直视着对方。

“那里也有点涨,涨得不太舒服。”

脸已经红透,耳尖也浸上绯色,掌心潮湿,她却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眸,语气也坦率自然,仿佛一点都不露怯。

很可爱。

可爱得想让人欺负。

想让人犯罪。

“好。”

裴远之听到自己的声音。

季舒楹闭上眼,感受到衣料摩擦,清冽滚烫的气息靠近过来。

下一秒,她‘啊’地低呼出声,身体一瞬间软了下来,软成一滩秋水。

裴远之呼吸也有些重,沉沉的,失衡,掌心下,羊脂软玉似的细腻触感,随着她有点紊乱的呼吸节奏,一起一伏,温柔海浪似地晃动,扑打。

相比之下,他的指腹要粗粝许多,身体深处被唤醒,躁动起来。

好痒……

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从心尖窜向四肢,从尾椎流淌到腿心,季舒楹不自觉地咬唇,原本舒展着的腿也支起来,并拢,身体不安分地扭动,摇晃,出声:“……痒。”

尾音拖长,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又像是得不到满足的委屈。

好痒好痒……痒得让人难以承受,黏腻的情愫充斥在两人之间,浓稠的,分不清是身体乳液还是什么。

偏偏裴远之还低下头来,靠近她的面庞,呼吸似有若无地轻拂着,问她:“哪里痒?”

哪里痒?季舒楹抿着唇,说不清,也道不明。

只知道揉着揉着,初衷就逐渐变了味。

身体痒,心尖也痒,被羽毛挠得不行,她忽而往裴远之的方向凑过去。

仿佛离他越近,就能止住那种深处的痒。

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柔柔地萦绕在鼻尖,季舒楹闭上眼,回想起的却是裴远之微凉的唇,炙热的体温,还有坚实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线条分明的侧脸,季舒楹忽而仰头凑上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裴远之动作停住。

仿佛一瞬间身体的血液都涌向了某一处,引线被骤然引爆,再也无法保持理智。

他闭了闭眼,近乎忍耐的生生克制,手中再度动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揉捏着,声音依然清冷平稳地问她:“亲我做什么,这样能止痒么?”

他明明知道她这样为了什么。

却仿佛不明白她的意思。

季舒楹耳朵尖已红得厉害,却还是忍着羞怯,又凑过去,吻了吻线条优美的薄唇,“我想亲你,不可以么?”

她话音刚落下,裴远之已经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更深地回吻。

微凉的唇与娇嫩潋滟的红唇相抵,碾磨纠缠,相比她的蜻蜓点水,他的动作明显粗暴直接很多。

裴远之吻她,深深的,撬开她的唇,去捉她嫩滑的舌尖,快要控制不住,某种野欲的冲动。

身体贴得越来越近,直至零距离,紧密相依。

却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像是二十多年来最痛苦又最甜蜜的折磨,最难以忍受却又让人上瘾的滋味,裴远之竟然从这种极限的克制中,品出一丝甘甜。

好似用吊绳悬在面前的甘甜多汁的胡萝卜,离他几寸的距离,他吃不到,却已经被淡而微涩的清香所吸引,理智克制着,等待着将其吃到的那一刻,哪怕要为此等待数十个月。

他想惩罚她,最后变成对自己的惩罚。

濒临失控边缘。

季舒楹也张开唇,回应,或者后退,舌尖触碰舌尖,他进,她退,缠绵而又缱绻的舌吻,湿漉漉的,毛孔扩张,薄汗渗出,全身心都在细细密密地升温。

裴远之喉结剧烈滚动着,左手顺着,“力度合适吗?”

话音刚落下,怀里娇嫩的身体就剧烈地颤了一下。

……好敏感。

裴远之喟叹着。

他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做,她会抖成什么样子。

温热的气息徐徐扑洒在敏感的耳后,季舒楹不知道裴远之此刻在想什么,只能看见柔和昏暗的光线,男人眼睫半垂,长睫投下阴影,掩住漆黑的瞳仁。

饱满凸起的喉结滑动着,也出了些薄汗,他下颔紧绷,身体也绷着,像在忍耐什么,模样有些性感。

季舒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滚烫逼人,很浓烈的侵略性。

她意外喜欢他这幅明显失控,被挑动的模样。

如是想着,季舒楹又凑上去,吻了吻他眉骨处的那颗痣,这还不够,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颗痣。

下一秒。

感受到,季舒楹抬眼,张了张唇,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你……”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亲一下也能?

“你怎么……”

“正常的生理现象。”

裴远之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哑声道。

他的神色依然淡定,仿佛不沾染一点欲望。

唇往下滑,贴着她的耳后,用最冷淡禁欲的声音,说最瑟。情的话,“要不要帮帮它?”

“怎么帮……”季舒楹无意识地接话,红唇一张一合,湿漉漉地看向他。

裴远之含着季舒楹的耳尖,缓慢地碾磨吮吸一会儿,才开口。

像是诱哄,又像是忍耐不住的欲望。

“摸摸它。”

第60章 60“不舒服吗?”

这里的它,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季舒楹低头看去,两人原本紧贴的身体稍分开一些,浅灰色的部位,此刻,已经被水迹洇染,变成了深灰色,微微隆起的阴影。

她眨了眨眼,小声而又羞怯地问:“……怎么摸?”

裴远之没说话,只是用大掌牵着她的小手,带她慢慢往下。

季舒楹呼吸都快要暂停了,想闭上眼,可又有些好奇,眼睛悄悄眯起,用余光看到自己的手,被带到那里,慢慢落下。

浅灰色布料很柔软,温度却灼得吓人,隔着薄薄的布料,仿佛都能被烫到。

嫩白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只一下,裴远之的呼吸骤然发沉起来,低低喘息着。

他动静有些大,季舒楹唰地一下收回了手,“很痛吗?是我太用力了?”

忍得痛苦,也热得痛苦,中央空调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紧绷的下颔上有汗珠,修长的脖颈也挂着点点薄汗。

裴远之喉结滚了滚,阖上眼,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不痛。”

季舒楹听到裴远之过分喑哑的低沉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太近了,近得连他呼吸的节奏,喉间滚出的喘息,都清清楚楚,听起来很性感,“很爽。”

很爽吗?

就这么摸一下,也能爽?

季舒楹好奇心大起,像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再度伸出手。

纤长白皙的小手,粉嫩圆润的指甲,覆盖住那一块深灰,好大一块,她五指张开,也遮不全,颜色对比过于鲜明,有些莫名的色。感。

她没什么轻重,力度不均,一会儿重重地,一会儿轻轻地,下一秒,就听到裴远之低低地‘嘶’了一声,像是吸了一口冷气,背后的坚硬温热胸膛也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禁。受不起她这样的挑。拨和刺。激。

季舒楹舔了舔唇,更兴奋了,就这么一下,裴远之的反应好大,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因为兴奋,身体深处的躁动进一步被唤醒。

而且……那团阴影好像变得更大了。

一跳一跳,似乎会动。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比市面上任何公司精心推出的玩具都还要有趣、还要生动。

裴远之二十多年来的定力和自控,在此刻崩得彻底。

“……别摸了。”裴远之伸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阻止她的动作,比起挑逗,更像是对他的惩罚。

季舒楹正玩得兴头上,哪里会听他的话,不依不饶地还要继续。

“它不经逗,别玩坏它了。”

裴远之的声音进一步放低,但季舒楹不为所动。

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有几分危险,可惜旁边的季舒楹毫无所觉,裴远之一只手将季舒楹不安分的双手扣在背后,禁锢的姿态,另一只手,将原本堆叠在腰间的裙。

还在不安分挣扎的季舒楹尚未反应过来。

……

新鲜出炉的甜蜜而又精美的草莓蛋糕,纯正的奶白色奶油铺开来,不添加任何人工成分,点缀着草莓,草莓是刚被人采摘下来的新鲜草莓,上面还残留着清晨的露水。

草莓清脆甘甜,滋味鲜浓,蛋糕上的奶油往外蔓延出极其可爱的粉。

……

季舒楹眼泪汪汪,想要推开,可头皮发麻,手也软得发麻,尾椎骨一阵阵地窜着电流,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只能无力地仰起头,似天鹅仰颈,折成柔美的曲线。

清润的荔枝眼早已盈满愉悦之下的,季舒楹喘息着,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水球,此刻,正汩汩地向外流着水。

余光里,她扫到桎梏住自己的男人的手,修长有力的胳膊,冷白的皮肤,隐约可见手臂上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色静脉血管,充满了力量感。

往下,明显大骨架的男人的手,扣着她手腕的腕骨,骨感匀净,筋脉冷沁。

这么一双禁欲冷淡的手,却在前面做更过分、更欺负人的事。

主动权倒换,从她手中交到了裴远之手里,他掌握了她身体的开关。

季舒楹从来没想到,原来裴远之那张嘴,除了说不出好听的话之外,还有这样的功底和妙用。

心神放空,如同整颗心都被搅动着,混合,乱了,失衡。

分不清是谁的气息,交错重叠,卧室里的氛围湿漉漉的,粘稠至极,空气里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叮叮——”

突然响起的手机电话铃声,打破了室内旖旎的一切。

季舒楹眼神有些放空,思绪都游离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本不想理。

只是手机铃声一直回荡,吵得人头昏脑涨,她伸长手臂,勉强摸过来看了眼。

一看清是组长打过来的微信电话后,季舒楹回过神来,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人。

“怎么了。”裴远之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问,“不舒服么?”

她面颊潮红,小脸上还残留着余韵,明明看上去舒服得不得了。

季舒楹瞪他一眼,“别说话,我接个电话。”

起身,将睡裙扯下来,季舒楹又去洗手间简单洗了个冷水脸,确定无异之后,才点了接听。

“喂,你好组长,请问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她声音还带了一些甜软的微哑,但语气已经平稳、镇定,与平时工作时的状态无异。

听着电话那头说的,季舒楹不住地点头,“嗯嗯,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没问题,我马上改了发给您。”

挂了电话,季舒楹开始翻找她的笔记本,数据线充上电,打开电脑,旁边的裴远之被她抛到一边,完全顾不上。

是白天交上去的一份文书内容有些问题,组长让她改了十二点发过去。

她第一次写这种文书,没什么经验,虽然提前问过身旁的前辈,但团队的律师也不可能帮她逐字逐句地查看,难免出现一些错误。

改了几下,季舒楹陷入卡壳,不太确定这里究竟是不是这样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裴远之。

有现成的资源在身边,不用白不用。

她接电话的当,裴远之不知何时从外面拿了一瓶冰水回来,此刻正坐在床边,握着瓶身,抬头喝水,喉结上下滑动着。

原本平整顺滑的灰色家居服,被她蹭得有些乱了,领口松松,露出平直深陷的锁骨,男人长腿交叠,姿态散漫,很有几分事后的散漫懒倦味道。

季舒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扯了扯衣角,“老公……”

声音放软,放轻,糯得很。

裴远之喝水的动作一顿,余光扫了季舒楹一眼,放下冰镇后的矿泉水,拧上盖子。

神色已经恢复到平日的清冷,裴远之的声音被冰水浸过,也是淡淡的,“怎么?要喝水吗?”

他知道季舒楹这种姿态都是有求于他,但并不挑明,只是伸手拎起旁边放着的另外一瓶矿泉水,手背试了一下,还是冰的,不太适合她喝,“我去给你倒温水。”

他起身准备出去,季舒楹连忙伸手拉住裴远之,摇了摇头,“不是喝水。”

她现在并不口渴。

她指了指那边桌上放着的笔记本,清咳一声,小声道:“你欺负我……罚你帮我看下文档,把把关,不过分吧?”

裴远之盯了她几秒,眉心微折。

还没来得及说话,季舒楹又伸手拽住他胳膊,晃啊晃,一双被春水洗过的潋滟眼眸,眼尾还残留着一点温存后的红,尾音拖长,很是可怜又委屈地道:

“我好累,脑子都转不动了,手软腿也软,都这么晚了还要被组长……”

“行了。”

裴远之终于出声打断,妥协,“我帮你看。”

季舒楹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走回到桌前。

裴远之起身,跟在她身后,俯身下来,从身后圈着她整个人,伸手握着她的鼠标,滑轮滚动着,黑眸扫视而过,先简单地将她写的整个文档扫了一遍。

修长指尖在薄膜键盘上轻点,将文书上明显引用错误的几条改掉,裴远之又检查了一遍格式,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点击保存,“好了。”

前后不到五分钟。

“这么快就好了?”季舒楹狐疑地看向他,不会在敷衍她吧,“万一组长等会又给我打回来让我重改怎么办?”

她岂不是今晚睡不了觉了?

“……”

裴远之扯了扯唇角,“你尽管交,还有问题让你组长直接来找我。”

一听这话,季舒楹放心了,将文档发到组长的邮箱。

将东西交上去之后,季舒楹才有空回顾已经凌乱得不成样的卧室。

枕头压扁了,床单揉皱了,睡裙也乱得不成样子,还有……内裤,也完全没法穿了。

明明只是睡前涂个身体乳、妊娠油的事,怎么会擦枪走火变成这样?

季舒楹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总不能让张姨来收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从衣柜里取出另一条睡裙和新的内裤换上,又将被弄脏的衣物揉成一团,扔给裴远

之。

裴远之伸手一接,吊带睡裙里面裹着一条小得可怜的薄薄布料,大片嫩粉色里,一点藕荷色。

他看向季舒楹,眉梢一挑,“?”

季舒楹轻哼一声,理直气壮地使唤:“谁弄脏的谁洗。”

都怪他,害得她澡白洗了,衣服也白换了。

裴远之的指尖还挂着那条藕荷色的内裤,很滑的面料,冰冰凉凉的,沾染着她的体温,还有莫名的馨香。

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后,他应了一声。

季舒楹没想到裴远之真答应了,睁圆眼睛,‘啊’了一声。

眼睁睁看着裴远之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拎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出去了。

……

张姨刚打扫完厨房卫生,解下围裙,出来时就看到洗手间那边,男主人正低着头在洗什么。

她忙不迭地过去,“先生,是有什么需要洗的衣服吗?交给我就好了。”

能放洗衣机的衣服张姨会放洗衣机,如果是面料材料比较特殊的衣服,她会送到干洗店或者自己手洗。

裴远之侧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张姨,言简意赅道:“不用,我来。”

这侧头的一下,张姨看清了男主人手里的东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小小一块薄薄的布料……

天哪!

男主人居然在帮女主人洗内裤!

张姨知道自己的雇主家夫妻很恩爱,是难得的恩爱,并不是同床异梦的那种表面夫妻,但还是比她想象中的要恩爱许多!

“好的好的,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先生您随时叫我。”

张姨识趣地退后几步,又嘱咐了一句:“……阳台那边的杏色晾衣架,是太太日常用的。”

裴远之‘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姨回到客厅,恍如梦中。

一把年纪、早就远离情爱的张姨捂着胸口,感觉自己二十多岁年轻时的少女心要回来了。

*

晚上的荒唐没有影响到季舒楹的睡眠质量,她依然早早沾床就睡,早晨自然醒。

上班间隙,收到林真真的消息,说原本计划的是吃完火锅之后,顺势提出一起去看电影。

但昨晚季舒楹走了之后,陈向榆跟她吃完饭,就说朋友那边还有约,开车送林真真回家后,就告别了。

总之,态度绝对不算主动,应当是没戏了。

林真真虽然没谈恋爱,但也处于一种微妙的近乎失恋的感觉里,季舒楹忙着上班,一边写材料一边抽空安慰林真真下一个更好。

【没事的宝宝!不用安慰我了,一个男人而已,满大街最不缺的就是三条腿的男人了】

林真真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准备转换目标,今晚去S市一个知名酒吧里点点新男模,寻寻开心。

因此,中午吃完饭回来,大家都在准备午休时,桌子被人敲响,抬眼发现是陈向榆之后,季舒楹有过一瞬间的怔松。

“抱歉,想问问你有空吗?”陈向榆站在工位前,温声问,“想跟你说几句话。”

“有的。”

虽不明所以,但季舒楹还是点了点头,将垫枕放下,跟着陈向榆来到了休息区。

中午时分,外面阳光灿烂,艳阳高照,冷冰冰的高楼大厦反射阳光,休息区没几个人,能看到窗外的日光投射进来,形成斑驳的碎影。

待站定后,陈向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扔了个炸弹:

“我想问,真真姐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季舒楹愕然。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话,陈向榆紧接着又抛下另一个炸弹。

“如果是的话,麻烦您替我转达真真一下,感谢她的喜爱,但是——”

看着季舒楹,陈向榆沉思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很快道:“我有好感的是学姐你。”

“……!”

季舒楹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脑袋嗡嗡作响。

虽然她也隐隐约约觉得陈向榆对她的态度有些过分示好,但她把这种示好当做是对方在找同盟,而她是组里唯一跟他同龄、同辈分的同事,仅此而已。

但没想到,陈向榆居然是这种意思。

“……我有喜欢的人了。”

定了定神后,季舒楹看向一旁绿意盎然的绿植,委婉拒绝。

陈向榆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更大了一些:

“万一以后你改变心意了呢?我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就当给我一个了解的机会,可以吗?”

季舒楹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不可以。”

“我只把你当做同事,不好意思。”

她的态度写得很明白,陈向榆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保持着翩翩绅士风度,笑了一下:“好吧,我知道了。”

“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时间,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回到工位上,季舒楹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实在是有些戏剧性。

这种事,她斟酌着怎么跟真真讲,能做的就是以后跟陈向榆保持距离,泾渭分明。

季舒楹翻了一遍聊天框,最终点进了跟裴远之的聊天界面,起手就是六个感叹号。

【!!!!!!】

那边回复得很快,也很简洁。

Ferek:【?】

还在打问号。

季舒楹轻哼一声,带了点报复的小小心机,发消息:

【跟你讲个事,要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裴远之又紧接着发了一个“1”,惜字如金,很是高冷。

季舒楹继续打字:

【今天有个同事找我私下谈话】

【他好像对我有点好感】

【不过我拒绝了】

这几句消息发过去之后,聊天框仿佛被冻住了,再也没有一条新消息。

季舒楹看着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停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停下,等了又等,五分钟过去了,裴远之仍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下轮到季舒楹坐立不安了,在座位晃来晃去,很是不爽。

什么意思?

他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等不到对面的反应,季舒楹短暂地休憩了一会儿。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季舒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短暂的午睡里转醒。

昏昏欲睡的乏味午后,枯燥没有尽头的文书资料,众人再度开始下午的工作。

工位区很安静,只能听到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办公的声响,偶尔会有人在打电话,跟客户沟通。

这样枯燥乏味、节奏极快的下午,在KS里已经有过太多次了。

直到。

平静的湖面被人打破,季舒楹看到加的一个同事私下聊天群,消息突然99+刷了起来。

她点进去,拉上去一看。

三点十分,突然有人道:

【谁的追求者都追到律所来了?我刚才路过前台,跑腿小哥送了一束好大的红玫瑰花!老漂亮了】

还附了张图,明显去洗手间时随手拍的,画质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是一捧鲜艳至极的玫瑰花,挽成了心型,有几分轰轰烈烈。

一听说有八卦消息,众人纷纷一改原先的死水模样,消息刷得快速,犹如烧开的沸水,滚动起来。

【哎哟,有八卦?我闻着味就来了】

【卧槽卧槽,谁的追求者啊,这么上道】

【这么大一束黑巴克吗,好漂亮啊】

【盲猜是A组的小洛,听说有个客户对ta一见钟情,天天嘘寒问暖的】

【我也看到了,真的好大一束!!!巨巨巨好看!!】

炙热鲜艳的色彩,出现在枯燥乏味充满商务感的律所,不亚于一抹艳丽的风景线。

众人都起哄起来。

【谁的对象!快去认领了】

【就是就是,快把花领走吧,看了眼红啊】

【只有我还在苦逼地打工吗TVT受不了了】

【都有对象吗?不会就我没有吧??】

【你们对象都是在哪找的,能不能分我一个】

连陈怡宁也把聊天记录转发给了季舒楹,邀她一起来八卦吃瓜。

季舒楹也看得津津有味,就当调剂一下枯燥的工作生活。

聊天记录刚看到一半,还没看完,桌子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季舒楹连忙拿过手机,起身,一边往外面休息区走,一边点了接听,“喂你好?”

“季女士您好,我在33楼前台,有您的一束花,请您过来签收。”

一束花?

恍若闪电一滑而过,季舒楹脑子里出现一个想法——不会群里讨论的,前台门口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是送她的吧?

挂了电话,季舒楹走到前台。

前台原本宽敞空落的桌面上被一束盛放着的红玫瑰占据,黑色纸张包裹起来,比小群里偷拍的那张更清晰,也更漂亮。

黑巴克玫瑰,花瓣厚实,有着天鹅绒一般的细腻丝滑质感,复古暗红色,深到近乎黑色的红,优雅高贵,亭亭直立着,骄傲又热烈。

黑色丝带穿梭而过,透明的薄纱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亲眼目睹,才发现有多么好看。

“您是季女士吗?”跑腿小哥穿着蓝色的统一工作服,问道。

季舒楹点了点头,从跑腿小哥的手中接过了花。

“我拍张照就好。”跑腿小哥拍了张照,很快离开。

季舒楹捧着花回到工位,太大了,难免引起众人的回头率。

同组闻声而来的陈怡宁也看到了,凑到季舒楹的工位上,低低惊呼一声,“卧槽!这么大一束花,好漂亮,等等——群里说的被追求者追到律所的,不会是你吧小舒。”

一边说,一边观赏着,忽地,发现了什么,陈怡宁‘诶’了一声,“咦,中间似乎还有一张卡片。”

听陈怡宁这么说,季舒楹才发现花瓣间还夹着一张卡片。

她取出来一看,上面有一行墨水字迹,疏淡清俊,翩若游龙,筋骨清隽。

没有落款,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再无别的信息。

【兔子小姐:

请问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同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