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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如昼 随侯珠 39969 字 19天前

明汐清清爽爽地站在玄关处,漂亮的嘴唇像是小小的菱角抿着,弯弯眼尾泛起的笑意如同春光乍现,仿佛充满着人生无限好的暖意。

梁见铖让她贪心一点,原来不是对她的建议,是对他自己的期许。

“如果我有需要,一定会如实告知梁总,届时还望梁总出手相助。”明汐点头应允,一双明眸因憧憬盛大远景更显熠熠生辉。

梁见铖也轻轻点了下头,幅度极小。没有任何虚伪托词,只有无声的明确保证。

……

然后,有些事就像李天明厂长说的那样,只要她有勇气和胆量去做,机会自然而然就来了。

宁市北江区第一季度放出的工业用地招标挂牌在三月中旬。

为了计划之后,整个三月,明汐多次奔赴宁市。

拍地这件事,明总不能说胜券在握,也是希望能全力以赴,就算只是小小尝试一下。

按照以往惯例,第一季度工业用地挂牌出来后,正式竞拍大概会在四月中旬左右。

明汐心态已做好准备,但账户资金的周转真的没那么迅速。一家外贸公司常常需要提前垫付货款,因为她公司规模较小,每次垫付的比例只比海鸥那样的大公司更高。所以,要在短短一个月内筹措出几百万资金,确实让明总有些为难。

同样明总第一次参与拍地,没有一点经验,唯一好在身边有个能够全程指导的好朋友。

其他朋友也是没话说,德子和俊俊得知她要到宁市拍地,第一反应都要借钱给她,一个月时间,德子能为她挪八十万,韩俊俊能提供六十万……

讲真,明汐很感动。

然后,她都谢绝了。

她不是冒险主义者,只打算小试牛刀,明宙当前可以拿出竞拍资金是200万,在不影响后续资金运转前提下。

谨慎万分,又鼓足勇气,是明汐当前心态。同样拿出这200万亦是明宙的极限了。

再多一点,明总就要撑破胆啦!

所以……即便梁见铖让她贪心一点,明汐和梁见铖推荐的专门从事拍地评估的江斌仔细盘算之后,初步选定了竞拍宗地里编号为 GY- 018的地块。

一类工业用地,位于临港片区最北区域,每亩价格相比内陆片区要几万。但地理位置的选择上,明汐宁愿小面积宗地,也要确保拍在最佳区域。

她前两年和梁见铖一起算过一笔账,距离港口每增加五公里,物流成本就会增加百分之三十。

所以,她的量力而行,从不是在地理位置上做出妥协。

……

整个三月,明总为拍地事宜奔波,梁见铖也为星海科创的融资忙碌。

所以,当明宙公司账户中有了足够保证金,明汐也一直没有跟梁见铖难为情地开口。

她要到宁市拍地,梁见铖前后都清楚,连江斌也是他帮忙牵线认识。他和她这个月就算忙得打转,偶尔也会在一起,拍地商讨的电话也是当着梁见铖的面拨打。因为那天之后,梁见铖始终没有再提及借钱的事,明汐也不想让梁见铖感到为难。

星创在融资,梁见铖可能比她更需要大额资金。

目前,只要计划拍GY-018这块最小宗地,按照去年最后季度拍出的价格,她尚能自行解决资金问题。当然资金紧凑也是存在严峻问题,那就是竞争大。

最小宗地参与竞拍的公司或个人,肯定是最多的。

然后,这周三就是竞价之日了。

周一,明汐带上她的小型团队,顺利入住了宁市北江开发区竞拍地附近唯一的精品酒店。

这一片前几年还未成形发展出来的滩涂,她当前入住的精品酒店已是附近最高档的酒店了,然而充其量只达到三星的水准。明汐拖着行李箱打开房门,耳边倏然传来一声抱怨。

“我的天,这酒店怎么有股霉味,闻着真难受!”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好了好了,忍两天吧,是你非要跟着我来,来了又抱怨。”

这一个声音就更熟悉了。

明汐自若握着房卡,无奈转过头往隔壁房间一看,只见贺远和明玥双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第一次这般具体体会到“触霉头”是什么糟糕感受。

当她和贺远夫妇目光意外交汇,这个月的满腔激情瞬间消减了大半。

不用多想,贺远和明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家精品酒店,肯定和她一样,对宁市工业土地出让竞拍感兴趣。竞拍之事,本就会有对手,对手偏偏还是昔日东家和自己关系复杂的姐姐……

明汐冷淡收回目光,泰然自若地刷卡走进酒店房间。

招呼也没打。

忘了。

同样,如果明汐前面有触霉头的糟糕感受,再次被贺远带回房间的明玥心里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重新回到房间,贺远第一反应就是让明玥打探出明汐有意拍下哪块宗地。

明玥在房间心烦意乱地踱步,贺远则全然不顾地坐在窗边沙发上抽着烟。

明玥好几次皱了皱鼻子,满脸嫌弃地看向贺远。

贺远这个老男人在外表现得有格调有品味,实则细节方面简直让人不敢恭维。

最近明玥才知道,贺远对外宣称自己是海港多年土著,实际他来自郊区。贺远的发家史更让她嫌弃万分,先靠读书的机会,结识了优秀女同学,结婚后考入外贸局,靠着妻子创业发家。

算他自己努力的部分,就是他从体制内辞职,和妻子一同打拼现在的家业。

同样结婚之后,明玥后知后觉算出了账,贺远看似是一个大老板,大部分资产都在前妻那边。她现在名为海鸥的副总,职务听起来很高,对外递名片有些面子,实际呢,每个月的工资少得可怜,有时候甚至还不如海鸥一个业务员多。每次她对钱表示不满,贺远就拿话堵她:“明玥,你从小看着就不缺钱,别像你妹妹那样斤斤计较。”

这次贺远来宁市拍地,也不是真要建厂,海鸥目前资金状况已不宽裕。贺远目的很简单,海鸥若拿下地块,便可以抵押银行,从而融资到更多资金……

明玥双手抱胸靠墙而站,突然和贺远对视一眼,两人眼里一并犀利流露出对同一件事的疑惑,那就是——

明汐这次到底带了多少钱来!

……

不多不多,两百万而已。

四月正值梅雨季,海港驱车宁市的路上一直下着绵绵细雨。

明汐收拾好行李,走到酒店长廊出口的露台透会气,发现细雨已经停了,只是宁市风很大,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得。

此时,海风肆意地吹乱她的头发,她试图将贴在脸颊的发拢到而后,却发现不过是徒劳。

高楼露台之上,明汐身着利落风衣,脚踩高跟鞋,整个人倚着栏杆而立。她深深地嗅着带有湿咸气息的空气,耳边仿佛传来汹涌浪潮声,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胆大魂魄。

万丈高楼平地起,无边大海百川通。

明汐静静伫立,望着远处海面上缓缓航行的巨轮,神情下意识恍惚,尽管心中不确定后天的竞拍能否成功,回首过去人生几年,已感慨命运厚爱。

她的命运起点不高,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她的世界、眼界和心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切只是靠一颗向上的野心吗?

显然不是。

个人境遇和这个时代一样,若没有命运之手推波助澜,人生浪潮如何能翻涌而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梁见铖来电。

“到了么?”接通电话的第一句,梁老板就问出关心。

明汐觉得梁见铖这个人,有时候的掌控欲还是挺强的。他这段时间那么忙还记着她到达宁市的时间。不仅知道她几点出发,还能在她刚入住酒店不久打来了电话。

的确,这段时间梁见铖忙得不可开交。不然,即便只是以朋友身份,明总第一次拍地,他也会前来帮忙把关,为明小姐壮壮气势。

当然,明总已经是一位成熟冷静的决策者了,这个月推进宁市拍地项目上问题处理都非常到位。

梁见铖待会儿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所以他现在要长话短说:

“明汐,我刚刚也和江斌通电话。我前段时间资金周转很大,无法确定能为你转多少,就没提前告诉你。待会儿江斌会和你商量,我和他一致认为 GY- 019、GY- 023以及 GY- 029这三宗地块比 GY- 018更具优势。明总,既然决定拍了,在资金充足情况下,我的建议还是那句话,明总可以贪心一点。”

明汐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宁市的大风让她感觉世界一片嘈杂,梁见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梁见铖没有浪费时间,简要说完要说的话,就送上了祝福了。

“好风凭借力,明总,你尽管大胆往前。”

冒险向来是梁见铖的个人风格,但是,他只会自己去冒险,对于明小姐,他更希望在稳妥前提下,助力明小姐高飞。

所以,很抱歉,他的资金到账稍微晚了一些。

梁见铖这个电话结束,明汐立马转身,从露台快步来到江斌的房间。

此时,江斌和田姐已经聚在一起,两人表情全是难掩兴奋之情,已经比她提前一点知道了到账金额。

明汐:……

梁见铖电话里直接建议她竞拍三宗最好地块,梁见铖到底以公司名义借给明宙多少钱?

当田姐告知她具体数额,明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血液瞬间在她身体里奔涌燃烧着,燃烧的已不是雄心壮志,而是在巨大金额冲击下,身体里飙升的肾上腺素。

“资金充裕的情况下,明总可以贪心一点。”梁见铖冷静又充满鼓励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回响。

明汐张了张嘴,冒出声,竟然发现自己声音在微微颤抖,然后,她还是用自己最镇定最果断的语气将决定做出更改:“既然资金充裕,我们重新更改竞拍宗地目标吧!”

如果不是资金压力,她的眼光和梁见铖一样,她也认为GY- 019、GY- 023以及 GY- 029这三宗地块更好一点!

第96章 096 “耳钉很漂亮,大溪地黑珍珠很……

很多年后, 明汐回忆起 2005年的春天,春雨淅沥,细密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画出了一道道蜿蜒的水痕。从宁市开发区管委会三楼拍卖厅里那扇陈旧的窗户向外望去, 停车的庭院中矗立着两棵枝繁叶茂的樟树,层层叠叠的叶片任由雨水肆意冲刷, 然后几只不惧风雨的小鸟从鲜活青翠的枝叶间窜出, 用力扑腾翅膀,抖落了一串晶莹水珠儿……

的确,2005年四月的南方,几乎整个月都在下雨,无论是宁市还是海港,都像是被水完全浸湿的破棉絮。

最让明汐记忆深刻是,宁市新开发的滨海大道当年还未铺设完排水管,开车经过这段路,雨水裹挟着工地上的黄泥淤积成一片,每每大型集装箱卡车碾压而过,带起的泥浆能飞溅好几米。

她是来宁市第二日去现场踩盘。

回来的路上, 不仅脚底沾满了泥, 身上的外衣也被泥水溅得斑斑点点, 她的白色奔驰车更是惨不忍睹。

不到半天功夫,路上的泥浆已经厚厚地裹住车身底盘,最糟糕的是, 车轮胎在路上被铁钉扎破,最后一路紧盯着仪表盘上闪烁的轮胎报警器,提心吊胆地把车开回酒店。

然后,歆雨开车去找汽修厂, 她和江斌则返回酒店房间,继续协商竞拍方案。

同样很多年后,她和歆雨闲聊,谈及当年收到梁总那笔高达半个小目标的汇款,那天真实的感受究竟如何?

真实的感受就是……她心慌得很啊。

用后来流行的网络词汇形容,她某一刻她几乎完全处于脑袋宕机的状态。她甚至一度考虑,要不要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梁见铖。

五千万啊!如果日后她还不上这笔钱,她这辈子真的只能嫁给梁老板了!幸好,后来她不仅归还了本金,还额外支付了一大笔利息。

然而结果呢,还是在一起了。

所以,当年梁见铖为什么会转过来那么一大笔钱,成了明汐当晚辗转反侧反复思考的问题。

以她对梁见铖的了解,梁见铖从来不会在重要决策上故意耍帅,他用强大助力的方式建议她一举拿下三宗地块,肯定有他的个人原因在里面。

明汐原本打算竞拍的 GY- 018地块,面积仅有 12亩。按照去年最后季度同类型工业用地的竞拍价格,每亩差不多 15万元,这是此次竞拍地块中面积最小的一块。即便没有招商引资补贴,拿下的总价也能控制在 200万以内。不过呢,正因为门槛最低,这块地极有可能成为众多竞拍对手竞相争夺的目标,最终成交价格肯定会远超 15万。

但 GY- 019、GY- 023以及 GY- 029这三宗地块截然不同。一宗 24亩,一宗 27亩,还有一宗接近 50亩。若全部拿下,总面积将超过 100亩。如此一来,不仅能享受购买优惠政策补贴,还能获得片区地价优惠,整个土地出让金可再降百分之八。

虽说这一总金额远远超出了明汐原本计划,但这部分补贴金额足以让明宙完成厂房建设。

做生意讲究“花大钱办大事”,投资花钱在所难免。一旦她拿下这三块地,不仅身价将翻倍,手上的资本筹码和实力也会大幅增强。

更让明汐无法抗拒的是,她暂时没有还款压力。

梁见铖对她的情况最了解不过,他敢把这个钱转过来,就不会着急拿回去。

的确,这笔钱梁见铖之所以很晚周转过来,就是想让明小姐用得安心一点。

星海科创在融资阶段,他无法动用星海科创经营资金,只能与 Kevin协商,想办法从星海外贸账户上周转,再加上他个人户头现金的东拼西凑。总之,这笔钱稳妥又安全。

他甚至把多年存下的“老婆本”,都提前拿了出来。

这一大笔资金,决策人是梁见铖,实际操作是星海外贸现任经理人 Kevin。原本 Kevin以为梁见铖是个在感情方面也毫不相让的精明商人,没想到梁老板精明睿智的表象之下,居然埋藏着热血沸腾又真挚无比的纯粹心意,纯粹到让他这个中年人都为之震颤。

“梁总,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明小姐还不上这笔钱,会不会更影响您和她之间的感情?”

Kevin毕竟是经历过风月和风雨的中年人,就算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这世上,男女感情有时怕没有利益交集,同样也是忌惮利益纠缠。

梁见铖年纪上虽然比 Kevin年轻不少,沉浮商场多年,就算吃的盐不多,看到的事也不少,作为一个合格商人,要既能算出利益得失,也要洞悉人性。他让 Kevin把这笔钱转到明宙账户,要说他没有一点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个过程,他没有一点因恋爱上头导致的血气方刚冲动。

更确切地说,他相信明汐定能还上这笔钱。如果万一还不上,他反而觉得自己赚了。

能明白他的意思吗?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梁见铖身着笔挺西装,站在星海外贸的落地窗前遥望海港发展,回头看向 Kevin,无比真实地袒露心声道:“如果她能还,我赚利息;如果她还不了,我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时间无价。

他稳赚不赔。

他一直像天使投资人看着明小姐一步步成长到现在,他不是对人性不能窥见,而是他已能预测,五年时间明汐能成长到了这一步,再过五年,明小姐定会更加风光无限。

这笔钱,他不是在投资明小姐,而是在投资他给予明小姐的爱。

他的私心就是,希望以后眼界更高远的明小姐,能因为他现在拿出的五千万,还能对他这个年长几岁的男人青睐。

因为,明小姐向来是重情之人。

爱情若不能长久,他希望这份情义一样可以铭刻下来。

因为,他可能真的没办法失去明小姐了……

倘若他这一生缺少了明小姐的陪伴,他定会活得比老梁还寡淡无趣。

比顾总更执着利益权衡。

那样的生活,是何等索然无味,又怎能同这个激情澎湃滚滚向前的时代相契合?

……

深夜,宁市北江某酒店房间的空调暖气开到最大,极大程度地冲淡了房间里的霉味。

明玥在洗手间洗完澡,又做完护肤之后,身着吊带丝绸睡裙走了出来。沙发上,贺远还在反复看着规划图,手中夹着一根烟。

“明汐应该是来竞拍 GY- 018这块地的。”贺远突然抬起头,将自己盘算的结果告诉她。

“是吗?”听到这个答案,明玥并不感到意外,却仍故作惊讶地笑了笑。

就算这两日同住一家酒店,明天就要正式竞价了,除非现在半夜去敲门,白天的时候明玥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明汐,自然也就无法打探到明汐此次来宁市拍地目标,以及她到底带了多少钱来参与竞拍。

和喜欢做事情的明汐不一样,明玥只喜欢钱,同样,她对钱更敏感。对比贺远,明玥从头到尾一点不好奇明汐要拍哪块地,她只好奇明汐现在的身价。

身价无法打探,只能猜测一二。

自昨天撞见明汐出现在这个酒店,贺远就开始在意明汐这个昔日员工兼小姨子会不会在明天竞价上成为他的对手。

经过一番盘算,凭借同行业对业务量利润的了解,再结合对明汐谨慎性格的判断,贺远基本确定明汐能拿下的地块只有 GY- 018,如此一来,他和明汐自然成了直接竞争关系。

因为海鸥目前的财务状况,也只允许他参加 GY- 018地块的竞价。

贺远放下规划图纸放入牛皮袋,烦躁地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指节敲在牛皮纸文件袋上发出一记闷响。

无端又自然,他心里涌起强烈竞争欲望,在万分不能输的驱使下,无论明天竞价多么激烈,他都势必要拿下 GY- 018这块地。他要让明汐看看,有野心有想法固然好,但过于年轻稚嫩的野心,一旦在竞争中落败,结果只会更难堪。

正因为这股竞争之强烈燃烧,夜里贺远竟雄风大振,酒店的床头不断撞向隔壁房间,明玥前面疯癫又热烈,然后一点也没劲地结束了……

因为贺总结束太快,隔壁房间的明汐刚好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后什么都没听到。否则,以这家酒店糟糕的隔音效果,肯定会像她初来海港住的第一个旅馆那样,容易听到一些不太和谐的吱吱呀呀声。

翌日,明汐精神抖擞地出门,前两天一直没再见到的明玥和贺远,没想到会在下去的电梯撞了个正着。

无法避免的碰面,明汐微微抿起唇角,随意地朝两人点了下头,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明玥昂着头站在贺远身旁,本想对自己这位亲妹妹露出一个亲切微笑,微微扯开的嘴唇还没上扬,因为明汐直接无视地背对着他们。最后,她无奈发出了一声类似“嚯”的音。不管怎样,去年到现在,姐妹俩碰面也有好几次,每次都是明汐更没礼貌!没关系,她这个当姐姐的就多让着妹妹一点吧。

今天从酒店房间出来,明玥一身行头,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名牌确实能提升气场,再加上她个子高挑,穿着高跟鞋站在贺远旁边,几乎同贺远一般了。同样,贺远也是西装革履装扮,两人挽着手站在电梯里,派头十足。

明汐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明汐,今天我不希望咱们自己人成为竞争对手。”贺远突然体面又有风度地开口。

什么……她听到什么了?自己人?谁跟谁自己人?明汐站在距离电梯门最近的位置,听到贺远说出这种虚假客气的话,微微转过身,目光愕然地看向贺远。

贺远神色直接地瞧着她,口气又端又亲地说:“你和明玥的关系摆在那儿,你不应叫我一声姐夫吗?”

姐夫?

明汐忍不住搞笑,扯扯嘴巴,笑得还算礼貌。她懒得多看贺远一眼,冲着明玥眨了下眼:“你们先把结婚证拿出来让我看看,嗯?”

明汐的这个反应,明玥也有些好笑。她之前觉得明汐锋芒毕露,现在觉得明汐还是太过年轻。

“等我们办婚礼,会邀请你的。”明玥努了努红唇说。

“别浪费请帖,我不会去的。”明汐直接拒绝,一点情面都没给。

然而,明汐如此不给面了,贺远仍展现出最大的风度,继续博存在感:“Lamia,海鸥这次对 GY- 018地块势在必得。要是你也打算竞拍这块地,咱们两个亲人可能会因为竞价抬高地价,这对你我都不利。如果你自愿退出,我个人可以给你一点补偿,你考虑一下?”

这么多年,贺远真是一点没有变。自以为是到了极点,然而清楚贺远说出这句话,必然对她今天的竞价目标有过估算。

没错,她原本真的会跟他形成竞争,但不会了。不过明汐突然冒出一点恶劣兴致,她装作震惊地歪过头,面上有一种自己竞价目标被泄露的心慌张。

果然,贺远看到她这个反应,笑得更自信了。

就算海鸥资金压力大,明宙怎么跟海鸥竞争呢。

今天星海那位梁老板又不在,星海和海鸥当了多年上下邻居,他清楚这些年星海不仅对海鸥不相让,对明宙一样没有客气。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这才是男人的样子。

所以,明宙拿什么竞争?全部家当吗?明汐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以他对明汐的了解,明汐必然不会接受他的补偿,所以贺远才会那么说,目的不是真的让明汐退出竞争,只是有意戏谑一下。

明汐可没当这是戏谑,佯装认真,问出来:“多少补偿?”

一时间,贺远和明玥都相当无语,一个玩笑听不出来吗?但如果解释是玩笑,贺远前面的风度立马大打折扣了。

“……十万。”贺总报出价格。

听到贺远说出这个数字,明汐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她的视线没有在贺远身上停留太久,再次看向明艳动人的明玥。当她目光落在明玥今天耳边佩戴的黑珍珠耳钉,眨了好几次眼睛。

心情复杂又好笑。

她没有那么善良,因为这个耳钉心疼明玥,而是有点感慨。

明玥从小最爱吃腊肉。当年杨雨媚和明德诚折返回去拿走窗户上的腊肉,她同样难以置信,又十分理解。她曾羡慕明玥,不是羡慕明玥这个人,而是羡慕可以正大光明地得到母爱。

如果可以,还是希望自己曾经羡慕过的人,能过得更好一些。

终于,电梯门开了。

“贺总出手大方呢,我会考虑一下。”明汐开口说,走出电梯的瞬间,她回过头,当着贺远的面,第一次认下明玥这个姐姐,“耳钉很漂亮,大溪地黑珍珠很衬姐姐。”

说完,明汐走出了电梯。

酒店大堂里,江斌、歆雨和田姐已经各自提着电脑和装着资料的公文包,等着她了。第97章097“最后是明宙拿下了!”

今天的土地拍卖在宁市开发区管委会三楼会议室改造而成的拍卖厅举行。

从酒店出发, 路程不到三公里。

这个前几年才组建的经济开发管委会,临时借用的是原北江区人武部的办公场地,一进大门, 几幢五层楼围成了一个宽敞庭院, 庭院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樟树,浓浓雨幕里, 散发古朴庄严的气息。

由于今天竞拍的人众多, 外来车辆一律不准驶入院内停放。

歆雨机灵,提前将车停在了附近一处临时荒废的工地里。明汐穿着低调的运动鞋和黑外套,和江斌一同打伞下车,步行几百米抵达现场。

同样也有不少老板因不想在下雨天多走一步路,又想摆摆体面,于是让司机尽可能把锃亮的轿车停在管委会大门前,致使整个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工业用地的土拍,通常不像商业用地那般竞争激烈,会引社会关注,但因为第一季度工业土拍能预测今年实体经济的热度,现场一样蹲点了不少财经记者, 对过来竞标的时代弄潮儿按下快门键。

遇上有头有脸的大老板, 更要抓住机会预约采访。

车来车往间, 各种地方口音相互打着交道,明汐都听到了宜城口音,一个长脸男人站在庭院里, 握着手机用宜城话打电话。人都到竞拍现场了,还在满脸堆笑打电话借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不管是来炒地皮的,打算正经做实业的, 还是单纯看热闹探行情的,今天汇聚于此的,都可能成为她的竞标对手。

明汐心里自然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新鲜感。不得不说,账户里充足的资金,是最让人底气十足的好东西。梁见铖给她的底气那么深厚,不仅助长了她的野心,还能让她在今天的场合松弛发挥。

管委会主楼是老式建筑,没有电梯。走上三楼的楼梯,过道里更是挤满了人。人群中大多是中年人,像明汐这般年纪的寥寥无几,女人更是不多,多为工作人员,十个人里大概也就两个。

明汐和江斌刚上来,一个看似新人的记者直接拦着她要采访,然后把话筒对准了……江斌。

原来在这个新人记者的主观认知,站在江斌身旁的她,只是一个陪同角色,而不是今天拍板做决定的角色。

明汐倒也不在意这些,往前走去,江斌更是应对自如,三两句话打发了新人记者,然后拿着资料到办事处领取了明宙举牌的号码牌。

明汐瞧了眼号牌上的数字:24号。

好巧……她的明宙写字楼位于捷慕的 24层,今天竞价牌又是 24号。那就希望这个数字,不只是她今天的幸运数字,还是她一生的幸运数吧。

明汐和江斌找了座位坐下,江斌半开玩笑地问她:“明总,紧张吗?”

“有点呢,但能保证举牌的时候手不抖。”明汐微微一笑,同样以玩笑回应。

此前两天,她和江斌已商讨出相对稳妥的竞拍方案。但也都清楚,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们竞拍的是工业用地,虽说不会像商业住宅用地那样竞争白热化,但自中国入世,港口城市的临港片区工业用地,一样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只要一个生意的收益率能达到百分之十以上,就会有大批商人蜂拥而至。倒腾地皮带来的收益,往往远超脚踏实地做实业的人。

商人也分三六九等,这些年,明汐也渐渐学会了看人。比如今天现场的人,哪些是真心冲着办厂来,哪些是打算炒地皮的,不说能一眼看穿,多少也能瞧出些差别。野心和欲望都会直观写在眼睛里,从商的思想和认知也会在一个人的脸上表露无遗。

这世上,“利益商人”多少带着些贬义,然而在巨大利益面前,坚守本心着实不易。

“不要成为富有的白痴就好。”在汉城的那个夜晚,她和梁见铖探讨财富话题最后,梁见铖半开玩笑地说出自己心愿:无论以后能赚取多少财富,为社会创造多少价值,他对自己唯一的要求,不要变成一个富有的白痴。

什么是富有的白痴呢?

就是用金钱思维去衡量世间万物的所有价值。

正胡乱想着,明汐一下抬头,便瞧见贺远这个“富有的白痴”带着明玥走进了拍卖厅。明明是一起下的电梯,差不多时间从酒店出发,贺远和明玥足足晚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明汐第一次参加土拍,想着早点来熟悉环境,这很正常的。贺远却是故意晚点到场,一方面,他对这种土拍流程相对清楚,无需提前过来;另一方面,来得越早,越容易让他人看清自己的实力底牌。

今日是真金白银砸大钱的地方,又有几人能实打实带着大量资金前来?大家无非都是东拼西凑,从银行贷了又贷,还有不少是通过民间集资弄来的钱,说白了,都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贺远在过来路上对明玥这样说:“待会儿你就能看到一群暴发户卖力表演了。”

所以,她家老男人就不是暴发户了?

明玥对贺远满心不屑,同样也看不上前面一路见到的大多数中国商人模样,有些甚至比不上她那个爱忽悠的爹。她这一趟跟过来,主要是想长长见识,来了才发现,好像也不过如此。如果要她形容当下的感觉唯有四个字——穷人乍富。

明玥二十二岁出国留学,三十岁嫁给贺远,中间八年差不多都在美国待着。虽说没能跻身美国富人圈,也结识了一些美国中产及以上阶层的朋友。对比今天见到的这些略显粗糙的商人,明玥心里满是瞧不上的感觉。请原谅她,见过世面后,看谁都觉得土。

包括她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明汐。

正穿着一身黑坐在拍卖厅的最角落,手上还拿着竞价牌,翻来覆去地研究……

根据贺远猜测,明汐最多只能拿出两百万来玩,居然还带这么多人?是带过来丢人现眼吗?

明玥气息温热地凑到贺远耳边,道出想法,贺远了然一笑,给出了犀利又客观的回答:“不管怎么说,你妹妹现在能坐在这里,也是当了不起了。她没什么经验,多带几个人出出主意,也很正常。”

了不起吗?明玥几乎无声地从鼻腔里发出一道轻哼。相较贺远对明汐直白嘲讽,明玥更受不了贺远这种先捧后踩的态度;以及她多少能察觉到,贺远似乎挺欣赏明汐,只是他的小气和狭隘,又让他无法大大方方表达欣赏。又或许是遭受过什么刺激,变得这般扭曲,既看不上,又有点认可。

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发现。即便她也瞧不上贺远的,偏偏这个男人现在和她利益捆绑。

所以等会的竞拍,明玥也是希望,海鸥能狠狠压制明宙。

……必须承认,明汐在竞拍方面确实毫无经验,所以她欣然接受梁见铖为她引荐的专业人士江斌。

任何行业都有其门道,竞拍亦不例外。

今天的竞拍流程,和江斌之前跟她描述的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今天在场的有好几位可能会拿大宗地的老板和负责人,江斌对他们的情况都了解得较为清楚。

按照流程单,最先竞拍的是最小的 GY- 018宗地,到很后面,才是大宗地的竞拍环节。

整个竞拍分为上午和下午两轮,上午竞拍的 GY- 018已不在明汐的目标范围,可以说,她上午来这儿,纯粹是来观摩学习,用江斌的话来讲,就是学习如何举牌。

“很多老板会故意帮竞争对手抬抬价,明总,你也可以试试。”江斌偷偷跟她提议。

明汐微微颔首,明白呢!若整个上午都只是坐着看戏,确实会有些无聊,当GY- 018首次叫价,明汐第一个举起了牌子。

江斌见状,忍不住一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将屏幕上显示的来电称呼给明汐看,并说:“梁总应该是打电话来关心了,我出去接一下。”

明汐点头示意,然后再次举牌出价。

不得不说,江斌对每一宗地的价格估算极为精准,当价格接近不同竞拍人的心理价位,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味。

不远处,明玥眉头紧皱,她看着明汐一直出价,贺远却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按兵不动,让明玥有点坐不住了。

此刻的贺远,不管是真的从容淡定,还是故作镇定,放在他桌前的竞价牌始终躺在那里,连拿都没拿起来。

因为只有毫无经验的新手,才会在开场就迫不及待地出价;真正志在必得的人,都像他一样,在默默观察局势。

前面,看着明汐那认真举牌的新手模样,贺远真觉得十分有趣呢。

明汐也觉得……

十分有趣呢。

昨天,梁见铖给她打来电话。由于江斌已将竞拍的所有注意事项巨细无遗地告知了她,梁见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点能传授,就和她开起了玩笑。

“明汐,明天不管价格最终竞价到什么程度,都不要退缩……要还是心里紧张,你就当去菜市场买肉。拍地和买肉本质上没多大区别,你可以精挑细选,但不用瞻前顾后。只有拿下心仪的上等肋骨,才能炖好菜。”

原本明汐是有点紧张,到了现场真的一点紧张都没了。

现实里的土地竞拍没有电视剧演得那么高大上,台上坐着的领导很朴素,台下举牌出价的老板,大多也是朴实无华的更多。要在这现场找出看着最像有钱人的,非贺远莫属了。倒不是贺远长得多显富态,而是坐在他身旁的明玥,硬生生抬高了他的“身价”。明玥今天那身珠光宝气,一点都不适合出现在土拍场合,太屈尊了,她应该在上流社会云集的世界名画竞拍厅里坐着。

土拍嘛,太土啦,真配不上她。

然而,土到掉渣,老板们坚定的目光又流露出底气。真有底气的人,怎么会担心露出底牌呢,因为害怕的又不是他们。

因为穿着和气质,明玥和贺远也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不知道这两人是打算静观其变呢,还是在伺机而动?

全程,明汐不停地举牌,相比贺远不好琢磨,明汐是全场最“明白”的竞争对手了,只要留意她的人,都瞧出她一门心思冲着 GY- 018这块小宗地,同时也看出她这个新手在被迫加价时的无奈反应。

终于,经过十轮举牌竞价,GY- 018这块最小的宗地溢价率已达 3.6%。若价格再往上走,每亩价格就要突破 17万了。按 12亩的面积来算,最终成交价格将超出 200万!

然后,江斌接完梁见铖的电话回来了,重新坐到她身旁。

“梁总有什么指示吗?”明汐主动询问。

“没别的,就是让明总大胆些,别紧张,在资金允许的情况下,别只盯着那三宗地。”江斌这样说。

喔。明汐思考了一下。

梁见铖明明知道她要竞拍的三宗地安排在下午,偏偏上午打来电话,肯定是昨天她跟梁见铖提过,贺远也要参与此次宁市北江开发区工业用地竞拍的事儿,他特意打来电话这么说,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几乎就差没直接告诉她,但凡贺总看上的地块,都让她去竞价一番。

终于,价格超出200万了……这也是贺远对 GY- 018的估价,这个价格已击退了不少竞争者,但竞价还在继续——

终于,一直按兵不动的贺老板开始举牌了。

新闻记者的摄像机瞬间对准了这对光鲜亮丽的夫妻,明玥对着镜头,露出漂亮又优雅的笑容。

这会,现场对这块宗地仍感兴趣和不愿放弃的,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是之前明汐在庭院里看到的那个打电话四处凑钱的宜城人,一个是贺远,还有就是……她啦。

从头到尾,明汐一直在举牌。全场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她真的很想要 GY- 018地块。

三人经过几轮举牌,宜城老乡捶胸顿足,无奈放弃了。

然后,就是明汐和贺远的竞价了。前面她举牌演戏那么久,现在才是真正给贺老板抬价的时候了。

当溢价率超过百分之10,今天一直以来在场上表现得举重若轻的贺老板,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明玥不得不转过头,紧紧盯着明汐。

明汐却没有心思看任何人,她神情凝重,频繁和身旁的江斌交流,询问是否该继续加价。

江斌演技也不赖,一会摇头一会点头。

于是,明汐再次举牌,又加价两万。这块仅有 12亩的小宗地,当总价接近两百五十万,明总还要激情举牌的时候,她的手被田姐和歆雨强行按住了。

没人怀疑是演的,年轻是冲动最好的掩饰,大伙只觉得一个失去理智的竞价者,被身边的团队强行制止。这样的场景,让不少看热闹的老板都露出会心一笑。谁还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呢?这么年轻的女孩,能和一位经验老到的老板竞价到这种程度,已然相当有气魄了!

随后,拍卖锤重重落下。

GY- 018宗地被海鸥公司的贺老板拍下,最后溢价率接近 20%。工业用地不同于商业用地,这样的溢价率堪称惊人。

明汐当场遗憾地拍了下额头,手心贴着额头,看向江斌说:“没想到竞争那么大,我还是没有拍到!”

江斌回话:“明总别气馁,还有其他机会呢。”

是呢,所以这宗地最后成交总价接近两百五十万,对贺老板来说,这价格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明汐也是头一回从贺远身上感受到了言而有信——他确实对这宗地势在必得。

当男人在竞价的时候考虑面子,就算他是个重利的商人也会丧失对利益的正确衡量。

贺远能跟她叫价到这般地步,明汐可不觉得主要是自己的“功劳”。最大的功劳,还是要算在她姐姐明玥身上。毕竟,谁不想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

人之常情呢!

还有,她为什么要带上那么多人呢?没了田姐和歆雨,她这场戏可怎么演啊!她真不是故意为难贺总,她只是一个在竞价输掉的“失败者”。结束对 GY- 018的举牌,明汐将脑袋微微靠在田姐肩上,完全是一副输不起伤心难过的幼稚样儿。

然后,田姐和歆雨还安慰起她来。

这让一旁的江斌看得惊叹不已。他在土拍竞价领域服务多年,身经百战,还是他第一次发现,演技好像也很重要。至少现在,没人觉得明宙公司是在故意抬价。毕竟,抬价这行为,哪怕是光明正大的较量,也容易被同行视作恶意之举。

因为没拍下 GY- 018,明汐表现得极为沮丧,沮丧到中途离席,走到外面长廊透气。

里面气氛高涨,外面的气压却很低,明汐面无表情,透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平静。

贺远和明玥因已拍下目标地块,也从里面出来。对于今天这个结果,明玥的感受比贺远要好,只觉扬眉吐气。但真正掏钱的是贺远,这个价格不仅超出了他原本的心理预期,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明汐和他竞争,最终成交价格大概只会在两百二十万左右。

这多花的三十万,贺远当然要记在明汐头上。

但是,看着明汐难得失落样儿,贺远又觉得这三十万花得值当!他忍不住带着炫耀的姿态走上前,强压唇角,故作责怪开口说:“明汐,我早就说过,咱们自家人别窝里斗。你瞧瞧,现在你没拍到想要的地,我还得多花三十万,谁都没捞到好处。要是你早上接受我的提议,该多好。”

“你能白得十万,我也能少出点钱。”

有人能这样想真好!明汐点了下头,顺着贺远的好心态,遗憾回应:“是的,我后悔了。”

“……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贺远就等着这一句,然后强调这一句。

明汐默默撇了撇嘴,也以责怪的语气对贺远说:“贺总嘴上说着是亲人,在竞拍时不也没让着我?当然,价高者得,我输得心服口服。恭喜贺总,以这个价格拿下这块地,真的恭喜啊!”

如果前面明汐的表情一直控制得很好,最后说“恭喜”二字,唇角快抑制不住的上翘,让她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在极力保持体面。

“明汐,不是我不让你,我事先就表明了对这宗地势在必得,是你非要跟我竞争的。”贺远说。

“好!”明汐极为爽快地接受了贺远这个说法,往前走去,几步之后,她回过身,目光陡然一转,直视贺远,问一嘴,“那接下来,你们应该不会再跟我竞争了吧!”

什么意思?

明汐已转身重新走进了拍卖厅。

不可能!后面的宗地的成交总价都在五百万以上,明汐哪来这么多钱参与竞价?难道还是像前面那样装模作样地举牌?

好像真的这样……

整个上午明汐多次举牌,始终未能拍下一块宗地。

贺远成功拍下 GY- 018宗地完成签约后,带着妻子明玥离开了。傍晚,当车子行驶到海港高速路口匝道,贺远接到了今天同样参加竞拍的一个老板打来的电话。

暮色笼罩,车速放缓,对方激动得近乎颤抖的声音却不断从贺远手机里传出:“你知道GY-029这宗地最后成交价是多少吗?1088万!”

毫无疑问,这个价格在这次宁市工业用地出让的所有宗地中,堪称地王。

“被哪个老板拿下了?不会是蓝天制造吧?”贺远无聊猜测。

“不是,这家早就退出竞争了,最后是一个炒地皮的和一家叫明宙的公司在角逐。”

明宙!?

明汐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然后,对方紧接着的话让贺远震惊不已:“最后是明宙拿下了!”

贺远:“……”

手机开着免提,副驾驶座上的明玥也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的车厢陷入了沉默。

对方还在电话里滔滔不绝:“你们走得太早了……最后地王的竞价过程太精彩了!”

“而且明宙不只拿下了 GY- 029……”

“那个明姑娘,她……太厉害了!”电话那头的老板反复啰嗦,又反复补充,“你知道吗?除了 GY- 029, GY- 019、GY- 023也都被明宙顺利拍下,三块地总面积刚好一百亩,明宙这一趟可以拿到特别签约条款了……”

回想起上午情景,贺远将自己多花三十万拿下 GY- 018当作是扬眉吐气,顺带打击竞争对手明宙,好让明汐空手而归。当结果完全摆在面前,贺远终于反应过来但晚了,明汐上午根本就没打算真的拍地,她只是在演戏,她真正的目标是下午的那三宗大地块!

所以下午GY- 029这宗地竞拍场面,究竟有多激烈?

非常激烈……

激烈到成为了明汐二十五年人生中经历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场面。

当竞拍价格飙升至千万,明汐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生退意了——

就在她打算放弃举牌的关键时候,原本坐在她身旁的江斌,换成了梁见铖。

梁见铖稳稳地握上她的手腕,带着她再一次举起了号牌。

直到,拍卖锤重重落下……

竞拍结束好久,明汐还沉浸在极度紧张到尘埃落定的刺激中不能自拔,转头跟梁见铖说话,嗓音都是含糊的:“梁见铖,你怎么来了……”

“江斌没跟你说吗?我早上给他打过电话,说下午会尽量赶过来。”梁见铖回答说。

至于他为什么要赶过来这一趟,因为他清楚明总还是会有点心软。如果账户上的五千万是她自己的钱,他相信明总在最后关头绝不会犹豫不决。

正因为那是他提供的资金,她才会陷入两难。

所以梁见铖必须得来这一趟,过来告诉明小姐一声:他的钱都已经在她的账户上,和她自己的钱有什么区别。

竞价超出预期是常事。

就像他对她的爱,也大大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

但超出预期的生意和爱情,才更值得去期待,不是吗?

投资炒作地皮商的眼光向来最为敏锐,今天这一场竞拍拿下的三宗地,是一定不会输的。

第98章 098 好!有些债,是时候好好算算了……

签约结束, 明汐做东,请大伙吃了一顿地道的宁市海鲜。

当庆功小宴了。

位于宁市三江口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包间灯光暖黄, 映照一桌琳琅海味, 桌上有帝王蟹、清真石斑鱼、海胆刺身、油焖大虾……以及宁市最有特色各类贝类,白灼做法, 蘸着特质酱料, 尝起来唇齿留鲜。

今天晚上这一顿,明总买单,梁总点菜,一点也没有给自家明总省钱的想法。

帝王蟹硕大,象拔蚌剔透,海胆颗粒饱满;大虾肥美……

众人围坐一桌,气氛热烈。

尤其说到今天竞拍的“演技”环节,明汐已经被歆雨和田姐两人说得招架不住,手掌轻轻贴在额头,面色泛起明显红晕,样子介于红光满面和羞赧难当之间。明明是三人配合得相得益彰, 不知怎么在她们嘴里, 成了她一个人的演技高光了?

明汐摆摆手, 双唇轻轻抿了抿,用稍显官方的口吻试图让气氛回归正轨:“好了……这次竞拍能够成功,真的多亏了大家, 江经理的谋划细致又专业,歆雨和田姐一路协作,还有梁总——”说到这儿,明汐眼光微微收敛, 稍作停顿,继续面朝大家说,“总之,真心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等明宙以后在宁市再次举办庆功宴,还望江经理务必赏光。”

江斌和梁见铖关系熟稔,他直接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谦逊又亲和的笑容,说道:“今天我在明总身上也学到不少东西,尤其明总对竞争对手的灵活应对。下午竞拍的大获成功,明总最后的果敢起到了关键作用。当然也得感谢梁总的鼎力支持才行。我相信,往后这样的合作机会还有很多。明总,等明宙在宁市开庆功宴,就算你不特意邀请我,我也肯定会来的。”

说完,江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斌浑身散发着热情洋溢的商务范儿,明宙从筹备竞拍到今日竞拍成功,这一个月来,明汐和江斌频繁打交道,心里觉得江斌和梁见铖的关系好像不是合作相识那么简单。

“好了,跟明总透露个小秘密。梁总之前还不让我说,怕我占明总便宜呢。实不相瞒,我是梁总的表哥。”江斌笑着揭开谜底。

表哥?

明汐真是惊讶极了,脑海中瞬间闪过顾双洋身影,不禁发问:“那江经理和梁总母亲也是亲人么?”

“顾总是我姨妈。”江斌得体的笑容一直停驻在唇边。

明汐当即看向梁见铖。

梁见铖微微点了点头,承认了他和江斌的亲戚关系。

明汐:……

今天,明宙是这一季度土拍会上的明星公司,明汐也是全场的主角。梁见铖从下午匆匆赶来,一直默默陪同在侧,包括傍晚入席,他全程以倾听为主,话语不多。总之在明总的场上,他不想喧宾夺主。但所有人又都可以看出来,从竞拍结果出来到现在,梁见铖不仅心情好,还眉眼透亮,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三分“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不过,他和江斌这层关系,梁见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明汐,又为为什么江斌会说怕他占明汐便宜。

“我怕江斌说了我和他关系,会撺掇你叫他哥。”梁见铖说到哥两字,也笑了下,“我都没叫过他哥,不能让你吃这个亏。”

梁见铖这样一说,一桌人都露出了不同反应。

明汐:……她现在一定非常红光满面呢!

江斌更是哈哈一笑。

对面的歆雨和田姐相互对视一眼,满眼偷乐。

尤其是歆雨,几乎见证了自家明总和梁总多年来微妙的情感变化。虽然现在还不太能确定明总和梁总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情人?亦或是爱侣?但有一点十分明确了,明宙和星海现在是债权关系!

这世上,要说最稳固的关系是什么,绝对就是债权关系!

如今明宙背负五千万的债务,神奇的是,不管是歆雨还是田姐,非但没有担忧,好似还看到自家明总要实现财富□□的光明前景。她们都清楚,明宙如今手握三宗地,可是实打实的固定资产。一家公司不怕短期内现金流短缺,最怕的是徒有其表的空壳。

现在明宙没了这层顾虑,今年的资产报告上,资产数额必须翻倍增长。谁说负债不能转化为资产呢?

歆雨和田姐互敬了一杯,敬明宙,敬明天!

作为一个老板,感受到自己的员工是有信心有期待地跟着自己做事,明汐心里的产生满足价值很高……她想起几年前梁见铖跟她说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感觉自己人生就很符合这个理论。

海鲜庆功小宴结束,歆雨和田姐机灵地找着借口,先回酒店了,有意把她们的明总留给了梁总。考虑到今天竞价结束得晚,明汐和她们都在北江开发区那家酒店续住了一天。

江斌身为地道的宁市本地人,告辞前,客气地邀请明汐和梁见铖说:“要是明天二位还有空,不妨到家里坐坐?”

这不就相当于去拜访亲戚了嘛。梁见铖婉拒了,以他目前的身份,还不便带明汐去顾总老家的亲戚登门拜访,就谢过了江斌的好意。

江斌也不强求,略带遗憾地看向明汐,笑了笑说:“明总,咱们来日方长。”

“……好呢。”明汐礼貌地应了一声。笑容依旧浅浅挂在唇边,没有因江斌和梁见铖的关系有所改变。

经历了下午那场跌宕起伏的竞价,现在的她身心都极为放松,哪怕顾双洋这会站在她面前,也不会心慌。不过,她的确没有身份去结识顾双洋老家的亲戚。

一直不知道,原来梁见铖的外公外婆居然是宁市人。

梁见铖前面让江斌不要告知他们两人的身份,应该不只是江斌说的那个原因。

对了。江斌和梁见铖的关系是,梁见铖的外公和江斌外公是亲兄弟,所以顾双洋是江斌的姨妈,江斌又是梁见铖的表哥。

明汐自幼对亲戚没什么概念,但也能看出,顾家的基因十分强大。若不事先说明关系,或许难以察觉,说了又能看出一点端倪,比如两人眉眼都是清隽锋利的类型。

梁见铖的眼睛,是最像顾双洋的地方。

“江斌,你不要误会,我和明总只是关系极好的朋友。”末了,梁见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饰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江斌眼神一凝,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破碎,不过下一秒就聪慧地明白了重点:“噢噢,我懂,得保密是吧。”

可以那么理解吧……因为梁见铖实在没脸交代,他只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好在今天的明总很给他面子,没有将内情说出,然而想到自己小白脸身份,梁老板唇边笑容更具迷惑性了,简直如春雨打落梨花花瓣落入湖里泛起温柔涟漪。

交代清楚了,梁见铖这才大大方方牵上明总的手,朝江斌点头示意:“多谢。”

江斌笑得趣味,潇洒离开。

明汐:……

不得不感慨,梁见铖母系这边的亲戚很聪慧,梁见铖也认可,江斌非常聪明,毕竟是清大毕业出来的精算师。

晚饭的酒楼坐落宁市三江口,明汐和梁见铖一起走到这附近一座跨江铁桥上,底下江水澎湃翻涌,今天下午竞拍结束后,雨就停了,但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街边空气仍弥漫着湿润清凉的气息。

此时,天空已经漆黑如墨,这里是宁市中心最灯火辉煌、霓虹闪烁的之处,不远处还有殖民期间留下来建筑旧址……

明汐手扶桥边栏杆而立,带着凉意的夜风徐徐拂来,她不自觉眯起双眼。

头顶天色已完全黑透,她的心无比明亮,映衬着眼前江岸欣欣向荣的恢宏景象。不远处,一艘巨型轮渡缓缓从江面驶来,轮渡顶端醒目地扬起国内某服装品牌的广告。

今天竞拍现场最后一记槌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也如脚下汹涌的江潮,只能勇往直前,既无后退的余地,也没有后退的道理。

一阵大风吹来,吹乱了她和梁见铖的头发,明汐眉眼生辉地面朝梁见铖,梁见铖只是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替她抚顺秀发。

“梁见铖,你借了那么多钱给我,不怕我还不上吗?”只有他们二人,也不是在电话里,这会她和他面对面眼对眼,明汐终于抛出了关于那五千万的疑问。

她和梁见铖都是商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五千万对一家公司意味着什么。

梁见铖很清楚,明汐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他原本只是轻抚明小姐的秀发,双手又不由自主捧起明小姐面颊,语气笃定说:“我既然敢借给明总这笔钱,自然认定明总日后一定还得起。”

明汐唇角扯动,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心里极其感动却说出怪责话:“梁总的风险理念呢,就不怕我成了老赖,不想还钱了怎么办?”

梁见铖目光下至,轻轻说:“当然,要是明小姐以后不想还了,咱们也有不必还的商量办法,不是吗?”

什么办法呢?

梁见铖并未说出想法,然后他已经克制不住,将眼前人拥入了怀中。两人站在宁市江口,风肆意地将明汐的头发吹上他面庞。若不是现在桥上的人有点多,梁见铖或许直接吻上去。

在这个含蓄又双臂收紧的拥抱中,梁见铖轻轻道出:“我和明总做生意,只有一条宗旨,万事好商量。”

两人共同回忆谈第一宗生意时,梁见铖也是这般说,万事好商量。

“还有,我们不是签了三年合同么?我无比希望这三年里,明总的身价能翻几番,这样我这个乙方的待遇也可以水涨船高。”梁见铖绕着意思,将自己掩饰不了的居心说出来。

什么?她还是甲方么!?

她现在欠着他五千万,还是甲方哪。她本以为,这次从宁市回去后,她就不是甲方了呢。

当然还是!如果梁见铖知道明汐这般想,会非常明确告诉她,明总一直是不变的甲方。她给他的十万具体明白写着服务费,从某种性质上说不会更改的……

有一件事梁见铖从未对明汐做过,深夜万籁俱寂情到深处,梁见铖落下的吻一点点下移,直至他将头滑向了明小姐的腿间,随即滚烫舌尖抵住了明小姐最柔软之处。

明汐发出一道猝然且震颤的惊呼!

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双手紧紧攥上了床单边缘,面色绯红,指节凸显。

某一刻,两人交缠的身体性感勃发得无可救药。

相爱从来都是一件件具体的事,不是海市蜃楼的幻想,更不是自我感动的歌颂,它可以是今晚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也能是牵扯着身价利益的金钱往来。但是不管做什么事,梁见铖对明小姐,不仅无愧于心,还独一无二。

当然,明小姐给他那份柔嫩润滑,独属于他的,对吗?

未来在商场中势必会愈发精明强硬的明小姐,只有他能见识她的这份“柔嫩”,是不是?

一场极致美好的性|爱,绝不只肉|体|欲望的喷薄,精神一样能得到极大的充盈和满足。

次日,明汐和梁见铖都没有在宁市久留,时间对她和他都无比宝贵,一起吃顿早饭对两人而言,也是十分难得。

不过,即便再忙,梁见铖作为半个宁市人,还是带着明汐去了南塘路上的一家早餐铺吃生煎包。虽说顾双洋是宁市人,梁见铖从小到大来外公外婆家的次数并不多。他这边有个舅舅,外婆去世后,联系也渐渐稀疏。他还有个年迈的外公,如今跟着舅舅生活。

他舅舅在体制内工作,顾双洋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连带和这个亲弟弟关系也不融洽。梁见铖从小老梁带大,又早早出国,说实话,他对顾双洋这边的亲戚也不熟悉。在他看来,顾双洋自己和这边亲戚也没什么往来,至少顾双洋从未带小哥来过宁市走亲戚。

有时候,自己选择的爱人,才能成为真正的至亲。梁见铖是这么理解的-

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会在一夜之间发生改变吗?

明宙拿下三宗地的消息,比明汐本人还先传到海港外贸圈。

外贸协会有个大群。周四早上,明汐如往常一样到明宙上班,登录社交软件后,发现整个外贸协会大群都在恭喜她,唯独副主席贺远没有发声。

自从杜局退休后,这个官方外贸协会的会长由海港商务局盛局长亲自担任。盛局相较于杜局,做事更为务实,不喜欢华而不实那一套。因此从去年开始,协会的庆祝派对不仅取消了,还改成了开会座谈的形式。

每个人当了老板后,只喜欢给员工开会,不乐意被召集开会,尤其竞争对手们聚在一起开座谈会,很容易针锋相对,甚至起冲突。但官方的背书和认可至关重要,明宙还在发展阶段,只要不是在海外参展,或者拜访重点大客户,任何官方组织会议,明汐都会参加。

久而久之,她也结识了盛局。

今天大群里,盛局亲自转发了宁市官媒发布的第一季工业用地拍卖情况,还专门为明宙写了一首诗,内容如下:

明宙豪情动九天,

竞标场上谱新篇。

地归囊中宏图展,

伟业欣开锦绣年。

明汐……尴尬地端起水杯不停喝水。

她将这首诗转发给“笑而不言”品鉴,从不关注外贸群的梁见铖第一反应就是:“是盛局写的?”

梁老板真会猜。

“因为前段时间盛局也给星海写过类似的。”

噢,原来如此呢!

明汐不是一个爱欠债的人,因为明德诚缘故,她更不愿意自己成为老赖,所以拍地回来正式上班,她处理好手上工作第一件事,就是拟定三年期偿还目标。

事实是……明宙每年利润仅有几百万,明汐双手捂脸,轻轻呼出一口气,到底是她胆子大,还是梁总疯了。梁见铖在汉城对她说,亿万负翁和亿万富翁没有本质区别……

此刻的她,对此深感认同。

明明欠下五千万,她却觉得自己身价翻了倍呢!

手机进来一个电话,一个完全陌生号码。

2005年诈骗电话并不多,明汐做的又是外贸业务,一般来说,不管多陌生的电话她都会接听,她按下接听键,礼貌而公式化开口道:“您好,我是明汐,请问有什么事吗?”

自报家门早已成了她接电话的习惯。但要是能早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一定会立刻挂断这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道仿佛裹挟着陈年沉渣的声音——

“汐儿……真的是你啊!”

明汐::“……”

“我是你爸爸,你能听出我的声音么?我明德诚啊!你真是明汐对吧!我的女儿!”

明汐:“……”

“啪!”

明汐挂上了手机。

手一抖,直接拉黑这个号码。

明汐承认,她这个行为有点幼稚可笑,她能拉黑明德诚这个号码,拉黑不了牵连。

这个冒犯之极的电话,明总今儿当没接到,照常工作到下班,然而下班之后,去年年底给她发过短信的一个号码,再次发来一条短消息:

“这周日斯卡利酒店鸣凤包间,爸爸妈妈回来,我和贺远请客,邀请你出席参加,一起商讨如何帮父亲清还剩余债务!”

……

临近下班,歆雨拿着一堆资料进来,明汐第一次当着歆雨的面摔掉了手机……

歆雨惊呆了,感觉明总此刻身上散发的霸道嚣张的气质比拍卖会上还让人刮目相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汐都没有多看歆雨一眼,径直来到办公室专门放文件资料的保险柜前,蹲下身,输入密码,取出了一直妥善保管的一张二十万欠条和一张债务转让协议。

好!有些债,是时候好好算算了!

第99章 099 “明汐,你总算来了,我们都等……

如果说收到明玥这条短信, 明汐感到气愤不已,直接摔了手机……

给明汐发来短信的明玥,在编辑短信过程, 一样是愤懑怨恨的——

摊上明德诚这样不靠谱父亲, 怎能变成她一人不幸呢!

没错,贺远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明德诚在宜城欠了不少钱, 还知道了她爸妈在美国没身份打黑工,当年还是逃债去了美国。但这不是很正常么,凭什么贺远得知明德诚是老赖,对她恶语相向?

他就没有骗她的事了么?比如公司资产大多都在前妻那边?

不得不说,明玥从小到大都是理直气壮而气血充沛地活着,自私自利这个优秀素质让她面对贺远几乎刁难的指责,无坚不摧,毫不羞耻。

……最终是贺远败下阵来。

让明玥十分惊愕的是,冷静下来的贺远居然提出如何帮忙偿还明德诚在宜城欠下的钱!

对于父亲破产欠下的钱,要不要还,是明玥从未想过的事。首先明德诚经营厂子签的那些欠款, 明玥留学在外不太清楚详情, 唯有一笔二十万的债务, 她记得清楚,那是明德诚当初找本地一个流氓哥借的。也正是这笔钱,把明德诚和杨雨媚逼得走投无路, 不得不铤而走险,从宜城逃到美国……

虽说这笔钱没能让明德诚东山再起,受惠的是明玥,她靠着它, 完成了学业。

不只是明汐,明玥也是一直知道家人不靠谱,必然事事为自己谋算。她敢确定地说,明汐也是一样。自明汐被接回家,表面上看着老实巴交,实际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用她妈的话讲,明汐就是个从小吃里扒外没心肝的东西。若不是她妈心软,把这个“野种”从乡下接回来读书,明汐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如今倒好,她发迹了,赚大钱了,还傍上了有钱的公子哥,都能豪情万丈地拍下三宗地,就一点不管家人死活了么?

一千多万的宗地随便拍下,明德诚留在宜城的那点债务,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经拍地一事,明玥深切意识到自己简直大大低估了明汐的实力。有人竟如此有钱,比她家的老男人贺远还富有,为什么不早点联系父母,帮明德诚把债全还清,明德诚也不用在外东躲西藏,说不定可以早点回来再做回生意……这年头,有门路赚钱不是挺容易的事儿吗?养条狗都知道等主人回家,养一个“野种”,怎么就一点养育之恩都不记得了呢?

没有她妈当初的心软,哪有明小姐现在的风光!

以上就是明玥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或许一半是为自己找借口开脱,另一半是对明汐现在体面生活的极度不甘心。尤其是拍地结束回来后,贺远对她甩脸色,还分析了明汐在竞拍现场恶意抬价这个事,害得海鸥多花了三十万才拍下那块小宗地。

这三十万,自然得算在明汐头上!

相较明玥理直气壮的怨恨,贺远对明汐的怨恨显得虚伪做作一点。

明德诚的真实情况,是宜城一个昔日供应商特意打电话告知贺远的。对方也是得知他娶了明德诚的大女儿,想拐弯抹角地让明玥帮忙偿还债务。让明玥偿还,不就等同于让他贺远偿还吗?这怎么可能!

但是呢,贺远好面子,他佯装糊涂,称自己对明玥父母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故意提及明玥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这个妹妹这几年赚得多、混得好,更有能力和资格为父母还清债务啊。那个供货商听后,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谁心里不清楚呢,明德诚这个老赖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可做人得讲良心,但凡对明德诚家里的事稍有了解,知晓当年他对两个女儿的养育情况,都没脸去找明汐要钱。当然,他们不找明汐要债,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还想和明宙长期合作!

人情社会,如果没有人情,利益在哪儿人心就在哪儿。海鸥和明宙两家公司,至少在宜城的口碑中,明宙要远超海鸥!他们可不管海鸥是不是行业里的老大哥,做生意看的不是过去,是以后!

所以,宜城的这个供货商特意透露消息给贺远,与其说是给贺远情面,不如说是故意膈应贺老板!就像贺远在拖延货款膈应他们一样!

总之……这几天贺远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他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之后,只能认栽!他贺远娶了一个老赖的女儿,好在老赖不止一个女儿。

主动帮岳父偿还债务这件事,就是贺远想出的主意。

海鸥资金紧张,又高价拍下了地,在这节骨眼上,贺远当然不会真的打算给明德诚还债。他只是见不得明汐过得这般顺遂。不管是当年明汐将他的心意狠狠践踏,还是竞拍会上对他的算计,贺远对明汐的感情,已经从不甘心演变成了想要与之死磕到底的心理执念!

尤其当他得知,明德诚昔日债主居然找他这儿要债!

他们不可能不知,明汐也是明德诚女儿……

这不是故意膈应他是什么!

做生意的人最为势利,以前巴结着海鸥,现在巴结着明宙。

风水轮流转,这个道理谁都懂。只是当风水转到自己昔日员工那边,贺远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撕咬般,痛苦不堪。再想起山庄那晚,明汐看向他那满含轻视的眼神,贺远就夜不能寐地醒来。

贺远醒来,直接欺身折腾明玥。

明玥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女人,被贺远折腾烦了,索性闭眼露出嫌弃表情。贺远的心就更受挫,只觉得自己被明德诚两个女儿坑惨了!

偏偏前面毫不知情的他,前天还在机场毕恭毕敬地接到了明德诚和杨雨媚。那天,两人衣着靓丽气质不俗,尤其明德诚说话举止更是派头十足,贺远真以为他们是荣归故里的海归华侨,还特意订了海港最高档五星级酒店斯卡利,热情地招待他们入住。

结果……!

他招待的哪是什么风光无限的华侨商人,分明是两个逃债跑路毫无德行的腌脏货色!

贺远简直要气疯了,得知真相差点就要对明玥动手。

明玥也不是好惹的,反驳得贺远毫无招架之力。

贺远去年看上明玥,就是觉得明玥身上有着和明汐一样向上的野心。这样的女人,贺远是喜欢的,就像他的前妻一般。比起那些一心想从男人身上吸血的娇美娘子,贺远更喜欢眼里透着心气的聪明女人,既能为他带来利润,又能在他面前微笑服帖。他本以为明玥是比明汐更高级的替代品,短短几个月他发现,明玥只有野心,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明明学历比明汐高,在美国见识也更多,但DG那一单生意,若不是被星海抢了,明玥也抢不过明汐!

贺远越想越气,一会儿恨明汐,一会儿恨明玥,一会儿又恨生出这两个祸害女儿的明德诚!

咳……

明德诚此时正享受地住在斯卡利酒店的高级套房里,只觉得人生峰回路转奇妙无比!

五星级酒店房间禁止吸烟,于是明德诚每天下楼溜达几圈,顺便抽上几根烟……想想待在美国东躲西藏的日子,怎会料到回国后能过上这般高级的生活!

所以当年的他真是糊涂啊,干嘛非得心心念念生儿子?现在他有两个女儿,明玥嫁给了贺大老板,至于明汐,虽说还没见着面,但听明玥之前所言,汐儿不仅自己开了公司,还交往了一个更为有钱的男人。

啧啧……明德诚心里极美地抽着烟,回忆往昔,他在宜城也算是风光无限的人物,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败落下去,谁能想到还能靠着女儿再度起势!

明玥自不必说,这些年他和妻子杨雨媚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当初,也正是期待明玥能有出息,他们才铤而走险,做出卷钱跑路的事。

说起明汐,他心里确实有些亏欠。这孩子从小没了亲妈疼爱,一直都渴望能把杨雨媚当作亲妈,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只要明汐愿意,杨雨媚一定对她视如己出,这一点,明德诚已经严肃地对杨雨媚提出了态度上的要求——

他们终于能堂堂正正回来了,是该好好弥补这些年对明汐的感情亏欠了。

明德诚对杨雨媚这样说,杨雨媚没有他那么乐观,冷冷抛出一句话:“呵,明德诚啊,虽说明汐是你女儿,你对她还真没多少了解,倒不如我。”

“这不是很正常,这么多年,你实实在在当了她那么多年妈。以前就算有点偏心,也能理解,但往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你瞧瞧,我生的女儿多厉害,基因多强大!哈哈哈!”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玥比不上明汐?”杨雨媚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明玥永远是杨雨媚的软肋,不允许任何人说明玥不好,尤其不能将明玥和明汐放在一起对比。

这次回国,明汐混得风生水起又怎样?人影都不见一个。是谁给他们买的机票,是谁到机场接机,又是谁安排了他们的吃住?全都是她的宝贝女儿明玥!

“明德诚,我劝你别把事想得太美。明汐的心比你想的硬得多。就算她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明玥早就和她有联系了,结果呢?她连我们的消息都不打听一下。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从五年前咱们决定一起跑掉,你就只有一个女儿……”

杨雨媚的话像一把尖锐小刀,无情地戳破了明德诚的幻想。

……所以即便明汐不见人影,明德诚也不会对明汐生气,明汐这些年有点情绪很正常,要给她接受的时间。

一根烟慢慢抽下来,明德诚站在斯卡利酒店的露天停车区,目光随意扫过一辆辆豪车,思绪飘远,第一次回忆起和女儿明汐相处的点滴。他想起明汐第一次叫他爸爸的样子,想起明汐为了买本书眼哀求他的眼神,想起明汐到工厂做事,展现出的聪明伶俐劲儿……

在宜城那个地方,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许多女孩从小得到的待遇还不如明汐这个没妈的孩子。他一个大老爷们,能把明汐照顾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很多事情细细想来,只能怪两个孩子出身不同。不过,换个角度看,苦难不也磨炼了明汐的心性吗?

明德诚掐灭烟头,准备上楼瞧一瞧,一辆阿尔法商务车从他旁边开了过去,随即停在了他视线不远处的专用停车区。另一方向,几个西装革履的商务男人,从酒店后门出来,来到商务车前方等着。

明德诚看热闹般朝商务车望去,到底是什么大人物要现身?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一位气场非凡的女人。面对候在一旁的一群人,女人朝最前面上前一步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在两边夹道欢迎中,昂首阔步地走在了最前面……

啧啧。明德诚看得目瞪口呆,海港到底是大城市,连女人都能活得这般气派。

看着为首的女人从专用通道走进去,明德诚再次摇头叹气,有钱有势就是不一样……

所以,明汐现在到底有多能耐?公司规模有多大?

明德诚给明玥打了电话,如果说对明汐有点愧疚,对明玥,明德诚坦荡得很。

“你给我想办法联系上明汐,一定要让她来参加家庭聚餐。她就在海港,不来见我们,像什么话嘛!”

……

“周日晚上,斯卡利酒店……”

有些事,既然会发生,都有发生的逻辑和道理。

下班后,明汐没有回到自己住处,去了梁见铖那边。她站在梁见铖客厅的窗户边,拿起手机,给宜城的刘信军拨了一个电话。

“刘哥,好久没联系了……周日有空吗?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来一趟海港……当然是有事找您帮忙了!”

“是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什么,您要帮我把人做掉?哈哈!别开玩笑了咱不能违法啊……”

明汐和刘信军在电话里聊了十几分钟,这期间,梁见铖的电话打了进来,明汐一直顾不上接。反正她人在梁见铖这儿,他要是到家了,自然就能看到她。

今天,梁见铖从斯卡利酒店开会回来,将车停好,乘坐电梯上楼,输入密码推开门。

屋内昏沉一片,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明小姐身姿伶俐地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手机,正打着电话。

“那有刘哥出马,我就放心了,明天等你来海港。”

“承蒙记挂,不胜荣幸。”

“刘哥就别打趣我了,在对付人这方面,我哪有您经验丰富啊!”

“行哪,周日见。”

明汐挂断电话,刚好,梁见铖打开了客厅的灯。明汐原本挂在唇边敷衍的笑容瞬间收住,视线平直,她看了眼梁见铖夹在西装外套上的出席证。

梁见铖低头一看,他今天大半天都在斯卡利酒店开会,结束直接驱车回来,连胸前的证件都忘了摘掉。他伸手摘下证件,将公文包放在玄关对面的吧台。

明汐因为不涉足电子行业生意,所以不清楚这两天海港正在举办电子产业大会。梁见铖今天和母亲顾总一起参加了会议,地点就在斯卡利酒店。

虽说他们是母子,开会前两人没说一句话,开会后也没什么交流,唯有在会议交流环节,才正儿八经地就电子产业问题发表看法。除夕之后,今天开会是梁见铖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他倒也不是还在生母亲的气,顾双洋也不是那种拘泥于负气情绪的人,两人真的都是工作太忙。自那天后,两人之间的正常交流也只围绕工作事宜展开。

两人一起坐在餐厅和客厅中间的吧台,各自坐一张高脚凳。梁见铖个子高,坐这种高脚凳,长腿刚好稳稳地放在地面上,明汐则将两条腿弯曲着搁在凳撑上。因为明德诚的事,明汐单手搭在吧台,陷入思绪。

梁见铖轻声笑了笑,出声问:“所以,是什么人惹到明总了?要找刘哥出手了?”

明汐微微一笑,回答:“几个烂人。”

梁见铖心里多少猜到了几分,他从未见过明汐那对奇葩的父母,对明汐的过往却也清楚。这段时间,明汐和明玥有了不少交集,按照常理推测,得知女儿有了出息,父母自然要露面了。

梁见铖朝明汐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如果明总需要,梁哥也可以帮忙,梁哥也有搞人的办法。”

明汐已不是微笑,而是明明白白扯出坏笑,舔了舔下唇,眉开眼笑说:“梁总,你□□电影看多了么?刘信军说这种话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说。”

梁见铖“嗯”了一声,想了想,一本正经又带着几分较劲:“因为小白脸不能输给社会哥。”

什么呀!梁见铖还记得当年那句“小白脸”呢,明汐弯下腰,双手垫在大理石台面上,闷闷地笑了两声。

梁见铖看了,发现明汐好像没有因为那几个人出现而心情变差,相反,他感觉她充满劲儿,似乎有了应对的办法,是吗?

当然!明汐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原本明玥的短信让她十分恼火,恼火是无奈的表现,因为她还没有应对的办法。

她开车回来,一路冷静,仔细梳理一番。明玥好端端地提起陈年旧账,肯定是有人催债催到了贺远那边,事情想必是贺远和明玥狗咬狗之后,想把旧债新债都算到她头上。不过,再自私自利的人,也不可能直接抢钱,道德绑架无疑是他们最好的手段。所以,明玥才会用一种姐妹要一起帮父亲还债的语气给她发短信……

明玥的目的很明显,把她逼到明德诚面前,利用血缘关系,让明德诚缠住她。

恶人还需恶人磨,她一个人要对付他们一群人,就算撕破脸也是不行的,既然他们要还债,她可以帮他们把债主请过来!

当年她和刘信军握手言欢,真是一个不错选择!

“对付不要脸的人,讲道理没用,得用更不要脸的方式,梁总,您说是不是?”明汐笑得像只狡黠狐狸。

明明一堆糟心事,明小姐不仅没有被事困扰,还能高效地想出办法,这让梁见铖只能毫无用处地等着好戏上演。

“明总,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梁见铖反复追问。

明汐摇了摇头,她找刘信军,就是不想让梁见铖出现在那几个人面前。

“我周日晚上也会到斯卡利。要是梁总和顾总那天也在那儿用餐,千万别去看热闹——”明汐微微顿了顿,才把后半句话说完,“我怕到时候可能场面失控,伤及无辜。”

梁见铖:“……”

她现在是不是不太善良?明汐抬着清明目光对视梁见铖,第一次抛出这个问题。

梁见铖微微摇头。

善良,本就是这世上最难定义的概念,在大多数人眼中,善良往往是心软或宽容。梁见铖对善良的定义是:“让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比起无原则的原谅,我觉得这样的善更具力量。”

在他心里,明汐一直是善良的。只不过,厉害的明小姐,身上的善良也不是软弱无措的,而是聪明的善,有力量的善。

软弱的女人,或许会让男人产生一点怜悯之心。但明汐坚硬里的柔软,才是让他心动不已的美好。

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因为欣赏明小姐的强大,才心动明小姐强大之下的柔软。

周日,中国电子产业大会在海港酒店进入最后一天的议程。

大会结束,各类小型会议接踵而至,相较于官方形式化的大会,小会的交流更具实际意义。

中午会议结束,梁见铖和顾双洋一同在酒店用餐。用餐过程,顾双洋有意无意地说起一个话题:“明小姐应该不生你的气了吧!”

什么?明汐生过他的气么?到底谁做错了事,还是生气这个事也能母债子还?

梁见铖眼皮微微一抬,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早就不生气了,不过也不会嫁给我了。”

顾双洋“噢”了两声:“这样也好,反正男人过了三十岁没区别,梁总先再接再厉搞事业吧。”

梁见铖适时收住了这个话题,想起一件事,问:“晚上你和盛局他们也在这儿用餐吗?”

“对。”顾双洋点了点头。

梁见铖又问:“哪个包间?”

顾双洋耸肩,不知。

梁见铖微微往后靠在椅背,目光转向窗外明媚的正午阳光。前段时间下了那么久的雨,这样的春光一出现,整个海港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暖洋洋的清新色调。

他破天荒地向顾双洋问起外公那边的事:“妈,以前外公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顾双洋眉头瞬间拧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又觉得这事有些好笑。

梁见铖抿了抿下唇,第一次凝视顾总那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认真开口:“这个世界上,有些男人,真的不配为人父。”

顾双洋微微摇了摇头:“梁见铖,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母亲。”

梁见铖很帅地说:“只要有机会,我会是个好父亲。”

顾双洋眨了下眼,垂下双手,作为母亲给出了一个乐观的回应:“只要梁总你身体健康,总会有机会的。”

梁见铖想笑,然后顾双洋先笑出了声。这还是除夕以来,母子俩首次轻松地交谈。

……

傍晚六点,明汐驱车抵达斯卡利酒店停车场。

由于她常常接待外宾,对斯卡利酒店已熟门熟路。下车后,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酒店二楼的独立包间区域,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抬手推开了凤鸣包间那扇厚实的门。

包间内灯光明亮,明汐脚蹬短靴,身着紧身牛仔裤,上半身套着一件纯黑衬衫,手腕上挽着之前脱下的风衣。她今天特意穿得简洁利落,万一待会动起手,也能更加干脆。

多年未见,没有一点自然的感动涌上心头,唯有生硬和虚伪的对视。

从包间进来,明汐一步一步朝圆桌相坐家人走去。

她一点也不急着坐下,转了转头,眼神戏谑地一一扫过坐在主座的贺远、身旁的明玥,以及下方的明德诚和杨雨媚……

她看向他们,他们也都将目光聚在她身上。

“明汐,你总算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贺远冠冕堂皇地开口。

明汐仿若未闻,凝了凝神采,只是盯着明德诚瞧,眼神直白又饶有趣味。

明德诚被看得心里直发毛,无辜眨着眼睛。

明汐仍是站着,一只手撑在桌上,站姿懒懒随意,压人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随即,她朝着明德诚伸出另一只手,往上抬了抬,示意明德诚站起来。

得到女儿示意的明德诚动容地深吸一口气,满心激动地站起身来。

“您……走几步,让我看看!”

明德诚不明所以,但还是离开座位,走了两步,随后讨好地看向现在风光无限的女儿,问:“怎么了,汐儿?”

“没什么!”明汐摆摆手,把风衣递给包间服务员,一脸愉快地坐了下来。然后她面朝明玥,毫不掩饰地开了个玩笑:“这么多年不见人,我还以为被债主打断腿了呢,还好!看来运气不错!”

说完,伴随着极其漂亮的笑脸漾起,一个大拇指朝明德诚方向送过去。

对那么多年,有人还没有被打断腿这件事,明小姐给出了非常诚挚的认定——

优秀!

第100章 100 什么良心?不好意思,早没了!……

光辉熠熠, 人心惶惶。

谁也没料到,明汐如沐春风登场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父亲明德诚当众出丑。

斯卡利酒店包厢头顶水晶吊灯光影交错, 一时间每个人都变了脸, 尤其明德诚原本讨好和蔼的老脸,一下子变得灰头土脸。

对面明汐的冷嘲热讽, 明德诚呆立在原地, 一副气极了又不敢发脾气的怂样。

明汐大发善心地弯弯唇,点头示意,可以坐下来了。

明德诚这才洋相百出地重新坐下来。

什么才是真正一家人呢?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才是一家人呢。她以玩笑的方式打脸明德诚,最坐不住的人是谁,当然是杨雨媚和明玥。

特别是明玥——

在明汐到来之前,为了营造今天这场家庭聚会的氛围,明玥费尽心机,试图挽回自己曾经作为宜城大小姐的体面。明德诚虽说做事不靠谱,好歹还保留着几分老板派头,在明汐到来前,他还能跟贺远侃侃而谈,即便身为老赖,往昔也有过风流和本事的。而她的妈杨雨媚,在嫁给明德诚之前,也是宜城著名黄梅戏戏剧院里的花旦……明玥自认为,自己爸妈比起贺远那来自乡下的父母,不知高雅了多少。

所以有点外债又算得了什么?这年头,当过老板的人谁还没点外债?能欠下钱那才叫本事。她过惯了好日子,即便算不上金枝玉叶,但也不像明汐, 母不详吧。

的确如此……贺远逐渐想开了后心态就好起来了。他经过反复比较,发现明玥的出身确实比明汐强上一些。原本,他对明玥的心机、明德诚的装腔作势以及杨雨媚的故作矜傲都看不顺眼。偏偏他和明玥已领取了结婚证,怎么说都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胳膊肘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外拐。

因此,在明汐到来之前,贺远极力展现出海派男人的体面和客气,虚伪又殷勤地应付着明德诚。身为一个外贸老板,贺远在招待客户方面也算行家了,他拿出了七分的体面,用在明德诚和杨雨媚这里,俨然是无可挑剔的如意佳婿了。

贺远给予的高规格待遇,明德诚更是心生幻想:明汐不是也谈了有钱男朋友吗?什么时候两个女婿能较量一番呢?

就在包间内的氛围逐渐变得和和美美,仿佛真的成为了一家人,明汐来了——

轻轻松松地,就将合家欢的体面氛围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后——

明小姐神色自若,仿佛刚刚那羞辱人的玩笑话不是出自她口,还一脸和颜悦色,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有些事不需要多说,明德诚和杨雨媚此前在贺远面前装华侨,结果一屁股债的事被明汐轻松抖了出来。比起明德诚这张久经世故的厚实老脸皮,杨雨媚显然端不住一些,面上的顾虑更多。

作为一个母亲,杨雨媚不想让明玥在丈夫面前丢脸。

所以,明汐坐下来之后,杨雨媚就紧紧地盯着明汐,眼神满是戒备。

明汐也将目光转向杨雨媚,投过去的眼神清清淡淡,就像夜风吹过长街,不带一点旧情,空空荡荡只有往昔记忆的回响。

如果明德诚和杨雨媚两人之中,她对谁还残留着一点旧情,那个人不是明德诚,而是杨雨媚。

但是,她已不是小时候渴望母爱的孩子了。杨雨媚以前是唱黄梅戏的专业花旦,这种戏曲明汐也是唱得极好。不然,当年在第一次行业圣诞聚会上,她倘若没有一点唱功怎敢随意表演?

她年少学习黄梅戏,也不是刻意讨杨雨媚欢心,而是来到那个家,每当杨雨媚练嗓子,她都会专注听一会。那时候,她特别期待杨雨媚练完嗓子后能转过头看她一眼,但这样的期待,总是落空,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小时候的她真的渴望过杨雨媚的……母爱,现在,她拥有了财富和事业,还见识了真正的爱是什么,对杨雨媚的认知已变得非常客观。那就是——杨雨媚从始至终没将她当过自己孩子。

那么,她和杨雨媚之间,就算有过母女之名,也是没有母女的情分可言。

明汐终于不再表演客气,流露出更真实一点的样子,不变是她一直笑着看向他们,唇边笑容看起来挑衅又满不在乎。

这笑,让杨雨媚紧张不安,令明德诚捉摸不透,也让明玥心生厌恶。

“明汐,你爸你妈好不容易回来,今天一家人团聚,先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贺远再次出面,又用他那套体面的言辞打圆场。

好啊!明汐挑了挑眉,看向虚伪的贺老板,爽快地应了一声,仿佛真的给了贺远这个面子。

贺远好久没见到明汐这般乖顺反应,差点受宠若惊。

多么可惜,明汐居然成了他的小姨子,又多么令人兴奋,他变成了他的姐夫。

贺远露出了一点笑意。

然后,明汐已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第一个举起杯子,朝向贺远,原本清爽的笑意奚了两分:“贺总,宁城竞拍会的事,多有得罪呢。”

有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竞拍会的事,贺远想到就丢脸,在这个家庭聚餐被明汐直接提起,贺远只能努力保持自己颜面不丢失。

“明汐,你明明不想要那一宗地,为什么还要跟我抬价?咱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是不是?”贺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妥帖又无奈,听起来却十分的惺惺作态。

一旁的明玥听了,眉头一皱。她察觉到,贺远现在在明汐面前,态度已然在低位,全然没有了竞拍会上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是因为现在贺远手上的资产加起来还不如明汐手上的那三宗地多。

明汐怎么能拿出五千万,个中缘由无需多说了。这些年,外界一直传闻梁见铖母亲顾双洋不喜欢明小姐,致使明小姐和梁见铖仅仅维持着好朋友关系。然而,这所谓的“好朋友关系”,都比许多夫妻关系还要牢固紧密。倘若往后明宙获取更多行业资源,明汐不仅会压他一头,还有可能将他彻底踩在脚下。如此一来,他这个姐夫身份,反倒成了眼下唯一能稍稍制衡明汐的依仗。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有些人似乎真的注定会成为一家人。

哪怕是以一种颇为微妙复杂的方式。

面对贺远提及抬价一事,明汐自然不会承认的,她轻描淡写地交代一番:“我多拍或少拍几亩,没多大差别,但贺总你不能记性不好啊。那小宗地明明是我让给了贺总的……按照那天在酒店电梯里说好的呢,贺总还要支付给我十万块。我没跟贺总讨要那十万块,贺总却反倒诬陷我恶意竞价。哎呀,贺远,你要是不想给那十万块,直接说就好,编造恶意竞价这种话,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贺总出不起价似的。”

什么!明汐现在说出这话,欺人太甚了!

明玥嚣张跋扈的脾气瞬间被点燃,差点就暴跳起来反驳,好在贺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贺远最清楚,一定不能撕破这最后的情面,不然他还怎么在明汐面前摆出姐夫架子?又怎么能顺理成章地提及债务之事?

比起明玥的沉不住气,贺远已经成了这一桌能隐忍的人。

贺远勉强笑了笑,努力装作不当一回事地听着。他一直都知道明汐嘴巴厉害,现在才惊觉,明汐现在的嘴已不是犀利,而是将语速气场以及挖苦人的本事修炼到了炉火纯青地步。

三言两语间,还能轻轻松松给他挖个坑。

就刚刚明汐说的这几句话,贺远要是强调明汐恶意抬价,就等于直接承认他出不起价,还承认自己事后反悔,不想支付那十万块……

明玥已经沉不住气,贺远还要步步为营。

既然这位故作高调的明小姐主动挑起了谈钱的话题,今天聚餐的主题也就无需他刻意引导了。一个身价上亿的富婆,父亲的债务问题,于情于理是不是要帮忙解决一下呢?

然后,贺远特别云淡风轻地提到了宜城供应商催债的事。不过,他说的过程,没有点明供应商是向明玥催债,而是含糊其辞,将目光在明德诚和明汐之间来回扫视。

然后,明汐没有反应,不紧不慢拿起筷子,还转动着圆桌上的转盘,夹了一小块荔枝糯米糍,慢慢品尝般地吃了起来。

斯卡拉酒店的中餐水平着实一般,不过这糕点的口感尚可——这块荔枝糯米糍,清甜软糯,滋味不错。

贺远还在反复故作体面地强调,明汐继续转着桌,看看还有没有想入口的。

和她有着同样“好心态”的,就是明德诚。明明贺远提及的是他的债务,明德诚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闻所未闻的模样,津津有味地啃起了盘中羊排。

羊排啃完了,明德诚还想舀一碗甜汤喝。

明汐直接转走了转盘。

明德诚无奈,转而准备夹鸭舌。结果他的筷子还没伸过去,明汐又转走了转盘。

明德诚一脸窘迫,丢人现眼地看向明汐。

“明汐,你还让不让我吃。”

“不太想让呢。”明汐回话。

话音落下,明总伸出手敲了敲玻璃面,随着肆无忌惮地瞪一眼明德诚,她用力一转圆桌转盘,速度快得整个转盘发出“哐当”声响,上面摆放的佳肴盘子险些相互碰撞,更糟糕的是,转盘不小心碰到了明德诚放下的一双筷子,两根筷子被甩了出去,直接啪嗒飞到了贺远的脚下。

明德诚呼吸一停:“……”

贺远也终于停下了抑扬顿挫的债务话题。

明汐突然发疯的举动有些惊人,贺远前面的话语完全被忽视。不远处,服务员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努力贴着墙根,眼睛又直勾勾地盯着这一桌人,满脸惊愕。

“明汐,你有病吧!”明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明汐拿起汤勺,在玻璃餐盘上轻轻敲了敲,笑意盈盈地看向明玥,反问:“你说呢!”

“我们好心好意请你来吃饭,是把你当家人,你现在倒好,赚了钱就鼻孔朝天,连爸妈都不认了。一进来就摆出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你装给谁看?别以为赚了点钱就高人一等。当初是谁把你从乡下带回来的!”明玥越说越激动,情绪近乎失控。

终于!等到了!

明汐还以为自己要做更过分的事,明玥才会跳脚,没想到她只是转个餐盘,用汤勺敲一下桌子,明大小姐就忍不下去了!

很好!可以撕脸了!

她和这一家人的新旧恩怨实在太多,旧账她不想自己算,等会儿刘信军来了,还会替她清算一遍。

现在呢,她只觉得明玥骂得很对,她就是趾高气扬呢——

但趾高气扬的感觉真的棒极了!

有人没钱都想着高人一等,她凭什么要夹起尾巴做人?没道理的啊。

她承认,她现在就是“有病”,所以不要在她面前大吼大叫,这桌上没有一个人是她在乎的,其中一半还是她厌恶至极的。她现在已经恶心不得了,要是耍起泼,她也有的是花样!

“明玥,我劝你先冷静冷静,让你家贺老板先把债务的事说完。省得等会儿精心打的算盘落了空,白白请了这顿饭。”

明汐字字顿顿,好心地给出建议。

明玥狠恶恶瞪向她。

没事儿,她瞪眼是瞪不过明玥,还有其他办法。明汐操起手上的白瓷调羹,只要明玥瞪她一眼,她就在玻璃转盘上重重敲了一下,直至三下,每一下都比之前更用力,最后一下,直接把调羹敲断了。

气势逼人,又惊人。

对于手上敲断的调羹,明汐抱歉地眨了下眼,看向不远处面色凝重的服务员,礼貌说:“不用担心,结账的时候,这个调羹的钱算我的。”

服务员:“……”好惶恐,双腿像被钉住了般,想离开这个包厢又舍不得挪不动脚。

怎么说呢,明汐还是希望服务员可以离开的,因为她真的不想吓到无辜的人。

明汐终于开始发挥自己精湛“演技”,接下来她每一秒表现都是跌宕起伏,一会儿一惊一乍,一会儿又郑重其事,转瞬又微笑迷人,整个人如明玥所骂的那般——有病。

没错,她有病,所以不要来惹她!

明汐从决定赴这场宴起,就绝了心不再和这帮人长久纠缠。因此她不能伪装一点体面,更要摒弃应付心态。她如果这一次抱着应付过去就算了的想法,日后必将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今天这个绝佳的算账机会,她当然要好好“表演”一番,让这些人看看什么是穷人乍富,什么是得意忘形,什么算小人得志!

她不要一点的体面和虚饰,只想和过去干干净净地一刀两断,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的她,就是盛气凌人,就是忘恩负义,所以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多年相处,她太清楚明德诚是怎样的人,她必须让他彻底打消对她的幻想和侥幸。因为今天她的行为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明汐,你这么对爸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明玥再次厉声斥责,咄咄逼人的眉眼间满是愤怒的火焰。

“什么,良心?”明汐嘴角一抿,原本锋芒毕露的眉眼刻意一缩,歪过头,一脸迷瞪地瞧着明玥:“什么良心?对你,对你们的良心吗?我早就没了!难不成你还有?拿出来给我瞧瞧,让我看看良心是什么。还是你说的良心,是对父母的孝心?哪个‘孝’,披麻戴孝的‘孝’吗?这个有的,等咱爸到了那一天,你通知我,我一定来!”

说完,手指一抬,落向明德诚。

明德诚:……

压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明汐深深地畅快笑了笑,一双明亮眼眸又在水晶灯光下泛着冷光,,明明说着肆无忌惮的话,却因脸蛋漂亮莹润,眉眼间闪烁着威风凛凛又生动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既疯癫又气场全开,散发着一种让人胆寒又迷人的威慑力。

有人彻底撕下了做人的伪装。居然能说出“披麻戴孝”这般狠绝的话,明玥的脸瞬间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牙,咬牙切齿。

满满当当的愤怒,明玥恨不得将手中的碗筷砸向明汐。

然而,明汐先一步行动了。

“怎么办,调羹已经断了,我都没法喝汤了,今天这顿饭还吃不吃呢。”明汐佯装犯难,拿起面前的碗看了一眼,随后高高举起,松开了手。

碗重重地掉落在大理石瓷砖上,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了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说,明总这完全不做人的一招,实在是太奏效了。还是那句话,她当初没有亲人依靠,现在也无需顾及这亲人的情面。现在的她不需要在意这一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杨雨媚。

“不好意思,碗也碎了。等会儿一起算我账上。”明汐转过身,微笑着对服务员交代。

服务员努力绷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

贺远的风度终于彻底崩塌,不仅话语戛然而止,还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他现在看向明汐的眼神,和很多年前在山庄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明汐,当年的明汐还懂得收敛,想尽办法不得罪他,眼前的她不仅公然和他叫板,还能用最激烈的方式同所有人对峙。

她连自己父亲的脸都全然不顾,又怎会顾及其他人的脸?她连对杨雨媚最后的养育之恩都不再惦记,明玥还妄图用道德和良心拿捏明汐,真是小瞧了明小姐。

良心,她早就没了;

孝心,也只等“披麻戴孝”那一天了。

总之,明汐的“发疯”,彻底打乱了贺远原本准备提出的债务分摊方案。原本,贺远还打算假仁假义地将所有债务分成两份,试探明汐的态度,结果现在根本无需试探了,明汐的态度已鲜明地摆在众人面前。

她要一刀两断。

她宁愿玉碎也不为瓦全。

必须承认,在明汐进来之前,明德诚还沉浸在幻想之中。但现在,他坐在贺远下方位置,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瑟瑟发颤。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讨好、乖顺又懂事的女儿吗?

明汐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女魔头啊!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性子完全变了?明德诚最后的幻想是,或许明汐只是在演戏,故意演给杨雨媚看,毕竟杨雨媚以前亏待过她。但他这个父亲并没有啊,他自觉也没有过分偏心,很多时候对明汐和明玥都是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地不爱她们。

如果说此刻,这一桌上最内心备受煎熬的人,不是想不明白的明德诚,也不是愤怒的明玥,而是杨雨媚。

但她不是对明汐感到愧疚,也不是对贺远提及的债务良心不安,而是担心这些陈年旧债影响女儿明玥的婚姻。对杨雨媚而言,世间最重要的就是明玥,她认为对明玥最重要的,就是现在这段婚姻。

所以,一直以来最不想联系明汐的人,是杨雨媚。她恨不得彻底忘记这个人,不再碰面,过去那些对明玥不利的事就不会翻出来。偏偏明德诚心怀私心,缠着明玥想尽办法联络明汐,非要请明汐来赴这场家宴。

明玥和明德诚,一个向来对家里事不管不顾,一个从来看不上明汐,两人对明汐的了解加起来都不及杨雨媚多。昔日在那个家里,杨雨媚和明汐也算朝夕相对过。

为了替女儿挽回体面,当贺远把债务问题提出来,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雨媚站了起来,她看向贺远:“这个钱,不需要你们操心,我和明德诚会自己想办法!我们还有钱!”

明德诚惊呆了,瞪大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杨雨媚。这些年他们在美国打黑工赚的钱不是都被明玥拿走了吗?

“放心,我们不会拖累明玥。”杨雨媚再次说得斩钉截铁,面色坚定。

明玥直接皱着眉头,看向自己逞强的母亲。

然而,杨雨媚坚定表示,她和明德诚能自己还钱,不会拖累孩子。

当然,她的孩子只有一个,就是明玥!

啧啧,明汐都看感动了,都想为杨雨媚伟大母爱歌颂一番了,有那么一刻,她有点心软,想看在杨雨媚的面上。

但是,心软的代价是后患无穷,当年杨雨媚也没有对她心软,是吧?

或许,当年杨雨媚上车又下车的动作对她有那么一点心软,然而,每个人都清楚对自己最重要是什么。

对杨雨媚而言,最重要是明玥。

那么,对她而言最重要是什么,是清净!

她要做绝了,才能换来清净。

“好的!有钱对吧,那就还钱吧!”明汐眼神锐利,握着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回应,当着包厢内所有人的面,她对电话里的刘信军说:“刘哥,上来吧。”

明汐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明德诚一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杨雨媚继续瞠目结舌;

明玥更是怒火中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贺远也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本以为只需将明家这潭水搅浑就行,毕竟明汐身为明德诚的女儿,不可能置身事外。但他万万没想到,明汐已经不是隔岸观火,而是站在岸边主动放火,简直要把局面搅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哈哈,真有意思!明汐心中痛快,有生之年她居然尝到了为非作歹的畅快滋味!

没错,她的确没有良心了,明德诚生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有良心这个东西!

“贺远,你前面不是说收到催债的困扰问题么。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我跟你详细介绍一下明家的情况吧。我们家一方面家庭关系复杂,怎么个复杂,你应该也有数了,我就不再赘述。还有另一个情况,你也了解到了,那就是我们家债主特别多。你是我昔日的东家,我也没想到,贺总做人侠肝义胆,还想着劫富济贫呢。可惜,我这个人没良心,因为我的良心早被卖掉了。等会儿,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曾经明家最大的债主。”

明汐流畅又犀利地说着话,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说到债主的时候,还故意慢悠悠地说。

“明德诚,你还记得么?刘信军,刘哥?”明汐又将矛头指向明德诚。

刘信军这个名字出来,明德诚的脸已变得惨白如纸。

明玥的面色一样阴沉下来,难看至极。

杨雨媚更是惊慌失措,“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简直用难以置信又胆战心惊的目光看着明汐。

明汐呢,只露出欣慰又感动的笑脸,果然还是刘哥有牌面。她之前说了那么多,都不如提到刘信军这个名字,让他们反应大。

刘信军是谁?贺远想要问明玥,难道明德诚除了供应商那边的债务,还有其他债主?

没错……

那笔二十万的债务,明玥也绝不可能忘记,当初正是她怂恿自己的父母借下这笔钱,而后偷渡到美国的……

很快,包厢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拨人。

前天打电话,刘信军极为义气地问明汐:“明汐,你想要我带多少人来?”

明汐客气地思索一下:“刘哥,当初您为难我时带了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吧。”

刘信军:“我哪有为难你呀,明汐,你可别太记仇。这样吧,我们这一行追债,追的可不只是本钱,还有利息。你当年算我的利息,我帮你要回来!”

所以,人自然是要多带一点。

毕竟,如果有机会在明汐面前展现威风,刘信军也是求之不得。

接下来的场面,惊险得差点让留在包厢里的服务员忍不住拿起手机报警。然而,服务员小哥哥还是一动不动地贴在墙角,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明汐已经站起来,一边用餐桌上的毛巾擦拭手指,一边语气愉悦地对服务员说:“我们要解决一下家务事,要不,小哥哥你先出去一下?”

小哥哥服务员:……他不能再看会儿热闹么?

明汐微微摇头,还是出去吧。

当明德诚完全被刘信军带来的人控制,终于怒不可遏,极其惶恐地看向自己的女儿,颤抖着嗓音质问出来:“你疯了吗?明汐!”

明汐挑下眉:“我疯了?那是当然!我不疯一点,怎么跟你算账啊!”

然后,她面向刘信军,大方体面跟贺远介绍:“这就是刘哥,你岳父在宜城最后一个债主,明德诚欠他二十万没有偿还。当初签订的利息是……多少来着?”明汐转头问了刘哥一句。

不好意思,刘信军有点记不起来。

没事,明汐不过是随口一问,她记性好,记得清清楚楚。

明总随意又嚣张地站着,说出了当初明德诚签下的欠条详情:“本金二十万,月息三分。欠条是 1999年 12月底签下的,到现在,也就是 2005年 4月底,一共 65个月。按照月息三分来算,不算本金,光利息应该是三十九万,加上本金,一共五十九万!对吧,贺总?您在借贷方面比我专业,我算出来的这个数额,应该没错吧……”

明汐目光中带着一丝谦虚,又闪烁着别样的光亮,看向贺远。

贺远已经被眼前这架势彻底吓懵了,他当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跟明玥离婚,再也不想招惹明德诚这两个可怕的女儿了!贺远双唇微微发抖,面色凝重,将头转向了一边。这个钱,他是绝对不会管的!

所以,到底谁来还这笔钱呢?

明汐当然不会告诉明德诚和杨雨媚,这笔钱她早就还了。原本收到明玥短信的时候,她还想着带着当初的欠条和债务转让协议来要债。但她仔细一想,不能再这么讲道理了。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如果明德诚知道三年前她心软替他还过钱,肯定还会对她抱有侥幸心理!

明汐微微倾身,凝视着自己陌生又滑稽的亲生父亲,从见面到现在,第一次用一种好声好气的商量口吻说:“爸爸,既然杨阿姨说你们有钱,那就先把这五十九万还了吧。不然,我的‘卖身契’还在刘哥手上呢。你们不还钱,我就不是你们女儿了,我又凭什么身份,替你还你之前的债呢!”

“对吧,杨阿姨?”明汐歪过头,彻底对杨雨媚改了口。不管当初关系怎样,她以前还会叫杨雨媚妈妈,从今往后,她和杨雨媚这辈子都不会有母女情分了。

“明汐……你……不能把事做到这个份上!”杨雨媚面容惨白,第一次叫明汐的名字,却对她说,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是,当初是谁欠下的钱?是谁跑路?这笔钱又到底给谁花了!

“我做什么了?不是您说有钱还债吗?那就先还刘哥这笔钱,五十九万。还了之后,再还宜城其他的欠款。只要你们利息给到位,我相信你们都还有重新抬头做人的机会,对不对,刘哥?如果这个钱还了,您能原谅他们吗?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

明汐此时,将假仁假义演绎到了极致。

刘信军这几年胖了不少,“刘哥”都快变成“刘叔”了。今天过来,刘信军没戴假发,仍是流氓跋扈的样子十足。再加上明汐在这里一口一个“刘哥”叫着,刘信军只觉得自己帅气无比,轻轻抬起手,想要抚一下自己的头发。对面的明德诚却缩了一下脖子,仿佛刘信军下一秒就要动手。

动手是不可能的,刘信军现在是合法小贷公司的老板,行事很正规。尤其在明汐家人面前,还是得客气点。

“既然来了,这个钱我今天必须收回去,不能白来一趟。所以你们谁来还啊!”刘信军点了一根烟,学着文明人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问一问。

然而,刘信军看似文明,他的行为却一点都不文明,不然明德诚也不会被制得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谁才是一家人。现在着急的,除了明德诚本人,只有明玥和杨雨媚,但她们还不起这笔钱。明玥对明汐恨得咬牙切齿,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贺远身上,但杨雨媚不想让明玥开这个口,又把目光投向了明汐。

无耻的行为是会传染,都到这个时候了,明德诚居然也把目光看向了明汐。他脑子转得极快,想出了一个办法:“明汐,你现在把这个钱还了,你的‘卖身契’不就回到自己手上了吗?”

哈哈!明汐笑了,真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只有明德诚能在这个时候,还说出这样好笑的话。

好吧,明汐本来没打算这么无情的。有人还不明白,她就大大方方把话说清楚。她揪着明德诚的眼,轻飘飘地扯出一句话:“爸爸,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和刘哥是一伙的呀!”

明德诚:……

杨雨媚:……

贺远:……

“我怎么可能会帮你们还这个钱,这个钱又不是我花的。谁用了,谁就还呀?”明汐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一转,刻意地落在明玥脸上,“对吧,姐姐!”

明玥:……!

什么叫缺德带冒烟,明汐这句话就是最好诠释。她毫不留情地说出,她和要债的刘信军是一伙的。

然后,明总要说重点了——

“刘哥,你放心吧,我的家人既然都回来了,但凡以后他们联系我,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你随时都可以过来要债——如果你今天没办把债要回去的话。”

明德诚:……

明玥彻底疯了,拿起桌上的饮料,朝明汐泼了过去。

明汐反应快,但手背和袖子还是沾到了橙汁。瞧她多机智呢,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黑色过来。

然后,明汐也拿起桌上的饮料。不等她动手,刘信军带来的人已经将明玥控制住了。

明汐重新把高脚杯放回桌上,她从餐桌上拿起一条小毛巾,擦了擦手。

然后,将擦过的毛巾丢砸回明玥身前,目光嫌弃至极……

要恐吓住明德诚和杨雨媚,还需要一点时间。

后面的场景,明汐不太想让服务员看到,她向服务员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把她的外套拿过来。

贴墙站着的服务员心领神会,毕恭毕敬地将她的外套递了过去。明汐穿上自己的风衣,对服务员小哥说:“放心,合理要债,不会砸破第二个碗勺了。你现在带我去买单吧。”

今晚的明总还是心软了一点,这一桌子菜都浪费了,她理应买个单!

服务员的声音都有点轻颤:“……好的,姐!”

酒店包厢的餐厅付费处不在大堂,明汐刷卡买了单。

收银台的环境清幽,装修得金碧辉煌,颇有中式装饰的意境。在这深长而清淡的氛围里,似乎还能闻到线香的气味。

明汐停在眼前一处假山假泉的生动景色面前,手机里,发现梁见铖给她打了一个未接电话。

琢磨着要不要给梁见铖回个电话,一道笃定又不容忽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心中一惊,刚“为非作歹”了一番的明小姐倏然回过头,发现顾双洋正目光思量地站在她身后。

然后,还主动朝她走来。

明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