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叫嚣他是一个傻帽！
梁见铖突然站了起来, 使得身后突然腾空的纯黑色高级旋转椅，晃晃地打了个旋儿。
很快，转椅又轻轻转回来, 恢复到了正位。
今夜, 梁见铖同样住在斯卡利酒店的 18层高楼，酒店封闭的落地窗外面, 是辉煌林立的高楼与璀璨的灯火。
他的跟前, 还有一盏可灵活调节角度的高调钓鱼灯。
垂落的光线，泛着淡淡的冷光，顺着梁见铖挺直的鼻梁往下，照着他紧抿的薄唇和分明的轮廓。男人面容克制、年轻又性感，像是被皎洁月光润泽过的白玉。胸膛却因为动情微微起伏。
内心情感汹涌如潮水，四周的一切，却在提醒他要冷静下来。
梁见铖凝望着脚下的海港夜色，最终压了压情绪，背转过身，伫立在窗前，一声不吭。
他依旧能够控制住自己, 让自己严谨、冷静、沉默、专注……或许再洗个澡, 就能克制住所有情绪, 再次专注地投入工作。
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这时，他视线扫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精美礼物，是一小时前米尔斯委托他的。
就算他今晚不去找她, 他也要去见她一面。
他要把米尔斯委托给他的礼物，亲自交给她。
只是……
不管从理性和礼貌方面考虑，他即便要去见她，也不应该在今晚去找她。
所以——
他怎么会发出这条短信——“晚上能见个面吗？”
他要做什么, 他疯了吗？
心意无比芜杂又澎湃，是他可笑的灵魂在叫嚣。
叫嚣什么。
叫嚣他是一个傻帽！
前面洗澡脱掉的银白色腕表，同样搁在写字桌上。
梁见铖拿起机械腕表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夜里八点半，不早不晚。
从明汐休息日的留言时间看来，她应该还没离开隆茂附近唯一网吧，安腾网吧。
重新换好衣服，八点四十分，梁见铖从斯卡利酒店出来，手上提着米尔斯转交给他的礼物。
这几天，梁见铖基本都在斯卡利酒店参会和面见客户，每日准备的衣服都比较正式，但今晚出门，他穿得并没有那么正式，不是西装笔挺精英化装扮，但因为酒店只有衬衫，也是立领蓝衬衫套着棕色风大衣。
下身是米色窄腿休闲裤，脚上是一双纯黑手工法式牛津皮鞋。
长腿迈出又快又阔的步子，当梁见铖走出酒店门厅，刚好对面高楼刮来一阵风，将他身上的风衣往后撩动，几乎往上翻飞的风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急切弧线。
泊车服务员替他打开车门，梁见铖也将手中礼物放在副驾驶。
车门关上，梁见铖发动引擎，便往安腾网吧驶去。
即使明汐还没有回他。
但他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
一个小时前，梁见铖用笔记本电脑跟德国的米尔斯介绍星海的样品信息，他的价格的确比海鸥要贵两个点，米尔斯希望他让利一个点，梁见铖没有允诺。
两个点的价格差异或许不大，但产品存在差异。
米尔斯的写字桌上放着贺远送上来的酥糖。
两人相对而坐，米尔斯面露犯难神情，实话实说：“Byron，我的确对你更放心，对你的产品更感兴趣，只是贺先生同样是个不错的选择对象，他能专门为我找来这个酥糖，说明他也是一个尽心尽力的人，对产品质量的控制不会马虎。我也看过他的样品设计，并不差。”
梁见铖目光波澜不惊，看了眼桌上的那包酥糖。他不是一个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即使商业存在竞争，甚至存在恶劣竞争，他都希望用实力说话。
只是关于这酥糖，谁真正尽心尽力，就该是谁的。
“我今天在酒店楼下大厅看到了 Lamia，就是那天您同样委托帮忙买酥糖的女孩。”梁见铖有意解释，但也没有把话说破，清明从容的目光在桌面酥糖的袋子上略略停留了一下。
其他话，梁见铖也没有多说。
更不会多说，贺远是用什么方式拿到了这包酥糖。
米尔斯是一个优质客户，一个优秀的客户一定会有他自己准确的判断。
起身告别，梁见铖最后留下话：“米尔斯，我期待你的回复。”
“你可以联系到那个Lamia吗？”米尔斯问。
梁见铖：“我可以。”
“太好了。”米尔斯面露庆幸又感激地说。
米尔斯是某个宗教的忠实教徒，那个宗教的教徒分两种，极其恶劣、等待被拯救的和极其善良、向往世界大同的。米尔斯是后一种，他不能亏欠他人一点情谊。
合同没有定下来，但临走前米尔斯委托他一份礼物，替他转给明汐。
“我一定帮忙办到，并亲自转达您的谢意。”梁见铖给了笃定承诺-
“晚上能见个面吗？”
明汐握着手机，看完短信的每个字，心脏抖了两下，连带大脑“嗡”的一声响，仿佛身体里有一阵电流瞬间穿过。
实诚地说，看到梁见铖发来这条晚上求见面的短信，明汐心里有泛起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情绪，不过她脑子却没有忘记思考，甚至格外细致揣测了一番。
她和他今天不是刚见过面吗？
难不成他后悔了，需要她提供酥糖的购买地址？
不可能。梁见铖不至于后悔这种事，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要求跟她晚上见面。
想到这，明汐下意识看了看电脑显示屏左下角显示的时间，都快要九点了。一般情况，如果不是真的很急切的事，梁见铖一个那么有分寸尺度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提出来要见她。
一时间，明汐心里有诸多想法，唯独不去猜测，梁见铖可能出于男女方面的想法发来这条短信。
爱不伤人，伤人是自我想象带来的情绪纷扰。
她更不会因为一段没发展的感情，让自己陷入纷扰之中。
所以，明汐就算看到短信，内心同样有点细微迟疑，她也不会去回复。比起揣测梁见铖为什么发这条短信，她更清楚——
这会儿，但凡她回他可以见面，两人关系就变成了说不清楚的程度。
一个有未婚妻的年轻帅气男人，大晚上给一个小姑娘发见面的短消息。
冒犯不冒犯啊。
她一个外地打拼小姑娘，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大城市，面对的诱惑已经很多了，前路漫漫还充满陷阱。她没有依靠，做出任何事情，都要以自我保护为前提。
她不清楚梁见铖今晚冒昧行事里有几分试探，更不了解他那位未婚妻章敏是什么性情，两人关系如何，假设章敏会查看梁见铖手机呢。
不管怎样，非节假日祝福的短信，无疑比电话更显暧昧。她每个月三十条免费短信，也只跟关系最亲的彩妮发来发去。
明汐随即下机，来到安腾网吧收银台，结算今晚的上网费用。
已经关系很熟的老板娘一边找她钱一边笑着说：“来海港那么久，还不交个男朋友呀？青春昂贵，多谈几个才回本。”
明汐弯弯唇角，轻哼了一声，回老板娘说：“青春很贵，干嘛浪费在谈男朋友这件事上。”
老板娘不置可否，直爽说：“能占多少时间，喜欢就约一下，不喜欢就甩掉，认识一下男人不同面孔，就当上社会学的课喽。”
这话听着有点道理，人生还是需要豁达潇洒之人来当指路灯。明汐似信非信地点了两下头，倒也真心赞叹说：“还是过来人有经验！”
老板娘面容自得，努了努嘴巴。
明汐双手抄兜，十分淡定从容地走出了安腾网吧，迎着舒软的夜风，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
安腾网吧距离宿舍并不远，不过一千米。
她每晚都步行返回宿舍，海港大城市治安好，地痞流氓没有像宜城那么多，走夜路也不心慌。偶尔夜间人行道有骑行的人穿梭而过，按着车铃叮当响。
仿佛一阵风从耳边淌过。
明汐口袋里还有一颗薄荷糖，她将糖剥开，含在嘴里。
然后，快走到宿舍楼下，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从口袋拿出手机。不管如何，她有意不回梁见铖的短信，也不能逃避而被动。
靠在巷子与街道口的一根电线杆后面，借着盈盈路灯的光线，明汐主动拨通了梁见铖的电话。她微微垂着头，左手稍稍捂着嘴，已经用十足困倦惺忪的语气冒出声：“那个梁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刚刚准备睡下了。”
手机那边，梁见铖接通明汐主动来电，听她这样一说，直接陷入了沉默。
明汐压着语气，声音故作一点松弛，一点沉闷，还一点慵懒，听起来真的像是要入睡的状态。她还用心地打了一个哈欠，慢慢悠悠地喟叹出声。
“喂，梁总……我听不到……你那边是信号不好吗？”明汐纳闷又真实地问。
梁见铖那边终于冒声，嗓音略微清淡克制：“你在宿舍吗？”
“当然啊，不然大晚上我能上哪儿呢，肯定在宿舍啊。”明汐理所当然地回，慵懒的声音，又冒出一点笑。
她为什么要这样欺骗。
绝不是故意拿捏梁见铖，而是她想要控制自己。她不想也不能在这个晚上跟梁见铖出去见面。就算她此时心里也期盼着与梁见铖见面，但这份不合时宜又寡廉鲜耻的期盼，不该在晚上出现。
晚上总很容易出事。
那天砂锅夜宵摊上。她也已经告诉自己，尽量少在晚上跟梁见铖见面。
光影忽明忽暗，笔直悬挂的一排路灯晕出温暖又清冷的光芒，一圈一圈地交织在一块。从街边四周卷来的夜风温柔地将明汐一头乌黑秀发吹得往后飞扬。
几个月时间，她已经养出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现在已经落肩。
不管梁见铖态度如何，究竟又因何事找她，她都应该克制自己每次见他时的那点期盼。明汐心里非常清晰地这样想。脑子清楚，说谎也是不慌的。
……
一千米外，梁见铖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边，他人已经从车里下来，微微倚靠在车门，但又没借力的样儿。
他整个人看着是那般端正自持，又是那样狼狈不堪。他抬起空落的手，想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因为不常抽烟的他，这会衣服口袋里自然是摸不出一根烟来。
唯有深深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绪。
前面五分钟，梁见铖握着手机，听到明汐假声假意打着困倦哈欠说自己睡了的谎言，心口就像是被挖开一个洞，里面被灌入了今夜的凉风。
已经不是后知后觉，而是反复意识到他今晚的行为是多么冒犯、滑稽可笑。
他要给自己荒唐行径找补。
即使，他自认为……他今晚也是师出有名。
“没什么事，就是当个跑腿，给你送个礼物——替米尔斯先生。”梁见铖对着手机回话，此时，他手上确实拎着一个礼物袋子。
“因为酥糖的事，米尔斯让我转交给你，他十分感谢中国姑娘的热心帮忙。”梁见铖又说，胸膛微微躁动，每说一句话，他那颗藏在胸腔里的心跳，就虚伪又有力地跳动着。
“原来这样呀……”手机里传来明汐略带不好意思的笑声，随即她轻声说着熟络的话，“梁总前面给我发的短信，我心里琢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谢天谢地，是好事呢。谢谢米尔斯先生，也谢谢梁总。”
“不需要谢我……”
“肯定要谢谢梁总呀，谢谢你大晚上还想着给我当跑腿。”明汐气息微微压着，说出来的话却大方而明快，“除此之外，还得谢谢梁总送的顺水人情——米尔斯先生又不会神机妙算，肯定梁总帮我说话了。总之太感谢梁总了。”
明汐再三再四表达谢意，只是为了划拨两人的关系。
梁见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抿了下唇，收回了准备要说出来的话；从同一条街上吹来的夜风同样吹拂梁见铖的发梢，吹开了他带点美人尖的额头。
梁见铖仰头看夜空之际，因为两侧鬓发削薄，露出的太阳穴饱满又线条流畅。
手机里再次传来声音。
明汐礼貌且试探的问话再次传入他耳中。
她问他——
“梁总应该还没出来吧？”
今晚夜风轻拂着大街小巷，引得街边梧桐叶片摇曳，路灯也有点微漾。
这样的夜晚，梁见铖难得撒谎了。
“没有。”
“太好了，不然我要抱歉了。”明汐的话透着调皮和考虑，唯独没有抱歉。
“不需要抱歉，既然你要休息了，下次有空，我再给你送来。”梁见铖开口说。
“谢谢梁总了，麻烦你了。”说完，又传来一个掩饰性的哈欠。
“晚安，早点休息。”
“梁总也是，早点休息吧。喔，忘了恭喜梁总拿下米尔斯的大订单。”
“还没有签合同。”
“早晚的事，先恭喜梁总了。”
“谢谢。”
“……”
终于，把所有客套话说完，明汐利落地挂上了手机电话。
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如地把手机放入口袋，明汐继续往前走，转了个弯儿，就到宿舍大院了。
上楼的时候，她加快脚步，身影快速消失在晦暗深处。
车里，梁见铖亮着车灯，照着前面的半截路，他发动引擎，重新往酒店方向开去。
副驾驶的礼物，怎么带来，又要怎么带回去。
这通电话，让梁见铖清晰意识到一个事。明汐比他前面所认为的、想象的——还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时间过得比上周快，转眼一周又快过去了。
彩妮很快就培训结束，也要正式上岗了。
周五上午，明汐在进口专柜上班，只见一个穿着西服、油头粉面，瞧着像富二代老板的人来到进口区扫货。
老板瞧着年轻又意气奋发，腋下却老练地夹着一个公文包。
待在进口区目光上下打量，来回踱步，很有派头的样子。
此外，老板后面还跟着一个大高个。身上穿着是当下实干家最流行的衬衫搭老派夹克衫，头发还打了摩丝，撩出个三七分。
总之两人看着都是挺有档次的样儿。
不过，明汐十分平静地看着他们，完全没有接待的念头。
终于，那个长相油滑的年轻老板走着来到柜台，伸出一根手指，“嘚嘚”地敲了两下玻璃台面，然后抬起一双精明又闪烁笑意的眼睛扫荡过来。
“这位小姐，跟你问个事，你们这里管事的经理是谁？”
明汐眉头微抬，面不改色。
年轻老板抬了抬下巴，压着三分年轻气盛，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个业务想跟他谈谈。”
明汐反应淡淡，眉头保持不变：“噢，是么？”
“是的，所以劳烦帮我们指个路。”年轻老板笑说，妥当又礼貌，整个客客气气样子就像是从比海港还大的地方过来的。
明汐偏了下头，又转过脸，随即正色说：“大堂乘电梯上三楼，左拐，第二个办公室。”
“多谢小姐。”
“慢走不送。”-
两人走后，和明汐搭班的销售员凑上来，好奇地问她：“刚刚那两个年轻老板看着派头很足，你怎么不热情一点？”
明汐工作时向来笑脸迎人，对比接待其他客人，就算对方只是来问路，她也不应该那么冷漠。
明汐不解释，没法解释。
“这两人肯定是那种家里有钱出来做生意的，看着就不像白手起家那种。”搭班的销售员继续感慨出声，还颇有经验地分析两句。
“……”
是的，是的。明汐微微扯出一点笑，当附和了。她心里还是那句话，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原来套个西装就是贵族，叫一声少爷就是二代了。
这次见到德子和韩俊俊，不得不说，她也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短短数日，这两人装扮拿捏出来形象和气质已是五分上道。
还有德子和韩俊俊身上的衣服……她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那是因为——
前几日，德子还是厚着脸皮联系了杨氏家族的黄金人脉杨闵文。
就算做事大胆说话欠抽，德子在关键事上还是一个有数的人，他不是找杨闵文推销自己的衣服，而是跟杨闵文借几身衣服。
对于同乡亲戚小弟这样一个卑微请求，别说是杨闵文是一个颇温和善良的人，就算是恶人，也会答应的。
靠着杨闵文提供的几套衣服，德子和韩俊俊真把自己捯饬出了杨总和韩厂长的样子。
明汐那天出的主意，的确是这个意思，先包装自己，再包装产品，但她也是没想到德子胆子会那么大，居然还来隆茂百汇谈业务。
真敢哪。
她原先建议，让德子专门找那种服装大卖场。海港最普通的工薪阶级最常购买衣服的地方，不是隆茂百汇，也不是夜市地摊。
而是各类服装卖场，服装超市。
走量快，谈价平台又不高，只要稍微拿出诚意，相信十家卖场就有两家愿意拿德子和俊俊货做分销来出售，他们那点存货很快就解决了。
不需要屯到明年，可能都不需要赶着入夏，就全销售完了。
那是当然！
德子今天之所以来隆茂百汇转转，是他和俊俊哥已经谈到了四家服装卖场的，他们都愿意接他的这个分销方式的合作。
卖场老板也不傻，德子给的价格便宜，衣服质量又不错，样式看着也不是海港这边工厂生产出来常见的那种。做过零售的人，对衣服质量和款式，瞧一眼就知道能不能成为热卖的款。
加上德子给的合作方式，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风险，就是提供几个位子把衣服挂上去，很好地控制他们卖场囤货成本；后面衣服按照他们店里差不多价格出售，一件衣服的利润率比他们卖场其他都高。
这样的生意，但凡有点头脑的老板都会接。不接的主要问题是谈判时候露出了马脚，以为他们是上门的骗子。
总之，德子带着韩俊俊一家家地逛，一家家地谈，从最开始装模作样，到现在来隆茂百汇找明汐，已经很像那么一回事。
隆茂自然是谈不下来。
德子心里也有数的。
不过嘛，来都来了……上楼见见管事经理，上去喝杯茶练练胆子和话术，不也挺好嘛？
第42章 042 （第一更）行动三分财。……
“哎呀, 二位是从宜城过来的？”
三楼的经理办公室里，李经理满脸客气，端着两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绿茶, 轻放在两位主动登门谈生意的“贵客”面前。
李经理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 也算老江湖。虽说第一眼瞧着这两人就不太靠谱，但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 还是给予了对方客气且尊重的待客礼数。
德子会说话, 每次介绍的活儿都由他来：
“没错，我和韩厂长都是宜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韩厂长家做服装生意好些年了，早些年在北京发展，他爸妈最初是在北京大红门那边打拼发家的，赚了钱后就回宜城投资办了个厂，现在韩厂长是代厂长。”
这个台词，德子这会对李经理讲出来，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什么时候需要停顿，什么时候强调，都有技巧性把精准。
他这般抬高又不失实际地介绍韩俊俊代厂长的身份，都不太需要过多介绍自己了。毕竟跟着他的人都是这般有头有脸, 别说他自己。
“噢, 失敬失敬呢。”李经理点了下头。
德子介绍完毕, 就将手中名片用双手递过去。
原本心底还隐隐有点想笑的李经理，出于礼貌接过来，配合地看了一眼：
宜城康俊服装有限公司, 总经理杨康德
李经理看完反应不大，将名片轻轻盖过，搁在办公桌的一旁，接着翘起二郎腿, 也摆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说道：“我们隆茂百汇是中外合资的大型商场。我们也不是只售卖顶级品牌，底下也有几个区域走相对亲民的路线，但对于合作的工厂和产品品质，要求还是非常高的，一般的小厂，我们是不会考虑合作的。”
德子了然点头，脸上带着几分自说自笑的神情：“我当然知道隆茂百汇是大商场，所以今天我也不是来求着合作，就是过来认认门。”
是么？
李经理端起绿茶，轻轻抿了一口，吐出一点茶叶末，随即也是开怀一笑：“不用特意认门。我们隆茂是大商场，大门永远向消费者敞开着。”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在李经理眼中，他们俩充其量也就是商场的消费者，而非合作对象。
德子依旧没脸没皮，轻轻松松地笑了笑，思忖道：“那今天能认识李经理，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了。我有个认识的朋友，早早跟我提过李经理，说李经理在海港卖场生意是相当有头脑。我这人呐，就崇拜有脑子有能力的人，所以也不怕冒昧，就来找您了，也算混个脸熟。要是能被您瞧得上，往后总归还是有合作机会的嘛！”
这话，说得既厚脸皮又透着几分真诚，还隐隐带着点暗示。
李经理本就是个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向来秉持着说话留三分，日后好相见的原则。他今天自然不会把话说得太绝对，况且刚刚这位杨总提到有朋友认识他，这不禁让他心生好奇。
杨经理拉长了腔调问道：“不知杨总说的这位朋友是哪位呀？”
德子顿时抿住了嘴，他刚刚不过是随口胡诌，总不能说是明汐吧，要是真说出来，恐怕要让这位李经理笑掉大牙。
“他……”德子话到嘴边，半吐半露，就在感觉快要露馅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家族荣耀——杨闵文。
“其实也不算是朋友，是亲人。”德子含糊其辞。
还是李经理反应快，他再次拿起名片看了一眼，杨康德，宜城人。
“我也认识一位宜城的贵人，叫杨闵文，不知道小杨总认识吗？”
德子听闻，惊得与韩俊俊对视一眼，双腿不由自主一伸，直接站了起来，双手迅速伸到李经理跟前，紧紧握住寒暄说：“我的天啊，这也太有缘了！我说的这个人就是闵文哥啊！”
这下，轮到李经理震惊了，嘴巴微张，一时竟忘了回话，一双精明的眼睛怀疑地盯着眼前这位小老板的脸，虽说比不上杨闵文的长相，但也算是看得过去。
同时心里不禁琢磨：宜城到底是个怎样的风水宝地，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明汐，姜彩妮，还有眼前这个杨康德、韩俊俊……
而且，这些人还都跟杨闵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经理一直是个明白人，也不像有些人，觉得杨闵文是靠着老女人上位。然而此刻，他内心却无比真实且世俗地冒出一句话：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真是不过如此啊！
“原来真的是小杨总啊！”
李经理笑容瞬间变得无比亲切，仿佛眼前的杨康德就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回握杨康德的手，重重地摇了摇。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招待实在是不周啊！还请您多多包涵——”李经理又赶忙补充道。
……
行动三分财。
虽说此次与隆茂百汇的合作没有达成，好歹在李经理面前挣到了几分面子。这么看来，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跑！
德子也是没料到，闵文哥现在面子竟如此之大，仅仅提及名字，原本态度不算热络的李经理就变得这般客气。
不禁觉得这隆茂似乎也就那样。
德子心里这么想，也不敢真的肆意妄为。
借杨闵文的旗号来做生意，也不是长远之计。他现在做着小本生意，势头正盛，“顺势而为”未必就比“借风使舵”差。
临走之际，德子又一脸诚恳地对李经理千叮万嘱：“李总啊，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哥，我来这儿找过您，还机缘巧合和您认识了。我哥确实帮了我不少，但往后的路，我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去走。要是哪天我的服装能登上隆茂专柜，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聚聚。”
德子这番话说得敞亮又聪明。
李经理本就欣赏有志向的年轻人，微笑着说：“还是那句话，我们隆茂永远欢迎有诚意、有实力的合作方！”
德子和韩俊俊双双踏出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出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和这些有身份有段位的职场人打交道，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呢。
做生意不就是靠着一次次交道积累势头。
“没想到闵文哥在隆茂居然也有关系……”韩俊俊喃喃开口，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哼，现在叫闵文哥了，之前可不是这副态度。
德子不乐意地斜睨了一眼合作伙伴，冷哼两声：“那是我的闵文哥，可不是你的。你得叫杨总。”
韩俊俊语塞，心里也为自己之前在兴头上说出的不当言语感到愧疚。尤其，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杨闵文提供的。
他和德子身材有差异，他比德子和杨闵文要高出五六公分，衣服勉强能穿，裤子却不合身，所以闵文哥还另外花钱给他买了裤子。
其实，杨闵文那边倒可以将梁见铖留在家中不要的衣物拿给韩俊俊。那些衣服皆是梁见铖不会再穿的上等旧衣。杨闵文负责打理顾双洋的家，家中旧物的处置权都在他手中，梁见铖也曾让他帮忙处理，拿几件送给韩俊俊似乎并无不妥。
然而，杨闵文是不会做这种欠考虑的事。即便在那个家中，顾双洋和梁见铖对他的任何决意都不会有意见，两人都是大忙人，全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家务事。
对梁见铖留在那个家中的衣物，无论是留学寄回，还是顾双洋委托他添置，杨闵文都极为细心地收纳好，还定期让阿姨熨烫、整理和除尘。
杨闵文与梁见铖之间，身份关系虽有些微妙，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算微妙又体面的一家人了-
德子这边，明汐一开始诸多担忧，谁能想到，担忧那么快就变成了羡慕。
不到一个星期，德子和韩俊俊就像开了挂一般，不仅将囤积的四万库存清理干净，还与四家服装超市顺利签下了长期分销合同。
一番仔细盘算，他们这一趟生意，投入四万成本，扣除仓库租赁费用和运输费后，竟然还能有小一万的利润。
这实打实的盈利，真让人惊喜。
随着这几笔生意达成，后续生意路子也开始打开。就像黑暗中摸索到了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门，未来发展充满无限可能。
这才是真正令人兴奋不已。
明汐作为朋友，都十分高兴，别说德子和韩俊俊本人。
踩在好时机上面，两人不仅更大胆，还更谨慎，连带说话思考也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当明汐把贺总那边要来的会展券分给德子韩俊俊，德子居然说：“这个券我们已经找朋友买了，和俊俊都去瞧过了。”
明汐：……
不好意思，她才是落后那一个。
“感觉怎么样？”她问德子。
“很高级，会展上都是外贸公司，我们还看到梁总公司，原来他公司进出口业务都做。”德子还给她带来一个信息。
“海鸥外贸有注意到吗？”明汐又问德子。
“明汐，你要自己去一趟。”德子跟她语重心长说道。
在宜城的伙伴关系里，如果说彩妮是最了解明汐的人，那德子能排第二。之前彩妮跟德子说，明汐每天都在研读外贸相关书籍，德子就明白，明汐肯定不会长期局限于高级服装零售领域发展。
“噢。”明汐应了一声。
德子冲她会心一笑。
明汐总觉得德子这笑，有点包藏祸心，一时又品不出问题在哪儿。
这边，彩妮结束培训归来，听闻德子和韩俊俊的生意上可能迎来起飞，好似德子中了福利彩票一般兴奋，吵嚷着要德子请客。
德子一口应下请客，至于吃什么，又暂且卖了个关子。
下午，明汐还在专柜理货，德子把吃饭的酒店地址以及具体包厢号发了过来。
明汐看了眼酒店名称……还真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盛宴啊。
傍晚，明汐和彩妮携手走进酒店包厢，看到里面坐着的杨闵文，只能感慨：德子何止是精心安排，还是精准上道！
包厢里的圆桌旁，德子坐在请客的主位，双膝并拢，一脸恭敬地朝着杨闵文，然后详细讲述着自己和兄弟韩俊俊这次服装生意如何在绝境中实现逆转。
整个过程，杨闵文面带温柔且欣赏的目光，静静聆听着。
“三哥，我是真的好好谢谢你！要是没有您借给我们那几套装点门面的衣服，还有那辆车，哪能签下后面的合同，就算我这张嘴再会说，人家一看我身上穿的，直接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赶走了……”
德子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只有感情没有套路。
进来之后，亲眼目睹突然变样的德子，彩妮眼皮连着翻动了两下，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个月没见，她的好朋友们怎么就像换人了？
再看旁边的韩俊俊，头发居然弄成了三七分样式，看上去就像刚从片场演戏回来，此刻他还端上了。瞧见她和明汐进来，居然只是非常自然简单地朝她们点了下头。
面上神态仿佛在说：来了啊，那就坐下吧。
相较惊呆的彩妮，明汐在隆茂柜台就见识了他们的改头换面，所以面对地更从容，也更轻车熟路。
明汐率先向杨闵文打招呼：“杨总好。”
杨闵文是真正文质彬彬的男人，微笑着回应她：“客气了，明汐你好。”紧接着，也不忘向她身旁的彩妮问候一声——
“彩妮也好。”
随后，坐在杨闵文旁边的德子站起身来，为她们安排座位：“明汐你坐这，彩妮就坐你旁边。”
“好。”明汐应道，不经意间看了眼自己上位，发现还有一个空位。明明包厢里只有五个人，桌子却摆放了六个座位。
还有一人是谁？
德子那副安排人的态度，彩妮实在忍不住剔过去一眼。哪知道德子重新坐下，继续满脸堆笑朝杨闵文说：“哥，您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今儿我请客，一来感谢您帮我解决生意难题，二来也得谢谢你照顾彩妮和明汐的工作。等会儿我们几个都好好敬你几杯，你一定得收下我们的心意！”
彩妮听德子这样说话，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她不太擅长做这种事，不代表她不会领德子的情。
明汐眉眼弯弯，恰到好处地露出配合的笑容，也顺着德子的话说：“谢谢德子，让我和彩妮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谢谢闵文哥。”
听他们这样说话，杨闵文微笑摇头，用长辈般温和的语气回道：“你们在我眼里，明明都还是年轻孩子。没想到来海港发展一段时间，转眼不见，说话做事都有章法了。”
明汐笑得清浅，彩妮忍不住咧了下嘴，差点冲口而出一句话。
桌下明汐已经悄悄伸手，在彩妮腿上轻轻一放。无声的提醒，仿佛准确地戳中彩妮的脑回路。
彩妮拢住嘴巴，跟着点了下头。
明汐将目光落在旁边空座上，问德子：“德总，还有一位客人吗？”她没喊德子杨总或者小杨总，怕撞了杨闵文的称呼。
不得不承认，明汐说话做事上，就是比自己多长两个脑子还不止。
彩妮彻底安静下来，既然她最不会说话，那就最会吃吧。彩妮眼巴巴瞅了眼德子，想问德子菜点好了没，都点了什么菜，有没有点她最爱的爆炒小螺丝。
德子颇有意味地回彩妮一眼。
不好意思……这种便宜小菜，还真没点上呢。
“还有一位，你们都认识。”德子说，然后又面向杨闵文汇报工作似的，交代道，“见铖哥应该在路上了，他说今天要去接个客户，得晚点到。”
见铖哥……
明汐听到这称呼，心里一想，她还真猜对了。
她和梁见铖，现在还真是避不开的关系，也避不开见面的机会。
所谓人脉和贵人，朋友之间自然要相互借助。德子今天安排这桌饭局，明显要借此机会，为自己和韩俊俊正式进军海港服装生意，办一场“开门宴”。
“明汐，你不会介意我请了梁总吧。”一句玩笑话朝着明汐甩过来。
明汐猛地一惊，不可思议地对上德子。
今天德子梳了个大背头，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精明和俊俏，跟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瞧着真是可怕得很。
尤其说出上面那句话……
明汐整个后背都不由挺了起来。
德子这个话一出口，杨闵文的视线也跟着落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探究，还有三分不易察觉的回味。
……这轻巧玩笑话真把她害到了！
德子想用玩笑话拉近关系，却不知道梁见铖有了交往对象。但一句微妙的是否介意，点着她和梁见铖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
同时，听到德子这个话，彩妮心里也慌了。那天砂锅晚上，明汐已经把两人关系跟她说清楚，正因为关系真有点微妙，彩妮好好藏着秘密，不会跟德子说。
偏偏，那个晚上梁见铖的态度，已经让德子误会了。
怎么办，彩妮想替明汐说话，反应又没那么快，一时想不出主意，急上加急。
明汐作为当事人，面色如常，脑子转完之后，装作没听懂德子话里的意思，随即，眉头微微轻挑，顺着另一个玩笑话把话推了回去，她回德子说：
“你请谁是你的事儿，你合作伙伴都没意见，我介意什么呀？难道德总这一次还想我和彩妮跟你 AA饭钱么？要是这样，我是要考虑考虑，毕竟多一个人，多个预算呢。”
杨闵文笑了，转过脸，对德子说：“今天这顿饭，我来请吧。你们来海港闯荡，我这个当哥哥，还没正儿八经请你们吃顿饭。”
“三哥，你要请就下次再说，或者以后我们上你家拜访，再请也不迟。今天这顿必须我来。”德子口气坚决。
杨闵文嘴角噙着笑意，不再推脱。
“我们上你家拜访”，不愧是真的亲戚，才能有这个妄想。
对德子这个人，明汐今晚真是好气又好笑。她看了眼旁边空座，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她今天戴了手表，是前阵子在一家钟表店花一百块钱买来，一款时尚石英表。表带是细细的牛皮环带，椭圆形的表头，底盖是透明的宝蓝石水晶玻璃，十分漂亮。
明汐对这只表也喜欢得很。
隆茂商场有那种奢侈品牌的手表店，一块表动辄几万块。只能说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如今德子都装上有钱人，至少已是一副准有钱人的姿态。
明汐默不作声地端坐着，目光平静地瞧着德子和韩俊俊，或许这么装着装着，他们还真有可能成为有钱人呢。
两人不仅找到赚钱门道，还怀揣着想要富起来的激情，能昂首挺胸，也能弯腰低头。就像天涯论坛上江流兄写的那样：在追求财富的过程中，底层人想要上位，确实需要一些小狡猾和小奸诈。资本本就逐利，想要在市场经济的大蛋糕中分得一块，不能老老实实坐等。
明汐心里沉浸在对江流兄观点的思索，以至于梁见铖推开包间门进来，都没顾得上看一眼。
梁见铖身着巴宝莉深蓝色风衣，从容稳妥地抬手推开酒店包间厚重的木门，还未完全踏入包厢，里面的德子和韩俊俊见状，非常有做东礼仪，提前站起身来。彩妮瞧了眼，也懂事起立。
明汐见此情形，也不好继续坐着，跟着站了起来。
杨闵文瞧着这一幕，不禁轻笑了两声，也得体地站起身来。
梁见铖：……
一桌人，眼神发亮地看着他，梁见铖在走进来的瞬间里，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瓜分的资本蛋糕。
明汐可不那么想。
她前面心里想着是：以后自己不能再自称穷人了，她也要向德子学习，要有点膨胀的劲头，也要学会拿捏腔调。等日后时机成熟，同样做一番精明的盘算，说不定自己也能踏上那条生财有道的康庄大道。
梁见铖是个有面有里的有钱人没错，但她也不会差——
因为她也是伺机上位的准有钱人！
第43章 043 （二更）“梁总不用心疼我们小……
通常情况下, 像这种沾亲带故的拉人饭局，梁见铖是不会参加的。
今晚这顿饭，严格来说, 不仅没有来的意义, 也没来的必要。那天在砂锅摊，杨闵文这位年轻的小亲戚向他索要联系方式, 出于礼貌, 他留了号码。
那晚他叫对方一声“德叔”，是轻松氛围开的一个玩笑。
也是有意化解当时明汐面上的尴尬。
然而，他与杨康德之间的关系，远没到对方一请客吃饭，他就得答应作陪的程度。但杨康德这人的确眼光精明脑子活络，这次邀请他时，不仅提及请了杨闵文，还特意强调明汐会来，是他们四人一起感谢他和杨闵文。
杨康德的原话这样说：
“梁哥，这段时间您和闵文哥对我们四个人照顾有加，我和俊俊哥做东, 想请您和我三哥（杨闵文）一起吃个便饭, 略表心意。明汐那边也一直念着想找机会感谢你们的关照, 虽说我们这顿饭可能不太上档次，但确实是我们几个共同的心意。”
梁见铖接到杨康德电话时，人还在公司。彼时, 助理 Mark上周就买好了下午三点飞往纽约的机票。
没怎么思索，他答应了杨康德的邀约。
然后，他让 Mark先去，自己则将机票改签至凌晨的红眼航班。
Mark以为他要留下处理重要事务, 还担心工作是不是出现疏漏，询问他定好的行程为什么临时变动。
“有个亲人的饭会。”他给出的这个解释，连自己都觉得难以信服。
甚至他都没说是个饭局。
梁见铖心思也算细密，做任何决定都会深思熟虑，从不会做太多没有意义之事。世间众人皆为利来利往，人生苦短，时间宝贵，光是奋力向上已让他焦头烂额，哪有闲心应付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所以，他真觉得杨康德这人简直工于心计到了狡猾程度——
请他吃饭，话里话外却句句不离明汐。
再者，他确实照拂过明汐，可他何曾照顾过杨康德、韩俊俊和姜彩妮？
有些事，倘若连杨康德都能察觉到并加以利用，借此拿捏，必定是他没有处理好与明汐之间的相处分寸，以至于连累明汐被杨康德当作攀附他的垫脚石。
答应杨康德来吃饭，是他当下不假思索做出的决定；经过一番分析，梁见铖又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这一趟。
“抱歉，来晚了。”梁见铖推开门，面向包厢里的五人说道。
杨闵文见他走进来，脸上刻意露出一丝惊讶，直接问道：“下午不是要飞纽约吗？”
杨闵文之所以知道梁见铖要飞纽约，是妻子顾双洋委托他联系儿子，打算周六晚上邀请章小姐来家里吃饭。他担心时间冲突，便提前两天，也就是前天致电梁见铖，让他周六晚上安排章小姐来家里做客。
当时电话里，梁见铖毫不犹豫拒绝：“我后天下午飞纽约，要待一周。”
所以这位大忙人这会出现在这里，是飞机晚点了吗？
杨闵文和顾双洋没有成为夫妻之前，就常常给顾双洋处理家务事，他突然产生一种非常不好又仿佛有预见性的判断。他真正要处理棘手的家务事可能不是前头那些事，而是在后头。
面对杨闵文的问话，梁见铖面不改色回他：“临时有事，改行程了。”
“那我们还真是走运，不然何年何月才能请到梁总。”德子屁颠接话，像个话痨又有新鲜劲儿的乡下人说话，“纽约是在美国吧？梁总去那么远的地方要去很久很久吧？”
“不久，就一周。”梁见铖回杨康德。
德子睁圆眼睛，想出一个词：“梁总就是那种空中飞人吧！”
梁见铖客气说：“我做外贸，拉生意总要跑各国。”
真是阿谀奉承。彩妮不乐意看到德子这样丢人现眼，撇过脑袋，只看着明汐。然后她发现明汐根本没有多看梁见铖几眼，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她冲明汐努努嘴巴，明汐也看着她。
还是明汐厉害！根本不把这些有钱人看在眼里。
……那也不是的。
当梁见铖在她的上位坐下来，明汐自然也要跟梁见铖打个招呼：“梁总好。”
一个简单客气也生分的招呼。
梁见铖看向她：“……你好。”
比她还生分。
中国人的饭桌上，重要的人说重要话，无关紧要的人应该多吃菜。终于等到上菜，穿着曼妙旗袍的服务员端上一道道彩妮平时都没吃过的菜，彩妮每夹菜一次就看明汐一眼，小声问：“好吃吗？”
明汐每次都吃在前头：“好吃。”
彩妮这才放心吃上一口。
明汐心里觉得彩妮不是谨慎，而是不安。不安这一道道菜要花德子和韩俊俊多少钱，也不安在这样的场合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跟梁见铖和杨闵文打交道。不是每个人都擅长破圈社交，彩妮还自认上次见梁见铖犯了口无遮拦的错误，今天就更小心翼翼了。
真正朋友就是这样，花对方钱像花自己钱一样肉疼。彩妮每夹一次菜，心里就骂德子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懂德子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巴结杨闵文和梁见铖，在彩妮心里，她确对杨闵文有感激之情，可她并不想巴结讨好。
他们四人去吃夜摊烧烤，都比坐这里活受罪强。
明汐的手再次放在彩妮腿上，贴心地安抚彩妮心里那点想不开。
彩妮的心思，一直都是干净简单的，明汐能理解彩妮心中所想，但她没办法跟彩妮说：因为他们现在实力太差了，德子和韩俊俊又太想趁势而上。他们想要上位，就要千方百计地抓住机会。
德子今天不是简单拉人聚会，而是准备拉台唱戏了。
的确，这半个月，德子和俊俊哥在海港跟不同人打交道，算是真真切切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做人要向榜样看齐，做事自然也要学着借一借东风。榜样是谁？东风又是谁？
都在他这一桌上啊，今天这一桌饭菜的确费了杨康德不少钱，但他觉得很值，非常划得来。杨闵文是他远房亲戚没有错，他叫杨闵文一声三哥也不为过。只是一旦遇事，远房亲戚就没有朋友好用。那天在外贸展销会上看到梁见铖公司实力，尤其梁见铖还是做外贸这一行，他和俊俊哥后面要做服装领域，如果能搭上梁见铖的东风，肯定百利无一害。
刚好梁见铖和明汐的之间似乎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德子才钻了这个空子。他是韩俊俊兄弟，打心眼里他也希望俊俊能追上明汐。但德子心儿门清，俊俊和明汐这辈子应该只有当朋友的份。男女相处，讲究的是气味相投。
那天砂锅摊上，德子随便朝两人瞄两眼，再闻一闻，就闻出来了——
明汐是吸引梁见铖的那道菜色。
但梁见铖不敢下筷，也不好下筷。
……
“既然人都齐了，咱们四人就先敬我三哥和梁哥一杯吧。”德子站起身来，开口提议。
德子话音刚落，韩俊俊立刻服从跟着站了起来。
一个月前，韩俊俊还是那个骄傲害羞、浑身透着义气的男人，身上最多带点小地方社会气。然而，当韩俊俊意识到财富的机会需要借助上位者才能牢牢抓在手中，无论行为处事，还是思考方式，自然朝着成熟的方向转变。
为什么学生时代，女孩子往往比男孩子成熟得快，而步入社会之后，男孩又比女孩成熟得快？因为在学校里，大家争的是以家庭荣耀为依托的分数，到了社会上，争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是啊，大家都想开了，她还有什么好拘束！
明汐也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她心里清楚德子打的什么主意。当朋友难免会被利用，她可以充当垫脚石，但在这张饭桌上，她绝不能被当作任人摆弄的一盘菜。
“彩妮，我们也起来敬个酒。”明汐歪下头开口说。
拉上彩妮，一同举杯，明汐站姿落落，脸上笑意从容，丝毫没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饭局的拘谨和胆怯，反倒比今晚宴请主人，还多了几分令人侧目的自持感。
“杨总，我知道德子心里对您满怀感激，也真心想结识梁总；我和彩妮也是好运气，不仅是德子的朋友，还是杨总的同乡，机缘巧合我们都聚在海港打拼谋生，承蒙照拂，真的是他乡遇贵人了，我和彩妮能这么快拥有好工作。我和彩妮心里一直感激不尽，无奈机会难找，好在德总周到，提前安排这场饭局。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和彩妮敬杨总一杯。”
服务员已经往她的小杯子里倒上了白酒，大杯子里则是饮料。明汐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盛着白酒的小杯子，仰头干了。
杨闵文原本还想劝明汐别喝白酒，话还没出口，明汐就喝完了。
他自己不胜酒力，作为男人不好推脱，也一口将酒喝了下去。
梁见铖瞧了杨闵文一眼，又望向明汐，有点想笑。他不太混场子，也比一般人混得多，谁会喝谁不喝还是瞧得出来。明汐这喝酒架势，比杨闵文会喝多了。
在场的人里，彩妮也知道明汐酒量了得，这点白酒对明汐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
桌上放着分酒斟，明汐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这一杯，她要敬梁见铖了。
梁见铖目光清雅地看着她，明汐同样清明磊落，还透着几分轻松。她动作不紧不慢，借着这杯酒，她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和梁见铖之间那些误会和暧昧说清楚，干干净净地抹除掉。
她和梁见铖明明纱窗纸都没有捅破，德子却能察觉到，杨闵文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然，前面梁见铖一开门进来，他也不会脱口而出问是不是飞机晚点了。
在这个社会上，利来利往，男女之间有点好感，以此来成事的人很多。不管是男女、男男还是女女之间，不管是帮忙照拂，还是给予好处，不一定情投意合，也讲究一个眼缘。
她能入梁见铖的眼，是她自身就好，并不是梁见铖的眼光有多独到。她更不需要对他的欣赏和照顾感恩戴德到过分程度。
所以今天她也该摆正自己姿态，免得日后遭人诟病。
她对梁见铖也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讲实话吧，她压根没想要去吃梁见铖这串“葡萄”。倘若她是一只狐狸，比起葡萄，她更想吃肉。
明汐笑脸漾开，举起酒杯，面向梁见铖，话头打开：“梁总，这杯酒我敬您。”
梁见铖原本坐着，稍稍迟了一秒，站起身来。此刻，他心里已然有了一种猜测，猜到明汐接下来会说出怎样的敬酒词。
当着所有人的面，尤其是当着杨闵文的面，她会说什么话。
她一直是聪明且善于把握机会。
果不其然，明汐主动把她和他相识经过都讲出来：
“在宜城的时候，我去教授家拜访认识了梁总。后来到了海港，因为教授嘱托，梁总对我多有照顾，还打算给我提供工作，虽后面错过了，我心里一直把梁总当作恩人，当作老板。认识梁总之后，我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以后要是还有机会，继续向梁总学习。”
用“恩人和老板”两个身份，明汐轻巧地将梁见铖框住，连朋友这个身份都刻意避开。
梁见铖比明汐高半个多头，明汐说话的时候，他视线一直落在她的坦率又生动的眉眼上，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充满客套的感激和学习之心。
的确。在学习上，她是要敬他一杯。
不过，他也要敬她一杯，没有她的催更，他也不会乐此不疲地加完班还在论坛熬夜写更新。
明汐说完话，再次仰头，准备将酒干了。
梁见铖先她一步，喝了这杯酒。
“明汐，我喝，你不用喝。”梁见铖说。
明汐轻松一笑：“梁总不用心疼我们小孩，我能喝。”
说完，一饮而尽。
明汐放下酒杯，双唇微微弯着，一双眼眸藏不住出动人明亮，又仿佛不小心要溢出湿润透亮的水分。
是酒气已经上头了吗？
梁见铖收着视线，岿然不动地坐着。
紧接着，明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转向德子，的确有了两分酒气，明汐说话更大胆了：“德子，这杯酒敬你。毕业考试那天，你和俊俊对我义气深重，我也说过，以后只要你们需要帮忙，我一定会帮。你今天能请来梁总，某种程度上也算借着我和梁总关系相识。不过人和人之间，不都是牵桥搭线建立联系嘛。说不定以后你和梁总处熟了，我有什么事需要梁总帮忙，还得仰仗你帮我牵个线。”
德子握着酒杯，他不仅听懂明汐话里的意思，更看明白明汐的态度——以后绝不能再拿她当幌子去联络梁见铖。
德子心中一阵惭愧，他将酒杯倒满，二话不说，仰头喝完。
谋生不易，还望体谅。德子朝明汐翻了下酒杯。
正因谋生艰难，才要步步谨慎啊。原本他们四人之间开开玩笑，倒也无伤大雅，谁都不会往心里去。
但杨闵文情况不同啊！
杨闵文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现在都是梁见铖名正言顺的“小爹”，是顾双洋的人。一旦杨闵文误会她和梁见铖的关系，那她得罪的可不只是梁见铖，而是顾双洋了！
她怎么会把自己置于火坑之中。
就算梁见铖日后是她可用的人脉，那也必须是毫无男女私情纠葛的干净人脉。
几杯酒下肚，明汐的面色真的泛起红晕，但她气息依旧平稳，无论是说话还是落座，都保持不紧不慢，从容自若。
彩妮坐在一旁，心里对明汐佩服得五体投地。
前面几杯酒敬下来，明汐收放自如，尤其是敬梁总那杯酒，简直就像抽刀断水一般，干脆利落地斩断两人可能存在的暧昧。
可……
感情这事儿，不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么？
彩妮今天除了留意明汐和梁见铖，对杨闵文和梁见铖的相处模式也有一点好奇。从梁见铖走进包厢开始，她就竖起耳朵，一心想知道梁总会怎么称呼杨闵文。
是叫“小爸”“小爹”，还是“小叔”呢？
总不至于像他们一样称呼“哥”吧。
越是渴望知道答案，就越难如愿以偿。饭局都进行到下半场，愣是没听到梁见铖称呼杨闵文一声。
两人之间的互动更是十分正常，看起来就像相交多年的朋友关系。越是如此，彩妮越发痒痒，一心盼着梁见铖叫杨闵文一声。
明汐瞧见彩妮眼神余光时不时在杨闵文和梁见铖跳来跳去，就猜到彩妮在琢磨什么了。
她不动声色地给彩妮倒了一杯果汁，递了过去。
彩妮瞅了明汐一眼，赶忙低下头，轻轻抿了一口果汁。
明汐微微一笑，转过头时，目光不经意间与梁见铖对上。他的视线微微定在她面庞，明汐更是问心无愧地保持着笑容。她本就不是个好事人，为了自己的清白，打算主动扯开某个话题。
刚好，组织饭局的德子，和梁见铖的“小爹”杨闵文都在场。
明汐舌尖抵住上颚，思忖了半秒，随后朝着梁见铖举起杯子：“梁总，我再敬您一杯。”
梁见铖回过神来，幽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她举起的这杯酒上，嘴唇微微下压，要求说：“明汐，你这杯要敬的话，换果汁敬。”
“这杯不行，下一杯换果汁。”明汐驳了梁见铖的好心，唇角再次向上扬起，莹洁眸光微微流转，然后她把这杯酒的意义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梁总什么时候结婚，但我们都知道了，梁总要好事将近了。所以这杯酒我提前敬梁总，祝梁总婚事顺遂，早生贵子。”
婚事顺遂，早生贵子。她这般祝福，他肯定要收下。
梁见铖这会觉得自己今天改航班赴宴，真是来对了。
唇边蓦地扯起笑意，细致长睫稍稍垂落，如果前面梁见铖脸上的笑意都是不太明显，现在展现出来和风煦面，是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自洽笑容。
梁见铖低头举杯，将手中酒杯顺着送到明汐酒杯跟前，轻轻一碰，然后一句暗含深意又很有态度的话跟着落下：“我也非常希望我能早生贵子——明汐，我借你吉言了。”
第44章 044 “所以，你是要跟明汐结婚吗？……
当着这些人的面, 明汐送了梁见铖两个祝福，一个婚事顺遂，一个早生贵子。
然而, 事与愿违——
婚事已是不能顺遂, 早生贵子自然成了夙愿。
不过，梁见铖还是收下明汐这饱含深意的祝福。
尽管当下, 早生贵子对他来说, 已经是不太可能实现的理想。
因为她还太年轻了。
心里头竟无端冒出一些痛快，明汐有意撇清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却也句句提着他。昔日，他还年少之时，十分强势质问杨闵文一句过分的话：为什么要那么变态。杨闵文那时候又羞愧又正经地回答他：宿命的爱会让人失控，男人一旦失控就变态了。
那时候，他对此嗤之以鼻。
现在，梁见铖觉得自己离变态也不远了。
当他听到明汐说出“早生贵子”的时候，他心里是那么畅怀，那么向往，他还那么要看着她, 看她说这话的样子, 真像她表现得那么襟怀坦白吗？
话音落下, 明汐端着手中的酒，再次喝得干净。她口吻真诚寻常，全然是纯粹的祝福之意, 没有丝毫其他的意味。
于是，梁见铖又表现得满面春风，看上去真有几分准新郎官的模样，仿佛真的因好事将近而满心欢喜。
梁见铖居然笑了, 还笑得那么兴高采烈的，比起明汐，彩妮心里更为愤懑。即便明汐强调梁见铖对她只是稍微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可超出了就是不一样。结果呢，一提到自己要结婚，梁见铖整个人就像被点亮了一般，笑得双唇上扬，眼尾下弯，那春风得意的样子，简直要把彩妮气死。
无奈明汐提醒她说话要谨慎，彩妮只能强忍着情绪，“谨慎万分”地握住高脚杯，深深呼了一口气。结果一个不留神，把桌上的分酒斟拿了起来，端起来就要喝。
这突兀的动作，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彩妮，你……你也要敬梁总一杯吗？”德子赶忙替彩妮打圆场。
敬个头！彩妮默默垂着脸，随后还是强装镇定，放下分酒斟，努力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抬起头，重新拿起果酒杯：“不好意思，我拿错杯了，我不能多喝，等会儿回去还要照顾明汐。梁总，我就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我也祝你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哈。”
呵。
彩妮的祝福，让一旁细致观察所有人的杨闵文忍不住抿唇，看着包厢里这群有心又有胆的年轻人，杨闵文默默思忖，早晚有一天，梁见铖这个向来体面且擅长拿捏人际关系的公子哥，会被他们拉下高台。
转瞬又想，如果梁见铖能应了这多子多福的福气，他这个“小爹”是不是也能跟着沾上儿孙满堂的光呢？
这些年来，杨闵文已然习惯把自己当长辈看。和顾双洋在一起后，顾双洋钟情于他的年轻气韵，他却一直努力端的更成熟稳重。爱能让人尽情开怀，也让人自卑自省。
这边梁见铖只渴望得到明汐的祝福，彩妮误打误撞开了这个头。
其他人也跟着送上祝福。
尤其是韩俊俊，原本全身紧绷，听到梁见铖要结婚的消息，立马露出憨厚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赶忙端起酒杯敬了过去：“恭喜梁总了。”
德子自然也不能落后，他心里对明汐满是歉意。之前他误以为明汐和梁总处于朦胧暧昧期，现在才明白，朦胧背后原是存在现实问题。他顿时理解了明汐为何生气，以及今天为何要特意在杨闵文面前撇清关系。
果然，这些出身富贵家庭的人，在婚姻大事上，是没有那么多自主决定的权利的。
德子心里满是愧疚，却有急智，赶忙高高举起酒杯，自说自话：“梁哥，真的恭喜你呀！前面我还想着，像你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应该不会那么早结婚的，想必一定是遇到了特别出众的女孩，才能让踏入婚姻殿堂吧……哎呀，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说话，总之就是恭喜梁哥啦！”
德子这个话，为自己挽回了一点情有可原。
通常而言，在场面话里强调自己不太会说话的人，往往都深谙说话之道。梁见铖目光扫过杨康德，不管是姜彩妮还是韩俊俊的敬酒，他都一一喝下。唯独面对杨康德这杯酒时，他心里不太想喝。
这一声声恭喜，就像是小孩起哄跟他要糖一样。
梁见铖始终握着手中的杯子，脸上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得体笑容。今天这场饭局，他和杨闵文过来凑这个局，就像在陪小孩过家家。
杨康德毕竟是杨闵文的小亲戚，看在杨闵文的面子上，梁见铖还是接过杨康德的敬酒，一饮而尽。
“谢谢。”梁见铖说。
他谢的不是众人的恭喜，而是谢谢杨康德，即使前面存着利用明汐之心，在知晓明汐的想法后，能够迅速端正态度。
他们这四个人，性格截然不同，天资更是相差甚远，但有一点却无可否认，他们心底都真心希望彼此能更好。一同成长起来的人，感情确实更为团结。
关于他和章敏原本要订婚，而后谈妥不再继续，但家里人都还蒙在鼓里，今天在这桌上，梁见铖自然不会没分寸地说出来。
于是，他用最为稳妥且不失客气的口吻，给这群急着恭喜的人一个回应：“我还没有订婚，如果日后有订婚仪式，到时候一定请你们一起过去玩。”
满面春风的神态全然收起，脸上不见扭捏，但也没有丝毫喜色，唯有风度。
噢……这么说来，只有好事将近那是肯定的了。
梁见铖此刻的态度，明汐颇为喜欢，的确将她撇干净了。
梁见铖见明汐嘴角微微上扬，也兀自笑了下，心中一秒冒出的紧张感，仿佛只是错觉。理智情绪被瞬间抬起，又轻轻放下来。
对此梁见铖无奈付之一笑，胸膛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跳，却是勃发有力。
“太好了，梁总既然都开口邀请我们了，那我们肯定会去的！”德子反应迅速，一下子就替四人应了下来。
彩妮尽管心里还在生气，还是给梁见铖捧了个场：“梁总的订婚宴会，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梁见铖很有礼貌，目光缓缓望向明汐和彩妮这边，却特意回答彩妮：“这个以后要征求我伴侣意见，看她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哼……还开始秀起来了。
男人简直太可恶了！彩妮气得差点在桌子底下跺脚。然而，不管梁见铖说什么，旁边的明汐只是静静地坐着，脸上带着一抹祝福笑意。时而抬抬头，时而看看其他人，偶尔也会不经意地瞥一眼谈论订婚事宜的梁见铖。
她的眼底一片沉静，没有爱慕，没有嫉妒，更没有心酸失落，只是清醒的自我和对未来的谋划。
“梁总真的会邀请我们吗？”彩妮挑了挑眉问。
梁见铖：“只要你们愿意来。”
“……太好了！”既然明汐如此争气，这样放得下，彩妮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明汐的手，故作十分的开心和向往说：“那我们就满心期待梁总的订婚宴啦！”
彩妮这贴心举动，明汐忍不住浅浅一笑，心中泛起一丝幽微感动。她都已经表现得如此平静无波，彩妮居然还担心她会难过。
只有重情的人，才想得多。
提前给每人发了邀请函，梁见铖喝了最后一杯酒，酱香白酒向来容易迷惑人，入口时柔绵温润，可等入喉下肚，那辛辣与刺激便会猛地席卷而来。
但，怎么他尝起来，还觉得有一丝酸涩。
后面，一切如常。
杨闵文自始至终温和旁观，原本他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松一口气，想着梁见铖应该会依照两家事先推荐的计划，顺理成章地与章小姐结婚。然而，在席间听到那一声声恭喜，再观察梁见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杨闵文不禁倒抽了两口凉气。
这些人都被他给骗了。
他细细回想，从明汐敬酒说出恭喜的那一刻起，梁见铖的反应就非常不对。
自他受顾双洋委托，参与推进与章家的婚事，每一个环节杨闵文几乎都深度介入。他不仅知道章家那边的态度，对于梁见铖这边的想法也是比较清楚。
清楚到——
对于这桩婚事，梁见铖从头到尾表现出的开心，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刚刚明汐说出“早生贵子”那一刻多。
是见铖疯了。
还是他眼睛花了看错了？
杨闵文满心不可思议，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甚至，在梁见铖面对明汐坦然潇洒的回应中，他还从梁见铖挺拔如松的姿态里，感受到了一个成熟优秀男人面对无法把握感情才涌动的情绪——
那种尖酸、细腻，却又带着一丝锋利与脆弱的吃醋和较劲。
吃醋是爱情最笨拙的表现形式了。
一个相当聪明的男人，自然能将这种情绪巧妙地隐藏好。
无奈，梁见铖的性情和能力都像极了顾双洋，强硬且极度自信。以至于，哪怕只是稍稍流露出那么一丝笨拙的情绪，都会显得格外明显。
当然，杨闵文之所以能清晰洞察并分析出梁见铖当下状态，不是因为他对梁见铖了解得多么深刻，而是他太了解梁见铖的亲生母亲了。
顾双洋虽然十分强硬，但非冷漠之人，做事永远会给他人留三分客气，剩下七分才是独断与自我。相比之下，梁见铖比比顾双洋多了几分温柔谦和，所以在场合，他都能给人留五分客气。
饭局渐近尾声，德子适时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和韩俊俊的生意上。
德子满脸兴奋地说，他真打算成立一个服装公司。现在他们做的这个事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势头正猛，他和俊俊哥都认为前景不错。不如就此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今天请梁见铖和杨闵文过来，他们还想听听这两位商业精英的看法。梁见铖自不必说，年纪轻轻就创业成功。至于三哥杨闵文，长期和女强人在一起，肯定不缺想法。
只要他们能给他一点切实可行的建议，他和俊俊的创业之路上都能走得更顺遂一些。
德子的想法，虽然昂扬，但也务实。
尽管这顿饭，梁见铖对杨康德的心机和盘算有所不满，在他人谋求事业发展的事情上，他不会因此态度偏颇。尤其在事业方面，梁见铖有着和母亲一样的豁达胸怀，绝不是那种自己上位就打压他人。倘若他是那种人，当初也不会在论坛上撰写文章分享经验。
针对德子和韩俊俊的生意之道，梁见铖实实在在地给出了两条建议，指出他们在创业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具体问题。
他没有直接给出解决办法，但德子顺着思路深入思考，越聊越投入，兴奋得差点拍桌而起。
“梁总，我再敬您一杯！”德子感激地再次向梁见铖举杯。
梁见铖平日酒量尚可，各种酒都能喝上一些。但今天，他真感觉自己有点不胜酒力了。目光又不小心落到一旁安然坐着的明汐，明汐面颊红润已经褪去，莹莹灯光下看起来又是鲜明莹白。
是他差劲了……
好像只有他在谈生意话题，明汐就会全程掌根托脸，专注地听着。
“我夜里还要赶飞机，不能喝了。”梁见铖伸手挡在杯口，解释说。
德子一听，自然不敢勉强，心里稍纵即逝一点困惑：难道因为这顿饭，梁见铖真推迟了航班？
说完自己的建议，梁见铖也不忘鼓励杨康德和韩俊俊：“人为谋生而勇，你们有勇气把这个作为事业开始，无论从时机还是契机来看，当下都是适宜。我不能断言必定成功，但事已成了一半。”
德子受到鼓舞，对梁见铖感激不尽：“梁总有学问，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我和俊俊没啥文化，想在这社会上找份好工作真的太难，还不如拼一拼。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可失去，有的是热血和激情。”
“明汐，我和俊俊也得谢谢你。”德子接着说，又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明汐，“上个月要不是你给的分销建议，我和俊俊现在可能还在大马路上摆摊卖货。你和梁总、闵文哥一样，都是我杨康德的贵人。”
德子掷地有声，说得那叫一个豪情满怀。
明汐克制一笑，淡淡开口：“建议都是死的，行动才能让思路活起来。是你们自己做得好，不用把功劳都往我身上揽。”
“那这最后一杯酒，我直接干了，谢谢机遇吧。”德子目光闪闪说。
……
只要始终保持笑容，人和人相处的氛围基本不会太差，即便双方存在着阶级差异。就像刘姥姥也能把王熙凤逗得开怀大笑。
这场拼凑起来的饭局结束之时，所有人都有点不同的意犹未尽。等了一整晚的彩妮，也终于等到了杨闵文和梁见铖之间的单独互动。
在酒店大堂，德子和俊俊去前台结账买单，明汐和彩妮在一旁等候。
梁见铖和杨闵文双双站在一盏玉兰灯下，灯光清雅明亮，将两个男人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清晰。一个有气势，一个有气质，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莫名有点吸引眼球。
“等会儿你到我车里一趟，我有盒东西你帮忙带一下。”梁见铖对杨闵文说。
杨闵文允诺，也交代梁见铖说：“抽空回家吃饭。”
对于梁见铖今天更改航班的原因，杨闵文已经不想再问。
梁见铖和他母亲一样，一直都在通往强者的道路上奋进。读书时性子已展露无遗，热衷勇往直前的冒险活动。工作之后，为了更好地融入社会，扮演老板的角色，也学着谙熟人情世故，偶尔也会端出冷漠克制的上位者姿态。
然而，在骨子里，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有着一颗比谁都滚烫的心。他们思维敏锐如火，内心炽热似焰，甚至还保留着一份极为自我、又鲜少有人能真正触及的纯真。
杨闵文不能像个真正父亲一样对待梁见铖，他对梁见铖的感情，是尊重和包容。
尊重他所有他每个好的决定，也包容他冲动之下不太好的决定。
对梁见铖今晚不合时宜的一切行为，杨闵文还是将它定义为：年轻人的冲动-
杨闵文的确是典型的滴酒不沾之人，稍微喝一点就容易脸红许久。今天出门前，他给顾双洋发了短信报备行程。虽然顾双洋根本不在意，但每次杨闵文单独赴约朋友或家人的活动，他都会自觉给妻子发一条短信，详细交代自己和谁在一起、在什么地方，预计什么时候回家。
一条短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今晚梁见铖和杨闵文都喝了酒，自然都不能开车。梁见铖本打算在酒店开个钟点房休息一下，然后打车去机场。
难得一遇，顾双洋居然打来电话“查岗”。
杨闵文接电话的整个过程，嘴角漾着温和又满足的笑容，连连回着话：“好……好……那我就在这儿等着。”
梁见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皮都没动一下，早已习惯了。
“你母亲刚好在这边谈事，结束后过来接我。她知道你也喝了酒，还安排了司机一起送你。”杨闵文挂断电话，对梁见铖说。
梁见铖听着杨闵文说的话，目光一转，看到不远处的明汐，本想改口让司机送她们。就在这时，明汐和彩妮一起走过来，主动向他们告别：“梁总，杨总，我们打算等会儿去江边逛一逛，你们慢走，下次再见。”
这家酒店确实过一条街就能看到明淮江了。梁见铖前面的确想着让顾双洋司机送一送明汐，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
他很快要声名狼藉了，不能连累了她。
想法落到了实际。面对明汐的告别，梁见铖连视线都没多停留一秒，直接把头偏了过去。
同样，明汐也把脑袋若无其事偏向另一边。
杨闵文见状，好笑又无奈说：“好，你们注意安全，有事就打电话。”-
杨闵文和梁见铖来到酒店停车场。由于顾双洋和司机都没到，两人只好站着再聊会儿。
聊什么？
有些事杨闵文真的很想问清楚，又不太好开口。
没想到，梁见铖慢条斯理直接把话说了出来：“我和章敏那边结束了，我们已经谈好不再往结婚方向发展。”
十分钟之前，杨闵文还把一切定义成年轻的冲动。
没想到冲动已经变成既定事实。
梁见铖聪明，强大。行事方面，和他那个母亲一样理性而强大。
可，这种人一旦做了决定，就算不合理性的决定，也比一般人更有勇气和决断力。
杨闵文沉默，要是现在他能立刻离开，他真不想听梁见铖接下来要说的话，更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沉默之后，他平静温和却又带着几分态度，看着梁见铖问：“见铖，你没喝多吧。”
梁见铖同样很平静，回答他：“我没有喝多，但你可以当我喝多。”
杨闵文：……
他怎么当！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稳当、体面又周到的梁见铖，会做出这种先斩后奏的事。
“你们结束了，我们两家人怎么都还不知道？”杨闵文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风度，即使心急也是语速加快。
“章家最近事多，章家老爷子还住院，章敏希望晚点再告知家人。”梁见铖给了解释。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私下谈好？
杨闵文忍住没问，又忍不住借着今晚饭桌上的话题，丢一句：“那你前面还邀请他们参加你的订婚宴？”
“我只是不跟章敏结婚，又不代表我以后都不结婚了。”梁见铖抬了抬眼皮，扯动嘴巴。
杨闵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是要跟明汐结婚吗？”
梁见铖很诚实也很直接：“或许……不过目前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他对婚姻感情，已经不敢明确表态了，只能陈述当下事实。
杨闵文感觉自己耳朵坏了，太不可思议了，他听到什么神气话，这话是梁见铖会讲出来的么。
“你和章敏分开——”杨闵文思忖一秒，想问一个原因。
“和明汐无关。”梁见铖十分明确，完全堵住了杨闵文要问出来的怀疑。
“……”
酒店停车场一盏灯似乎不太好，晦晦涩涩地明灭着。
在他们前面吃饭的时候，似乎还下了一场春雨，高楼霓虹坠落积水里，和雨水淌成一地混淆不清。
梁见铖把外套拎在手上，只穿条纹衬衫休闲裤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气质也是坦坦然然，即使等会他要说一番自私自利的话，也不影响当下气质，有那么一点流风回雪。
他先是像顾双洋对杨闵文的称呼，叫了他一声“小哥”。
这一声“小哥”，杨闵文侧过视线，不用说了，他已经预感到梁见铖会如何要把自己带入沟里。
果不其然，梁见铖这样说：
“小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今晚你肯定也看得明白，你是过来人，我也瞒不了你——我确实喜欢上了明汐。但我和章敏的确是因为双方需求理念不合，无法达成继续结婚意愿，这一点毋庸置疑，和明汐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向你保证。所以，我求你帮个忙，后面我妈那边火烧起来，别把火引到明汐身上。这件事上，你是唯一知情人。”
什么？杨闵文被唯一知情人给定住了。
两人打交道相处那么久，这还是梁见铖第二次对他耍无赖。
那么第三次也来了。
梁见铖抬直视线，嘴唇微微一抿，对上杨闵文这张温和好人脸，用万无一失的严谨和郑重其事的幼稚直接索取保证：“你不会背叛我吧，当初要不是我同意——你也不可能和我妈在一起。”
杨闵文：……！
就在这时，不远处顾双洋亲自开着一辆轿车进入酒店，身后还跟着司机驾驶的商务车，前后两个车子一起划过漂亮的弧度，淌过积雨行驶而来。
车灯明亮笔直地照射过来。
梁见铖自然而然地站直自己。
此时眼里透出来的坚定与自洽，和顾双洋如出一辙。
第45章 045 “……梁总好。”
丑话难听, 所以要说在前头，然后才是真挚之言。
梁见铖突然一说：“我记得以前问过你，为什么会爱上我母亲, 你说你整个灵魂都被她吸引了。”
杨闵文俊脸一红：……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的确很多年了。随了母亲顾双洋, 梁见铖记忆力同样好得惊人，他补充自己的表达：“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吧。”
杨闵文：……
前方, 顾双洋停好了车, 一辆轿车在前，后面跟着商务车，司机也一同下了车。
一阵夜风猛地刮来，杨闵文跟着剧烈咳嗽起来。梁见铖伸手帮杨闵文轻轻拍了两下，杨闵文摆手拒绝，样子英俊又狼狈。
“怎么聚个会，你们俩凑一块儿了？”顾双洋披着大衣，从车里出来，走到两人跟前。她随意睨了一眼，即便眼神平和，也仿佛能穿透夜晚层层春雾, 看穿所有秘密。
梁见铖神色自若, 回答：“宜城同乡会。”
顾双洋：“你也是宜城人？”
“小哥带我去认认人。”梁见铖说, 然后看了眼杨闵文。
杨闵文有意避开梁见铖的视线，叹叹气，语速适中道：“我有个小亲戚在做服装生意, 很想结识一位外贸老板，我帮亲戚牵个线。”
杨闵文极少为亲戚出面办事，尤其用的还是梁见铖的关系，说出这个原由, 杨闵文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的脸微微泛红，仿佛为此感到羞愧。
顾双洋有时也不理解杨闵文的顾虑，人情社会相互帮衬十分正常，把握好尺度和原则就行。她呵呵笑了两声，面上神情松弛快意。
当她看向梁见铖，却抛出一句质疑：“我还以为你已经在飞机上了。”
顾双洋每日事务繁忙，尽管上了年纪，但记忆力惊人，任何事任何人，一旦被她知晓或记住，都能清晰准确地留存于她大脑的逻辑盘里。
梁见铖面容清淡，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推迟航班，只是勾唇说：“这不是小哥难得求我帮忙么？”
还真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
杨闵文站在一旁，抱歉一笑。
顾双洋欣慰地拢了拢大衣，对梁见铖说：“我车里有几箱酒，你拿上放你车上吧。”
“不用，我今年也开始做红酒进口生意，以后好酒多得是。你们要是有需要，随时找我。”
说完，梁见铖抬起修长干净的手，放在杨闵文肩上，最后留话：“你那位亲戚确实是个有能力有想法的年轻人。现在纺织出口在外贸业务也是热门，感谢小哥给我介绍生意伙伴。都是亲戚，相互照应。”
一句“都是亲戚，相互照应”，把今晚饭局主题点了出来。
然后，梁见铖让顾双洋的司机将他随车携带的行李箱拎到商务车上，直接送他去机场候机。
凌晨的航班，现在出发确实早了一些。不过，梁见铖习惯了出差，车里常年备着出差用的行李箱。
两辆车子先后驶出明淮酒店，一个北驶，一个往东。
……
这边德子和韩俊俊来到酒店前台附近核对账单，经理打来一个电话，说他234包厢的账前面就结了。一位梁姓老板，签的是星海外贸的单。
德子心里一咯噔，一时微妙又谨慎。
经过今晚这顿饭，他深刻认识到，这些有钱人和他们普通人说话做事真不一样，不至于云泥有别，但确实存在差异。
“梁哥为什么要帮我们买单？”韩俊俊问。
“看在我三哥的面子上呗。”德子故意这样说。
韩俊俊也觉得是这个原因，打心底里不好意思：“梁哥和闵文哥人真好。”
德子连连点头称是，心里想着才怪-
酒店出来，德子和韩俊俊在明淮江边的望江台找到了明汐和彩妮。德子和韩俊俊几步跨上台阶，彩妮动了动腿说：“感觉都没吃饱……”
看来今晚酒店的大餐，真的不合彩妮姑奶奶的口味。
德子刚想打趣一句，明汐也说：“酒店的花样多，也真的是不吃饱。”
不好意思，是他和俊俊不会点餐。
听到两人这么说，韩俊俊扭头就走，长腿一跨，直接越过道路中心的绿化带，来到对面的一个流动夜间烤饼摊前。
“看吧看吧，还是俊俊哥好。”彩妮看着对面主动买饼的韩俊俊夸赞。
德子紧挨着彩妮坐下，厚着脸皮说：“俊俊哥是我的合伙人，他买和我买不都一样嘛。”说完，德子看向明汐，眼神里满是歉意，“明汐，真不好意思啊……之前我还以为你和梁哥……”
话还没说完，彩妮重重地捶了一下德子的大腿：“你还有脸说。”
捶一下还不够，彩妮又一脚踩在德子鞋上，骂道：“别以为今天装模作样我就不认识你了。居然还打着明汐的旗号骗梁总过来，你这个阴险小人！去去去……别用你那焗过的头发挨我，我新衣服都被你染黑了！”
德子拨弄自己短发，要给她检查：“是不是朋友啊，我从小头发就这么黑，没焗过。”
彩妮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德子灵活地一踩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瞧着这两人，明汐弯弯唇，终于笑了。
德子这才如释负重。
明汐也不是纠结不良情绪的人，今晚饭局上德子道歉和讨好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她不生没意义的气，但从今以后，她会更明确自己的态度：她明汐会对朋友义气，前提是对方真心把她当朋友。
明汐对上德子投来的目光，朝他做了个手势。
德子瞬间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事不过三，没有下次。
不远处，韩俊俊买了四个大饼回来。德子突然灵机一动，对彩妮开玩笑：“我们四人要不组个组合？”
彩妮疑惑：“什么组合？”
“海港搞钱组合。”
“好啊！”韩俊俊最快响应，几步跨上台阶，来到明汐面前，把手中最热乎的那个饼，偏心地递给她。然后，毫不掩饰眼中直白的感情，望着明汐问：“汐儿，我们取个什么组合名字好呢？”
一声汐儿，明汐直接听醉了，差点以为自己酒劲上来。
德子和彩妮随口说笑，没想到韩俊俊当了真。
彩妮都替韩俊俊着急，撇清关系说：“韩俊俊，你别占便宜啊！”
韩俊俊被彩妮说得满脸通红，虚心解释：“我说的是搞钱组合，不是男女组合。”
“搞钱也得等你们真赚了钱，我和明汐再考虑。”
“行，我和俊俊不贴你们，你们俩自己组。”德子眼皮一挑，看看明汐，又看看彩妮，聪明机灵地说，“要是你们俩组合，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就叫‘彩色明天’！”
“彩色明天……我还彩色小蝴蝶呢！”彩妮挤兑回去。
德子都想出名字了，韩俊俊也不甘示弱，说出一个简单好记的：“要不叫‘明天会更好’。”
彩妮翻了个白眼，随即摇头晃脑地哼起歌来：“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德子十分配合，张开双手，对着彩妮接上后面的歌词：“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然后，把烤饼叼在嘴上，双手用力握拳，跺了两下脚。
“傻孢子！”彩妮嫌弃不已，但也被德子毫无包袱的耍帅模样逗到了。
明汐同样忍不住嘴角上扬。
韩俊俊抿抿笑脸。他比德子注重形象，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总是做不到德子这种赖皮样儿。不过看到明汐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其实，前面酒店出来，明汐心情已经畅快了。迎着风，她站起身，手里拿着饼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咽下，转身看着小伙伴们，顺着玩笑话说：“要不就叫‘共富组合’吧。”
“好！”韩俊俊立刻无脑支持。
彩妮这次没有站在明汐这边：“会不会太直白了？”
“直白好啊！”德子腾出一只手搭在彩妮肩上说，“我和俊俊哥先闯出一条富贵路，先富带动后富！”
德子这话说得漂亮，哄得彩妮直点头……反正不管谁先富，带上她就行-
周六，明汐请了半天假去参加全国外销员资格考试。时间紧迫，匆匆赶到考场，又匆匆交卷离场。因为掐着时间上考场，明汐身上还穿着隆茂进口销售员的工作服。
快速答题，提交了试卷，她立刻打车回到隆茂上班。
已经连续三个月，明汐稳坐销冠宝座，每月提成在销售员里遥遥领先，即便她谨慎做人，还是落人口舌了。
这段时间，针对她的低俗谣言甚嚣尘上。
有人说她与中金大厦的几个男外贸员关系暧昧，那些男人都争着来隆茂帮她冲业绩。还有人说她脚踏N船，甚至传出这样不堪的话：“一般女人脚踏两船都不行，但有本事的女销售员脚踏 N只船也没事。反正已经湿身，就不怕翻船喽。”
“湿身”二字，明显带着不堪的双重含义，暗指“失身”。
明汐下午考完试回到公司，正赶上听到丁晓对着几个相熟的销售员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小心眼、嫉妒心强的怂货，自己没本事，正经销售能力比不上明汐，只会在背后说酸话。其他销售区我管不着，但在进口区，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传出这些风言风语，我丁晓一定撕烂你们的嘴！”
有人护着自然是好，但丁晓这般仗义执言，可能更陷她于众矢之的。
事情很快有了新的变化——
最新隆茂人员提拔名单公布，明汐被拟定为整个进口区的销售组长，原来的组长调到北京隆茂担任销售经理。
然后，明汐就被告发了——有人举报她在上班时间请假去考外销证。
本来普通销售员来去自由，但组长是管理层，刚被提拔就有“异心”，就非常不妥了。
明汐被李经理叫去谈话了。
李经理要求她签下一份为期三年的工作合同，以此作为保下她的唯一条件。
对待员工，李坚向来厚道。他其实不太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作为公司管理者，他要保证公司的利益。
明汐一时没有表态，李坚起身拉开百叶窗，推开窗户。
刹那间，阳光哗啦啦大片照射进来，伴随着一股槐树花温暖且清新的香甜气息，直涌入室。
“明汐，你是个聪明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日后我要重用你，总不能白白为他人做嫁衣。”李坚转过身说。
窗明几净的三楼办公室里，窗外树枝上的叶子郁郁葱葱。不知不觉，时间已悄然来到五月，密密的槐树树冠上顶着一簇簇雪白的花束。
明汐面容平静，视线缓缓越过李坚，望向窗外那仿佛瞬间绽放的亮白。这几日闲言碎语带给她的恶心之感突然没了，还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她这份工作确实不错，作为隆茂进口区销冠，她每月到手的收入都快赶上中金大厦的外贸员。可平日里只顾着在销售区忙碌卖货，她竟都没留意到街头的槐树已然开花。
奋力追逐的人，怎会没有遗憾，只是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遗憾。
“李经理，我辞职吧。”明汐说出心中的决定。很是突然，却十分坚定。
李经理是一个什么人，准确形容李坚，一个精明又有温度的好人。倘若她这辈子只要平淡安稳的生活，一直跟着这样的人做事，确实是个非常妥当的选择。
但李坚最大的局限在于，他同样依赖隆茂的平台，个人发展上限有限。
李坚不留人，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心意已决的人，既然早晚都要走，倒不如痛痛快快让他放走。明汐是人情送进来的人，他就把人情落到实处——
离职该有的待遇，他都一一给足。
山高水长，说不定日后还有需要对方帮忙的地方。
“行，你从办公室调到销售岗位，我就料到有一天你会跟我提离职。明汐，我不留你，还祝福你。”
明汐满怀感激，也诚心诚意地送上自己的祝福：“我也祝李经理步步高升，步步皆遂。”
……
既然决定离开，明汐也不拖着，很快就办妥离职手续。
比她离职更快是，新入职。
隆茂的人都好奇，她最终选择了哪家公司？
兜兜转转，她还是入职了海鸥外贸。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无需从助理岗位起步，直接接手业务工作。
隆茂进口区同事们见她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猜测她可能早有准备才离职。
明汐已经不在意他们的议论。
回想来海鸥第一次面试，她只能被动接受海鸥给出的条件。这次贺远再三邀请，她确实是谈好了条件再入职。
她和海鸥的贺远相约在隆茂楼下的咖啡厅。
贺远从沙发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极具诚意的劳务合同，递了过来。
海鸥公司提供两种劳务合同： A类和 B类。
他现在递过来的，是最好的 A类合同。
如果去年明汐愿意留在海鸥工作，最多只能签下 B类合同。公司员工要从 B类晋升到 A类，至少需工作满三年且考核成绩良好才行。
今天，贺远心甘情愿拿出A类劳务签约合同，也是看中明汐会有着极大成长空间。
当然，想要培养得力且亲近的员工，除了能力，投缘也是重要因素——
明汐恰恰很合他的眼缘。
合同是统一印制的模板合同，明汐拿到手，仔仔细细地审核了一遍。整体看下来，条款没什么大问题，唯有一条表述比较模糊：日常行为需要配合公司规章。
“贺总，海鸥具体有哪些规章呢？”明汐出于谨慎，直接问。
贺远轻轻一笑，解释说：“都是些符合公序良俗的制度，像平日里注重个人形象之类的。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明汐，我知道你和星海的梁总认识，希望你和他能保持适当距离。”
“适当的理解可以具体一点吗？”明汐眉头微微一挑，神情干净。
“这……”贺远思索片刻，欲言又止，旋即笑着说，“以不损害海鸥公司利益为原则。要是你们有私交，平时聊天最好别涉及工作内容——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私交不要太多。”
明汐想了想，告诉贺远：“贺总，我和星海的梁总认识，是因为我是他父亲的学生，我们平时私下往来并不多。一旦我签下海鸥的合同，就是海鸥的一员，我心里有数。”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贺远笑容满面，十分满意说，“合同三年一签，只要你不主动离职，海鸥不会单方面解约。”贺远给出承诺。
“谢谢贺总。”
明汐握着笔，因为对合同基本明晰，直接在签字一栏签下名字，随后把一份递给贺远。
既然谈妥，贺远起身准备买单。
今日气温陡然升高了两度，贺远上身仅着一件白衬衫，衬衫扎进下身的西装裤中，皮带的金属 logo格外醒目。好在贺远身材不错，这样穿搭也不至于难看。
明汐已抢先一步付了两杯咖啡的钱。
“入职后就要仰仗贺总关照，趁现在还没入职，让我请贺总一次吧。”她说。
贺远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他见过太多行事谨慎的职场新人，明明青春活力，可以创造无限可能，偏偏被青涩和胆怯禁锢。等年纪渐长变得老练，又失去了那份活力。见的人多了，他才觉得明汐这样的女孩，十分难得。
“Lamia，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谢谢贺总看重，我会努力。”-
这边，梁见铖飞了一趟美国，尽快解决那边业务问题赶着回来，才一个星期没回公司，也是真的没想到，他一回来，明汐成了他楼下对家海鸥公司的员工。
他在楼上，她在楼下。星海和海鸥算不上劲敌，也不是完全没有竞争关系。
关于海鸥新来了一位美女业务员，姓明，英文名叫 Lamia，特别爱笑，笑得还特别好看。梁见铖回到公司之时，不止楼下公司议论纷纷，连他公司都有了讨论。
他们说Lamia颜值不输 Maggie，还是男女老少通吃的类型，非常讨人喜欢，星海几个男员工甚至跃跃欲试，开着玩笑要追一追，就是不知道追求竞争公司的女员工，老板会不会生气。
然后，梁见铖当着他们的面进了办公室，让Mark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
男员工默默回到工位……感觉老板好像会生气诶。
星海新来的业务员还没在电梯里见过那位明小姐，尤其听到尾牙宴上的风云，心里更期待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电梯里碰个面。
明汐来海鸥快一周了。
每天上下班时段，中金大厦的几部电梯里都是人满为患。尤其是掐卡点上下班的人，几乎每天都能在电梯间打个照面。
明汐记忆力颇好，几乎把中金大楼里卡点上班的员工记了个遍，那些人同样也记住了她。
梁见铖不需要掐点上班，明汐暂时还没在电梯里遇上他。
不过，总会遇上的。
人和人之间的碰面，有时候是习以为常，有时候是始料未及。前段时间，明汐觉得自己和梁见铖很有缘分，几乎常常碰面，都快习以为常了，没想到入职到他楼下公司，一直没碰到。
噢。想起来了，他去美国了。
不过，该回来了吧。
下午，中金大厦电梯里人最少的时候，明汐从工厂研究样机回来。
她现在是业务员，就要对海鸥主营产品有清晰透彻的了解，不能只是看产品册上的介绍和信息，所以这几天明汐每天前往工厂，实地观察样品组装，研究电机类型。
在师傅指导下，她还亲手组装了一台全新的样机。
明汐喜欢学习，也享受学到东西带给她的自信和快乐。从工厂回到大楼，她整个人如沐春风，洋溢着轻松自得笑意。
她从销售员转到外贸业务员，不管海鸥还是星海，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她。
她不怕议论，但也怕自己经不起议论。所以，她更要抓紧时间学习，全方面地提升自己。
前方电梯即将合上，明汐视线追着电梯缓缓闭合的门，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抬手按下了电梯向上按钮。
刚好来得及，原本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人，是梁见铖。
同样，电梯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悬在半空中，他的手指也正揿着让电梯门打开的按钮，阻止电梯上行。
明汐有片刻犹豫。
“进来。”
两个人之间，梁见铖率先开口，细密分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仁漆黑而专注，目光稳稳地定格在电梯外还没踏进来的人。
电梯空间四四方方，头顶照明灯光线直直往下，里面梁见铖气定神闲又精英风范十足，仿佛泛着光。
明汐今天是鹅黄色衬衫搭蓝色牛仔裤，头发干净柔顺贴着头皮，鹅蛋脸偏瘦，优越流畅的眉骨挡住了晕下来的光线。
哦。
沉默从外面进入电梯，明汐自然又聪明地转了个身，没有当面叫人。
好一会，一道完全背对着梁见铖的招呼，才从明汐嘴巴轻轻冒出来——
“……梁总好。”
梁见铖：“……”
第46章 046 “我会全力以赴，还望梁总多多……
明汐打完招呼, 下巴跟着一缩。
然后，屏声敛气站好。
梁见铖某个瞬间感觉，好像是有人跟他接上了某种隐秘暗号……
电梯门轻轻合上, 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梁见铖清介洒然地伫立在明汐左后方，缓缓收回手, 不经意间, 目光兀自朝着特意背向他的人轻轻扫去两眼。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因人拘谨了。
明汐稍稍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盯着电梯上方显示的数字：1，2……
这栋大楼上班，她和梁见铖会在电梯中碰面，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今天碰面头一遭，难免有些生分。
她前面从工厂回来踏入大楼，整个人还春风满面，当看到替她按住电梯的人是梁见铖，脸上笑容瞬间凝固。而后, 如同呼吸般自然, 她克制住从内到外的自得之情。
为什么会生分。
只是因为一周不见么？
又为什么要收敛自己。
难不成贺远的叮嘱她真的铭记于心了？
都不是……一切原因, 全是她内心道德不安才冒出来的心虚。
她为什么会心虚？
相较于贺远看重她邀请她加入海鸥外贸，梁见铖才是第一个向她抛出橄榄枝的人。
他也是第一个，说要带她做外贸的人。
他也允诺过她, 他会亲自带着她。
结果在他出国不在的这一周时间里，她迅速换了工作，成为了一名外贸业务员。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不仅没考虑过星海, 也没考虑过他。
甚至没有告诉过他。
其实……她在哪儿工作都与他无关。但，无论从朋友角度，还是贵人情谊来说，她都不应该选择他公司楼下且存在业务竞争的一家公司。
但很抱歉也很遗憾——
海鸥外贸的确是她进入这个行业，除了星海之外，最好的选择了。
明汐深吸一口气，已经语气平稳地开口：“梁总，我现在在海鸥做外贸。”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主动跟梁见铖说一声，尽管他已经知道。
这句主动交代的话，像是经过重重思虑。
梁见铖微微挑眉，嘴角同样勾起一抹淡淡弧度，语气波澜不惊：“我已经知道，恭喜。”
他总归比她客气一些。
“谢谢。”明汐又说。
“呵……”
回应她的是一记闷笑声，淡淡的，像是对此事付之一哂。
明汐：……
梁见铖这道意味不明的哂笑，不仅戳中她的歉意，连带自尊心仿佛也被轻轻拿捏了一下。
明汐将双手放在身前，收了收合拢的十指，然后绷直脑袋，抬着眼睛，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