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妈一贯不怎么看人脸色，上来就问，“你们俩说啥了，孩子具体是什么情况啊？说出来我们大伙儿一起给参谋参谋。”
冯小琴倒是没那么莽撞地直接出声，而是关切地看着谭桂香而已。
谭桂香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哦，没什么，就是老三之前营养不良，还得好好补补身体。”
跟在后头的魏同心也点点头，扯了扯嘴角。
害，什么营养不良，那都是借口。
乔天明也都三十了，按理来说该到岁数了，这年头又没有辅助生殖，生不出来不是挺正常的么。只是这话不方便往外传而已。
当然了，乔天明结扎的事情更不适合传。这会儿结扎手术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做的人都少，难免有些误解，而且还不好解释。可别理解成绝育了。魏同心自己是没什么所谓，但乔朝阳和乔红霞，是肯定会被同龄人取消的。
小孩天真的恶意有多难缠，她可是一清二楚。
杨大妈和冯小琴对了个眼神，抛却刚才的小矛盾，这会儿一致吃瓜。
说什么魏同心营养不良，一点身体问题还需要到屋里避着人说么。肯定是乔天明的某个部位有什么“营养不良”吧？
这么一想这魏家老三还真是惨啊，虽然不用下乡了，但年纪轻轻的黄花大闺女，可别是连那滋味都没尝过，结婚两年只顾着给人当后妈了。
两个大妈面露同情，让谭桂香稍微有点尴尬。可女婿行不行的问题，也不适合她一个做丈母娘的跟人家说嘴，更何况老三这都是自找的。要是早一点听家里的话，没跟家里闹翻，哪有这种事。
老四是能够跟家里对着干还过得好，老三，哼，不是小瞧她，但事实已经证明了，她就是没这个本事啊。
谭桂香表面上不高兴，实则心里暗爽。不过这种阴暗的心思，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只能跟自家男人偷摸说一说。
而杨大妈和冯小琴也是这么想的：这下三路的事儿不适合跟孩子说，讲年轻男同志的话也不适合跟其他老娘们说，还是跟自家男人说比较合适。
魏成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就笑了出来。
“哈！她跟家里吵了一架，连彩礼都没要，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男人啊？哦，不对，这好像都不能算是个男人。”
魏成河在媳妇面前可不需要伪装什么。他俩谁不知道谁啊，这么多年过来的，对老三又都没怎么放在眼里，随便怎么说都行。
谭桂香还装模作样叹口气，“哎呀，怎么说也是我闺女，这日子过得，也真是太苦了。她自己还不知道正常是什么样呢，还是我跟她说了个大概，她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头。你说这孩子，就为了赌一口气，连正常夫妻的日子都过不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魏同心也没说什么，就是闪烁其词，没说到具体动作，引导谭桂香误解了而已。
两个当父母的此时一致觉得这闺女是真的傻。之前经历老二和老四的事情，还以为她是装的，没想到啊，在最重要的人生大事上头都吃了这么大的亏。可见也不是人人都有老四那么好的伪装功力。
杨大妈也在跟张大爷说呢，“你说小乔当那么多年兵，以前也生了俩闺女了，这怎么年纪轻轻的，就……”
自从住处宽敞了，张大爷跟杨大妈还一两个月能有一次呢，这乔天明一两个月就回一次家，这都不行，那也太……
张大爷这会儿心里暗爽，觉得自己还真是老当益壮。虽然挣的工资没有乔天明多，但这男人的实力，又不是只有工资能体现。
“那看你说的，人和人都是不同的。”张大爷嘴角都垂不下来，“没准他只生俩闺女，就是因为以前就有点虚。要是阳气足，那不就生儿子了吗？这么看来他前头那个媳妇还真是白白被人说嘴，这肯定跟小乔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嘛。”
还真是这么
个道理。
杨大妈琢磨琢磨发现挺对，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事儿，“哎，不对啊，那难怪小乔要相亲的时候，特意提到最好找个不能生的女同志呢。合着是他自己那会儿就已经不能生了，不想暴露。找个不能生的女同志，岂不是正好？”
张大爷一拍脑门儿，“嘿，还真是。你别说，他这小子不着调归不着调，脑瓜子还是挺灵活的。宁愿咱们说他不着调，也不愿意被人说不行。嘿，真是有道理。”
“啧啧啧，那同心这闺女还真是被坑惨了。就算她没工作，有个城里的户口，还有初中学历，再找个驾驶员不好找，但找个有工作的正常男人，那还是挺容易的吧？”
杨大妈有些惋惜，“你说小乔这人也就是黑了点儿，看着也是挺精神一小伙儿，怎么年纪轻轻就落下这毛病了，真是说不好。”
张大爷却已经暗爽够了，开始关心自家孩子，“你说，这行不行的，那都是看人。咱家仨儿子，可得趁着年轻、阳气足，赶紧把孩子生了，别跟小乔似的，年纪大了想要个儿子都没辙。”
“对对对，哎呀，正好还计划生育来着，要是往后管得严，那就算能生也不好生。尤其咱们建设，要是能大个两岁就好了，今年赶紧给他搞完。你说咋就不能让男同志也跟女同志一样，十八岁就结婚呢。现在可好，四凤是到岁数了，建设还差点儿。”
“老三和老四都得好好考虑了。四凤虽然还有半年才能还完钱，但咱们给她物色对象的时候，可得注意，别找那年纪大的。以前也是我没想到，还觉得厂里有几个小年轻挺好的，但都比四凤大几岁。现在看来，还是得找年轻的更合适。”
杨大妈点点头，“之前我还觉得他俩不着急，现在看来，其他的都是其次，还是得身体好。什么条件不条件的，老大媳妇家里条件也好，也没让咱们占到什么便宜，就是立志能搭上边儿。”
——
郭大爷老当益壮，对院里几个大爷的情况都略有了解，自认为除了年轻人之外，这院里就他最男人。
可今天一听冯小琴说，没想到年轻人里头竟然已经有不成气候的了，实在是让人大为震惊。
“你说真的？你确定？小乔看着也不像啊。”
郭大爷有点兴奋，又怕空欢喜一场。
“那你说，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有什么理由让她们母女俩非要到屋里说，不能让我跟老杨听的？”冯小琴反问道。
她确实没听清楚，但那又怎么样，这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郭大爷喜滋滋搂住冯小琴的肩膀，“你看，你这可嫁对人了吧？小年轻都能虚成那个样子，你要是嫁给别的老头子，还能过上咱俩这种生活吗？”
冯小琴锤他一下，“你个老不羞，真是不害臊！”
郭大爷笑嘻嘻地揉了被打的地方一下，心里高兴得很。
外间方连枝捂住李梦冯的耳朵，也在心里暗暗庆幸。
真是感谢乔天明当初不接受她带着婆婆改嫁啊，不然那守活寡的日子，可比现在还不如了。现在有个收养的闺女，以后肯定能给自己养老。要是嫁给乔天明，那可还得帮他这样、照顾他作为男人的面子，苦都得自己往肚子里吞啦！
第146章 第146章王大妈知道这……
王大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了几天，还是杨大妈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才被她逼问出来的。
“好哇，老杨！你早就知道这事儿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咱俩还是不是院里最好的老姐妹了？怎么还有事情瞒着呢？”
杨大妈一脸不好意思，“害，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又是人家小年轻屋里的事情，我哪好意思跟你说啊。要不是那天冯大妈正巧说到最近在宣传少生孩子，也不至于话赶话的说到那个。”
“好哇！连冯小琴都知道了，现在院里就我不知道是不是？”
王大妈插起腰，非要杨大妈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不可。
杨大妈赶紧摇摇头，“不不不，那可不是，老刘也不晓得呢。”
魏同心的亲奶奶都还不晓得，你晓得了，就不用追究我之前没告诉你的事了，对吧？
王大妈心里还是有点介意，但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之前没来得及提的，小宝的事情。
此时时机正合适，两个人私下聊，要拒绝还是要继续考虑，都能给彼此留下点余地，也不至于兴师动众的，让两个孩子又多了一次相亲记录。
“那我跟你单独聊个事儿，你进来，你进屋来，咱俩单独说说。啊那个小宝啊，你出去玩会儿，我跟你杨大妈说会儿话。”
郭小宝老老实实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杨大妈先是被拉进屋，有看着王大妈去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哎哟这可不得了，自打跟郭大爷离婚之后，老王可再没这么大方过了，今天这事儿，只怕是不简单。
“哎，老王……老王！你别忙活了。咱们都多熟的人了，你还整这一出，我这心里可慌得很。”
王大妈细心把红糖充分化开了，端着缸子放到杨大妈手里，殷切地说道，“你别管，你先喝着。我慢慢跟你说。”
杨大妈防备心十足地喝了一口红糖水，“这回行了吧？你赶紧说是啥事。”
王大妈搓搓手，“你觉得，我家小宝咋样？”
杨大妈摸不着头脑，“挺好一孩子。不过你现在应该不着急小宝的事情吧，他生日啥时候来着，满二十了没？他不着急。你家还是诚信比较着急，算一算他都二十二、二十三了吧？这可不能由着孩子们的想法拖，一拖二拖的，很快就二十五啦！那过了二十五还没对象的，人家都要怀疑有啥毛病呢。”
王大妈也知道，但诚信这孩子就这样，实在是找不着对象，她就也学冯小琴，收养给孙辈放到诚信名下，以后给他养老好了。
“唉，诚信我说不过他。最近又忙着跟他们处长一个一个地找街道办，想要人帮他们宣传呢。回家都累得不行。再说了，这之前咱俩吵嘴那回，诚信也跟人家相亲了。虽然他主动说了只是见一面，可人家姑娘，也确实没瞧上他。”
王大妈说到那次相亲，现在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哎你说现在小姑娘都怎么想的，你家建华看不上，我家诚信也看不上，这还能看得上啥样的？”
上回那点儿芥蒂，现在也差不多消失了，杨大妈也回忆起那天建华跟小秦的相亲，“建华主要是抠门。你家诚信，那就是太关心工作了，根本不关心女同志。那个姓谢的闺女家里亲戚条件都好，就她自己家条件差一点点，眼光也高的。”
“不说了不说了，你问小宝是想说点啥？想让我帮忙给他介绍对象？”杨大妈毫无防备地端起茶缸，吹了吹。
“那你觉得……小宝能配得上你家四凤不？”王大妈小心翼翼试探。
杨大妈真是幸好没把那口水喝进去，临门一脚放下了茶缸，“你这是杀熟啊？我们四凤再怎么的，也得找个有工作的对象吧？难道让四凤养家啊？”
看在老姐妹的份儿上，这事又没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杨大妈只是当场放下红糖水就打算走人而已。
王大妈赶紧按住她，“哎，不用不用，小宝这准备的八百块彩礼都给四凤。要是有了孩子，头一个跟四凤姓，第二个再姓郭，行不？我们也不管是男孩女孩，反正就按顺序来。正好现在就提倡生两个。那多了我们也不要，多伤四凤的身体呀！”
嗯？八百块彩礼？还头一个跟四凤姓？
“好你个老王！你还拿我家老张的方法出来用！”杨大妈瞪大了眼睛，掩盖掉自己的心动。
王大妈再接再厉，“我保证让小宝以后全听四凤的，这屋子一分两半，我跟着诚信，也不用他俩养。他们的小家，四凤就是一家之主，四凤说一小宝不敢说二，你看行不？”
“不然，你也回去跟张大爷商量商量，也问问四凤这孩子，能看上小宝不？”
杨大妈连缸子把剩下的红糖水端走了，再不走，她脸上的喜意可藏不住哇。
门外郭小宝看着杨大妈扭曲着一张脸走掉，进屋问王大妈，“妈，杨大妈这是怎么了？”
王大妈也带着笑意说，“我跟她提了你和四凤的事儿，就是不知道，他们家肯不肯。”
郭小宝不说话，一张脸却有点发热。
如果不是王大妈提到这件事，郭小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关注女同志。这院里还没结婚的女同志也就张四凤一个。哦，还有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姐。
母子两个都期待着杨大妈的回复。
杨大妈却从张四凤嘴里听到了
出人意料的回答。
“啊？郭诚信？”
张大爷打从这场谈话开始，就没松开过，“你也不是非要在郭家找。咱们家虽然条件一般，但也没必要为了几百块的彩礼，把你嫁到不咋地的人家里。”
杨大妈反手拍他一下，示意他小点声儿，都是一个院的，指不定谁偷听呢。
张四凤既没生气，也没害羞，“我王大妈提的那两个条件还挺好，其他人家，谁能给出这种条件？而且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我要是被欺负了一声招呼，三哥就能从咱家跑到王家来跟我出气。多好啊！”
“妈你帮我问问王大妈，嫁给郭诚信也是这么个条件吗？另外，我可得过了二十岁再嫁人，我还想在家里多陪你们两年呢。”
这、这孩子一点感情上开窍的劲儿都没有，嘴里全是实际的东西。这都不像四凤了，反而更像隔壁魏家的人。
“四凤啊，你跟爸妈说实话，这是你自个儿想的吗？还是说你觉得郭诚信人好？我可跟你说，这好人跟对你好，那可是两个事情啊。”张大爷一个劲儿地探究，想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你在造纸厂工作，也找个造纸厂的工人不好吗？要我们说，最好找个家里关系简单，人也随和的。你嫁过去就小两口过日子。要是嫁给郭诚信，他这一天到晚的都不着家，都在外头给别人发光发热去了，你可有得受。”
张四凤早就想好了，“那造纸厂离咱们家十万八千里的，就算打听出来是个好人家，谁知道里头什么样？要是我被欺负了，等你们赶来帮我，哪都耽搁多久才能赶到。而且那边都是造纸厂人家的地盘，我一个机械厂子弟，待得实在是不舒服。”
这肯定就是在造纸厂那边受委屈了！
杨大妈心疼得很，“哎哟我的小闺女，是不是那边的人给你委屈受了？哎呀你怎么不跟家里说啊！你说出来我们给你撑腰。或者，你想不想回机械厂来？要不妈给你寻摸着，等你还完钱，看有没有人愿意跟你换个岗，哪怕咱们加点儿钱呢。”
前头三个儿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偏偏小闺女在外头受苦。杨大妈之前还好，这会儿意识到了，就开始有点难受。
张大爷心里也不好受。孩子肯定是在外头吃了苦，才会时刻想着嫁人会不会被欺负。唉，不过也对，嫁到家门口，他们俩也能放心一些。要是郭诚信对四凤不好，他也能直接给闺女撑腰。
“行，我们去问问。你是喜欢他啊，还是就觉得他人好？要是喜欢，那咱们就少收点彩礼。要是只看中他人好，咱们就多收点，到时候都给你带回去，你也能过得开心些。”
张大爷本来觉得自己老了，但乔天明那个事情一出来，对比一下就发现自己还能行。退休之前好好干几年，给自己攒下养老钱还是没有问题的，也不用把闺女的彩礼钱扣在手里不放。本来闺女的工作都没找家里帮忙，对比前头三个小子，就已经很不公平了。要是再过分一些，张大爷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杨大妈把四凤搂在怀里好一顿检查，看闺女工作这么久，一两肉都没掉，还长高了一点点，这才终于放下心。
四凤现在的工作虽然也还行，但能回厂里，当然更好。造纸厂的人她虽然能应付得来，但那边就她一个异类，确实有些太孤单了。
四凤笑得甜甜的，“妈，我就知道你跟爸是最疼我的，我三个哥哥都比不过！那就拜托妈帮我问问工作的事啦！要是需要补钱，也不用家里掏，从我工资里扣就行！”
“那怎么能行！你之前工作我们都没出力，这又得让你自己掏钱，那我们这做父母的成什么了？！”
来回推了两回没推过，四凤提议道，“那就从彩礼里头扣吧。不过郭二哥有工作，只怕王大妈不一定肯出那么高的彩礼呢。妈你帮我问问看，如果我是跟郭二哥处，那条件还一样不？”
第147章 第147章闺女这样，半……
闺女这样，半点都看不出来对郭诚信动了春心的样子，就是看人家人品好，还打小就认识，觉得合适而已。可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要不是在外头见识过，那会这么实际？
虽然在他们当父母的看来，郭诚信这人总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但跟四凤口中那个可能被欺负的预期一比，什么缺点都没了。
张家两口子心里都不大好受。
四凤自己弄到这份工作的时候，正值家里最动荡的时刻。老二刚从杨大妈手上接了工作，老大媳妇闹得不可开交，老大自己也是只顾着媳妇没想到家里。只有四凤，不需要家里为她操心不说，还主动提出住到厂里宿舍去，让出家里的位置，给哥哥们腾地方。
后面张大爷每个月都私下补贴四凤五块十块的，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一定给她留一份。可哪怕是现在家里能腾挪开了，也觉得对不起这个闺女。
现在家里说是有四凤自己的位置，可只是让她住，不是给了她。要是孩子们都等不到厂里分房子，那老大两口子虽然在外头租房子，但以后家里两间房，肯定要分他一间，另外一间则由老二老三平分。
终究是没有四凤的份儿，只能在其他地方补偿她了。
“你别管了，这事情家里给你办妥，你只管等着好消息。”
张大爷摩拳擦掌。他在厂里的那些老伙计，也就老大工作的时候用上过一回，老二老三都没用上。现在他难得再开口，总不能真不帮忙吧？
要他说，最好的就是塞到厨房。饿了谁都饿不了厨子那张嘴，四凤之前一个人在外头住，最适合补补。
杨大妈也打足了鸡血找王大妈去。
郭诚信难得按时下班一天，就听到王大妈当着郭小宝和他的面儿问出来，“我跟张家提了想讨四凤做媳妇……可他家觉得你更合适。你认为呢？”
郭诚信下意识转头看郭小宝，下一秒才发现这竟然是问自己的。
“我？妈，他们家没开玩笑吧？”
之前妈不是说要给小宝提吗，怎么就轮到他了？再说，他这个性格邻居们应该知道的。外头人都看不上，张家还能看上他？
郭诚信本来觉得自己是坦坦荡荡很真诚的一个人，可上回被谢春芬点破，才发现自己也有考虑不周全的一面。这段时间都尽量提早回家，帮妈做些力所能及的，也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认真观察之后才知道，妈现在看似有钱有儿还不用伺候老头子，好像万事不愁的样子。实际上每天仅仅维持这一个小家的生活和卫生就要花不少功夫。小宝也帮妈做一些力气活，但经常还是在外头瞎混。
也不知道他们还小的时候，妈一个人管四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王大妈觑着郭小宝的表情，看他只是惊讶了一下，没有其他反应，才稍微放心。
你说这事整的，可别让诚信再说点什么不中听的，给小宝刺激到了。
“你妈我还没老呢，没到耳朵听不清楚话的地步。就是说的你。”王大妈语气算不上好听，“你要是觉得也行，我就去回人家。你也别一个劲儿清高，你爸给的结婚钱我拿出来当彩礼，你不许拒绝。”
王大妈本来也想着郭诚信有工作，应该能少给点。可之前已经提出来那个数了，突然减少不好听。王大妈又想到郭诚信只要能结婚她都谢天谢地，更何况还是四凤这个看着长大的好姑娘。一咬牙一跺脚，答应条件不变。
现在她只担心小宝被这事儿影响，也担心郭诚信又犯倔不答应，这会儿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扫视，生怕他们谁不对劲。
郭小宝一个字都不说，低下头吃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郭诚信想了想，“妈，这，我还是得跟四凤单独聊聊才
能确定，我也得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那边四凤扑在乔朝阳和乔红霞的床上，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小声哼哼。
“你这也太好笑了，郭家那俩不至于让你成这样吧？”魏同心诧异道，“你之前不是很理智、想得很明白吗？我以为你只是看人家条件合适。但你现在这样子，不会是有点什么吧？”
她都没敢直接把“喜欢”俩字说出口。年轻人有些禁不起起哄，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说什么有指向性的词儿，不然本来没那意思的，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洗脑了。
四凤猛地坐起来，本来整齐的头发全乱了，“好尴尬啊啊啊！王大妈跟我妈说，郭诚信要跟我单独聊聊，我到时候怎么说啊？我难道说看不上你弟，但是你还凑合吗？这这这……”
她又一头砸进被子里，一声闷响让门外丢沙包的两姐妹都往屋里看。
四凤小姨今天情绪好激动啊，也不知道在跟心心聊什么，好想知道。
姐妹俩不约而同将沙包扔得离房间越来越近，正要贴到墙上偷听时，魏同心开窗指着她俩，“离远点儿，大人说点小秘密，别想着偷听啊！不然朝阳你那本新画册下个月再买，红霞你这周零食扣光。去，后退至少五步远。”
两个小的被那捏住命脉，瘪着嘴乖乖后退，但还偷奸耍滑，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小。
魏同心挑眉：小样儿，料到你俩会这样，所以才没直接说三步。这五步也就跟正常的三步一样远了。她自掏腰包给她俩买东西，还真都不是白买的。一到这种时候，就变成她们头上的紧箍咒了。
关了窗转回来，魏同心安慰张四凤说，“王大妈也没对你不待见，那就是问题不大。你到时候打算怎么跟郭诚信说啊？不过，你真看准了就他，不再相亲看看其他人吗？”
张四凤翻个身仰躺着，“其他人？就咱们院里的男青年，那都是工人家庭出来的知识分子，还都有工作呢，结果一个二个都那样，外头人能好到哪里去？咱们院最好的一点就是没有那种胡搞的。”
“你是不知道，造纸厂那边有两三对野鸳鸯，都是各自有家庭或者有对象的，发工资了先不交给家里，先给外头的献殷勤。还有什么婆婆不好的，大姑子小姑子挑刺的，对媳妇动手的，你说我要是嫁到外头那样的人家，我可咋整啊。”
可别说什么抓不抓的，人家也没明目张胆，也没被抓了现行，就是暗地里来往，你能怎么样？知道的人是不少，可家里人都没闹腾，外人插嘴也没用啊。
街道办和工会倒是想管，可两边都咬死了不认，他们总不能按头认吧？
魏同心默然。
后世都说老一辈玩得花，这帮人按照出生年月来算，到那个时候还真就是老年人了。在风气这么严的时候都能乱搞，真是一点都没说错啊。
张四凤还在说着，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魏同心，“大哥和二哥帮我说句话还行，真有事需要他们出力，估计是不会出的。三哥倒是会帮我，可他本来就是个闷葫芦，说又说不过人家，动手也就他一个，打不过啊。”
“那你的工作是怎么个章程？”
四凤又吧唧一下侧躺过来，“那就看我爸的本事，看能不能找个机械厂的人换。唉，我就是怕得罪王大妈。本来挺好的邻居关系，结果她非得提我跟郭小宝的事儿。我说了觉得郭诚信还不错，我妈都不敢直接跟她说是我的意思呢，都说是我们家的想法，就怕她心里有疙瘩。”
“哎，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心情舒畅点，可别到时候对我有意见。”
魏同心还真有，就是不知道张大爷有多大的本事。
“王大妈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郭小宝的工作吧，你爸要是能直接给你买一份机械厂的工作，造纸厂的卖给郭小宝，保证王大妈对你和和气气。”
张四凤泄气，“那还是算了，王大妈找了那么久都没给郭小宝弄到合适的，他家又不缺钱。怎么可能她寻摸快两年了都没弄到，我爸一出马就能成啊。”
机械厂的工作哎，但凡有人要卖，当天就没得了，哪有那么好找。
也就是想着跟人换一份，没准还能有点机会。不过张四凤也没抱太高的期望，能成最好，不能成现在的工作也不差，就是住得远而已。不过造纸厂跟殡葬处在同一个方向，要是买辆自行车，上班也用不了多久。
这些内容四凤修饰了一些，大差不差将给郭诚信知道，“郭二哥，我大概是怎么想的。你呢？你是怎么个想法？”
郭诚信听下来大概明白了，张四凤结婚，最看重的是日子还能跟之前一样舒坦，不想操太多心，也不想跟人被欺负。
“我知道你喜欢帮助别人，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但得先把自家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去帮别人，也不能让我拿钱养家。”张四凤特意提出来。她结婚也不只是为了安爸妈的心，更是为了过好日子的。造纸厂那破宿舍她早就住腻歪了，酸言酸语的室友虽然能应付得来，但每天应付这种事也实在烦躁。
要结婚，必须得是一条心才行。
郭诚信看她表情严肃，实际眼睛里既有期待又有狡黠，本来想要说清楚之后拒绝她的，这会儿突然又改了主意。
要是四凤愿意接受他，感觉好像，也不坏？
第148章 第148章可郭……
可郭诚信没法忽视之前郭小宝的沉默。
小宝一向没什么心事，平时也乐乐呵呵的，只要家里他或者王大妈发话了，半点意见都不会有，直接照做。之前还因为郭大勇那份伪造的信，差点就被坑到三妹下乡的地方去了。
是，小宝确实是家里唯一没有下乡的孩子，可现在小宝也是家里唯一没有工作的孩子。他一个做哥哥的，难道还要再抢小宝心动的女同志吗？
但上回谢春芬说的那些话仿佛还在耳畔。如果自以为是在这里推来让去，不就又犯了上回的错误吗？
郭诚信难得犹豫了起来，他又没办法直接跟四凤说小宝的心意，只能犹犹豫豫问，“你……我妈之前跟你家提的说你跟小宝，你们家为什么看中我了呢？我的意思是说，跟小宝比起来，我肯定是更不顾家的。”
完了完了，说了一堆，这个问题还是没躲过去。
四凤一瞬间出了一身汗，心底发虚，感觉就像饿急眼了想要吃东西，可现在，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吞进肚子里，好缓解这份虚。她僵硬了一小会儿，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使劲憋出一句实话。
“郭小宝……郭小宝还是不大合适。”说出来第一句之后，其他的话就顺口多了。虽然实话伤人，但谁让郭诚信这个人非要较真，不说实话没法让他接受。
“小宝哥没工作，也比较听你们的话，人也热心肠，你们肯定看他样样都好，但其他人不一定这么看。”尤其是要嫁给郭小宝做媳妇的人。
见郭诚信只是沉思而没有表示认同，张四凤心里哀嚎，只能继续说道，“我之前也跟你说了，不能要我来养家，可嫁给小宝，就算你们会补贴他，平时也还是我养家。就算孩子跟我姓，彩礼出得比别人多，那我也不愿意。”
听上去像是嫌弃小宝没有工作，实际上是嫌弃小宝没有进项。
郭诚信仔细观察张四凤的表情，“应该不止这些吧？”
较真是一个好品质，可这种特质被用到你身上的时候，就格外让人不舒服了。要不是跟郭诚信还算熟悉，知道他这人就是有点愣，对人不对事的，张四凤早就跳起来要骂人了。这一句接着一句的问，相亲还是审犯人啊？
可想到她见识过的那些嫁错人的实例，再对比郭诚信有些性格缺陷，但起码有道德底线，有担当，有理想，张四凤又安慰自己平静下来。
不行，还是很不舒服。
她好心好意没说厉害话，顾着郭小宝和王大妈的面子，没奈何郭诚信自己不配合，还把她当犯人审啊！
张四凤放弃之前“尽量说得委婉，给郭家留点面子”的想法，索性直白地说，“还因为郭小宝没担当不聪明，只会听你们的话，遇到事情又冲动。我嫁人是要找对象，不是要找个便宜儿子来养的。”
话说出口的时候开心，脱口而出之后才知道后悔。张四凤两只脚十个脚趾头都紧紧扣住鞋底，也不知道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为了夺路而逃。
“这才对了嘛。”
嘿，郭诚信这会儿反而不再绷着个脸，一脸了然的轻松，“这真实原因知道了我才放心，本来还以为是张大爷和杨大妈想让你选我，你自己还是想选小宝的，现在知道这是你的意思，我就没什么意见了。”
小宝对四凤有意思，但人家女同志看不上他，那也没办法。
郭诚信心口的一块石头被搬开，越来越放松，“我就怕你们两个小年轻互相有点意思，因为父母的话才被迫改主意，
还生怕耽误了你们呢……”
张四凤的脚趾头却抠得更用力了。
不是，这是怎么说的？本来以为就是王大妈想让郭小宝留在城里才提的结婚，没想到郭小宝真喜欢她啊？刚刚郭诚信话里是不是那个意思啊啊啊！
说什么互相，既然她没那个意思，就是郭小宝单方面有点想法咯？
那边郭诚信还在继续巴拉巴拉说，“……其实，其实我也觉得你不错。但有个事情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就是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想趁着年轻多付出一些，以后也不一定要。如果你家里或者你自己有这方面的想法，可能还得再想想。”
还有这种好事！
张四凤脑子里头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
她妈生了四个孩子，前几年都还没完全养好身子，每个月都至少有一两天疼得只能躺着床上，四凤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会儿的场景。造纸厂里也见过有工友差点把孩子生在车间的，当时的画面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对生孩子这件事情实在有阴影。
是，还有好多生完孩子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比如隔壁谭大妈，生了五个还是健健康康；又比如魏渡江，快生了才休假，刚出月子没几天就上班去了，也脸色红润身体结实，一看就是没什么消耗。
可每当张四凤想要安慰自己也许没事的时候，那些让人害怕的画面又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更加恐慌。
她甚至有想过要不要向魏同心学习，嫁给一个不能生的男的。可乔天明也不是一开始就不能生，现在也只是大家猜他不能生，并不能确定。其他未婚的男青年就更没法确定了，总不能让她爸去帮她一个个检查吧？
缺乏生理知识的张四凤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只以为澡堂里查看身体能分辨，不知道生孩子的事情外表看不出来。
她迷迷糊糊站起来，有点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额，那，那我回去问问家里。”
她平时都是风风火火、利利索索的，要么就是安静地待在一边，还少见这么呆的时候。
郭诚信心里软了软，自己都没发现声音柔得不像话，“那你想清楚，我等你答案，或者，让你爸妈跟我妈说也可以。”
那柔和、陌生中夹杂一丝熟悉的声音让张四凤打了个激灵——不是吧？这声音怎么回事，难道郭二哥把她小屁孩哄？
四凤皱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了。
她倒是不知道，背后郭诚信目送她背影消失，才回神。
“不行！绝对不行！”张大爷来来回回走，步子迈得很大，“这小郭也有问题！他以前就说过要奉献要付出，我都以为他就是想当好人而已。他要奉献就奉献去好了，反正头一个孩子说跟我们姓，大不了我们帮你养活，有他什么事儿？这还特意提出来说？肯定有问题！”
张四凤没料到张大爷反应这么大，转头一看杨大妈，又被她眉间深深的褶皱吓到。
殊不知自从发现乔天明有可能不孕不育，还想过把不能生的锅甩到女同志身上后，张家两口子就有点疑神疑鬼的。这会儿一听郭诚信的说法，立刻怀疑上了。
“他娘的，这小子不想生，要是真结婚了他还能不抱媳妇？就免费领的那些玩意儿也不好使啊，哪能万无一失，一定是他有问题！”杨大妈气狠了，口无遮拦，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哎！老杨！别在闺女面前说这个！”张大爷大惊失色，赶紧制止杨大妈。
张四凤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免费的东西，好使不好使的，跟这个有关系吗？而且为什么不能跟她说？
张大爷把闺女推出门去，“你放心，这事儿我们给你调查清楚，诚信这小子还算是坦诚，还知道让你回来问我们，你不要担心，跟他要是成不了，咱们也不用非绑死在国家，优秀的男青年多的是，爸给你想办法。”
张四凤一头雾水地走出门，站在原地想了想，这问题问嫂子好像也不合适，不然，还是问问同心吧。都是结了婚的人，应该知道的比她多一些。
房间内，张大爷还在埋怨杨大妈，“你说说你！怎么能在女儿面前说那种事呢？她可还没结婚呢！”
杨大妈知道自己刚才没管住嘴，可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张大爷这么大惊小怪的才会让闺女心里没底，“她也该知道点儿了，要是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嫁了人，那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都不知道。万一真碰到个生不出孩子的她都分辨不出来，岂不是吃了闷亏啊？”
张大爷下意识觉得不对，又根本反驳不了，只好苦闷地抱住头蹲下，“你说现在到底是咋了，明明生活条件比咱们那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怎么这小年轻，一个个的都不行了呢？”
“……也许，可能……以前这样的人也不少，只是咱们不知道呢……”
“不行，我非得像个办法亲自检查不可。”张大爷咬咬牙，心里有个想法冒出了头。
就算不能生孩子，也得是个“能行”的男人啊，不然，闺女生不了孩子不说，连乐子都享受不到，岂不是亏大发了？
那边魏同心已经被张四凤的问题糊了一脸，心底一阵为难。要是在现代，闺蜜之间的聊天记录全都是虎狼之词，什么颜色都有。可现在，就算她想给张四凤科普，那也得从头讲到尾，中间还容易引起误会。
算了，太具体的说不了，不如直接将风险控制。
“他既然不想要孩子，那他跟谁结婚都不会生，直接去做个结扎手术吧，你也不用担心风险。”
至于杨大妈说的那个免费的东西，那就是凭结婚证免费领的小孩嗝屁套，没想到张家两口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老当益壮……咳咳，想多了，拉回来。
这年头的套……额，质量真的不大过关，要不是乔天明结扎了，就算有套，魏同心自己也是不敢冒险的。这会儿更没法给四凤说明其中的具体原因。
仔细想想，严格的计划生育就要来了，郭诚信要是真能去做个手术，也免得张四凤再去吃上环的苦。
第149章 第149章手术……
手术，到底是什么手术？
张四凤满脑袋问号地接受了魏同心一番详细介绍，并逐渐变成了红色，最终被告知这个手术在市里就能做。
还真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讲这方面的事情，以前都是偷听，却不能光明正大地问，搞得神神秘秘的。张四凤拍拍自己的脸，让热度稍微降一些，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你，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手术的？你结婚这么久还没孩子，不会就是乔……”
哎，这可不兴说出来。虽然也不是啥不能见人的事儿，但乔天明想要保密，她尊重一下人家也没啥的。
魏同心一把捂住张四凤的嘴，笑道，“不许说，保密，懂？”
好好好！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为啥爸妈在背后偷摸可怜魏同心，她看上去却没有愁苦的样子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踩坑啊！
张四凤狂点头，满眼都是“我姐妹牛哇”。
“最近咱们县里已经有给女人做的结扎手术了，你就跟你爸妈说这个，让他们问能不能给男的做就行，可不能透露说从我这儿知道的哦。”
魏同心松开手，为四凤感到高兴。
之前还担心她说心动而不自知，现在终于确定，她是出于理智考虑才选定的人，简直太棒了。
张四凤没说话，就怕一张嘴暴露自己的激动，伸手给魏同心比了个大拇指，蹦蹦跳跳走了。
她刚私下问完杨大妈这件事，就见杨大妈一拍脑袋，“喔唷！还有这种法子！你爸今天还特意找诚信一起去澡堂子，就为了给你验证验证呢，这……这只怕是有点儿尴尬的。”
嗯？嗯？？？
我的亲爹啊！这真是亲爹干得出来的事儿！
张大爷自己也是咬牙再咬牙，还把不明真相的张建华也拉上，这才假装不经意跟郭诚信一道去澡堂，还特意站到相邻的喷头下边。
张大爷一边搓自己一边眼睛不离郭诚信……这就这个状态看着，也挺正常的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张建华在另一边好奇地跟着望过去，却没发现郭诚信身上有什么不对，也一边洗一边分心，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来回转。
郭诚信明明在热水下头，却莫名其妙浑身发凉，感觉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看自己，一转头却又没得了，只有一个张建华眼神飘忽。
张大爷热情地提出，“来，诚信，我来给你搓搓背。”
郭诚信半推半就同意了，这事儿以前也常见，遇到熟人了互相搓个背也没啥。
好像一切都跟平常差不多，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郭诚信想了全程都没想明白，被迫跟同样不清楚的张建华对视，双方都只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迷茫。
等出了澡堂等门，一身轻松走到家，郭诚信又被王大妈追问，“你跟四凤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张家还没给答复。今天洗澡遇到张大爷，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郭诚信摇摇头，“没，不过张大爷人还挺好的，还主动提出互相搓背呢，太客气了，还先给我搓。”
那应该就是还有戏的意思吧？
王大妈不敢确定，心里烦得慌又抒发不出来，于是抬手拍了郭诚信一下。
郭诚信：？
王大妈没好气地说道，“你们真是生下来找我讨债的！”
他说，郭小宝更是。这两天沉默寡言的，要是有意见就说啊，偏偏问他又说没意见，只是更关注工作的情况。王大妈知道说为啥，可两个孩子都没提出不妥，张四凤也确实对小宝没那个意思，她能咋办？
这又不是人家四凤故意破坏两兄弟的感情，四凤之前跟小宝也就是邻居关系，也没啥特别的往来。人家也没想到会突然被提起婚事啊？
归根结底，还是郭诚信这小子眼光太挑，毛病太多，要么看不上，要么看上的太抢手。
他挨这一巴掌真是不冤。
张大爷费劲巴拉，化身搓澡工去给自家闺女刺探情报，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对，甚至郭诚信的身板儿比他家仨儿子都更结实些。回家路上张大爷都唉声叹气，虽然表面上没啥问题甚至条件优秀，但他生怕郭诚信是个样子货，看着行实际上不行，到时候坑了四凤还没处说理去。
张建华跟在张大爷身后闷头走着，对亲爹今天的举动格外不解。
“爸，你今天怎么了？不是要给四凤考虑跟郭诚信的事吗？洗完澡咋还不高兴呢？”
张大爷沉吟片刻，想到老二现在也算是有些经验了，尤其偶尔还能听到他跟他媳妇闹出来的动静，于是问道，“老二啊，你说，一个男人什么情况下会跟相亲对象说，自己以后不打算要孩子？”
张建华立刻答，“在他身体有点问题……”
可他立刻就想到了郭诚信，又改口，“或者没有精力照顾孩子呗。”
他看张大爷这愁容满面的样儿，笑话他，“爸，你不会是担心郭诚信他身体有问题吧？搞半天你今天特意跟他凑一堆搓澡说为了这个，你这也太……”
看张大爷眼神不善，他又立刻改口，“不如去医院查查吧，谁说都没医生说的算数。”
张大爷一个大白眼翻他，“我用得着你说？可有啥理由让人家直接去医院，可别结亲不成反结仇了。来来来，你不是厉害吗，你来给我说说怎么讲？”
张建华闭紧嘴巴，不敢再瞎说话。
回到家，他俩却发现杨大妈和张四凤两人凑这一起鬼鬼祟祟在说什么，见他俩回来，张四凤差点惊得跳起来。
“爸，二哥，你们回来了？”
张大爷蔫了吧唧地点头应一声，挥挥手赶走两个小孩，对杨大妈说，“唉，看着身体是不虚不差的，就怕只是看着行。我倒是想让他去医院检查看看，可人家医生也不做这方面的检查啊。”
杨大妈张了张嘴，想到四凤刚跟自己说的事儿，说道，“这……他要是完全没问题，咱们四凤也得担心。要不小心怀了，难道还能不要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说去落胎？那都是伤咱们闺女的身体啊。”
张大爷嘴角下坠，“真是进退都不是，要不然干脆别找他家了，换一家靠谱的，起码得是正常结婚生子的人吧？”
杨大妈拍他一下，“哎！别说气话！给闺女找那得是千挑万选的，给张建华找对象你都能耐下心，给四凤也不能随便啊。我听说，咱们市里有那做结扎的。就是做个小手术，女的能做，男的也能做。既然是郭诚信自己提出来的不要孩子，那就让他结扎去呗。”
“他就算不跟咱闺女结婚，那也是不会要孩子的，直接结扎，也省得祸害别人家的闺女。”
结扎这两个字在张大爷的脑海里自动翻译成“切掉“，翻译成”太监“，翻译成”从此不是男人“。他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种事哪能我们提出来，人家就是不要孩子，我们说出来就让人家连男人都做不了，那怎么行？这话我问不出口，你也别问。”
“我听说的是只要休息一个来月，就不影响那档子事儿，你怎么就想到不能做男人上头了？”杨大妈看张大爷的表情比刚才还难看，也急了。
“我说，四凤才是你亲生的，人家郭诚信跟你可没关系呢。你那么在意他能不能做男人干什么，又不是你儿子，你到底站哪头的啊？！”
那当然不行！不管是不是他儿子，都不行！跟自己闺女结婚，就要把人家祸害成那个样子，他还怎么见老郭，怎么见王大妈？要是郭诚信天生有问题就算了，他肯定能找个比他更好的女婿，可要是人家没问题，那也不能跟他阉了吧？
张大爷一口咬定，“不行，这事儿我不说，你也不许去说。咱们还是给四凤换一家正常的小伙子，郭诚信这情况太复杂，咱们没法处理。”
怎么就没法处理了？什么就叫没法处理？
出门之前还满心都为闺女着想，回来提到做个小手术而已，这人就站到郭家那边去了！哼，女人生孩子七灾八难的他都不在意，男人稍微开个刀他就为别人不乐意起来，还有道理了！
杨大妈越想越来气！
“我管你说不说，反正我去跟老王说。他家愿意去就去，刚好还能检查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家不愿意去我们才能换人。哪有就为了不说那一句话直接换人的，那我还说不出口呢！至于你，这事儿你甭管了，你就好好给四凤琢磨工作的事儿吧！你个死古板的老头子！”
“嘿你个倔驴！”张大爷指着杨大妈还想说点什么，杨大妈却直接冲出门外，找她的姐妹老王去了。张大爷阻挡不及时，只能跟在杨大妈屁股后头着急忙慌地赶过去。
可惜他踏进人家门的时候，杨大妈刚好话音落下，“……诚信，你要是不想要孩子，不然去市里做个小手术，听说叫什么结扎。一两个星期就恢复好了，其他半点都不影响！”
第150章 第150章这老婆子……
这老婆子怎么嘴这么快！！！
张大爷火急火燎却还是慢了一步，自己却又快了一步已经踏入王大妈的家门，两只脚一只在里一只在外，人卡在人家门槛上，整个人进退不得。
救命啊！
王大妈还没反应过来，郭诚信先问，“杨大妈，你说的，具体是怎么个事儿？”
做个小手术就能解决烦恼？那岂不是很方便？
郭诚信兴致勃勃，杨大妈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想法先进的很，不可能跟你张大爷说的那样。我可跟你讲啊，这个手术吧，我也就是听说，具体的你得去市里医院问问人家。有什么要注意的你可得按照人家医生说的来
啊。”
什么时候大大咧咧的老杨要这么仔细地嘱咐别人了？
王大妈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老杨你等等，你说的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你是想让我家诚信去干啥啊你？”
杨大妈恳切地说，“你看你还着急，我可是一心为诚信想着呢。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切了，就是把一个管子堵上，让人生不了娃！”！！
不对，不对。
老杨这反应，要不就是真了解，要不就是嘴硬。老杨这万事宽心的性子，一般不会有多么了解什么，除非……
王大妈猛地转头看卡在门槛上的张大爷：除非是老张已经做过那个手术了！
这很合理啊！张家孩子生了四个，老杨之前身体有些不好，张大爷心疼媳妇，自觉去做个手术，从此以后不要孩子，也完全可以理解啊！魏家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魏家都是谭桂香听魏城河的，生完爱军之后十来年，他们还生了个最小的魏文红呢，那闺女跟张家的孙子都快差不多大了！
要是那个手术又什么风险，那在张大爷身上应该能看出来。可以往他们这些邻居也从来没听说张大爷身体哪里不好，或者张大爷莫名其妙埋怨杨大妈。那就证明，可以做！
张大爷卡在门槛上接受王大妈的眼神扫视，不自觉收回了后头那只脚，拘谨地站在门口。
王大妈一转脸一副笑模样冲郭诚信说，“你杨大妈这么确定，那咱们就去问问，正好你回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以前在乡下有没有落下什么病症，一块儿检查检查。”
张大爷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上来就是一番怒骂还可以理解，这先很奇怪地看他，再就直接听劝啦？不觉得老杨冒犯她心肝宝贝的郭诚信？不觉得做那个手术是要变得不男不女？
不应该啊，这姓王的如果这么好对付，那郭大勇也不至于还得跟特务勾结上，才能想到办法坑郭小宝啊。
杨大妈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甚至得跟王大妈干一架才能劝说她，听到这里简直喜出望外！
“就是呢！哎呀老王，还是咱俩感情铁。我刚提出要跟你们说这事儿的时候，老张还一个劲的拦我呢！要不是我跑得快，他估计就要捂住我的嘴了！”
王大妈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确实啊，这张大爷瞒了多少年做手术的事儿，今天为了闺女的婚事，直接被杨大妈捅破了，那肯定觉得丢脸，不乐意她说！
郭诚信没对上王大妈的脑回路，还以为王大妈是想开了，是特别支持他跟张四凤才会这么开明，乐滋滋地找了个最近的周日，跟王大妈一起去市里询问，甚至没隔两天就请好了假，把手术做完了。
只不过，他们谁也没想起来通知郭大爷，郭大爷还是跟其他邻居一块儿知道的。
整条巷子都轰然震惊。
“什么东西？！郭诚信把自己阉了？！”
“什么啊你个土老帽，那是正经手术，哪是你说的那回事。你以为还是你们老家阉猪阉鸡呢！”
“你们都不懂，我听说啊，那是响应政策号召！都说要计划着生孩子，提倡的是生一个两个就不生了。哎，人家郭诚信那从小就是积极，这直接做手术不生，更到位！”
“啥啊，他一个小年轻知道个屁。到时候谁给他养老？真是不知道轻重，老郭其他事情不管无所谓，这种大事真应该管管呐！”
“你说老郭？老郭自己都直接把仨孩子分给王大妈的，人家八级工，国家来养老，不愁！哪像他儿子郭诚信，那真是只想着眼前，一点儿没想到后来。嘿也是奇怪，老郭不管也就算了，就是王大妈竟然也由着孩子做事，真不该。”
一片议论间，谭桂香听说了这个消息，想法有点多。
……能让老王放任郭诚信去做的手术，肯定还算安全，就算有危害，那也不能大。要是早知道有这种手术，当年让魏成河去做该多好，她也不用生老五，没准还能升一级。
那一个月可是多八块钱啊！
现在可好，以前工作上的得失都跟她没关系了。现在她就跟之前瞧不起的王大妈一样，不过是个在家专门照顾孩子的。甚至她手里的钱肯定远不如王大妈多。
谭桂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似乎心底里也有一个小人儿，在为她鸣不平。
偏偏魏成河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就是一声怪笑：“哈！这郭家搞到最后，竟然只能靠郭小宝春传宗接代了，还真是活该！”
“张家也是，竟然给自家的黄花大闺女找这么个对象，也不知道到底图个啥！”
谭桂香认同这个话，可这一次跟之前的千百次都不一样。她头一回觉得，这些话里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格外刺耳。
杨大妈也是愁四凤将来养老咋办的。可她更怕的是男人先说不要孩子，等闺女年纪大不能生了，突然又反悔，到外头找女人生孩子去。这也是她非得顶着张大爷的反对，提前一步说出来的原因。
“诚信呢？你怎么就让他去做那什么鬼手术了，咋不告诉我一声？！”郭大爷理直气壮地质问。
王大妈还想问呢，“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是想让你帮忙找个机械厂的优秀女青年给诚信相亲，你管过么你！我那么费劲巴拉地给他寻摸相亲对象，你从头到尾都不闻不问的，甚至跟谢春芬相亲失败了你还过来嘲讽我们！你还真好意思说！”
“诚信跟四凤结婚好得很！诚信不想生孩子就不用生，但是他得负担起这个责任，不想生他就自己做手术，不会强迫女同志跟着他守活寡！你这个当爹的知道婚宴上出席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你管。”
冯小琴皱眉，她在医院里待久了，对“手术”这个词格外敏感。任何需要用上这两个字的事儿都不是小事，偏偏那个手术县里都还不会做，只有市里能做，而王大妈还满怀信心，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老郭也是一片好心，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就算不需要征求老郭的同意，可再怎么说，事先也得让他这个当亲爹的知道哇！你可别因为手术小就不当回事儿！单反要开刀的，那就没有小事。”
更何况……是那种关键地方。
听着倒像是好话，王大妈难得没跟冯小琴犯脾气，但也没搭理她。一看到这张脸就想到这人竟然敢把她儿媳妇跟诚信扯到一块儿，王大妈怎么都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张大爷闷不吭声只当这事儿与自己无关，埋着头揣着手，窝窝囊囊地往那儿一站，恨不得变成杨大妈的挂件。
杨大妈也不辜负他心底的担忧，果然放大嗓门开始为郭诚信说话，“你看你说的！你那都是县里医院的水平，肯定不比人家市里医生技术好，不然这手术咋只有市里能做？老郭你也是，你要是真为诚信这孩子着想，你就赶紧给他或者小宝到机械厂里寻个工作，这才是最要紧的呢！我们普通工人没这个本事，对你这个八级工来说，不就是
招个徒弟的事儿么，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在犹豫个啥。”
郭大爷一瞪眼一甩手，“什么叫对我来说不是事儿？我告诉你，你这思想可不好，谁都不能占厂子的便宜！嘿，还真是幸亏你把工作转给你家建华了，不然就你这思想，早晚得犯错误！”
郭诚信手术康复归来，张四凤跟郭诚信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两个孩子都没什么意见了，接下来就是父母之间的事儿。
手术的事情传得整个厂子、甚至整个县都知道了，王大妈更不肯如郭诚信的意，自家人简单吃个饭，而是一定要跟魏家一样，到国营饭店里摆他个十桌八桌的！
摆这个酒席人家没准会当场问些不好听的，可要是不摆，那大伙儿一定会觉得这个手术让郭诚信有问题了，他们心虚才不大张旗鼓地办！
张家这回也跟王大妈站在同一阵线上，两个孩子反抗无效，只能被迫去给各自的领导同事发出邀请，甚至两个人一人都只有一桌的名额。剩下的八桌，全都是双方父母在机械厂的熟人。
这就导致一个很诡异的现象：明明是造纸厂和殡葬管理处两个单位年轻人的婚宴，在场最多的却是机械厂的职工。
并不是很熟悉的小两口只能全程挂着僵硬的笑脸，跟着自己啊爸妈，走到哪儿敬酒到哪儿。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爱拿恶意当玩笑，拿尴尬当有趣，甚至想要在这个大好的、领导也都在的日子，让两个新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