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不想,她说出来吕后并不敢全信,因为不想代表着不可以。
她可以做到,只是不想。
刘邦赌的,就是她那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
魏倩早上醒来吃完早饭,听见传她通敌的消息,缓缓打了个问号?
“我勾结匃奴?”
陆亮臣点点头,“谣言是这么传的?”
“有人信吗?”
“这倒没人信,但他们抓的匃奴商队确实是我们买战马的那批,定是栽赃。”
魏倩怎么想怎么不对?“栽赃会提前告知我吗?”
大伙也都沉默了,“也许只是给您泼脏水,还是魏氏子弟魏阙在大梁犯事,确实出了人命。”
魏倩更懵了,“魏阙是谁?”
陆亮臣想了想,提醒她,“魏尚的弟弟。”
“他弟弟关我什么事,这都出五服的关系了吧?”她曾祖父兄弟的儿子,诛三族都算不到他身上。
魏倩大早上差点被这些事呕死,就是一些完全无法拿她怎么样,但可以恶心她的事。
“不要大梁自查,我父那个人心软糊涂,告廷尉,让班玉去查,不论在大梁查出什么案子,皆大公于世,依法处置!”
“诺。”
“还有,把魏尚停职,查清楚了若真魏阙出了那等事他不上报,就是纵容包庇,到时候停职查办。”
“诺”
魏倩想不出来这谣言哪来的,就算要整她按流程不是先制服她,她没有反抗之力,然后把罪证往她头上一套吗?
“细君,让人去查,流言出处,是从哪传出来的,谁查匃奴商队。”
“诺。”
阿芷问魏相,“早食都凉了,给魏相换一换吧。”
魏倩哪里还吃得下,“撤走,不吃了。”
后来柳细君带回的消息,让她都笑了,是吕禄带人去查的,吕家人在这等着她呢?觉得她挡了他们上位的路了是吗?
“吕禄呢?”
柳细语凑近她低声道,“听说进宫了,再没出来。”
魏倩侧头看她,将事情原委想清楚了,原来太后摊上猪队友了。
他们开会的时候,南仲了解清楚原委,倒是笑了笑,“魏相,这是好事啊。”
“?”
“魏相,待事情查清楚,尘埃落定,吕家捅这娄子,太后必得让步宽慰于相国。相国不是正愁朝野无人可用吗?我们可以调人。”
魏倩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好主意啊,这些年科举的人都在地方上,我想升他们都没法升,太后压着呢。”
她哈哈大笑,“是我想茬了,吕禄,真乃贵人也。”
班玉领命去大梁查事,魏倩对她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魏倩因为这事心里也升了警惕,有的时候,不是她想结党营私,而是上面的逼她这么干,如果不是吕禄太蠢,心太急,说不准还真能让她摔一个跟头。
她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除了刚开始时,功臣们不服管,她杀鸡儆猴,这半年,她可消停了,任吕后大操大揽。
结果却这么玩,她只是懒,又不是好欺,安敢如此欺她?
魏倩想了想,她确实应该发力了,她的罪证若有若无,但吕家罪证还不好找吗?
魏倩没想到,与吕后剑拔弩张来的这么快,可人都欺她头上了,她不反击,日后只会得到更过分的欺凌。
他们真的敢栽赃。
这件事在民间一片骂声,骗鬼呢,魏相会通敌吗?哪个王八犊子传出来的!
魏倩手握报纸,自然第一时间做澄清,她并未说谁污告,直接把锅甩给匃奴就可以了,平了这莫名其妙的谣言。
朝会时很
是安静,朝臣也意识到太后与魏相的交锋开始了。
他们站在了太后身后,因为魏倩身上的利可太多了,她在这个帝国,如一个庞然大物,一鲸落而万物生。
魏家实在太过富有,诸侯王卷生卷死的学习大梁,可朝堂上的功臣们只想安享富贵,他们无才能,甚至不识几个字,他们只盯着魏家的富贵,想着魏相倒台去分食一口。
但魏相权势太大,他们敢动,魏倩就敢提刀,他们缩在吕后身后,指望这场乱局能分个胜负。
“启禀陛下,”魏倩手持玉笏,声音清朗,“臣有本奏。”
今日吕后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和善,“魏卿请讲。”
“蜀郡太守沈寂,治水有功,使蜀地大治,臣请调其入京,任大司农一职。巴郡太守陈适,使巴地富饶大治,亦可升入中央。”魏倩话音未落,朝堂上已是一片哗然。
“荒谬!”审食其立刻出列反对,“沈寂不过一郡守,还是一女子,岂能一跃为九卿?此例一开,朝廷规制何在?”
魏倩冷眼看向他,“审大人所言差矣。班玉也是女子,先帝提拔她,我也是女子,依旧为汉大将军。”
她并没有说汉相,一句大将军让审食其有些咬牙,但是这决不能退,谁都知道,因政绩而升职,不过是一个空谈,满朝文武,谁不是当年的功臣?哪个政绩卓然了?
一旦让魏倩扯起虎皮,真的玩上公正政绩的,他们还玩什么?满朝都得被科举出来的学子挤走,大换血。
魏倩可不管他,老虎不发威,总是容易被当成病猫。“沈寂虽为郡守,但其治水之功,实乃国士之才。去岁蜀地大水,她率众筑堤三百里,救民二十万户;今春河洛水患,她又献策分流,保住了三郡粮仓。此等功绩,难道不值一提?”
她将图纸呈上,继续道,“这是蜀地百姓联名上书,请朝廷褒奖沈寂的万民书。陛下明鉴,如此能臣,若不用之中央,实乃朝廷之失。”
审食其脸色铁青,“魏丞相此言差矣!沈寂虽有微功,但大司农主管全国钱粮,责任重大,岂能轻授?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倩一眼,“此人乃魏丞相故吏,恐有结党之嫌。”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魏倩的反应。吕太后在珠帘后微微前倾身子,显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魏倩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审大人此言,是在质疑本相为国举贤的用心吗?这样的功叫微功,满朝文武又叫什么?诸臣自从开国就躺在功劳薄上,可立过寸功?”
第126章 依法处置大汉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
魏倩的声音在未央宫大殿内回荡,字字如刀,句句见血。满朝文武被她这一番话刺得面色青白交替,几位老臣的胡须都气得微微发抖。
“魏丞相此言未免太过!”新任太仆张泽颤巍巍地出列,手中笏板直指魏倩,“我等随先帝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如此轻侮?”
魏倩不慌不忙,“先帝曾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沈寂在蜀地十年,开渠百里,灌溉良田万顷,使一郡赋税翻倍。更何况远不止于此,此等功绩,若还称微功,那敢问张太仆,自开国以来,您除了躺在朝堂之位领取俸禄,可曾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
张泽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殿中几位年轻说不上话的官员忍不住低声喝彩,又赶紧噤声。
审食其见状,冷笑一声,“魏相好一张利口!但大司农一职关系国本,非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沈寂不过三十出头,资历尚浅,如何服众?”
“资历?”魏倩突然提高声调,“先帝立国时,韩信不过二十有六,臣不过二十一,审大人当年追随先帝时,也不过是个小小县吏吧?”她环视满朝文武,“若论资排辈就能治国,那不如直接按年龄大小来封官好了!”
珠帘后传来一声轻响,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吕后最终开口。
“魏卿所言不无道理。朕记得先帝常言用人唯才,沈寂既有实绩,不妨试用。”
“太后陛下!”审食其急道,“此例一开,恐怕——”
“恐怕什么?”魏倩截口道,“恐怕寒门才俊都有机会出头?恐怕尸位素餐之辈再难安坐?”她转向吕后,拱手一礼,“陛下明鉴,如今国库吃紧,各地水旱频仍,正需沈寂这等实干之才。若因循守旧,恐误国事。”
治水是历朝历代都免不了的事,如今几年黄河还很温柔,母亲河不曾发怒,再过几年,大汉就会被母亲河鞭打,沈寂陈适是墨家子弟中的佼佼者,是最初打天下时被巨子送到她门下的。
她从相府长史变蜀地郡守,她去的时候,蜀地是不毛之地,一去十载,成天府之国,她治的,何止是水利?
她被压着出不了头,在蜀地也自得其乐,投奔她的墨家子弟很多,她与陈适暗中较劲,硬是让穷苦蜀地头一回压了巴地一头。
魏倩不可能坐以待毙,吕后想拔了她爪牙,逼急了,她先把那些吃干饭的老臣给弄了,与朝野为敌罢了。
有多少人吹捧她,就有多少人嫉恨她,这个世界从来一体两面,阴与阳,白与黑。
魏倩的张扬权势与富贵,让同为功臣的恨得咬牙,他们不光恨魏倩,也恨张苍陈平,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魏倩并不怕事,既然要争,就争个明白,这大汉朝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只能是她。
——
一连数日,很是平静。
“丞相,班廷尉有要事求见!”
魏倩忙起身,“快,请进来!”
班玉疾步入了府,额头沁汗,官袍下摆沾满尘土,显是匆忙赶路所致。“魏相——”
“班大人何事如此匆忙?”魏倩声音清冷,如珠落玉盘。
班玉面色凝重,“相国,我此番前去大梁,魏家子弟,实过矣。大梁城外三十里村里发生命案。魏氏宗族子弟魏阙强买强占民田建造别院,村民阻拦,竟遭杀害,死者一人,伤者五人。”
魏倩都懵了,“他怎敢如此大胆?”魏倩声音已带肃杀之气,真是狗仗人势。
“是魏阙,族长之子,魏尚之弟,是相国您的堂弟。”
魏倩面色不改,但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魏府在大梁几百年,根深蒂固,他们作威作福习惯了,魏倩只以为他们好享乐,结果还无视法纪,这也太恶心了,他们在她的羽翼下,不思报国,还要仗势欺人,用她的名声去盖他们的恶行。
“详细道来。”
“魏阙看中人村里临水之地,欲建别院,村民不愿出让祖田,魏阙便命家丁强拆房屋。农夫魏大率众阻拦,被当场刺死,其妻上前理论,却被打了回去,出了人命,他知道闯祸,就跑回府里。”
魏倩闭目片刻,似在平息胸中怒意。当她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涉案人等可曾拿下?”
“魏阙及其家丁十余人已收押,”班玉想了想,“这案太后陛
下亦在关注。”
“班大人,只管秉公处理,魏氏出了这等败类,他做错了事,犯了法,就得受制裁,我绝不偏坦。”
“诺!”
魏倩想了想,一同去了廷尉府,在昭狱与魏阙对质。魏阙仍是锦衣华服,犹自倨傲,他看见魏倩,忙握着牢房木栏,大声喊她,“倩姐!何至使我受辱于小吏之手?”
魏倩眉目俱冷,冷眼看他,“你夺民田,杀无辜,还敢言辱?那日下杀手的,是不是你?”
“倩姐,那只是一贼民罢了,若是昔日,魏氏要田,他们早就呈上了,而今他们还敢反抗,魏氏于大梁大治,这些贱民不念半点好,小惩大诫,又怎么了?”
魏倩听着他的话,脑瓜子嗡嗡的,她在想那些平日里奉承的叔伯,背后里如何欺压民众,不然小辈怎么会有这般思想?
他们竟还把自己当魏国王族,把百姓看做奴隶?他们仗她的势,用她的富贵,还要挖她的根基。
什么宗族,她不砸了魏氏,她就白活了!
她冷眼看着魏阙,不接他的话茬,径直走了,她不想与死人理论。
他只需要用命偿就可以了!
魏倩命班玉将所犯之事一一读来,她听着,压着心里的火气,怎敢如此大胆?魏阙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也不足以平她的怒,“按《汉律》,强占民田致死者,弃市!”
族长魏冉终于按捺不住,从大梁赶来,一改往日和善,露出本来面目,怒道,“魏倩,你一个女子,若无魏氏根基,岂能出头掌朝中大权?今日你若执意处置阙儿,便是与整个魏氏宗族为敌!”
魏倩不怒反笑,那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好一个与魏氏为敌。伯父可还记得,魏氏今日仗的谁的势?你脑中里被屎糊住了吗?我在朝中需要魏氏什么根基?今日魏阙草菅人命,原来是你这当爹的耳濡目染啊,魏冉,你最好干净,让我查出什么来,你别说儿子,你这脑袋也难保!”
魏冉哑口无言,脸色铁青。他不敢再多言,转身离去。
魏阙母亲崔氏闻之,她嫌魏冉不成事,自个率仆婢闯丞相府,见魏倩端坐案前,指着她便骂,“魏倩,你也是魏氏女,不念血脉之亲,反助外人害我儿!他才二十有四,汝竟忍心?”
魏倩简直服了,骂了爹来了娘,无法无天了是吧,他们这群人是不是看她往日太好说话了?
“你儿子魏阙杀人伤人,罪证确凿,我为什么要庇护?他配还是你配?”
“魏倩,你位列三公,竟不念骨肉之情!阙儿年少,不过误伤一老农,何至于死?你若念家族恩义,当速救之!”
魏倩发现他们的脑子里有屎,“魏家到底对我有什么恩义,你今天不说个四五六出来,就别走了!”
崔氏哑口无言,她一女子,能做这么大的事,当然是家族庇护,魏倩不吃这套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涕泗横流,扑上欲扯魏倩衣袖,被钱棠带壮妇拦住,她大哭,又哭又骂,“你今贵为丞相,一言可活人命,何吝啬至此?”
妈的,有病,魏倩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长了啥,保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恶心过。
正纠缠间,魏母也带人赶来,“崔氏!安敢欺我女!”
魏倩就看见她娘,锦衣高髻,疾步入内上前,扬手便是一掌,掴得崔氏踉跄后退。魏母看着这荒唐的人,“你儿子犯法,自当伏诛,凭何要我女儿以仕途清名相抵?他一个禽兽之徒也配!”
魏倩不想让他们这些人纠缠,拉过她娘,让宋庄钱棠把这些人赶出去!
“不,叉出去!”
真是够了,她特么想不通,他们怎么敢口口声声说她沾了魏氏的光,沾了魏氏什么光,有病啊!
魏阙的判决传遍天下,皆拍手称快,魏氏族老硬着头皮来,或劝魏倩网开一面,魏倩不理,他们斥其不顾宗族。
魏倩看着这些人,声如金石。“我魏倩一路行来堂堂正正,未受家族半分恩义,皆沙场随先帝打天下,治国安邦为汉相,法者,天下之公器也。我只持国法,不徇私情。魏阙当斩,以慰冤魂!”
“依《汉律户律》,强占民田十亩以上者弃市;依《汉律贼律》,杀人者死!”
是岁,关中大寒,唯法度森严处,犹存暖意。刑场之上,魏阙伏诛。百姓观者如堵,皆叹魏相大义灭亲,真信陵君之后也!
经过这事,魏倩必须要魏无知与魏家切割,自己这一脉自己出来,跟这群傻逼搅和什么!
魏倩懒得与他们纠缠,直接掀桌,这桌布上面一片和乐,下面全是污垢,翻一翻就恶心死她了。
魏母住在长安,只得宽慰她,“安歌,你在朝堂为官,魏家人科考没有一个有功名,他们以为是你在长安位及人臣,显赫贵重,魏氏子弟便不得寸进,心里有怨。”
魏倩都笑了,“母亲,你觉得他们这么想对吗,考卷都是糊名,考官皆是大贤,他们自己考不上,那是他们不行,怪天怪地,怨上怨下,就是不反省苦读。他们难道以为在试卷上写他姓魏考官就应该给他们过吗?天底下还没这样的事。”
“六国旧贵族,谁被用了?我能青云直上那是我魏倩的本事,与他们何干?碰什么瓷?这已经是隔空碰瓷了吧!分家,立刻分,他们要是违法的事,我绝不姑息!”
第127章 成网铺开青史将为她书写这一切
古代宗族观很强,尤其是汉初这种还没脱离奴隶制的,基本上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魏倩得势魏家只有钱财上的好处,其他半点没见着。
当了权臣都不推荐自己族人,他们心里肯定有异议,有怨气。但作为魏倩立场,凭什么啊,她那么艰难的维护科举制,功臣们子女长大了,使劲拖她后腿,希望掀了科举,因为功臣们子女不行,他们竞争不过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
于是魏倩只有加上封妻荫子,最开始公正无私,那么退一小步旁人也会觉得不容易,是占大便宜了。
这个时候她循私到自己宗族头上,那公正荡然无存,前面的承诺仿佛就成了笑话。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重塑,唯信义不可重塑,一但失信于天下,把人的三观毁了,那么朝堂就不是这么讲理讲信了。
看看后世就知道了,自魏晋之后,什么阴谋玩什么,天地英雄气散了,就难找回来,有了人心隔肚皮,江湖险恶。
魏倩看着魏母,“母亲,我已仁至义尽,如果父亲不分家,我自个从魏家分出去。”
魏母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一个未嫁的女儿,怎能分出去,再说也没说不分,大家都撕破脸了,干嘛还掺和。行了,你也别说气话,母亲过两天回大梁,与他们彻底分家,不图他们魏氏宗族的一分。”
“再说,他们还有什么啊,魏国都亡了,还自诩王族,自诩嫡系,你小时候他们还敢嘲讽信陵君之后已不能称公室之后。谁稀罕啊,庙小妖风大,他们没像其他六国王室公室被洗劫一空,那都是沾信陵君与你的光,你也别气了,阿母回大梁就分。”
魏倩脸色才好起来,“这就对了,母亲,时代变了,什么王室公室,当他们看不上的泥腿子成为了帝国主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了。”
汉初阶级翻天覆地的变,那些人不习惯,还做着往日的春秋大梦她理解,她也没不让他们做,秦的妖言令未废。
但到了汉初,妖言令就纯粹是拒绝迷信人殉的妖言惑众,刘邦是个不信邪的,天命迷信这种东西,只是为了达成他当皇帝的理想,给他的野心套一个天命贵人的壳。
但其实他别说迷信,他连中医都不信,都快死了喝什么药,拿走拿走。
张苍能活那么久,纯粹是他的长寿基因,活到104岁,如果靠外物能长寿,比如人乳,那么最长寿的肯定是皇帝显贵,很明显他们活过六十就是其中很长寿的了。
后世造谣罢了,谣言并不是女子才会被传,行事让人不理解的男人被传也是很正常的,张苍如果人品真那么差,一百多个妻妾都把人当工具人使,他不被人弄死是长了三头六臂?
不要说汉初这种壮妇风气,就是大明嘉靖一个皇帝差点被宫女勒死,人都是有尊严脾气的,更别说妻妾这种近身的人。
慈禧都知道罚了一个宫女一巴掌,就得调离自己身边,人都是有脾气,有报复心,有阴暗面的。
妖言令的好处就在此,不然这时代农人傻,很容易被邪教钻了空子,自焚以升天什么的,人殉可以如何之类的。
魏母叹了一口气,又想到钱庄的事,“你说的钱庄如今钱库的钱都堆不下了,贷款远的不敢贷,近的需求没多少,倒是很多其他地方的,非要来大梁钱庄存。我都上重兵把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算了算,我们亏着走的,贷出去的利息根本就回不了本,都不够开工资的。”
魏倩觉得也是时候了,如今时局稳了,“母亲,现在全国铺开吧。”
魏母闻言,她抬眼看着女儿,缓缓道,“你可想清楚了?这铺开不是儿戏。”
“全国银钱汇于一处,到时候出了批漏,不行不行,我想想就害怕。”
魏倩扶着她的肩,“母亲,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
“那怎么铺?”
魏倩想了想,她脑子转的快,“咱们这样,在大梁、长安、咸阳等地设总号,各配精锐护卫,金库按“三进三锁”规制建造。”
“然后每州治所设分号,与当地官仓比邻而建,借官府威势震慑宵小。县镇等地委托信誉良好的大商号代办存取,钱庄每月派账房巡检。”
她向旁边踱了几步,“这般分级设点,网状布局,除了诸侯王地盘,都可以建。我们钱庄存兑凭证分存根、对牌、飞票三部分,需三证合一才能支取。所有票据用特制桑皮纸,浸醋可见大梁暗纹。”
“再设黑名单制,各分号每日快马通报可疑账户,曾有欺诈者永不得开户。”
魏倩想了想,不能让钱庄脱离政治存在,这样太危险了,她可以以此与军队深刻绑定,把她的势深扎入这片土地。
“咱们与军队合作,在西北三镇试行军饷钱庄代发。士兵凭特制腰牌,腰牌上有编号,可在任何分号支取,钱庄收取1%汇水。”
“外地贷款要铺户互保,要求五户联保才可贷款。让墨家开发传信系统——各地分号每日用传递主要商户交易清单,三日一次用驿站汇总至总号。”
“还有培训人员,往年学徒学的《九章算术》,我写的会计学外,这一批人可以投入,咱们再训练仆从组成稽查队,定期突击检查各分号库银。采用四柱清册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账本用靛青染料书写防篡改。”
“训练仆从就招身体有疾的,以聋哑人优先,天下残疾人有了可用武之地,他们定会保住饭碗。再设孤儿院,让那些因为缺陷被遗弃的孩子,或女婴,都有活下来的地方。”
魏倩想了想,先这样吧,等钱庄稳定,五年之后,她设养廉银,让官员强制性存30%,然后给予利息,他们退休或养老的时候,可以用,中间有危急事,打个报告也可以全取出来,这样他们在贪污犯事时也会谨慎,不要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如今刚开始,先这么办。魏母听着头晕,“你等等,你这样说我肯定是记不住,这样,你写给我,每一样都写细一点,怎么个章程,我按章程办事,你这也太考验母亲的脑力了。”
魏倩应道,“好好好,晚上我就拟出来。”
魏母想了想,“你这样投资就太大了,那收益呢?这个怎么算?我们会血本无归的呀。”
魏倩点点头,古代的钱庄不能按现代的银行算,钱庄可没有系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存钱是必须交钱的,就像托管一样,这样让很多商户省了很多事。
“这样,我们前期定个标准,收保管费,3厘,聊胜于无,就当钱庄运行,这样也能让钱庄松快一点,没有那么多钱进账。”
“我们主要是放贷,粮商秋收贷款,可以抵押当年新粮,利息2分。商队贷,需联保与抵押,利息1分8厘。工厂织造贷,由当地衙门作保,或以物抵押,利息1分2厘。”
“这样前期投资大,但后期方便大家,而且这样一来,如果顺利,我就卡住了帝国经济命脉,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她拉拢韩信,就无人敢动她。等她老了,要退下来,她直接将这些上交国库,本来就与官僚系统军队深绑定的东西,流于私人手上,没有那个皇帝可以忍,她到时候直接上交,免得她死后魏家被那刘小猪清算。但她活着的时候,就可以是一言堂。
魏母忧心忡忡,“这样是不是太嚣张了?”
魏倩咳了咳,“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魏母想了想女儿的能耐,咬牙认了,“成,那你写出章程来,写精细一点,不然哪个环节出了错,母亲可不担责。”
魏倩听她答应下来了,忙道,“好好好,我这些日子就给你搞定。”
魏倩想了想,这要是做成了,权倾朝野一世,老了又还政于帝,没有引起动荡,死后保全家族,她简直是达成权臣最高境界,功成身退。
果然,她就说大汉朝未来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现在不行,现在还有两,吕后势力大着呢。
而且照这样的情形,吕后绝对不会立幼子,那江山与送给她有什么区别?她老了定会拿个壮年皇子按上去恶心她。
唉,那也没办法,她也不想卑微谨慎示弱,就这样吧,她能把控一切的时候,就不会慌。到老了该退休退休,她总不能老了用老骨头去碰瓷。
现在这些人,就给她受着,而且粮食很重要,肉类也很重要,她未来需要与匃奴打一场立威之战,打到他们心服,然后打开贸易通道,草原的牛羊,外邦的物资物种,如今贫瘠的汉地很是需要。
从来没有什么祖宗严选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是一代代改良过来的,历史上光黄河有明确记载的大改道,就有六次,更别说密密麻麻的小水利工程。
她集中力量是为了干大事,她在朝中与这些功臣们扯皮,不就是因为想做实事?不然她不直接躺了,她躺在功臣薄上,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字。
叶卡捷琳娜二世在她与伏尔泰的书信里说,“如果我能够活到200岁,整个欧洲都将匍匐在俄罗斯脚下。”
魏倩觉得,在这个时空,她不需要活到两百岁,她也能让东亚大陆匍匐在大汉的脚下,青史将为她书写这一切。
第128章 还有惊喜?不愧是你!……
开春之后,她咸阳的大剧院也建好了,巨子让她去看,同意了就交接了。
她邀韩信一起前往,反正他宅在府里也无事,不如陪她走走。渭水河畔的咸阳大剧院终于落成。魏倩带着他踏着新铺的青石板路走近,远远便见这座三层楼阁巍然矗立,黑瓦朱栏,飞檐如翼,檐角悬着的风铃随风轻响,隐约可闻。
巨子早已候在外面,见她来了,抬手一引,“相国且看,这剧院可还满意?”
魏倩点点头,墨家在她这个无理的甲方鞭策下,真是越来越牛了,她一如既往地挑剔,“看着外面还不错,不知里面如何?”
巨子哈哈大笑,墨家也很得意,做出这样的作品。人都是这样,精益求精,如果能突破自己,都会非常高兴。
一时间巨子都忘了,当初怼魏倩,这是一座娱乐之城,让人丧志失意。他高兴的带人往里走,“魏相,君侯,且随我来。”
巨子走在前面,他的脚尖踩踩这个地,“这整个的地基,深挖三丈,以夯土混合糯米灰浆夯实,再铺青石板,以达到防潮抗震的效果。”
魏倩点点头,听着还行,“这主梁与柱呢?”
“主梁我们用了三十六根柏木巨柱,外裹防火泥浆,柱身暗刻防虫咒纹,这是墨家秘方,不细说。”说罢他们都相视哈哈大笑,巨子指着楼的瓦片,“上面都是双层黑瓦,中空夹竹篾,冬暖夏凉,雨落无声。”
魏倩连连点头,这确实已经是尽到全力了,主体细节都不错。
他们来到剧院里头,巨子指给他们看,“这看台依相国的意见分三层,底层石板座,这是给平民的,价钱可以低。这二层木榻雅座,可以让富商豪绅坐,价格与三层一样贵。第三层是纱帘包厢,权宦贵胄专属,更为奢华一些。”
这个年代,商人都没有穿丝绸的权利,他们有钱没有地方花,剧院如果给他们雅座,再贵他们也会买单的,不过是与贵胄的一个价而已,这是小事。
魏倩觉得巨子开始变通了,这不是办得挺好,果然人是需要进步的,
为进步舍弃一些乌托邦的幻想,是求存。
巨子给他们量了量阶梯坡度,“这个座位每阶高六寸,宽一尺二,确保后排视线无阻。魏相再看这通风设计,我们在墙内暗藏陶制风管,借渭水凉风调节厅内气温。”他说着有些得意,“天气再热也不会影响里边。”
这个就很牛逼了,这是什么天然空调,魏倩很给面子的吹彩虹屁,“巨子实乃大才也,这都能面面俱到。”
巨子哈哈大笑,觉得魏相甚少见识,这算什么,他还有大招没放出来呢。
“魏相来看看这舞台机关,这可是我们墨家巧技的巅峰,再没有更出彩的了。”
魏倩很给面子的当了捧哏,“哦?愿闻其详?”
“魏相看这中央舞台,这里头有一个升降台,以绞盘齿轮驱动,可沉入地下三丈,升起时能换景,比如从宫殿变战场。里头有旋转盘,舞台底部嵌轨道,八名壮汉推动暗杠,可缓缓转动,如演仙乐或需要时能现“仙宫飘旋”之效。”
巨子越说越得意,小样,还不迷死你。
魏倩已经为他鼓掌,很好,她这个挑剔的甲方,也挑剔不下去了。
“很好,我看巨子意犹未尽,想必还有更多惊喜,不知可否一一道来?”
巨子喝了口弟子倒过来的水,他声音都高了起来,指着这天花板,“这上面的细节很是考究,相国说剧院每日的剧种不一样,那自然要兼顾雅俗。于是我就在照明系统费了心思,这白日,穹顶可开琉璃天窗,阳光透入如碎金铺地。”
他说着有弟子打开了天窗,如碎金般的阳光,就洒在魏倩身上,仿佛回到了旧时光,如梦如幻。
他笑着眉目间有些得意,“到了夜晚,更是美不胜收,穹顶可悬三百盏羊角灯,有机关点燃,易更换,灯油掺松脂,无烟耐燃。”
“我们还做了雨雪模拟机关,舞台顶棚暗藏竹制导水管,引渭水细流,可控雨势大小;雪景则以白砂代雪,灯光映照下莹莹如真。”
他说着张开了手臂,沉寂在里头,弟子们给他配音效,这个可他装到了。“还有舞台的风雷之声,我让弟子在后台设牛皮风箱与青铜薄片,摇动即生雷音,铁器刃刀随风碰撞,恰似金戈铁马之响。”
魏倩目瞪口呆,是她输了,她的想象力居然输给了两千年前的理科生,不愧是你,巨子,她为她曾经的桀骜不驯道歉,果然你祖宗还是你祖宗,不愧是热爱科学的墨家,这个机关她是服气的。
“魏相,最美妙的是声音设计。”
“哦?”还有惊喜?
臣子踩了踩地下,“这下面用了陶瓮共鸣,观众席下埋百口大瓮,使说书人的低语也能传至最后一排。还有这屏风反射,舞台两侧立可调角度的漆木屏风,确保琴瑟之音不散。如此这般,就是墨家打造的剧院舞台。”
魏倩为她鼓掌,很好,以后多为难墨家一下,可以让他们更快的进步。她都是为了科学的进步呀!
“巨子实在大才,墨家让我刮目相看。”
巨子还为她指,“还有先前魏相说的安全设计,我们弄了逃生暗道,舞台下藏三条地道,直通剧院外树林,遇火险时可速撤。还有防火措施,梁柱涂阻燃药泥,后台备十口大缸,常年蓄水。如何?”
她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那我不知该如何夸赞巨子。”
他开始了谦虚的凡尔赛,大笑着说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最后他们逛完了里面,在外面的市井配套看了看,剧院外围已自发形成街市。茶肆支起青布棚,卖杏仁茶与胡麻饼。书贩摆摊租话本,一文钱可读半日,甚至还有代写情诗代写书信的贫寒学子,专赚公子女郎的赏钱。
魏倩绕场一周,指尖抚过栏杆上防磕碰的圆角,忽然笑道,“巨子连孩童乱跑会撞头都想到了?”
巨子傲娇得轻哼一声,“墨家之术,本就该利民。”虽不赞同享乐,但既接了这活计,便要做到极致。
夕阳西下时,剧院内点亮灯火。琉璃光影透过雕花窗棂,在渭水河面投下斑斓碎影,恍如天上宫阙落人间。远处已有百姓探头张望,窃窃私语着何时开演。
魏相满意颔首,“三日后首演《赵氏孤儿》,让天下人开开眼界。细君。”
柳细君应声,“在,”
“报纸报导了三月,票被抢完了吗?”
“抢完了,但许多人没有,都来问。”
魏倩笑道,“无妨,他们以后慢慢抢就是,让微之一定要排练好,第一场不可辜负这舞台。”
“诺。”
“去罢。”
魏倩看向跟在旁边的韩信,又看向巨子,“首演的时候我邀君侯一同观看,巨子建得如此好,得一同来看看舞台效果。”
“魏相相邀,岂有不遵之理,魏相便在那最好的位子,看一看。”
“好,就这么说定了。”
回程的路上,韩信终于说了话,他其实在被贬淮阴侯之后,变得很是内向,后人称之为怨妇信阶段,与相熟的人才打起精神气。
“魏相这座大剧院,所耗资花费不小啊。”
魏倩不以为然,“总得先有投资才有回报,巨子能做出这样的效果,也是我没有想到的,真是厉害。”
“是啊,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矣,年少时总是太过桀骜。”
魏倩哈哈大笑,“将军是在说自己吗?”
“嗯。”
“将军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在赵国的时候,将军说起战事来,也是如此眉目灼灼,口若悬河。每个人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都是天之骄子。”
他有些高兴,“是吗?”
“嗯,三日后要陪我一同去看看,这个舞台,定会让所有人都惊喜的。”
“魏相相邀,我岂有不去之理。”
她看着这样的韩信,也很是高兴,他年少而立下不世之功,却一波三折,只因为情商不足,磕磕碰碰。
“将军,这就是天下太平的意义,人们不再需要惊慌与逃亡,他们可以看戏,可以听曲,劳作可以温饱,努力可以改变自身。这一切,是你带给他们的,太平本是将军定。”
不许将军见太平,而今韩信见到了太平。
韩信微微一愣,“我?”
“对,你灭代破赵降燕攻齐围楚,让大汉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天下,建起大汉的地基,从此天下归一。将来你百年之后,百姓会歌颂你,史书会赞美你,不要为了一些他人的怂恿之词,毁了自身的根基。”
韩信听了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魏相看待问题,总是浩浩荡荡的,韩信受教矣。这天下已太平,难道就不需要将军了吗?”
“需要,”魏倩看着他,“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守住这样的太平,满朝上下,只有将军可以,匃奴与杂胡,鹰视狼顾垂涎中原,我们以后就要将他们打回去,只有战争,才能让他们长记性,才不敢轻视汉土。”
韩信听了眉眼中的意气再藏不住,“魏相放心,就他们那种野蛮打法,我对付他们,实在是杀鸡用牛刀,赢了也不值一提。”
魏倩笑着看他,声音都带了些高昂意,“赢了怎么会不值一提呢?如果将军赢了,青史会大书特书,这比灭国之功更拿得出手,这是驱逐胡虏,平定边患!”
毕竟匈奴经常犯边,抢夺边民,让他们变成奴隶,让边境防不胜防,苦不堪言。
边境也是大汉的地方,寸土不让,这是原则问题,犯边,伤的是大汉威严。
第129章 剧院首演韩信就得开发战场以外的兴趣……
春日的晨光透过窗台洒进内室,魏倩坐在檀木妆台前,身后的侍女青黛正执玉梳,细细为她篦发。
魏母走的时候,又把她身边的侍女,都调走了,她身边的侍女,各个心灵手巧,在她身边基本都耳濡目染识文断字,还精通算术,还有手艺。
魏母觉得用来照顾人,实在是大材小用,她又调走了,如今办这
么大的事,她有她的用处。
于是给她梳妆的,变成了青黛,给她留了一个贴身侍女,阿芷,西筠当着长安丞相府与魏府的管家,管着大大小小的琐事。
“今日去咸阳看剧场首演,相国想梳什么髻?”青黛轻声问道。
魏倩轻点妆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眸光微转,“嗯,我想想,既要端庄,又不能太拘束,咱们就梳个惊鸿髻吧,缀几支金丝步摇,走动时要有好看。”
“诺!”
净面后先以花露润面,再薄敷珍珠粉,使肌肤莹润如玉。青黛为她用琅嬛阁做的螺子黛勾远山眉,胭脂轻染樱唇,不浓不淡,恰似春晓之色。
青丝挽成惊鸿髻,髻心斜插一支累丝金凤衔珠簪,凤口垂下的东珠随动作轻晃。两侧各簪蓝色点翠蝴蝶钗,蝶翼薄如蝉翼,颤巍巍似要飞走。额前贴一枚花钿,形如初绽的芍药。
魏倩看了觉得不错,青黛也是好手艺,妆发不浓不艳,却自有一股矜贵气度。
她上穿雪青色云纹罗衫,下穿月白百迭裙,裙裾层层叠叠如花瓣舒展,行走时似踏云而行,外搭一袭天水碧的广袖外袍,衣摆绣着暗纹,腰间缀白玉禁步,行动时环佩轻响,清越动人。
魏倩拿过妆盒里一对明月珰戴于耳上,美玉雕成,莹润生辉。她抬手时腕间细镯轻响,青黛捧来手镜,给她照出后背的模样,魏倩侧首端详,点了点头,“不错,赏。”
青黛笑着道谢,狂吹彩虹屁,“谢相国!这镜何其有幸,映出相国倾城色。”
魏倩按着她额头一抵,“我看啊,不是相国倾城色,是你小财迷。”
魏倩有钱,平日里手就很松,金叶子或珍珠小赏赐开心就发,她的侍女们被魏母调走办事时,一个个可伤心了。
阿芷走了进来,“相国,君侯已到了府门口,说是来接相国。”
魏倩在戴玉石项链,“你把他请进来,将早食摆出来,我一会就来,让他一起吃了早食再去,去咸阳也远,怎能空腹。”
“诺。”
阿芷领命退下,魏倩指尖轻抚颈间玉坠,温润的触感让她微微勾唇。青黛见状,麻利地取来一件绣鹤的披风,轻声道,“如今还在倒春寒,晨间风凉,相国出门加件外裳吧。”
“不必,我还不冷,带上就好,冷了我自会披上,走,去厅房。”
她们到时韩信已经到了,魏倩只见韩信立在廊下,一袭墨蓝锦袍,腰间玉带缀着佩玉,整个人锐利又内敛。他目光在魏倩耳畔的明月珰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唇角却微微扬起。
魏倩看着他,扬眉道,“君侯今日来得早,”她抬手示意侍女摆膳,“既来了,便一同用些早食再走。”
青瓷碗里盛着新熬的粟米粥,点缀着枸杞与莲子。桌上一碟金黄油亮的胡麻饼,还冒着热气。还有几样小菜,醋芹、酱瓜、腌梅子,爽口开胃。
韩信执筷,同样是侯,为什么他觉得魏倩比他精致太多?不过他不是喜富贵的人,开始没话找话,“魏相这剧院首演,排的是《赵氏孤儿》?”
“嗯。”魏倩夹了一筷子醋芹,“君侯可听过这话本故事?”
这是时人小说家改编的话本,场景,语言,神态编写的很到位。
“略知一二。”韩信抬眼,“不过韩某好奇的是,魏相为何选这出戏?”
魏倩慢条斯理地搅着粥,唇角微勾,“忠义复仇,大快人心,百姓爱看。”
复仇爽文里又夹着恩怨情仇,挺好的,人这一辈子,不能太顺,会无乐趣,不能过于虐,会失了平衡心态。魏倩还是比较喜欢纠葛纷争的情事,给她天天伤脑细胞的工作来点刺激,否则她会失了打扮的乐趣。她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狗血虐悲来着。
有些女孩认定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了,少了激情,也没了打扮自己点燃荷尔蒙的欲望,很明显她不是,毕竟当年刘邦哄她造反时,第一句就是与她说,美男子,日后想娶几个娶几个。
可惜她一个也不想娶,她实不想与人绑死,与人谈情说爱没问题,绑死成为她丈夫就算了,她不需要这种关系。
韩信坐进了她的马车,一路前往咸阳,正值春好,草木都发了嫩芽。韩信侧目看她,日光透过纱帘,在她精致的侧颜上投下淡淡光影。他笑着与她言,“魏相为这剧院费尽心思,今日必能名动天下。”
魏倩转眸,与他四目相对,笑意更深,“那便借君侯吉言了。”
车外,春光明媚,咸阳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而今日的大剧院,注定将成为天下人瞩目的焦点。
咸阳大剧院灯火通明。
未至酉时,剧院外已是人潮涌动,持票者验过木符,依次入场。无票者围聚在街边茶肆,翘首以盼,只盼能隔墙听到丝竹之声。商贩趁机兜售果脯、蜜饯,更有伶俐的小童叫卖手抄剧情梗概,三文钱一份,转眼抢空。
魏倩与韩信、巨子同坐二楼中央的纱帘包厢。案几上摆着新摘的枇杷、冰镇的葡萄酒,以及剧院特制的酥皮点心。透过轻纱,舞台全景一览无余。
她这一天一直在后台待着,给那些演员们打气,毕竟是表演,不是他们熟悉的歌舞,表演以演为主,有歌舞,但不多。
不过他们已经排练无数遍了,男女演员都有,但由于男演员少,戏少不必说台词的,用女子代替。
鼓声骤起,帷幕拉开。
舞台上,晋国大殿以朱漆梁柱、青铜鼎器布景,百官分列两侧。灯光忽暗,唯留一束冷光聚焦于奸臣屠岸贾。
舞台的声效开始展露,低沉的雷音自穹顶滚过,青铜薄片震颤,如刀剑出鞘。
舞台机关极为配合,屠岸贾挥袖间,舞台地板突然裂开,露出血池,实际是红绸翻涌,象征赵氏满门被诛。
下面的观众不知道啊,他们哪见过这阵仗,反应很大,底层座席的百姓惊呼出声,有人甚至吓得站起来,被人拽下来坐好,挡什么道啊,正精彩呢!
程婴怀抱婴儿,夜行于风雪中。
而雪景就由洁白细砂自顶棚簌簌洒落,琉璃灯折射出凛冽寒光。
风声起,后台风箱鼓动,纱幕起伏如暴雪肆虐。舞台旋转,程婴身影渐隐,场景切换至公孙杵臼的草屋,茅草顶竟是真的干草铺就。
非常讲究细节,其实用细盐更好,但这样太浪费了,汉初百姓才吃上盐多久啊,他们要是知道不喷才怪。
巨子仔细看了他们对他机关的用法,“这草屋……是用了活榫?拆装倒方便。”
魏相轻笑,“巨子好眼力。”
到第三幕时,二十年后,赵氏孤儿率兵杀回。
舞台也应景出了火攻特效,舞台两侧暗槽喷出松香粉,遇火即燃,刹那烈焰冲天,实则可控范围极小。
屠岸贾败退时,无实物表演衣袂沾水用舞蹈表演狼狈,魏倩没想到他们几个月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最后终局,孤儿一剑刺出,屠岸贾坠入血池,红绸翻滚如浪,鼓声戛然而止。
全场静默很久,演员一起谢幕时对这场景面面相觑,有的当场就流了泪,但观众们反应过来,继而爆发出震天喝彩。
汉子们起身跺脚叫好,差点掀翻条凳。雅座的文人击节赞叹,“这景!这火光!比《左传》原文更撼动人心!”
巨子盯着仍在滴水的舞台,终于叹服,“墨家机关,被如此用,还相得益彰。”
“巨子,文娱能让人开怀,在苦闷岁月里,得一份开怀有何不可呢?”
窗外,渭河月光洒下如碎银。而咸阳城的夜,才刚刚开始。
这年头没娱乐,所以剧院的自来水很多的,一时之间,诗赋跃于纸上,吹赞之词让看客争相涌来。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咸阳,大剧院打响了第一战,有人请魏倩换个风雅的名字,被魏倩拒绝了,简单粗暴才是最好记的。
咸阳大剧院,把地名做什么的交待的多清楚,魏倩觉得挺好的。
韩信很喜欢这个演出,他仿佛回到少年热枕
时期,回长安的路上,拉着魏倩高兴的说着台上的剧情,魏倩笑着听着,还与他接一二话,他们说得很是高兴。
年轻人就是喜欢新事物,韩信就得开发战场以外的兴趣,不然他哪天造反别人都不知道缘由。
魏倩回府上与韩信告别,把披风取了,青黛在她坐下来就把发髻给她取了,平日里是不会这么繁琐的,一般是中分松松垮垮往后一绑就好了。
魏倩收到了沈寂的书信,她与陈适已在打马而来的路上了。蜀地巴地如今虽然好了一点,但对比其他地方,还是贫困交加的。很多官员是拒绝去那里的,一般都是被贬过去,不然那穷山僻壤,让刘邦去做王他都恨得第二年就造反了。
根本呆不了,而他俩居然在那十来年,还一点点治理得可以住人的样子,他们离开的时候,巴蜀百姓极为不舍,他们带来了安定,抹去了赤贫。
但他俩来了,朝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当场告老还乡都不肯去的样子。所以只能派新人去巴蜀,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新人都是怪物,相信他们的实力。
第130章 沈寂归朝那可是挚爱亲朋,得加钱……
晨雾未散时,一骑快马已踏过灞桥。
马背上的女子未着官袍,只一袭靛青劲装,腰间悬着青玉印,发髻高束,不饰珠翠,唯耳畔一对珍珠耳珰随马背起伏轻晃。她眉眼大气,三十余岁的年纪,眼角已有风霜细纹,却掩不住那股锐气——像是淬过火的剑,沉静而锋利。
长安城门刚开,守城士卒见来人手持大司农印信,慌忙行礼。她却未停,马蹄踏过大街,惊起一群早起的麻雀。
“那是谁?很是嚣张啊,”街边卖胡饼的小贩揉着眼睛问。
“蜀郡太守沈寂,”旁边的老儒生捋须,“墨家出身,魏相一手提拔的能吏。如今回京任大司农,掌天下钱粮。”
“听着有些厉害。”
“当然厉害了,她可是老巨子的关门弟子,最开始去魏相身边的人,去年春河洛分流,就是她给的图纸细节,卖你的饼吧,如今朝堂是神仙打架。”
沈寂并非生来就姓沈。
她本名阿丑,生于胶东渔村,七岁时海寇屠村,她被藏在腌菜缸里逃过一劫。流浪至曲阜时,因在雪地中默写出《墨子尚贤》篇,被墨家老巨子收为关门弟子。
是如今巨子的师妹。
她与陈适在那千名墨家弟子里,很是出类拔萃,被魏相直接拔完长史,那个时候一般她看到什么能耐的人,都会分享给萧何,毕竟当时的萧何是真的一人奶全军,忙着呢。
但这两人魏倩留在了相府,当了自己的亲信,他们也不嫌蜀地与巴地贫困,一去十余载,不抱怨一声,倒是功绩屡屡传来。
沈寂赴蜀第一年,就重绘李冰旧图续建,以墨家机关术改良鱼嘴分水堤,旱时引七分水入内江,涝时倒泄外江。
沈寂回长安先来了魏府,魏倩大早上看见她,蜀地风水养人,她除了眼角细纹暴露了年龄,其他与十年前别无二样。
“沈大人英姿不减当年。”
晨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她望着阶下风尘仆仆的沈寂,忽然笑出了声,“怎么,蜀地的太阳没把你晒黑?”
沈寂解下佩剑扔给侍从,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台阶。她身上还带着渭水边的晨露气息,闻言挑眉,“相国是盼着我变成烧火棍回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青城山的雪芽,身无余财,特地挑最好的来赠魏相。”
魏倩接过茶包,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执笔绘图又握剑留下的痕迹。
“沈大人有这份心就好,快进房休息。”
沈寂很不客气,她穷得很是光棍,“原本就是准备在魏相这里住着,长安的房价已经不是我能买得起的了。”
“你堂堂大司农,朝堂还是会给你留地方住的,放心吧。”
“那就好,不然我只能在魏相府里打地铺了。”
魏倩哈哈大笑,看这十年未见的老友,“放心吧,你就算在这里住,也是不必打地铺的,一个院子,本相还是有的。陈适呢?”
沈寂想了想,“他要带来的行李太多了,我就干脆让他帮我一起带了,到时候蜀锦到了,再送来相府,我自个快马来了,他拖家带口,哪像我啊,常年就一人。”
“那怎么不找个知心人?”
沈寂露出牙疼的表情,“别说了,蜀地那地方,好看的美男子,总感觉吧,他们不对劲,实在没感觉,毕竟我是个北方人,审美还是有差异的。”
魏倩点头,沈寂属于青岛那边的,南北差异确实有点大,而且,蜀地gay得一脉相传从古到今,确实很难。
“今晚好好给沈大人来个接风宴,吃顿好的,十年未见,一看就瘦了。”
——
曹参的中立过于中立,那是半点闲事都不掺和,气得吕后牙痒痒,然后就让他当太尉,把陈平调左相的位子上。
陈平本来摆烂摆得好好的,一下子突然被人拽起来的感觉,陈平这个人,其实比较懒,但他对于一点比较热衷,那就是搞事。
他觉得去年光看戏了,眼睁睁看见吕后压倒魏相,如今又看见魏相发力,东风又压倒西风。
这么热闹,怎么能没有他呢?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跟韩信有旧怨,众所皆知他每次给刘邦下的耳药都是,韩信必须弄死。
结果现在韩信没死,还有复起的可能,居然还与魏相勾搭上了,这能忍吗?这不能。
于是下一次朝会,魏倩看着身旁的左相变成了陈平,她抽了抽嘴角,算了,陈公半老,风韵犹存,坐旁边也挺养眼的。
她拉拢韩信就注定与这货对上了,不对上陈平也不会帮她,所以无妨。
朝会之上,魏倩立于文官之首,陈平虽已年近五旬,却仍风度翩翩,宽袍大袖间自带一股慵懒贵气。他慢悠悠地整理着袖口,偏头对魏倩笑道,“魏相今日气色甚佳,可是昨夜睡得安稳?”
魏倩唇角微扬,不动声色地回敬,“托陈公的福,睡得极好——毕竟,有些人不在朝堂上蹦跶,本相自然清静。”
陈平笑意更深,“那可真是遗憾,我都到身旁了,魏相怕是要睡不好了。”
“呵。”
两人对视一瞬,眼底皆是一片刀光剑影。
果然,廷议刚开,陈平便率先发难。
“太后陛下,”他执笏出列,声音温润如玉,“臣闻魏相近日整顿军纪,颇有成效。然……”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魏倩,“臣以为,魏相既掌五校,又兼领北军,恐权柄过重,宜分其职,以安朝纲。”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魏倩神色未变,只是指节微微收紧。该死的老狐狸,她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出列,“陈公此言差矣。臣乃奉先帝之命,何来权柄过重之说?莫非陈公以为,先帝用人不当?”
陈平摇头叹息,“魏相误会了,臣只是忧心国事。毕竟……”他目光扫过魏倩,“如今魏相握的东西,实在过多了不是?怎能让我等心服呢?是否有欺主之嫌?”
陈平出来就放大招,但此时的魏倩党羽正需要羽翼,而太后那边樊哙重病,难活矣。她不介意放权,“既如此,以功劳论,以能力论,臣也愿意放权,北军由韩将军掌管,不是正好?”
“好了——”上面的吕后发话,“魏相领先帝之命,怎能将兵权许以他人,这事就到此为止,勿要再谈。”
给韩信,那谁可以拿回来?这不是搞事情吗?韩信功高震主,昔日有谋反之嫌,事还没算呢。
兵在魏倩那,是帝国权柄的摆设,魏倩能用的,最多就是长安的五校,她军中的亲信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去呢。
韩信就不一样了,兵权在他那里,这谁睡得着觉?这最根本的原因,是魏倩是一个有理智的好人,韩信常人不能理解他,就会有恐惧心理。
陈平是有点恶心人了,他并不像刘盈那般好糊弄,也不像吕后那般怕逼急了她,与她拉扯。他上来以同事的名义掀桌,无视她托孤重臣,将她的身份扯到了跟他一样的位置,丞相,说她的权柄过重。
最生气的事她还不能反驳,因为她就是丞相,名义上的臣子,可不是君王。
不过如今她并不怕分权,现在的朝堂,韩信还立在这,如果非要她分兵权,她直接给韩信,也是一样的,但是上面的人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待这场交锋定下,沈寂执笏出列,声冷如霜,“臣沈寂,有本要奏。”
吕后微微抬眼,“讲。”
沈寂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臣自领大司农,奉旨核查各郡盐铁税赋,发现陈平陈相国——”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向陈平,“私受吴国盐商贿赂,黄金五百两,明珠十斛,更借其弟陈安之名,侵占关中良田
千顷。”
朝堂霎时哗然,他们就说,陈平这小子富得不同寻常!
陈平面色不改,反而轻笑一声,“沈大人此言差矣,这些田产皆是先帝赏赐,何来侵占之说?至于盐商贿赂……”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帛书,“这是他们的亲笔证词,证明那些黄金实为赈灾捐款,本相代为转交国库。”
沈寂冷笑,“是吗?那为何这批‘捐款’至今未入账册?”
陈平叹息,“沈大人初任大司农,或许不知——这类款项需经三司核验,流程未走完罢了。”
这回合制的游戏,互相奈何不了对方。
陈平的贪污,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但也是上面的人纵容,陈平又握着天下的黑料,不光是满潮上下,他甚至连匈奴冒顿的黑料都有,所以没人去惹他,谁没点不能见人的事情?这多吓人?
古代的社死可就真的死了。
沈寂不一样,她光脚不怕穿鞋的,她身无余财,连个情人都没有,她怕陈平个鬼。
——
朝会之后,他们在丞相府开小会,南仲听了觉得还好。
他笑了笑,“丞相勿忧,陈平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嗯?”
南仲看她,“相国今日可有伤分毫?”
“那倒没有。”
南仲点点头,“这就是了,你看其他人,一对上陈平,如果他真的发力,可谓是非死即伤。哪有全身而退的呢?”
魏倩想了想陈平的受害者,范增,冒顿,韩信,还有以后的吕后。确实是出手最少非死即伤,吕家都被扬了。
如果陈平真的想对上她,定会联合朝臣,联合所有的联合的人,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围困弄死她。
而不是像今天这般,这跟提醒她军中没插亲信有什么区别?魏倩笑了笑,“先生言是,我多虑了。”
陈平出手很贵,吕后给他的,估计只能让他做到吓唬她一下,别的,不好意思,那是其他的价位。
这得益于她爹,是陈平仅有的朋友了,不然还真不好说,嗯,爹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用的。
毕竟挚友亲朋,价位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