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也斟上一杯,请。”
她又去敬了百家大贤,待宴散她也醉得彻底,头昏脑涨。
西筠为她擦洗,她只得头脑昏沉的任她们摆弄,这个冠礼,也是要人命,古代人为什么都喜欢这些仪式感?
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取字,秦汉很多人也没有表字,比如陈平,韩信,萧何,刘邦,南仲,取字都是老师或德高望重之人来取,宁缺毋滥,有代表师长的祝福,没有也没啥,这个时候连名带姓的喊很正常。
到了东汉士族当道,他们事多,人人取字,喊名都成骂人了。如果这事被西汉知道,估计会怼,喊名就是不敬,那你爹为你取名做甚?为了让人骂你吗?
“安歌,安歌——”
魏倩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唤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字,忙从恶梦中惊醒出来。
转头看见张不疑在唤她,魏倩躺在床上不想动,抬头抵着额头揉了揉,“你怎么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正午了,我进来看你好像魇着了,便唤醒你,昨日黄石公为你取的字真好听,安歌,安歌——”
魏倩敲了敲他脑门,“喊魂呢你?”
张不疑这些日子管报社可忙了,长安学府魏倩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说重要性,他挑百家大贤文章,但报纸版面大,不可能只有文章,他填充时又不能夺风头,又得不失新鲜,免得过尤不及,他这些日子缠着他爹与他弟一起帮忙,张良都被他烦死了。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跟着张良一起观她的冠礼,她忙得脚不沾地,那些人物他爹相谈甚欢,他上只会被摸头杀,夸他爹有麟儿,他才不去凑热闹。
“安歌,今日休沐,报社众人也放假两天,他们说要去结伴看雾淞,秦岭冬日里最是美了,我们也去吧。”
魏倩起不来,“明天吧,昨天太累了,今天让我歇歇。再说这都正午了,到那天都黑了,别雾淞没看成,看来了熊瞎子。”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魏倩便被张不疑进来摇醒,魏倩醒来看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还有几颗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这天还没亮呢?”
“安歌,你起床还得收拾,就天亮了,然后我们再到地方,刚好合适,还能连夜赶回。”
张不疑已经穿戴整齐,他穿着时新的士人装束,张不疑也将近二十,原先那个精致美貌的少年,彻底长开了,少了份稚嫩,他眉如远山,修长而柔和,微微上扬的眉梢带着几分英气,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快起来,安歌,再晚就赶不上看雾淞了!”张不疑不顾侍女们的死亡眼神催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魏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顺着西筠的手,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依旧昏暗,寒风透过窗缝吹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又想倒下去,张不疑眼疾手快的托住她,“魏相——”
“好了好了,我起,我起还不行吗,西筠,更衣——”
“诺。”
侍女们动作很快,她们早就被吵醒,一直咬牙切齿盯着张不疑,起床气过了就好了,她们为魏相洗漱梳妆。
“魏相,今日天寒,您还是多穿些吧。”她一身月牙白深衣穿戴整齐后,整理环佩时,西筠又捧来一件锦锻外袍,可以当披风用,又没有披风的厚重。
魏倩依言点头,转过身来,任由西筠为她披上。锦袍是红色的,袍身上绣着蓝绿色朱雀,展翅欲飞,栩栩如生。袖口与领口镶着雪白的貂毛,西筠细心地为她系好内里深衣腰间的玉带,又为她整理了一下锦袍的褶皱。
她走到全身镜前,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发髻高挽,插着一支金凤簪,簪头的红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西筠为她戴上一条镶着蓝宝石的璎珞,很搭衣物与她手腕上的玉镯,玉镯温润如水,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魏倩有些清瘦,这完全是秦末饮食的锅,这时的东西,全是煮的,就是炒也没有调料,辣椒都没有,更别说酱油花椒那些东西,炒菜也没有意义。任谁天天吃水煮菜,也很难有食欲。
除非哪天统一,把匃奴打残,威慑西域,打开丝绸之路,估计能改善一下现在的饮食,毕竟她现在,吃个水果都能把牙酸掉,吃东西全为了能保证存活。
不然真的一口也不想沾,她捣腾喝的饮料,吃的糕点,对于厨房,算了算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两人在府里简单吃了些早点,便带着丞相府一行人踏上了前往秦岭的路,他们弄好出门的时候,清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打破了宁静。
西筠赶紧递上一只小巧的手炉,手炉以纯银制成,炉身雕刻着祥云图案,炉内炭火正旺,触着尤生暖意。
天色渐亮,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秦岭进发。
随着海拔的升高,气温逐渐降低,魏倩拿一件披风盖在身上,靠在张不疑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张不疑还些兴奋地望着窗外,他已经很久没有与魏倩一起出行了,他前一年因报纸的事忙得欲生欲死,只能看着魏倩与友人把手同游。
待到了观景地时,魏倩大概估算了时间,应该是早上十点的样子,但冬日雪天阴沉,张不疑拉着魏倩下了车,他们小心的互相扶着踏着雪向前走,这里是道路的尽头,前面是山间小路,小到马车不通行,由宋庄带人开道,以免蛇虫毒蚁,或是猛兽冬日缺食出来伤人。
他们向前走,往上望,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见漫山遍野的树木都被晶莹剔透的冰霜覆盖,仿佛世界都披上了银装。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冰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仙境一般。
“太美了……”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树枝上的冰霜,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此时的雾淞美景不沾一丝人工,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穿过山路到平地时,张不疑拉着魏倩在雪地里奔跑,留下一串串脚印。两人在雾淞林中穿梭,笑声回荡在山谷间,宋庄钱棠带人跟在后面,“不能往深里去,里头有野兽在窝冬,丞相——”
魏倩拉住他,“好了好了,这可是秦岭,不能再往里头走了,里头是大古木,没啥好看的,还是外头的雾淞丛林好看。”
“你看那边!”张不疑带她到了秋日里二世祖们打猎的地方,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魏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只小鹿在雾淞林中悠闲地漫步,鹿群在后面现出了身影,薄雾映着如临仙境。
果然是林深时见鹿。
两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这玉树银花下,溪流缓缓过。
张不疑牵着她的手跑,一直未曾松开,握紧了魏倩的手,“这世间的景,只要与魏相一起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安乐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战火又烧了起来,项羽总是不甘寂寞太久的。
第57章 决战(一)我不允许刘邦在我……
残阳如血,洒在彭城巍峨的宫墙上。项羽负手立于高台,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眉头紧锁。自打刘邦入关中以来,他的心头就压着一块巨石。
“大王。
“恒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关中又派人送来了密信。”
项羽转过身来,接过那卷竹简。竹简上还带着信使的体温,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他展开竹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脸色渐渐阴沉。
项羽也是吃了看脸的亏,不然以他的高傲,怎么可能与闾左之人结拜为兄弟,但凡当年在会稽不理会他,刘邦甚至都没机会发育。毕竟刘邦的第一桶金,是借他的三千兵马,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偏偏还就发生了,偏偏他还借了,还与人结拜视若兄弟。
其实项羽还有一点不肯承认,刘邦手下得力干将,韩信陈平,原都是楚营的,都干了两年跳了槽。
楚营便开会,项羽把得到的消息说出来,季布首先看出了问题,“大王,刘邦欲效始皇大权独揽,自取灭亡,我们当联合诸侯王,在其还未成势之前,绞灭他。”
看看先前的报纸,几乎把统一的志向摆在了明面上。
如今项羽手下大将众多,他的眼睛晦暗难明,“说得对,便如此办吧。”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项羽的武力值是非常恐怖的,若放在三国时期,赵云能在曹营七进七出,会大夸特夸赵云的勇猛。但要是项羽单枪匹马在曹军中七进七出,世人只会夸曹军抗打,居然能抗住霸王的七进七出?这是什么样的信念?
曹操看到赵云能惜才,留活口,但要是看到项羽,估计只想活着,那才是三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刘邦当时凑齐六十万人十面埋伏,才敢出来叫嚣骂阵,但凡少一面他都不带露面的,结果依然被一箭穿胸,也是命大,面不改色折了箭说射脚趾盖上了。
结果项羽见他好端端的,真信了他的鬼话,他对自己箭术力气产生了怀疑,都没怀疑又被刘邦那老小子忽悠了。项羽没从刘邦这找突破口,直接正面击溃韩信部队,突围出去。最后还是彭越断其粮道,韩信让人十面埋伏唱楚歌,在无粮被困,又人心涣散,项羽最后才落了幕。
他一人就是千军,项羽走哪屠哪,但活着的人依旧吹捧他,这种猛人,他平等的收割生命,没事,死神也这样,撞上了是那些人命不好。
明明韩信横扫六国,但mvp这些诸侯王给了刘邦,认他当皇帝,就这种猛人,老刘能生抗他主力,打得有来有回,就算输出只有15%,但抗伤起码抗了60%。
刘邦中箭,九死一生的醒来,仿佛天命真的存在,他居然活了下来,然后就去战场围死了项羽。
但项羽死是自己求死,如果他想走,是可以渡乌江的,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一个霸王,但是乌江无一江东父老来接,江东父老恨他恨到自己的子弟也不管了。
项羽就知道纵使这江他渡过去,他也完了,所以才逆着生路走向死路。
就是这样的霸王,他想打一个刘邦,手下的兄弟居然让他连合诸侯王。
他居然应下来了。
项羽睡觉前想想都觉得屈辱,但他自己打了刘邦几次,都没有讨着好。
因为魏倩给了锻造利器的方法,萧何办事,汉军的刀都比别人的利上三分,加上火药,项羽不怕,不代表其他肉体凡胎不怕。
但当项羽肯放下身段,连合诸侯,还找人给韩信彭越当说客的时候,陈平收到了消息,忙与刘邦说,把刘邦都听愣了。
这什么世道,项羽玩上合纵连横了,他都没想过项羽会低头给那些他看不上的诸侯王好处,一道来讨伐他。
这事就开始变得棘手了。
但刘邦的反应也很快,他也找人对诸侯王许诺好处,诸侯王人在家中坐,见双方都讨好自己,以为自己是个重要人物了。
几国非常没谱的摆上了谱。
结果项羽就砍上去了,他这么给面子,这些诸侯王居然敢欺他?岂有此理!
汉军也一样,韩信直接把代国吞下,对上齐国,于是剩下的诸侯王又求项羽,这才心平气和谈了下来。
楚汉最后的决战要开始了。
这并不是项羽想打,对于项羽来说,他其实就想安安心心地在楚地当个霸王,但是刘邦那边小动作不数。最重要的是,他的内部人心不稳,楚地他治不了,税五十,换哪个百姓也不乐意啊,也没有什么谋士人才跟他混,说不通嘛,难道有谁能劝阻项羽不屠城?还是能劝动他不要税五十?范增都死了,他的内部矛盾特别重,这种情况下,转移内部矛盾,只能向外转移,打仗是唯一的办法。
项羽还很年轻,他才20多岁,他只比韩信大了两岁,他的对手基本都是老油条,只是其他老油条不经砍。
……
刘邦这边能眼睁睁看着项羽壮大吗?那必然不能,他只得去阻项羽吞并诸侯的路,即刻动兵。
当夜魏府的府门被拍得震天响,惊得魏家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点灯起身,魏倩在梦中被叫醒。
她扶着床边,睡眼惺忪,看着西筠一脸着急的样,“怎么了?”
“有将士敲门,说大王急诏。”
魏倩看了窗外乌漆巴黑,“现在?”
“是啊,就在外边。”
魏倩掀被起身,“快,更衣洗漱。”
“奴婢已经备好了,给,牙刷。”
“去备马。”
“诺。”
魏倩用最快的时间漱口洗把脸,换上一身好动的劲装。
盖公与南仲也打理好了,她带着一起,宋庄钱棠在前给她开道。
魏无知也坐上了她的马车,魏倩很是稀奇,“汉王也叫父亲了?”
魏无知语塞,还真没叫他,但上他家来叫人,他怎么也得去啊。“自然是唤了,闭嘴,就你能耐。”
魏倩就不接茬了,她是个孝顺的。
他们是直接去的军营,这个时候军营都已经动起来了,都在收拾行囊,粮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守帐郎将为她掀开主帐的门帘,里头烛火通明,大伙已经在了,张良郦食其在说着话,见她来了,帐内又安静下来。
刘邦见她来了,“魏相坐。”
魏倩也拉开椅子坐在自己位子上,“谢大王。”她看向旁边的萧何,探过身去,“怎么了?”
“项羽那边开战了。”
魏倩点点头,原来如此,项羽真是精力充沛,对战场爱得深沉。
刘邦看人到齐了,便开始把情况说来。“深夜吵醒诸位,实在辛苦,但军情似火,我刚接到快马消息,项羽吞了殷,正欲攻齐,如果让楚军把齐国给攻下了,那么局势对我们又不利了。”
郦食其立马就接话,“大王是想拦截楚军?”
刘邦点头,“必须拦住,齐国不能给项羽,否则我们得打多少年?”
郦食其深以为然,“大王深谋远虑,臣愿为大王使,劝降齐王,为汉收齐地。”
刘邦一顿,“这?”
魏倩深深吐槽,郦翁真的卷王,什么地都敢去,那个地现在被所有的大诸侯盯着,英布的几万兵马都想咬齐国一口,劝什么降,这地就得直接拿下。
“汉王,倩以为当攻伐之。”
刘邦看向魏倩,“魏相但说无妨。”
“如今韩信灭代破赵降燕,磨刀霍霍,死盯着齐地,项羽也灭三国盯着齐地,英布降了汉王,但兵马可不听调动,他是个混乱中立,大家都盯着齐地,如狼群盯着肥美的羊肉,都将其视为盘中餐。郦翁想去狼群里保下这头羊,也得这羊有自保之力,不然硬保下,我们什么也没收获,却得罪了三匹狼,这不是个好事。”
齐国根本没有投降的资本,在这种混乱局势下,他要么被吞吃,要么被三家分吃,降什么,降了还得帮他驱逐狼群。
这不瞎耽误事。
郦食其原历史上就是选择去救这头羊,结果救不了被羊烹了,死之前也得把这戏弄说救他的人宰了。
刘邦想了想,有理,“既如此,让韩信去攻齐,我们围堵项羽,没有项羽的楚军,对于韩信来说,没什么威胁。都回府收拾,天亮就动身,随大军出发。”
“诺!”
刘邦兵贵神速,此时时间就是一切,魏倩也轻装简从,让宋庄管着部曲后面慢慢来,她带着南仲盖公钱棠,与亲兵十人,骑上汗血马,就跟上刘邦。
此时军队战意很浓,但是由于对上的是项羽那个杀神,将士们心情也很沉重。
张良跟着她身边,“魏相如此驳了郦翁,他心情怕是不美。”
魏倩何尝不知道,
“那总比看着郦翁去送死的好。”
郦翁虽然卷,但她还是很喜欢郦翁的,汉营不能全是她与陈平张良这种不干杂事的吧,他们不努力,她怎么躺?
一个六十多的老头,精力这么充沛,来卷她这个少年人,真的好吗?
魏倩骑着马,北风吹着她的发,吹得她头皮寒凉,出门太急,忘记带个帽子了。
中途造饭的时候,刘邦看她头发被风吹乱四舞的模样,他是知道魏倩有多在乎形象的,于是找人拿了个头盔,敲敲打打成了她头颅大小的样子。
魏倩看刘邦拿头盔在她头上比,然后再敲打,看着那丑不拉叽的头盔,“大王这个是敲给我的吗?”
刘邦敲完了,递给她,她双手接过戴上,正好合适,就是铁有点重。
“如今兵马疾行,没咸阳那么方便,魏相清苦一些,先用这个挡挡风吧,待路过城池,再寻一个书生帽子。”
魏倩很是高兴,她的笑容难收住,很是快乐的嗯了一声。
第58章 决战(二)刘邦,你根本就不……
她这一刻好像明白了韩信最后的选择了,老板将你放心上,看你头发乱了就敲一个头盔出来,虽然只是小事,但怎么就那么让人高兴。
老刘家的魅魔属性很强,就好像刘备给诸葛亮织了一顶草帽,诸葛亮嘴上骂道,主公无志乎?但其实心里也是很慰帖的。
这无关感情,因为职场上,作为高层,如果老板给权给高薪,还能对你照顾一二,是很难不高兴的,这是一种对她事业的肯定。
就比如他对韩信也是嘘寒问暖,但站在魏倩的角度,因为上帝视角,知道最后的结局,所以觉得刘邦的嘘寒问暖,解衣推食有点假了,但当局者,韩信收到这心意时,定是高兴的。
否则也不可能记在心里。
路过代国的时候,魏倩把这头盔给钱棠收着,她洗澡洗头后戴上了书生的锦帽,墨发掩在里面,两条细带随风而舞,只余鬓角些微毛发微动。
搭上儒士的大袍,仿佛成了男身女像的翩翩书生,钱棠有些嘴笨,但直夸她,惹得她哈哈大笑。
盖公烤着鸡,洒点盐,出行在外,尤其是打仗,万事都不方便,食物能熟就行,哪里管得了其他事。
分了她一只鸡腿,魏倩拿着啃了,唉,她跟着刘邦打天下以来,这一次是最苦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急冲冲的奔袭,还好她部曲在后面收拾东西赶来,柳细君还是很细心的,她必然能处理好。
刘邦这个时候估计已经与项羽打起来了,对峙在城池上,不让项羽过,项羽是不会绕道的,就会跟他扛上。
然后攻齐只能让龙且季布他们去了,他得先揍死刘邦,他不允许有人跟他犯贱。
魏倩长叹一声,这霸王,次次没讨着好,次次中刘邦的计,他但凡走个弯路,刘邦都拿他没办法。
偏偏他就吃刘邦这一通激将法,然后追着刘邦揍,结果就是他地盘越揍越小,越揍越小,直到赢到被围。
不然怎么越赢地盘越小,就是被这流氓给激的将,她有时候都觉得,虞姫范增都不是项羽真爱,刘邦才是,不然为什么虞姬范增说话他都不听,刘邦给他画什么圈,他都往里钻,这合理吗?
果然恨比爱更刻骨铭心,这兄弟情,她磕了。魏倩啃着盖公烤的鸡腿诽腹道。
韩信那边攻齐很快,他水淹楚军,龙且季布哪是对手,惨败,龙且被乱箭射杀,季布突围了出去,但他看着这逃出来的几个人,他没脸回去见项羽,就让人各回各家,散了伙,他继续当他的游侠。
这天下,他已经掺和不了了。
魏倩赶到刘邦的军营,情况就相持不下了,他与项羽在广武对恃,项羽天天气得骂他,让他出来单挑。
卢绾打小就是刘邦迷弟,哪受得了这委屈,“汉王,跟他打,不就是单挑,怕他干甚,揍死他!”
魏倩在军营里正喝水呢,咳得欲生欲死,她抬头看向卢绾,她觉得卢绾想让刘邦死,她有证据。
刘邦也懵了,“我吗?”
卢绾点头,“是啊,就跟他单挑,打不死他,嘴这么臭。”
刘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都懵了,不是,这么个事,“你觉得我打得过他吗?”
“大王就是最厉害的,当年在沛县,谁打得过你啊。”
“滚犊子,你别说话,可闭嘴吧。”
但刘邦也不能一直不出面,他不出面,项羽就要去支援其他楚军了。
于是魏倩特意穿了一身盔甲,去围观楚汉之争,项羽刘邦对骂。
项羽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声音隔那么远传过来,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刘邦——四年来为你我争夺天下,将士伤亡,百姓涂炭,九州之内无一日安宁。你若真是英雄,就单枪匹马与我大战三个回合,以定输赢!”
听得魏倩都吐槽,原来项羽还知道百姓涂炭,天下不宁这回事,他屠城的时候自动化身死神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三个回合,刘邦的头都没了,谁有病与项羽单挑啊。
刘邦身前盾牌挡了几层,严严实实,然后对项羽高声喊道。“霸王之勇,世上无人可比,我刘邦只愿与你斗智,无意与你斗力,只愿与你论谋,无意与你比勇。”
说完他哈哈大笑,身边张良郦食其一起笑了起来。
对面的项羽怒气值一直在加,已经开始人身攻击了,项羽其实还没有骂过谁,上一次羞辱的还是韩信,毕竟项羽是个贵族,他特别看重自己的脸面,如果有人能让他骂起来,那个人已经死了。
“刘邦!你本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懦夫!小小泗水亭长也敢趁乱世冒充英雄,你根本就不配!你不配!”
魏倩都笑了起来,不是,项羽骂起人来,除了声音大,也太斯文了,怪不得被老流氓拿捏呢,这能攻击到谁?女孩子骂渣男都不会骂,你不配——!
刘邦果然被他骂开心了,笑呵呵的,“不错,我刘邦出身布衣寒门,即非帝王后裔。又非贵族世家,可我就是要与你这没落贵族,争个高低上下!”
项羽喝骂道,“本王就奉陪到底!”
魏倩看着刘邦斯斯文文的与项羽对骂,她感觉刘邦完全没发力,平时他骂下属都比这骂得狠。
不是,你们是来打仗的还是调情的,能不能上点难度。
然后他们就回帐中了,她原本是怕项羽一言不合就射箭,她好拉老板一把,结果看见刘邦在调戏霸王。
好好好,这么玩的是吧。
……
项羽遣使前来,欲说服韩信背汉自立,三分天下。
韩信看着阶下说客躬身低眉间尽是恭谨,言语谆谆似是发自肺腑为他考虑。
天色渐晚,殿内昏暗,韩信挥了挥手,侍从们悄然上前,逐一点燃烛火。烛影摇曳,与窗外残存的晚霞交织,殿内顿时灯火通明,映照出韩信冷峻的面容。
他看着楚军的说客,一吐当年在楚营被羞辱的郁气,数次献策,羽不用,那是他一次次被冷眼拒绝进入楚营权力的两年,项羽单纯的认为,他不配。
“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
看着楚臣,相比在楚地的经历,刘邦的形象都明亮了起来,高台拜将,汉王授印屈膝拜伏,将三军尽托付时,他也将这条命也压在了那场豪赌里,立誓争这不世之功,为汉开万世基业。
那些场景历历在目,仿佛昨日重现,山川之间,全军错愕,他们君臣那日执手,在信义里彼此相托,那一刻,他从小到大因为大志向所受的讥讽,贬低,嘲笑,在那时的朗笑声里,化作云烟,尽数散了。
“汉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於此。”
记得拜将之后,寒风凛冽,汉王解下王袍,披于他身,出征之时,汉王亲自为他扶正甲胄,叮嘱他珍重,如同父亲送别远行的孩儿。庆功宴上,汉王将自己的菜食推给他,拍着他的肩膀,托付三
军。
想到这里,韩信原本在殿内踱步的脚步骤然停下,他瞥了一眼台下的楚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伸手拿起案上的长剑,那是他自幼随身携带的佩剑,剑身寒光凛冽,仿佛映照出他心中的决绝。
手腕一抖,长剑如灵蛇般在空中挽出一道银光,对手还未反应过来,剑锋已如闪电般直逼喉间,寒光凛冽,杀气逼人。剑尖在距离咽喉寸许处骤然停住,冰冷的锋芒几乎贴上了肌肤,令人不寒而栗。
楚使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而韩信笑意尤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使君,幸为信谢项王!”
话音落下,剑锋微微一挑,随即收回。楚使如释重负,却已面色苍白,不敢再多言一字。韩信收起长剑,转身背对楚使,目光投向殿外渐暗的天色,心中再无半分动摇。
信义如山,君臣相托,王不负我,我不负王。
楚使走后,过了几天,汉使来了。
韩信看着殿下快马而来的信使,“汉王来信要我出兵?”
“是的,大将军。”
韩信高傲的嗯了一声,抬起了头,“汉王还说什么?”
“汉王所说尽在信里面了,我怎敢拆开。”信使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信拆开了信,撇撇嘴,又看向他,“那魏相可说了什么?”
“魏相让我劝您出兵。”
“只有如此?”
信使点头,“只有如此。”
韩信的忠,美妙就美妙在,劝他反的人知道,项羽楚使知道,刘邦不知道。
他对其他的人信誓旦旦,但是他对刘邦表现得很朝秦暮楚,就是那种,你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反了,你怕不怕?
那刘邦能不怕吗?
一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时不时这么威胁老板一下,你不给我这个,我就要反了,其实韩信的本质是,仿佛小孩对家长,要这个东西,不然他就要打滚闹了。
但刘邦不是他爹,他对刘邦威胁真的挺大,他打下赵代齐三国,这个土地面积非常大,而且他兵马所在,完全在他的治下,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可以跟刘邦分庭抗衡。
但韩信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代入的,还是汉营的大将军,他觉得他打下了代地,齐地,这次刘邦甚至没有表示。
怎么能这样子呢?
打下赵地的时候,他都被封侯,封总督,这可是齐地。
他就这么打下来了,还赢得这么漂亮,汉王一点封赏都没,这合适吗?
这不合适。
他看着信使,也不写信了,就对他说,“你去告诉汉王,就说我刚打下齐国,这里无人治理,我没有名分,恐齐人不服,让汉王暂时封我一个假齐王,让我能肃清内外,三军才好动身,免得打下来的齐国又没了。”
“这,将军不发兵吗?”
韩信冷了眉目,“你去就是。”
韩信又想了想,怕信使死在半路,指了身边的近臣,“你去与汉王说。”
第59章 四面楚歌(一)封什么假齐王……
院里梧桐树枝上所剩无几的树叶摇摇欲坠终是被寒风卷了下来,刘邦高坐于堂上,冷眼瞧着堂下齐地说客阐明利弊诉着韩信请封齐王的意思,一时心头火高涨,抬脚踹在阶旁高烛架上,火星子擦着说客的袖袍猛得砸在砖石上。
刘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与韩信近臣四目对上,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远在齐地的幕后人,近臣惊惧跪地,侍从也忙乱地收拾着高烛,用长袖扑灭了初燃的火星子。
刘邦怒火中烧正欲大骂被身后魏倩拉扯住了袖子,拂开了她的手,二指并拢直指着堂下说客骂道。
“韩信此举是何意——你一而再拉我作甚!”
他被虎狼困得动弹不得,韩信这时却想自立为王,下一秒他不止被魏倩拉袖子,还被张良踩了一脚,他才低头看张良踩在他鞋上的脚,回头对上子房清透眼里的深意。
再转头看魏倩,魏倩摇了摇头,刘邦理智才从怒火中抽剥,慢慢回了神。
刘邦转头再看跪在堂下的说客,回想他方才的话语,此时的韩信,羽翼渐丰,便在权欲的起势与说客喉舌里,起了非常之志,此时他若凭意气与韩信对上,不论成败也得伤筋动骨,岂不便宜了项籍这头虎视眈眈的猛虎。
“说什么假齐王,大将军灭代、破赵、降燕,攻齐,爵禄岂能平赫赫战功,大丈夫有功当赏,要当也得当个真的——封齐王!”
刘邦心里窝着火,面上笑着给韩信封了齐王,待韩信的近臣走出门外,走远了之后,刘邦脸色才冷了下来,冷眼看人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在极为安静的房内,他又缓和了脸,看向魏倩与张良,“方才多亏了魏相与子房,否则坏事矣。”
萧何此时也进来了,他看着韩信近臣喜上眉梢的走了,走之前还喜滋滋的与他说韩信封王的消息,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魏倩也笑得很勉强,不是为韩信,而是为自己,刘邦一统天下的梦就此碎了,他得分封天下,韩信这样做得了齐王之后,其他的诸侯肯定有样学样。
都是兵强马壮的,怎么就不能封王了,你不封我就自立,这个时候是楚汉对峙的关键时刻,不能容许掉链子,刘邦一定会同意,再生气他都会忍下来,魏倩已经知道结果了。
意味着汉能管到的地方,只有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在诸侯王那里,而她的办学,科举,是需要一个天下的,不然这半壁江山,功臣们都不够分,怎么匀出官职来给学子。
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意味着她得重新开始,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她的眼泪滚在眼眶里,与刘邦道,“汉王,我身体不适,先下去了。”
她甚至不等刘邦回答,便出了门,萧何想唤她,她走得更快了,回到自己房里,将门关上,她的眼泪终于无所顾忌的流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但她无法不迁怒,韩信这么做,他一时任性,将自己推入了死地,也推她的努力尽数白费。
不封王就不来打,他怎么就这么能呢。
原先刘邦的二十万兵马,手下将军能调来十万,韩信二十万兵马来围,这妥妥的胜利,彭越英布必定会来抢这一功,江山一统,什么裂土不裂土,谁敢裂土就是反臣,她以权钱分与功臣,王道推行,就会非常非常顺畅。
甚至韩信不来,他们也能把项羽困死,因为有利刅,有火药。可他偏偏威胁,不封王事就办不了,他会自立。
如此这样一来,前面仿佛成了笑话,王都裂土封国,侯要不要封地,不封怎么平息众怒?
谁还不是个功臣了?
这场权欲的狂欢里,刘邦身不由己,她前功尽弃,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突然头脑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想起先前萧何的反对,这哪用得着反对啊,直接就将她新政扬了呀。
魏倩又想到那些黔首,她先前与他们说,以后便都是汉人了,而如今,他们又会变成赵人,齐人,魏人。
杀了项羽后,这江山消停几年又会打起来,战乱永无止境。
她先前与韩信说的话,仿佛成了耳旁风,她劝他以忠义,但韩信对忠义的定义与她不同。而她那么自信的以为,没有蒯通,韩信就会是汉营的大将军,不会想着自立封王。
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许是价值与利益受到了冲突,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韩
信这么招恨,将士们为他独占功劳咬牙切齿,谋士们因为他的野心又惊又怕。
这一刻,她的迁怒与恨意也很难止住,因为大将军的一时任性,今后战火绵延。
魏倩流了很多泪,终是停了,她也不想哭,但这眼泪止不住,待擦干了泪水,她长呼一口气,想将状态调整好。
南仲这时敲门走了进来,魏倩看是他,“先生坐。”
南仲在她对面坐下,“我听盖公说了此事,便知道丞相心情不好。”
魏倩也确实很难扯出笑容,“先生此来是安慰我的吗?”
南仲摇头,“臣只是想来劝丞相,这并不关大将军是否要封地的事,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丞相的新政亦会崩盘。”
“为什么?”
南仲看着魏倩,这个年轻的丞相,想一人改变世界,这是非常非常冒险的行为,她会与所有功臣对立上,立国前或许没感觉,但到了分果实的时候,事情就会爆出来。
哪怕压下来了,亦会有不满的声音,这些声音,经过岁月,又会化作怨恨,攻击新政,攻击丞相府。
“因为天下人心。”
魏倩看着他,“天下人心?这其中,天下人是谁?”
“自然是旧贵族,功臣,诸侯王。”
魏倩呵笑了一声,“是吗?天下人心里竟然没有天下人,百姓的声音如此微不足道。”
南仲点头,这是如此讽刺,又是如此真实,没有人会管百姓们会从这场分封里得到什么恶梦,他们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王侯们的欲望那么大,而百姓们的要求那么低微,求一个太平,求一个安稳,怎么就这么难呢?他们才安生多久啊。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解法了,谁得这个天下都一样,因为始皇帝强行让天下合一,暴政苛法,引起了众怒,这众怒让项羽得到天下,又分封出去。
毕竟周分封制,国祚800岁,而秦统一,只有十四年,十四年就亡了。
这时汉想直接一统,何其难也。很难想象,朱元璋的大将军们在将近统一的时候,会与朱元璋说,老朱你先封我个王,你封了我就来帮你,你不封我就去帮陈友谅,他封。
在魏倩的认知里,这不是找死吗?
但这时代,天下公认刘邦可以做皇帝,但不是始皇帝的那个皇帝,只是因为他与项羽的对抗里拿了mvp,每次生抗项羽主力,像颁奖一样颁发给他一个皇帝的位子,类型于周天子,简称老大哥。
在韩信的认知里,他根本不惧刘邦生不生气,气死了他直接上位,名正言顺。他要了分封,当了王,这国家就是他的,他又不是在刘邦朝庭下混饭吃领俸禄的,他怕个锤子。
他就是要自己当家做主,住自己的宫殿,当王,还要当齐王。
齐国,现山东与河北,这地方,人口众多,疆域辽阔,比汉地可美太多了。
他做着封王的酩酊大梦,不愿醒来,不肯去看汉王眼底的野心,也许他看到了,但不紧要,因为他也有。
南仲叹了口气,“魏相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任何一个改变,都需要时间来证明,魏相想变革,又想科举,还想着民生福祉,这些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办到的,如果能,也是踏着鲜血往上填,才能如此。”
魏倩摇头,“先生不必多言,事已至此,皆看天命吧,我无愧矣。”
如果她这些年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被历史矫正成了原有的样子,那她拼什么,忙什么,她躺平岂不是更舒服?
果然不出她所料,彭越与英布也索要封王,彭越还看中了魏地,刘邦都气笑了,真是屎壳郎出洞,找死。
魏地是中原的腹心,被魏倩治理得繁盛更甚于关中,彭越怎么敢开这口的?
但刘邦也知道,这不是过河拆桥的时候,他还没过河呢,他必须在项羽死之前,将这些人稳住,他们手下的兵马还强呢。
然后他一一送信,写得情真意切,封了英布为淮南王,封了彭越为赵王,魏地大梁与安邑是他给魏相留的封地,不能允你,其他地方不剩什么了,还是封赵王吧,赵地大且物美。
卢绾见刘邦都封他们当王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也能混上一个王,毕竟他可是亲小弟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刘邦让他往东,他从不往西。
“那大王,我能封个什么王?”
此时一室之内只有他和刘邦,刘邦本就忍着怒气,忍到了极点,被卢绾这么一句给整破防了,他脑中的弦都断了,怒极喝骂道。
“你凭什么封王?哪个功不是我冲在前面,带着你立下的,你打赢谁了吗?你说,说,你到底凭什么敢要王?”
卢绾被骂懵了,刘邦把这些天的怒气尽砸在他身上,卢绾半句话不敢说,他看着刘邦的状态,只得退后几步,诺诺不敢言。
刘邦怒气难消,只让他下去,今天的话半个字不许透露出去,不然兄弟做不成。
卢绾被吓到了,只能连声应诺。
刘邦几个王砸出去,他们终于打起了精神,带着各自兵马,来广武支援刘邦,由韩信做总指挥,把项羽逼在垓下,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第60章 四面楚歌(二)她决定给这一……
垓下楚歌凄戚,在粮尽困死的时候,这千古无二的霸王,终于落了幕,虞姫最后一舞成了绝唱,她并不悔遇见项羽,她觉得这么轰轰烈烈一场,才是她活过的证明。
她看他势起,看他称王,看他称霸,又与他败于垓下。
他叹虞兮虞兮奈若何,她只道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刘邦看着项羽做困兽之斗,想起最初在会稽之时,他们相谈甚欢,他们有共同的理想,亡秦,他们结拜为兄弟,说着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许下重重诺言,然后走到今天,他们俩到了最后的时候,他必须要困杀项羽,将这头横扫世间的猛虎,关回阴司。
项羽必须死。
如果他们不是相逢在乱世,项羽这样的性格,他们可能真的会是生死兄弟,毕竟他实在好哄。
刘邦看着项羽身下的尸山血海,纵到了这般地步,霸王亦是难杀,最后他杀得筋疲力尽,自刎在了乌江。
韩信起了野心,局势对刘邦来说,却并未到最坏的地步,反而乘风起势与诸将会合。向来被虎围困的他终成了狩猎猛虎的猎人,这头虎失了所有爪牙,在恐惧与围困里发出了濒死的怒吼,被分而食之。
刘邦对上韩信望过来的灼灼眉目,少年一如高台拜将时一般,他张扬着向刘邦伸出他的利爪,刘邦顺着他的心意赞扬了爪牙的锋利,他扬眉故作谦虚也难掩眉眼里的桀骜自得。
刘邦却觉得虎狼纵使俯首帖耳学狸奴百依百顺,也难掩虎狼本性,更何况这虎已有大志。
战场的血浸透进乌江岸边沙土里,再滚入滚滚而去的江河里,战场尘埃已落,大风也卷不动尸堆里的楚旗,而四面汉旗烈烈,将旗随风荡,汉军走过千里复千里,而今定疆汉土。
刘邦看着依旧一身甲衣的韩信,如拜将之时,在大风之下解下了自己的王袍披风,披在了他身上,四目相对视线相触,大风烈烈,刘邦就这样在沙场的血腥气里看了他许久,看着他锐利眉眼里的志向,看着他甲衣外坦然受之的王袍,看着他功高灭代破赵降燕攻齐围楚前途无量。
齐王——韩信。
项羽一死,魏倩终于从重重烦心事里找着了一件好事,是了,她真的认为项羽的死对于人间是一件好事。
她真的不想再收拾项羽屠城后的惨剧了,光只是汉土,这么些城,她光收拾焚烧尸体,驱逐预防疫病都花了很大力气,如果放在仙侠小说里,那就是一个危害世界的魔神,最终boss,放出来就生灵涂炭。
他仿佛是上天给大秦的诅咒,因为他破釜沉舟,始皇死后不过三年,大秦就亡了,有这样一个杀神,就算是扶苏即位,秦也活不了,如果这样一个人物有历史使命的话,他为亡秦而生。
魏倩觉得,他仿佛是秦自商鞅以后,六国的怨气,在六国亡后,彻底融合在一起,成了这么一个项羽,秦的恶梦。可他的杀性起来后,屠完秦,屠宰场便扩大成了天下,成了最终boss。
她始终忘不了百姓的惨,以至于他们拿下关中最开始的时候,百姓们卖儿卖女为奴,他们并没有管。
为奴好歹能活下去不是。
那种惨烈,希望人间不要有第二回。
韩信远远看见她,跑了过来,他有些兴奋,“魏相,我封王了,汉王让我衣锦还乡,将齐王改成了楚王。”
毕竟那可是楚地,项羽的地盘,又是他故土,衣锦还乡,自然比齐地更好。
魏倩不想听这些,她头疼,她转身就走,韩信拉住她,“魏相,你怎么了?”
魏倩转身拂开他手,“怎么,齐王,哦,楚王,是要我恭喜你吗?”
韩信都懵了懵,难道不该恭喜一下吗?“是啊。”
魏倩冷眼看着他,跟这种人生气,她就是气死,对方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死的。转身就走了,韩信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就被盖公的剑挡住了去路。
盖公看了看他,就朝着魏倩离开的方向慢慢离去。
刘邦厚葬了项羽,还去项家悲戚的为项羽哭了坟,哭得仿佛生死兄弟不是他杀的一样,张良不肯去,他与项羽有仇,只能魏倩跟过去了,她看着刘邦的哭嚎,她都服了,这是怎么办到的,哭得跟真的一样。
楚地百姓真的信了他身不由己杀了项羽,纷纷为兄弟情悲泣,还好项羽死得透透的,被分了尸,不然真会气得诈尸。
不过冲项羽每一次都会上当的状态来看,可能项羽自己都会相信,人间有真情,虽然他被分尸了,但他哭得很惨啊。
不能再脑了,她要有画面了。
她决定给这一对锁死,希望他们不要祸害别人,太般配了。
但她吐槽归吐槽,其实老板自己肯当戏精,总比让他们去当戏精好,比如演义里诸葛亮去哭周瑜,她代入诸葛亮,感觉实在哭不出来,甚至并不想去面对受害者的家属。
于是她戴着缟素沉默悲伤状跟老板身后,然后看他将楚地人心尽收复,毕竟项羽活着的时候操蛋,但他死了又是楚人的精神寄托,毕竟千古无二的霸王。
刘邦厚葬他,对项家不错,也是厚待楚地人心,大家都想太平。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刘邦依旧把楚地当成自己的地盘,韩信典型只能短暂持有,具体能持有多久全看他什么时候犯错,让他不犯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对刘邦脸皮的厚度,又刷新了认知。
几天事完后他们离开楚地,她发誓,就是离开这片土地的那一秒,刘邦的表情就变了,非常丝滑。
然后刘邦对上魏倩一言难尽的眼神,擦了擦方才还猛猛流泪的眼睛,把缟素一摘,往江里一丢。
“魏相怎么了?”
她还能说什么,她也摘下了头上缟素,往江里一扔,不带多留一秒。
“没什么,方才大王哭得臣都信了。”
她就说她信了他的邪。
刘邦也叹了一声。“楚人虽不喜项羽,但更不喜杀了项羽的我,这就是人心,我要不去表个态,楚地百姓就会拧巴下去,分不清我是仇人,还是乡亲,到时候僵持着没有意义,他们还容易被人煽动,我又不像项羽那般喜爱屠城,那也是我的乡亲,死人看不见,都是给活人看的,他们想要个态度,我便给个态度罢了,全了楚人一片心,谁也挑不出个错来。”
“大王仁义。”
魏倩明显自他们封王后就很摆烂了,她觉得没有意义,她先前的计划,会随国土裂开一起裂开,不如学子房,待刘邦称帝后,拿着富贵功成身退。
她不想再与他们掺和。
她明晃晃的态度摆在这,刘邦当然看得出来,而问题是,王已经封出去了,就算要过河拆桥,找莫需有罪名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夹在几方中间,根本就不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功臣们看见封王封国,心思也活络起来,他现在被这些人架着,当周天子,简直就是笑话,他要是只想当周天子,他与霸王硬抗什么?
周天子还不如诸侯王呢,好歹诸侯王有实际封国,不用调节乱七八槽事。
刚打下来的天下,他又得重新打一遍,这合理吗?有他这么折腾的吗?
他恼韩信的不识好歹,但人心是偏的,他更恨彭越英布瞎掺和,还狮子大开口。
最后,诸侯王甚至不等刘邦回咸阳,去阿房宫走流程,就想着让刘邦在楚地找个地方登基,然后他们参加完就散了。
刘邦冷着脸没说话,冷眼盯着那几个也跃跃欲试想封王的功臣,还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他登基大典自然要在咸阳,诸公爱来不来。
可以说此时功臣们的娇狂到了一种地步,但魏倩却是知道,原历史是妥协了的,就在定陶登基,是戚夫人老家,这也是因为当初没有宫殿,所以不计较。
但如今阿房立着,他们还敢让刘邦就近找地方登基,可以说实在是过分了。
他们轻视是因为站他们视角,他们也是诸侯王,平起平坐了,老刘摆什么谱,项羽当年都没摆这么大的架子。
但刘邦的刀已经开始磨起来了,站在刘邦的视角,这些人就是欺人太甚,刘邦没有当场怒骂他们,可以说就没把彭越英布当活人了,偏偏那些功臣也在那跳。
在返回咸阳的前一天,刘邦叫来了魏倩,此时一室之内只有他们两人,一如最开始在会稽时,他们的密谈,这段君臣之谊的开始。
其实这些日子异姓王跳到刘邦头上找事她也不是没看见,她知道此时的刘邦身不由己,但她就是很难打起精神来了,毕竟以后他身不由己的时侯更多。
他们相对跽坐,刘邦将封魏王的诏书递给她,上面是佑大的魏国,她看着这诏书,猛的一震,抬眼与刘邦对上视线。
刘邦叹了一口气,他也很无奈,难道是他不想皇权独占吗?肯定不是,除非他有病,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魏倩自韩信请封王至今,这些日子在朝事上一言不发,他便知道,朝堂留不住魏相了。
魏倩要的,是大一统的朝堂,是李斯的那个相位,所以她让他当始皇的那个皇帝,可功臣们跳着要封地,他这些天被这些人上窜下窜得头疼。
“大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