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看着咸阳城众志一心,与昔日完全不同,悲从中来,他本应随旧国同死,可又怎忍心让赢家就此湮灭。
他深秋即位秦王,烽火连天国破家亡,戴上秦王王冠,无丝毫喜悦,只觉万籁沉沉,北风潇飒过耳,参以寒虫断续之声,山川寥寂,望远举目苍凉,牡丹菟丝同死地头,芝兰野蔓共衰谷间,不觉悚然。
不过数月,咸阳城便迎来新主,他亲自命人按沛公尺寸所制王冠与王袍。
亲自在风雪里捧进阿房宫,刘邦看到他,接过了王袍,拍了拍他肩膀,子婴实在年少,与他长子刘肥一般年岁,却面临重重恶耗,换心性差的,早郁结而死。
刘邦没有为难过他,就是投降那日,也给了他秦王的体面。如今能保全自己,自然能护住这个年少的子婴,他想起始皇当年,不禁唏嘘。
“子婴勿忧,项羽也退了,我不会为难于你,无需太过拘谨。”
子婴没有反驳,只是言道,“我并未忧虑,自我即位,日夜惶恐不安,二世无德,李斯走后暴政苛法更甚以往,百姓恨透嬴氏,不听召言。如今沛公已来,秦人喜迎,人心尽在,沛公可为秦王。”
刘邦点点头,却未表态,子婴退了出去,他走在富丽的阿房宫却喘不过气,出了宫门才觉得顺畅。始皇帝走时阿房宫还未建完,陵墓与长城才是主要,剩下的人不多,建得自然有些慢。后来胡亥上位,胡亥才十几岁,天真残忍只知享乐,首要目标就是继续建阿房,这里的血泪更甚长城。
他能明辨是非,所以在这秦人血肉堆砌的阿房,他连呼吸都难受,恶梦连连。他仍旧住公子府,是旧时扶苏的宅院,不像阿房宫的富丽厚重,却自得清闲与安心。
第二日开会,刘邦说了子婴献王冠王袍的事,萧何笑了,他点点头,“是该当王了,但暴秦这国名不能再要,天下百姓听到秦,怎会有归附之心?”
刘邦觉得有理,“那该称何字呢?”
“称汉。”
清脆女声响起,众人皆看向说话向人。魏倩无所畏惧,谁也不能让她现代身份证改换个民族,汉这个字,多好。
“是为汉王。”
她与刘邦眼神对上,“诗经有言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而关中亦是汉水养育之地,汉又有星汉,天汉的词意。沛公有天命,自称汉王,是顺应天命。始皇能立大秦,日后汉王亦能立大汉。”
刘邦听后喃喃道,“汉王,”这个字出人意料让他喜爱,仿佛真如魏倩所说,有天命般。“就如魏卿所言,立汉。”
众人皆起身一礼,称诺。
另一边项羽归楚,楚地自然比秦地富裕,魏倩又在会稽彭城开那么多厂,楚地经济直接盘活。项羽亡秦这么大的功劳,自然不再需要楚怀王这个碍眼的楚王,于是他让英布杀了怀王,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让陈平失去了待在楚营的兴趣,项羽可以逼怀王禅位,却非下这么狠的手,项家世代为楚将,项羽却背上叛逆之名。
这不是长久之道,陈平心想,虽然如今项羽之势袭卷天下,无人不臣服,但失了正统公理,便失了公道人心。刘邦虽只有一半的关中,但日后可就难说了,于是陈平便想从咸阳跑路了。
这时候跑路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投奔项羽的实在太多了,这年头识字的当然有出身,有出身的人是看不上刘邦这种草根王的。
打刘邦的时候,韩信去献计,然后又双叒叕被赶走了,数次献计,羽不用,韩信的愁闷已到极点。钟离昩看出他的心态不稳,想转移他注意力。
“韩信你还记得魏女郎吗?”
“自然记得。”
“她在陈留口出狂言评百家治国短处,儒家过于理想,法家过于严苛,道家过于懒散,墨家过于偏激。治国应取之长处,弃之短处,唯利是图把墨家巨子气个好歹,这些话传入百家耳里,也是气得学子们纷纷骂她。
也有很多人认同,天下文人就吵起来了,后来她又道她学成当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下学子看着她写的报纸,一字一句的找茬,说她文笔粗略,却狂悖至极。但大儒却为她叫好,闹得沸沸扬扬,街上都是为她争吵的。”
韩信听着钟离昩之言,沉默了许久,问道,“她这样的狂傲,为什么会在会稽时就投沛公?那时沛公一无所有。”
钟离昩也不知道,天下人都疑惑呢,“她初时才十四岁,虽有贤名,但无人理会她,理也是想为她做媒的。兴许当时还是泥腿子的刘邦就把她哄骗当了军师,她是女子,昔日诸侯看不上,今日诸侯攀不起,只能给她泼脏水。刘邦重用她,她也不会离开。”
“诸侯看不上……”韩信喃喃道,是啊,项羽看不上他,他为什么要跟项羽死嗑呢,这天下不止有项羽一个英雄。
他仿佛拨云见日,笑了起来,钟离昩推了推他,“魔怔了?”
“没事,我守门去了。”
韩信打定主意换个老板,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他深夜出了楚营,把一身楚甲脱下来,换上树下他白天放好的行李衣物。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楚甲,似重新找到了光,眼睛里又有了神采,握着手中的剑,看向关中,重新前往关中之地。项羽不用他,可天下这么大,自然有其他人想要这天下,魏女郎能风生水起,那么他这样的将才,岂能没有用武之地。
那日楚军走后,魏倩先让士兵用水泼埋炸弹的地方,免得一脚下去,把自己人给炸死了,那就闹笑话了。而且这场大战,死亡无数,听说关中有村落还有了疫病。
魏倩让尸体尽数焚烧,这个时代火葬也盛行,百姓接受良好,后面儒释道盛行,让百姓们只能接受入土为安。
魏倩为了安人心,让将士去关中收敛尸骨,集体火葬之时让巫师跳傩戏,以安亡者魂灵。关中哭嚎一片,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项羽来时烧杀抢掠,人们带着食物逃往了深山,后来项羽走后才出来,所屠的百姓,是都跑不了的老人与秦兵。
刘邦即位汉王,拨了款,魏倩去安抚百姓,她得人心,百姓们信她,她传刘邦的话,向关中父老许诺,今天让项羽再也不能来犯。秦旗自关中各地降下,升起汉旗,章邯成了新的秦王,拉足了关中父老的仇恨。
秦人就此自称汉人,汉王许诺他在位不对关中父老再征徭役,税赋十五,废除其他人头杂税,商税与匠税三十,开垦荒地免税三年,来就送房送地。
将士们去信接家中父老来关中,毕竟日后都是汉人,不肯来也不强求,来几个算几个,八百里秦川,人口慢慢在恢复。乡亲去找躲在深山的人出来,人们或惊或疑的过了新年。
魏倩处理完交待下去就回咸阳,与众人一起过了除夕。新年之后她接过相印,她为右相,位次第一,萧何为左相,位次第二。
她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相印,她想,现在是汉国相,日后便是大汉相国,开国第一功臣,她的嘴角有些压不住。而且日后吕雉上位,她必还是丞相,也许是独一个的丞相,运气好的话,文帝在时,她也还是。哪怕不是,文帝出了名的圣明天子,又不会要她的命,大不了退休。
她的前途,真是越想越光明,魏倩握着相印,这权利让她的清丽更添几分美貌,果然对于女人来说,权利是最好的补品,没有之一。
然后为依刘邦的话,为他写下第一封汉王召书,求贤令。
魏倩搓了搓冷风中有些冰凉的手,今日第一天当右相,她有些激动,忘了拿手炉,钱嫦跑回去拿了过来,她握着温热手炉,热量漫延开来,她才感觉活过来。
她有些高兴,但首要的,是要让关中运转起来,她让还活着的秦吏写如何治理的,秦上面烂成一片,秦吏倒是都比较出色,魏倩让他们新年齐聚咸阳,她说着法三章,汉的治理之道,废除了严苛的律法,秦吏还能保住饭碗,自然无不顺从。
魏倩还制作了许多军功章,让刘邦军队授奖之用,就是普通士卒杀敌也可得奖,毕竟军队要归心,该有的尊重与仪式感必不可少,魏倩建议,“汉王,有军功章的将士与兵卒,四十五岁以后,由国家发养老金,如若看病,可报销寻常药费。”
这年头人死得快,四十五岁已经是老人了,孙子都大了。
刘邦皱眉,“我们只收极少的税,日后哪来的钱给将士们发呢?”
“大王勿忧,臣自有办法,大王何时看臣为钱财之事忧愁过?日后国库必是满盈的,况且想让将士为国为民,自然要保障他们的体面,不然他们怎么会奉献呢?”
刘邦看魏倩既然接手了此事,就应了,他得民心,又不用费心操持,那何乐而不为。新年他首次召集军队,按照军功薄一一将军功章发了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士卒,他也亲自将章戴在他胸前,随后大声向将士们承诺。
“弟兄们,我们来到关中,关中父老奉我为王,给予你们衣食,我们将来在关中立功扎根,我给予你们军功表彰,你们要收好,不仅是一份荣誉,亦是你们年老时保障。我向你们承诺,就算你们退伍归乡,年老后,四十五岁以后,拿着这军功章,只要大汉在,就为你们养老,金额由功章大小区分,发的钱定足够你们衣食,寻常药费报销。”
将士们,尤其是拿到军功章的士卒们,瞪大了眼,有些颤抖着手抚上了奖章,当他们走向前,汉王为他们戴上奖章时,从未受过关注的他们,已经决定为汉王效死。但是汉王还说这奖章能让他们老有所依,他们持着矛的手紧握,大声吼道。
“愿为汉王效死!”
“愿为汉王效死!”
呼吼声撕破天地,让咸阳城百姓都为之侧目,军营是什么情况?
刘邦打了静止手势,待呼声停了下来,他又重新道,“当然,前提是不许犯军纪,我汉军纪律严明,如有犯事,欺民扰民,偷跑出营,目无法纪,也定斩不饶!”
军营里依旧很兴奋,包括新兵也是,他们还没有军功,他们现在比以往更想打仗,无他,汉王太厚道了。
韩信就是在这热烈的氛围里,加入了汉军,他对汉营的热烈摸不着头脑,后来了解士兵的军功奖章,与将军以军功封侯分地的制度后,缓缓打了个问号?汉营这么富吗?
张不疑也遇到了麻烦,又找不到魏倩的人,于是深夜蹲她,回府之时,魏倩差点被这少年吓一跳。
第27章 命名为汉(二)把阿房拆了……
魏倩自从当上右相,一改往日的懒散,非常的忙碌,柳细君都有了正经的官职,丞相秘书,跟着她忙前忙后。
宋庄钱棠也被封为了偏将军,由于她前段日子太拉仇恨,宋庄对她周围安全都全力排查,钱棠对她的生活饮食也查得紧。
主要是因为章邯那边传出了投毒案,钱棠对她的细节安全就更仔细了,毕竟最近骂她的学子过多,老秦人给新秦王投毒,让刘邦笑话了好些日子。
章邯纯粹是背锅,如果不是章邯带着郦山囚徒二十多万去迎敌,陈胜吴广早打进来了,秦的十五年寿命还得再减两年。
巨鹿输了他能有啥办法,后勤断了,打着打着后面秦王降了,自从出征就没钱没粮,项羽还如天神下凡般吓人。
能坚持两年,全靠信念,但秦人可不理会缘由,他们的恨尽数转到了章邯身上。他们只知道,章邯带出去二十万,死完了只有他一人回来,还成了秦王。
那么秦人的仇恨自然尽数转嫁到他身上,一想到他,胡亥赵高都没那么遭骂了。
秦人不感谢章邯,反而憎恶迁怒于他,惨还是章邯惨,如果列举楚汉最惨,魏倩绝对把票投给章邯。
国家初立,刘邦又是个甩手掌柜,事情样样需要她与萧何去操持,魏倩哪怕再会分配任务,需要亲历亲为的事情依旧很多。
她每日清晨出门,披星戴月而归,一边还与柳细君说明日需要准备的事。
柳细君帮她制行程表,帮她搞定一切琐事,帮她拒一切想来辩论的学子,郦食其想来给她找事来论道都被她拒了,这些人以为她跟他们一样贤吗?巨子那是为了让他出人,他们能给她带来什么?她忙着呢。
刚入府门看张不疑立那,在月色下人影幢幢,大半夜吓得宋庄刀都拔了,仔细一看是他,宋庄收了刀却想揍人。
魏倩看着他黑眼圈都出来了,终于良心发现,“张郎可有要事?”
张不疑气得磨牙,那报纸事他一个人负责,原以为简单,让他年纪轻轻压力大到掉发,“我要人,识字的。”
魏倩终于发现她让一个人去干一个团队的事有多缺德,咳了两声,“下个月,下个月给你弄几个人,张郎无需苛求,把消息写准备就好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张不疑气得都炸了,“女郎说得轻巧,要发行天下,写得差了我爹都不放过我,他光怼他还不帮忙。我要收集消息,要编排要写还要去结识打听,这怎么写?”
魏倩拿出哄孩子的劲哄这崩溃的打工人,张不疑可不能甩摊子,她当然知道事情琐碎,于是劝道。“张郎可在这一月报上写邀众人投稿,好的消息文章写在报上,然后给与稿费。这样文人名也出了钱也赚了,你还不必费心力。你爹不肯帮你写,你让他挑投来的稿子,他得空自然愿意帮你翻翻。”
张不疑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他觉得困难的事被魏倩三言两语解决,他从腌哒哒立刻变精神了,眼睛还亮亮的,也不堵府门了,他回他的房间去了。
魏倩看着打工人满血复活,她也很高兴,她最近太卷了,需要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放松一下,不然这日子怎么过。
刘邦与曹参周勃带着兵马戍边,这个边不长,他主要是去安抚人心,兵马一安顿,他就回咸阳。秦川八百里,他所控制的地方仅五百里,但刘邦发现,他以为大得不行的阿房宫,二世已经住过,装点得奢华异常,毕竟他在里头得骑马,太大了。
但其实根本没建完,沿着阿房宫有个驰道,巨大木材堆了三百余里,他走近看了看,都是已建好的地基,木材搁上头,没来得及建好秦就亡了。他说不出话,毕竟他的地盘总共五百里,八百里秦川,三百里阿房,这太吓人了。
他占有这座宫殿的新鲜劲过去,他想到了他是如何反的,因为徭役,因为修建宫殿,他的乡亲们一次次去送命,终于沦到他时,他依旧带人前往,中途跑了人,他才带着弟兄们反的,因为郦山,因为阿房。
秦亡于此。
他到了关中城池,项羽烧杀之后满地疮痍,黔首们挤在一起,他原本是来与他的子民说些话,今后安稳了,看着那些黑烟未熄的房屋。他想
起这些日子他住的阿房,身上的丝绸,他从少年时便是游侠意气,造反时亦觉天地宽。
他轻看王侯,钱财有多少给弟兄们用多少,他没有当富家翁的喜好。他向往着始皇的威风,自然不会被钱财之物卡住志向,一路行来,却更爱民众的推崇,但他如今回过神,富贵着身,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难受得紧。
北地春寒正盛,尤有残雪未消,唯有一路官道分外难行,或以大火焚烧,或以滚木堵塞。他去的时候不发一言,回咸阳路过的时候,对着路过的黔首们说。
“关中父老,今我为汉王,秦地变为汉地,关中遭此大难,我必不会不管你们,放心吧,关中这些屋舍府衙重建,交与我身上。马上就春耕了,木材我会运过来,春耕前就会弄好,明日我回去,就将阿房拆了,以助父老兄弟们。”
黔首们听见汉王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从来没有王为他们奉献什么,只有他们死在帮统治者修建宫殿的路上。
可汉王又说了时间,春耕之前,这就很快了,余存的老秦人痛哭跪地,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他们想跟新王说说话,想感谢他。
但他们哭嚎不止,控制不住,许是哭以往的惨烈,又哭他青壮而死的孩儿。
刘邦带着人马回了咸阳,并未回宫,来了两丞相办公的地方,魏倩萧何看过来,他面色依旧不好,对着他们二人道。
“明日我调兵把阿房拆了,那地方我住不惯。你们去看看里头有什么用很着的东西,给它放国库。”
魏倩头上打了个问号,老板日常发疯,建好的宫殿为什么拆,日后需要又建吗?
咸阳宫很大,占地四千米,但是太老了,一代代秦王住一代代翻新,秦皇为什么想建阿房,不就是不建也得翻新咸阳宫,毕竟先王之宫廷。可以当王室,但不好当大一统的宫室,总不能以后开国又重修长安,置长安未央吧。
魏倩没有立刻反驳,总得先知道老板发什么疯,走上前与汉王并立向外走,“大王为什么想拆阿房,秦人为了建好它,付出了多少血泪。大王拆了,岂不是让这些血泪都化为乌有了吗?”
刘邦让人牵来马,魏倩与萧何的马也牵来,他没有回魏倩,骑马带着她去阿房宫的驰道,跑了两个小时,魏倩腿有些受不住,停了下来。
刘邦停下来看着魏倩与萧何,他回头望是一片打好的地基,往前看亦是绵延的地基,上面是建造宫室所需的材料。
“我以为咸阳里的阿房就是全貌,可是我从这条道路一直往前走,我看不到尽头,这里是阿房,下面是焦黑的屋檐,百姓连木头都找不到了,只能盖以茅草,寒冬腊月已过,立了春却开始冻死人。”
刘邦说完看了看阿房,他当了近五十年的黔首,当王不过数月,他还未有心安理得的享受心态。他看着只觉得愤怒,他觉得秦人过于好欺,如果他不是出生沛县,而是出生在关中,他看一眼阿房就得造反。
“我算是知道无休无止的徭役是怎么来的了,修完长城修郦山,修完陵墓修阿房,一个阿房,三百余里!秦才多大啊?”
魏倩一直忙碌,她并没有时间出来逛阿房,但被这么一点醒,也有些哑口无言。她知道阿房宫未建成,这是她初中之时就知道的事,南至沣峪口,北至渭河,只是阿房的中心线。
但听说是听说,实地是实地,她脑子里没有概念,她以前活在现代,住的地方是按平米算,两百多平就是大豪宅了。
哪里见过住的地方按里这个词算,看着立在咸阳的阿房时,她也走不完,她甚至逛咸阳宫都觉得太累,占地三千七百多平方米呢。
“可已经建了小半了,再拆的话前面的作为岂不是无用功?”
刘邦冷哼一声,“那是秦的作为,确实是在作无用之功。”
魏倩一噎,但是这还真不能拆,拆了以后萧何强迫症一犯他要修长乐未央,那也大得吓人,为了区别秦的徭役,他还得付工钱,硬是把汉造得比陈平家还穷。
“汉王,不能这样算,宫殿立起来花了无数心力与工匠,对于秦地来说大了些,日后立国统一天下后我们需要它,难道汉王只要八百里秦川吗?”
刘邦欲驳时,萧何接过了话头,他刚才走近看了看阿房5.8米的地基,咳了咳,他与刘邦一起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怎么了,不过是愤恨上来了而已。毕竟刘邦给自己的定位角色,一直是那个沛县的刘老三,闯荡的游侠儿,他们年过半百,一时的富贵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特性与愤怒。
“汉王说的没错,可魏相亦没有说错,今曰看阿房是大了些,日后却未必,不过汉王自关中回来,必是为百姓忧虑。汉王要拆,咱们就拆,将这些木材与未修完的宫殿拆了,已经建成的咱们且搁着。况且我早就查探过,前殿与磁石门,兰池宫,上天台,祭地坛与上林苑,这些已经修好了,以后可以祭祀朝会都用得上,我们暂且搁着,其他的后宫还未建,建了一半的咱们就拆了。咸阳宫也能住,日后作为寝宫与后宫,拆完的木材皆送往关中为父老重修焚烧完的房屋,”他顿了顿,看向刘邦缓和下来的面色,“大王这样如何?”
刘邦点点头,他觉得萧何的主意不错,“那萧相就负责拆除,魏相负责关中的修缮罢,还有月余就春耕了,这之前办好,不可误了百姓春耕。以后把地基也填了,日后子孙后代谁敢再建,九泉之下我也打断他腿。”
“诺”
魏倩手头上的事得全部搁下,老板一张口就给她派了大任务,她又得往关中各郡出差,这一次是修缮房屋。魏倩先前去过,她当然知道惨状,但她想弄砖,再把水泥弄出来,这样会坚固很多。但那工程量更大,老板说修就修,木头房子也成,先遮风挡雨再说,这时候森林大着,不够再砍树。
第28章 韩信拜将(一)汉王,有眼无……
一鲸落而万物生,这个时代百姓们住得简便,搭建起来也方便,当魏倩把阿房的木材运去修缮关中城郡的时候,墨家子弟自发来帮忙。
魏倩看了看他们朴实的脸,突然觉得羞愧,她在心里嘲讽墨家的乌托邦,可是墨家几百年都是身体力行的去为他人,兼爱不切实际,却是他们存活的意义。
她嘲讽墨家偏激不知变通,却不知何为圣人,墨子如果知道变通,那么他能建墨家学派,让人信服吗?
天下没有那么多蠢人,他们只是不屑汲汲营营罢了,天下不需要那么多自作聪明且自私的人,墨家人为百姓为理想世界的付出并不是虚的,儒家为了传道受业教授黔首学识与德行不是虚的,道家无为而治修身养性与民修养生息也是确实盘活了汉初。
她从未来误入,站在伟人的肩膀上,轻视了这时代学者们的思想与能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蠢笨,而是她幸运的吸收了几千年来中西化文化的结晶,她才知道何为科学,何为进步。
可诸子百家正在探索,他们用他们缓慢且坚定的方式,为这时代拨开云雾,去寻生机。
魏倩想,也许她该向巨子道歉,她怎么也不能嘲讽,何故如此自大?魏倩思索反省着,许是她太顺利了,她站了高位,想奉承她的人多到她闭门谢客,所以不自觉的就沾上了傲慢与偏见。
她抬头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她有些难受,她说出来,定会有人安慰她且夸耀她的德性。可那样会让她更为羞愧,于是她将这些情绪放在心里,她想,她得学会如何去处理这些情绪。
毕竟她要入的是天下局,如果连情绪都克制不了,她如何去实现她的理想。毕竟巨子再生气,依旧将人给了她这竖子,她的心气太高,过于理所当然了。
天下学子对魏倩骂骂咧咧,但大儒大能们并没有驳斥她,并不是认同她,而是觉得十六岁的孩子,能有这般见识,已是牛逼之极。
就像大学生们并不会去跟小学生辩论,更别说辩了却
没辩过,无论那孩子的观点多离谱,你都会觉得他牛逼。大儒们也是这么想的,她才十六啊,已有如此见识,未来成就不同凡响。
墨家人对于刘邦拆阿房以助百姓,是非常感动的,他们觉得这是圣明之举,所以他们自发的带了干粮,帮魏倩去修缮,毕竟城池工地,还有人比他们更懂吗?
魏倩给他们发工资,他们也接着,毕竟墨家是真的缺钱,墨家不止缺钱,还缺人,黔首们对加入儒家感兴趣,对墨家无感,他们拉人就只能按户口拉,墨者基本都是一家几口人,不论男女老少,如果是就全是,能有一家算一家。
魏倩发现,这些木材与其他材料,还真的刚好够修,毕竟此时天下人口不多,才两千多万人,而且每天都在锐减,因为战乱,因为饥荒。
史上汉初立国时人口就一千多万,现代人不能理解宫殿能有三百余里,也不能理解这么大土地只有一千多万人,毕竟现代一个一线城市都有两千多万人。秦地人口才三百来万,被项羽这么一整,如今只剩两百多万,况且资源丰富,材料不够原地取材也方便。
由于楚汉历史耳熟能详,魏倩记得汉初立国时刘邦的一系列与民修养生息的政策,奖励军功劝民归田。入关灭秦的关东人愿留在关中为民的,免徭役12年,回关东的免徭役6年。
归农的军吏卒,按照爵级高低,也就是军功大小,分给田宅。命令在战乱中聚守山泽的人各归本土,恢复故爵、田宅。凡因饥饿自卖为奴婢者,一律恢复庶人身份。
重农抑商,限制商人对农民的兼并。农民可按人力多少开垦荒地,减轻田租,十五税一。鼓励生育,增殖人口。规定庶民生育子女者,免徭役两年。
这些政策措施,有力促进了人口增长,才让汉人从秦末乱世里缓过来,她想,大部分可以从现在就开始施行,等回咸阳开会的时候可以提一提。十五税一实在太低,战争期间是做不到的,但是分田宅什么的都可以先弄,毕竟关中土地广阔。
秦汉女子是分田的,桑榆田20亩,出嫁再分20亩,十五未嫁就得罚税,因为人口过于稀少,这条得改改,过于强制性要求,况且早孕小孩也不健康。
农业社会女子很少有不嫁的,毕竟嫁汉,穿衣吃饭,田地庄稼,是需要男人去耕耘的,家里兵役徭役,女子总不能自己去。
还有最重要的儿女养老,不能以现代标准看古代,古代人没有科技树,朝庭不苦一苦百姓已经是不错了,他们的老年,全指望儿女孝顺。
况且古代人真的想过现代生活,放弃他们宽阔的宅院去挤钢铁森林?
她觉得未必,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流民。古代人口稀少,汉人尚武,寡妇是很难过日子的,要独自养儿女,还要防盗贼,所以村妇泼辣。
宋明之后要求女性温顺,汉唐的女人可不什么好惹的。
她幸运的来了汉,而不是宋明清女性的恶梦时代,唐代时女性连田地都不分了,失了立身之本的女性,恶运就开始了。
魏倩看了看马蹄,她想水泥地也不能弄,驰道泥地是最适合马蹄与牛蹄的,不然太坚固伤蹄子,牛马不乐意走也废,但是水泥可以用来建房子与堤坝,这样更为坚固。这些木头房子修起来容易,但烧毁更容易。
砖瓦房挺好的,但是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先让人们不饿死。幸亏人少,这片土地资源充足,也没到灾年,黔首们没有压榨,活下来并不艰难。
魏倩每到一座城池,不仅帮忙修房子,还将设计好的农具,炼好的铁器农具分了下去,因为她先前献上的炼铁术,刘邦虽然没钱粮可分,但他有铁,能让黔首们不那么辛苦。
墨家人看了她的图纸,做好曲辕犁,魏倩将图纸送了他们,“这个以后百姓们要买你们就做,价格不能过高,但也不能过低,卖的时候你们再将我说的施肥之法告诉他们。”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时候地广人稀,房子与土地就是用来住的,家家户户院子还不小,大家都无所谓,汉王要的是人,房地送起来很是大方。给士兵们都规划好新地了,但水稻田地是稀缺的,因为水源稀缺,楚地富裕也是因为水源富裕。
农具送也是放村老那里,一个村送几个,可以借用,有钱就买,县衙里能买,价格很低,只是为了百姓能珍惜,因为免费的东西发了,黔首们是不会爱惜的,发多了以后不给还会怪上。
升米恩斗米仇,她不能图一时百姓的感恩戴德,就把锅往后面甩,刘邦能是因为他相信后人的智慧,他得前人的名声。但魏倩才十六,后人也是她,她不想给未来的自己找麻烦。
其实在魏倩把面食做法教给世人后,秦人对稻田就没那么深的执念,毕竟秦地找水并不容易,才一年就get到面食的老秦人。
非常喜欢,于是水稻只有水源地种,主粮已种了粟麦,豆食一直是老秦人的主粮,魏倩的豆腐,豆油,豆腐渣给老秦人添了不少味。
她去修缮时关中父老还给她煮上了臊子面与油泼面,还有发过酵的肉夹馍。以前秦人的肉夹馍是没有发酵的,很硬,现在味道好太多了。
而且这些主食好种,并不像水稻那么麻烦,魏倩不知道,她一个小举动,真的做到了活人无数。老秦人很欢迎她,她去哪百姓都为她捧上花环,魏倩忙得很累也很有成就感。
春耕就要开始了,并不是每一家都买得起牛,富农很少,但也不是每一家都种水稻,所以曲辕犁在秦地销量一般,但秦人也爱。
反而是锄头衙门卖得很好,黔首们看价格很低,他们是知道铁有多贵的,以为是汉王补贴他们,咬咬牙怎么也挤出钱来多买几把锄头。
但曲辕犁在楚地迅速火起来,楚地稻田很是好用,墨家人给天下黔首价格都一样低,不分国界大小。锄头只有汉地县衙可以靠户籍买,因为铁器不能流通,尤其是乱世。
魏倩在关中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修缮过去,她甚至把士兵与沛县的将士们都动员起来了,关中父老对修皇帝的陵墓有意见,但对修自己家是很热情的,纷纷拿出了专业的基建水平,他们手上有了冻疮也不在乎,魏倩修缮的时候把火炕修进汉地每一户。
他们听说汉军的军功制,想要自己孩子参军,魏倩摇摇头,她不知道军队的事,如果需要士兵,自然会在关中招募的。
魏倩想这时代人实在太朴实了,刘邦只是画了个饼,当兵人大多是十八至二十五的青壮,有了军功等到四十五才有钱粮拿,平时只有吃穿,与退伍时的一起结的极少军响。他们竟丝毫不怕汉王不兑诺。
这是因为魏倩被现代狡诈的饼整多了,这时代别说百姓没想到刘邦不兑现,毕竟说了汉在他们就有,刘邦也没想过不兑现,这时代对许诺,誓言都怀有敬畏,且都讲信义,如果只说不做,会被人往死里骂的。刘秀指洛水为誓,再离谱也遵守。后来司马家把天下人的信义都败完了,洛水为誓也成了笑话。
此时的关中没有外来人口,秦人排外又被六国排外,除了关中,无处可去,所以并没有逃难,加上秦人觉得汉王厚道,为他们修缮屋舍,重新分田地,把贵族们占有的民田还给他们,于是他们还是在关中生活,从深山里搬出来。
咸阳的萧何最近被一个叫韩信的少年人烦到头大,这人犯事找上夏侯婴,滕公看他是个壮士,说话又有条理,免去了他的刑罚,带给萧何。结果可给萧何摊上事了,天天被问什么时候带他去见汉王,啊,汉王是他说见就见的吗?忙着呢。
但萧何还是带他去见刘邦,刘邦灯下一边看书,一边泡着脚呢,看了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有几分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刘邦想了一会,哦,那年被项羽嘲讽为胯夫的韩信,淮阴人士。
“我记得你,你不是在项羽那当执戟郎吗?”
“项羽不识英雄,信数次献策而不用,故而来投奔汉王。”
刘邦看了看这实在人,想了想,“既然壮士慕名远来,那就在丞相那,做个治
粟都尉吧。”
“……”
“行了,你出去吧。”他泡脚呢,不是刘邦勤奋看书,而是他在恶补,他都当王了,要是被人知道字没认全,岂不是被外人耻笑?
韩信出了主帐,想了想这是个什么官,“治粟都尉,这不是管粮草的吗?”
而且汉王未免太过轻蔑于他,天下诸侯一般黑,都是有眼无珠的玩意。
第29章 韩信拜将(二)这就是一夜暴……
张良被韩王召回韩地当了丞相,张不疑留在丞相府当长史不肯跟着他爹走,韩王有什么好的,胆小无用之人,他才不去,他忙着事呢。
韩信在汉营当治粟都尉,被杂事磨得没脾气,开始撂挑子,找上萧何,大吐不满,把萧何给气笑了,看着韩信年轻的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还是头一次见这德性的。
“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还天天跟我说要做大事,有大能耐,怎么给你大事?”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治粟我不行,但我能率兵东进,为汉王与诸侯争权夺天下。”
萧何这两月也听他说过很多,有些虽然夸大,但确实是个将帅之才,至少比沛县这帮兄弟们能耐,但能耐是一回事,他心性也太差了,魏女郎也是博古通今全能之才,谁像他这么傲了?
“干你的活去,想做大事,先把小事做好。”
韩信锤了锤萧何桌子,起身出去了,看着士兵们问他清点粮草之事,他长呼一口气,这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魏倩看关中各郡各城春耕稳步进行,男耕田女种桑,她觉得这局势老板暂时是挑不出毛病了,就回往咸阳,一路上民众给她与将士送这送那,都被她连连拒了,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也不能给汉军带个坏头,自然什么也不能要。
魏倩回来的时候萧何在清查军队后勤事宜,魏倩不想给自己再揽活,她去向刘邦复命,刘邦看了她明显累瘦了的脸,拍了拍她的肩膀,送给她一个大箱子。
她疑惑的准备打开,刘邦按住了,“辛苦魏相了,放两天假,这箱子回府里再打开吧。”
“谢汉王。”
魏倩往府上走,她这宅子是李斯的豪宅,李斯当年儿子娶公主,女儿嫁秦公子,豪宅也是富贵异常,后面李斯被夷三族,这里就空了下来。这宅院光是大门都被雕琢得极尽奢华,彰显着显赫地位。门楼高耸,飞檐翘角,气势恢宏。上等的紫檀木,质地坚硬,色泽沉稳,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每一寸都透露着不凡。
门楣之上,悬挂着鎏金的匾额,上面题写着苍劲有力的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大门两侧,还设有石狮,形态威猛,目光炯炯,门槛高耸,雕花繁复。
刘邦原想给她重建府宅,李斯府上满门被诛,虽不错,但多少有些不吉利,古代人迷信,觉得这与鬼宅没什么区别。但魏倩看着李斯的大豪宅走不动道,她表示,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这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好的宅子。光是大门就富到她了,更别提里面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华丽的家具和丝绸帷幔。
她看到时已经走不动道,李斯被诛三族,又不是在这宅子里死的,关她什么事,李斯是秦相,她是汉相,谁也不能跟她抢这宅院,谁也不能!就是在这宅子里看见李斯,她都能笑着打招呼!
于是把鎏金的李府匾额取下来,魏倩觉得这匾额太张扬,姓氏也不对,于是换了个魏府匾额挂上去。心安理得的住进大豪宅,她头一次感觉到她的富,还有权。她每次回府下了马车,看见她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她都万分自得,多美的雕刻工艺。
魏倩泡了个热水澡,解了一身乏,柳细君事太多,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又多了两个,一个名叫西筠,一个名叫吴离。她泡澡时,西筠另拿了一桶水与木盆,趁她躺在水里,靠在浴桶时帮她洗头,她很堕落的享受着这相国生活。
沐浴完,她换上轻便的绸衣,室内炉火烧得旺,魏倩又搞出了壁炉在房内,烟从烟囱从外走,房间里无有烟味,只有暖意。吴离为她擦拭着长发,按摩着头皮,她忽然想起来刘邦送的箱子,头发已不在滴水,她让侍女左右都出去。
待门关合,她打开大箱,她被金光与珠宝闪瞎了眼,她蹲下拿起一颗宝石,放在手心,哪怕是暗淡灯光下,宝石也光华夺目,流光溢彩。她拿起金簪与玉镯,这些都是咸阳宫内的珍宝,世人看是宝物,她看不仅是珍宝,还是古董,也许其中还有八子或华阳夫人珍藏。
她知道历史上刘邦给张良满满两箱珠宝,但张良清风亮节,不喜这些,一箱送给了项伯,一箱送给了陈平。项伯为刘邦解了鸿门宴的杀局,陈平看了那一箱珠宝,觉得张良日子过得太爽,于是来投了刘邦。
万万没想到,这事轮到她时,被一箱珠宝砸的感觉居然这么爽,这次她帮刘邦守住了关中,魏倩想,这是她该得的。但眼睛里金闪闪的再也控制不住,她兴奋的想嗷呜一声,但是为了她宰相的脸面,她忍住了。于是她去拿了几个中等大小的木箱,把里面东西都倒出来,亲自给箱子里的珠宝分了类。
金簪玉簪金钗步摇金笄都是头饰,放一箱,玉镯戒指耳环放一箱,玉玦琐圈绿松石玉佩放一箱,珍珠与其他饰品放一箱。魏倩收拾好再看到压箱底的三层金饼,她每放一样都夸赞汉王的大气,她就爱这样的老板!
她细数着精细的首饰金石宝玉,越数越精神,一夜暴富不过如此,毕竟这些是秦宫里的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她可以天天换着来,真正做到金玉着身。她才不怕别人骂她奢靡无度,她有她为什么不能穿戴?奢靡怎么了,那是她奋斗的意义!她的头发在数着数着不知不觉中晾干了,她将她的木箱收起来,把金饼也封存,收拾好叫侍女们进来,把地上的杂物扫了丢出去。
另一边汉营内,春已至暮,帐下翳翳,兵卒取笑声又如那年自屠夫**寸寸钻过时市井中贩夫走卒们一般,钻进韩信耳朵里,刺得耳麻心寒,口干舌冷。三次举荐王不用,有何面目留汉营。
四方天地如此宽广,又如此狭隘。
书谢得丞相再三举荐,便将铁剑绑于背,韩信再度跨上马,马蹄溅起尘土飞落,满腔愤懑不平,扬鞭一路疾行。
出了咸阳,连奔一夜,月下路难,又无灯火,夜风过古木哀嚎,韩信讥讽声听了十余载,此心从未有如今日之悲凄。他勒马跓足,寒溪水涨不得过,下马静立许久,回头再看来时路,怔愣仰头望天,黑夜沉沉。树叶丛中月光透出斑驳陆离,虫声鸟鸣山更幽,蹲在溪边见水面的倒影,不免扯出几分讥笑,这天下何其荒唐。汉王招贤书传得天下皆知,韩信远道而来居然落魄如斯。古来大贤之才皆出自寒门,他汉王也是泗水亭长起家,竟如那些庸碌贵族诸侯一般,有眼无珠。
项羽有意迁都彭城,关中虽有一半为章邯等秦将镇守,楚将屠刀下血迹未干,降楚之将民心丧尽,有汉王秋毫无犯进关中在前,约法三章与民为善在后,养精蓄锐,八百里秦川便如空室易得。
关中难行,靴底淤泥已厚,韩信在溪边处理干净便牵马沿着溪边慢行,心如寒溪水凉,一步步脚印下,脑里闪过淮阴时,大诉壮志时众人的哄笑声,市井**四面讥笑声,最后是项羽代表贵族不屑一顾的嘲讽。
胯夫韩信,你怎敢在我面前搬弄兵法?
寻得一土堆,将马绑于树旁,粗布麻衣也耐脏,躺在土堆上缩靠着,将铁剑紧抱在怀,望着林木之上皎皎明月光,眼中阴翳抑郁难消。楚不容我,汉不用我,天下何处是韩信归处?
那些酒囊饭袋的诸侯又岂有识人之明,韩信半拔出剑,看着剑刃寒光,他尤如这把剑,无往而不利,却无人识宝剑锋芒,缩在剑鞘内郁郁不得志。
思着他遇汉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原以为是遇明主,弃楚千里投汉,一路披星戴月,不想竟见了一面便又走。剑归鞘内,延颈长叹息,离汉匆忙,如今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处,难不成要回淮阴钓鱼吗?不是怕庸人耻笑,那东西着实挺难上钩的,比打仗难太多了。
“往哪里逃了?”
第二天萧何听见韩信逃了,脑子都懵了,他牵上门,带着几个亲卫就纵马狂奔。他沿着韩信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寻。他对那个少年很是看好,不然是不会一直为他引荐的,哪里想得到这人如此急躁。
月色明亮,萧何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月色照路的夜晚,追上了,看着韩信要淌水过溪,拉住他。
“韩信,你要去哪?”
韩信看着追来的萧何,大受感动,又满腹委屈,他与萧何道,“汉王不用我,我做不了治粟都尉,那韩信在汉营,就是无用之人,自然得离去。”
“韩信,你随我回去,我保你做大将军,三军统帅。”
韩信猛的抬头紧盯着萧何的眼睛,“丞相此言当真?汉王会同意吗?”
“我朝这寒溪向你担保,你必为大将军!”萧何看着他的脸,也许能耐的人多是狂傲的,魏女郎在他人眼里不也傲着吗?
“为丞相月下追来之恩,我信丞相一回。”
“回去吧。”
可早上萧何一言不发的跑出咸阳,到了中午时分,下属二愣二愣的来报,刘邦与魏倩正吃着午饭,她特意让厨师做了顿大餐邀请汉王来,收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能不请老板吃顿饭。
“汉王——丞相跑了——”
刘邦吃到最后关头,硬是被这声嚎给呛到了,魏倩脸上的笑容也僵了,
“汉王勿急,臣不跑。”
刘邦气得骂他,看是沛县人,骂得他狗血淋头,来报的人也有些委屈。
“是萧丞相,萧丞相逃了。”
“说什么屁话,萧何怎么会跑?乃公跑了他都不会跑!”
魏倩静静听着老板飚脏话,她想原来是上演萧何月下追韩信了,但她不能说,她一个刚出差回来的人,怎么能知道兵营里发生的事。不过刘备求个贤才还得三顾茅庐,韩信一个兵仙自荐三次都被退了,在人才流失的当口,竟还有萧何帮忙去追,不愧是你,邦邦。
结果到了晚上萧何还没回来,刘邦有点慌了,萧何怎么能跑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魏倩去兵营,看着情绪急躁的刘邦,张良走了,萧何跑了。此时他像个老婆跟小白脸跑了的倒霉蛋一样,谁撞上来就骂谁。魏倩很是光棍的阴阳同僚,与刘邦道。
“汉王放心,您还有一个丞相呢。”
刘邦被噎了下,听着好有道理,呸,有什么道理,他原先有两个丞相!
等第三天萧何终于把韩信带回来时,刘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萧何你个王八犊子跑什么!”
“我没跑啊?”萧何想起自己还没与他人说一声就跑出来了,“我是去追韩信,他不受重用跑了,我将他追了回来。”
“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你怎么能跟着跑路呢?”
第30章 韩信拜将(三)人的野心有多……
人的野心能有多大呢?
大风吹得旗旌烈烈,当秦王率着百官跪伏捧上玉玺时,车马滚压过咸阳,刘邦望着宫殿高长的石阶,咸阳宫殿巍峨壮阔,关中百姓的拥戴,相士所言隆准而龙颜,魏倩所说天下贵人的命数。
此时有云如瀑,风云翻滚得激荡。
大风将旗旌扬起,在权欲的美酒里酩酊大醉时,酣然梦里的天下纷纷扰扰,攘袂而起尽入囊中。自斩蛇起义,势如破竹,百姓望而迎之,似乎最初的帝皇仪仗触手可及。项羽巨鹿的威势将这美梦敲得尽碎,冷汗湿衣,头脑也清醒过来,野心疯长的同时,将兵的刀也磨得更利,将帅才更是难遇。
“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刘邦听着萧何笃定的话语,负手思着浩瀚苍茫天地,望着阿房宫壮大的前殿。他失子房已是心痛,听急报萧何前日逃走,一时气急攻心张口怒骂兵卒胡言扰乱军心,长烛烧尽之时,萧何带了个人回来。
初听韩信之名,毛头小子毫无建树,若真有能力能在楚营做了三年执戟郎?连个小将也捞不着,巧言令色之人他见多了,像他这么缺心眼的,还真难遇。一来便要做三军统帅,一无名士荐书,二无作战功绩。关中秦将跑与散,有他也不敢用,就难寻将才,萧何也不能看见个人就说行。若是真有才学,用他也无妨,赌了才能有输赢。相士既言我刘季天命之子,关中寸地,岂容真龙?
刘邦将心气平顺,便笑着拍拍萧何的衣裳灰尘,“丞相一路替我追将才,我若不允,那不是有负丞相拳拳之心,便依丞相之意,授大将军,如此,他韩信能满意了?”
“既是授大将军,大王就不能草率。”
萧何从古比到今,恨不得写本书来教刘邦怎么礼贤下士,刘邦耐心听到最后,点头应允。斋戒沐浴,筑台祭天,赐印拜将,这道理他懂,不就是要个排场面子,大将军他都给了,人情自然是怎么重怎么卖。
魏倩看着萧何风风火火的准备着拜将,仿佛对韩信有千般信重与喜爱,她知道这场命定的兰因絮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有些唏嘘。但当她得知,这次拜将并不是搭建高台,而是在阿房宫的上天台祭祀拜将,她就心态嫉妒,这是上天台第一次启用啊。
阿房宫壮阔,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而用的上天台更是完美。大风烈烈,上天台的汉旗也烈烈招展,魏倩看着这排场,与身边的汉王道。
“我觉得人不应当如此偏心,拜将这般排场,为何拜相不行。”
刘邦瞥了她一眼,“我封王也无这般排场,这证明没拿魏相当外人。”
魏倩想了想刘邦封王好像就是大年初一带他们一起去祭天地鬼神,自封的汉王,确实没什么排场。魏倩想了想史上刘邦对韩信的捧杀,行吧,拜将这仪式感还得韩信来承受,她看看就好了。
拜将那日,刘邦理好王袍衣冠,便与魏倩一道驾车出门,于拐角处,便遇上韩信的戎车,见那车卒避让,刘邦挥手停了王车,与魏倩对视一眼,了然于心,下车大步向前,将牵马的车卒挥开,握住了戎车的马绳,眼含笑意仰头看着站在戎车上的将军,“今日拜将,大将军岂能退。”
将军出马,首当立威,他不躲不避,揖礼受之。刘邦看他眼中神采奕奕,眉宇间有不凡之气,心便定了三分。
刘邦牵着马行过拐角,让戎车先行,便将马绳递与了车卒,回了王车,看着前面戎车上韩信身姿挺拔如苍松,不禁点头与右边车上的萧何笑道。
“萧大人眼光不俗,那韩信看着是有个贤士的样子,不枉你月下追之。”
“能让大王得偿所愿者,必是此人。”
刘邦立于王车上,看四方浩荡,有云如瀑,大风卷得汉旗高扬,兵卒望之不尽,肃正了容态,学着那秦皇的威仪,与魏倩萧何对视,眼中的野心贪欲一览无余。
“魏相,我刘季不会让你在关中委屈太久的。沛县弟兄们皆是厉兵秣马思归心切,士气如虹,项籍远在彭城,天下有何人能挡自天而降的汉军。”
韩信的车马在前,穿过市集,穿过军帐,一步步走向高台,少年眉目灼灼,刘邦看着他一步登天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似看到了展现在眼前的千里江山。
这场拜将,魏倩都嫉妒的排场,汉营的将士们在下面看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沛县人冷着脸都要开骂了。但刘邦并没有管他们的心情,他并不想窝在关中当个王,他带领弟兄们一路打过来,水平他都知道,刘邦拉着他们走,他们
给予刘邦助力。但要想让他们把刘邦推上高位,他们能力不够,也办不成大事,刘邦很清楚,所以才下的求贤令。
魏倩萧何张良郦食其都是大才,但也都是治国谋略之才,他有将无帅。六国旧贵族他并不想再用,更别说重用,他有洗牌的能力,为什么要缝缝补补呢?如果去除了这些旧贵族,天地间规矩都可以任他改写,魏倩与张良虽是贵族,但一个是信陵君之后,为他治国理政,一个是身怀大义的张良,仁人君子之风,皆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刘邦看人很准,他看韩信的面相知道此人不是庸才,再说他需要出兵了,春耕都开始了,出兵还能远吗?
魏倩听刘邦的话,她没觉得委屈,这么点地感觉都能累死她,天下倒也不必打那么快。但汉王很急,他觉得打天下还是得尽快,他都51岁了,趁着年轻他得奋斗。
拜将仪式开始了,魏倩也站在高台之上,捧着剑。上天台上,刘邦亲操钺持首,授韩信其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从魏倩那拿过剑,授将军以剑,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君王看着年轻的大将军,依古礼叮嘱,“今尔为大将军,汉营三军尽相付,战场之上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
韩信受命,向君王一拜复告君,“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
刘邦接过萧何捧着的虎符,看了看虎符,又对上韩信望过来的眼睛,他看了良久,将虎符递与韩信。
韩信接过虎符,刘邦依古礼向大将军跪拜,以谢将军,以授国运。
魏倩才知道,原来拜将是真的拜啊,那拜相岂不是,嘿嘿,算了,汉王比她爹年龄还大,她不跟老人计较。电视剧误我,毕竟剧里是将军向君王跪拜,这确实不合理,毕竟这时代讲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君王趾高气扬,臣下低三下四,明显不合理。对君臣而言,礼就意味着君要谦卑,拜将也是扎实的下拜,不然将军登高台有什么意义?这时代儒家并非主流,君臣父子那一套还没有上场,那是汉武之后的事,这个时代讲信与义。人家君王谦卑下拜,恳求您帮他做事,如果您答应了,难道不应该好好完成吗?您要不以忠事君,那又何必答应?
她觉得这样很好,这证明确实不能让儒家独大,儒家独占思想之后,三纲五常,奴性就开始滋生了。
拜将刚结束,汉营将士就开始给大将军找茬了,樊哙已经骂起来了,然后被韩信立威压入狱中。魏倩看了看吵闹的军营,看了拿到虎符气场就变了的韩信,她就随汉王离开了,将纷纷扰扰都甩在身后。
“汉王,这韩信都没打过仗,您给这么大的排场,万一信错了人,可如何是好?”
魏倩还是不懂为什么刘邦信任一个二十四岁的少年人,还托付三军,这都已经是身家性命了,主要是韩信连仗都没打过。她知道韩信能打是因为她开了历史天眼,刘邦怎么会这么下注一个少年呢?
“我登台拜将那是求贤若渴,敬重大将,他要是打不了,夸下海口的是他,登上高台的是他,那下不了台的也是他。”
不愧是你,老流氓。
“不过魏相不必担心,我瞧那韩信非庸碌之辈,定有一翻作为。再者我们要得天下,大将军必须要拜。”
正值春好,草长莺飞,刘邦准备东出,那自然会与项羽对上,夏侯婴早早就去了沛县,将所有人的家眷都带了回来,吕雉便是此时带着老太公来到咸阳,住进了咸阳宫。她家只是小富之家,她住进宫殿之时也是分外欢喜。刘邦唤着娥姁,让她住主殿,握着她手道辛苦,她的心情很好,直到戚夫人大着肚子柔弱无依的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嘴角也从笑着抿成一条线。
魏倩还备着礼物过几日准备去看望吕雉,她都忘了有戚夫人这号人,毕竟她对老板的后院不感兴趣,但她对老板后院起火很感兴趣,毕竟宫斗戏她以前也挺爱看的。
此时的吕雉刚入长安还没封后,戚夫人虽然愚蠢,但实在美丽,于是很自然的成了刘邦真爱,吕雉想教训人居然被这死鬼怼了一句,她还怀着孕,你大度点。气得吕雉当场发飚,刘太公都拦不住,刘邦的脖子脸上都有了血痕。他骂了句悍妇,背后摆手让戚夫人走,然后听着吕雉说刘母去时她一人操持,刘邦便无了话。毕竟刘母死在他打关中之时,母亲死后他都不能去拜一拜,也使他悲痛难当。
他将王后印给了吕雉,叹了口气,“你今为王后,何必去理会柔弱女子。”
吕雉拿过后印,看着她的丈夫,她与他贫贱之时,两人相濡以沫,出去送徭役也会帮她备好一冬的柴火。可冠冕着身之时,却在她面前细声细语的护着他人,说什么戚姫柔弱,何其可笑。
吕雉比刘邦小近二十岁,刘邦长得好会来事,两人是有过浓情蜜意时候的,他有担当负责不忘糟糠是真,历史上吕雉从项羽军营里出来,流言蜚语四起,他并没有在意,封后给权共江山他都做到。喜新厌旧也是真,他宠幸戚夫人,爱着她的美貌,歌舞与身段,想过废太子立如意。
第二天朝会上,刘邦罕见的戴了冠冕,搞得大家都正式起来,但魏倩眼尖的看见衣领上的血痕,看来老板后院起火,昨日上演了一场大戏,她幸灾乐祸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