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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惊朔刚要放过他,忽然想起陆辞雪这些年不要命地自己的身体糟蹋得一团乱糟,又怒从心起, 拎着陆辞雪的耳朵道:“先回家,回家再收拾你。”

陆辞雪听见大人要拎他回家,反而开心:“好。”

释酒远远朝着乌惊朔喊:“尊上,你也太不厚道了,这么多年连个真名和真容都不跟我们透露。”

乌惊朔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等着,看见是神情轻松释然的释酒和竹漆,笑了一下,理所当然道:“你们也没问啊。”

竹漆拍拍释酒的肩膀:“倒立开空间,请吧。”

乌惊朔竖起耳朵:“什么?有什么好戏能看?”

陆辞雪小声说:“释酒说您要是能复活,他以后都倒立给您开空间。”

乌惊朔:还有这种好事!

释酒:“……”

释酒默默掏出一道飞舟法器,放出来变大,说道:“下次下次,下次再来。我魔气快要耗光了,开不了空间!”

竹漆嘘他。

在这冰原里待了一个月,大部分魔气都用来开空间和护身了,而且越往冰原深处走灵力越浓郁,他找不到半点魔气能补充,储物空间里的补魔丹都给他磕完了,现在当真是弹尽粮绝。

好在自从乌惊朔出来之后,冰原这边危险系数最高的罡风全都停了,不会影响法器驾驶。

乌惊朔爽快点头:“也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去之后迟早能看见。

他们上了飞舟,乌惊朔随便挑了一间房间,进去之后看见陆辞雪要关门离开,诶了一声:“辞雪,不进来一起吗?”

陆辞雪踟蹰片刻,说道:“……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们之前分明没有这么生疏吧。

乌惊朔捂着胸口,憋了半天咳嗽出声:“辞雪……”

“大人!”陆辞雪脸色瞬间变了,快步上前扶住乌惊朔,将他一点点放在干净的床榻上:“您哪里不舒服?”

眼见终于把陆辞雪钓进来了,乌惊朔抬手勾了一道风把门吹上,然后反手把陆辞雪按了下来,抬手要扒陆辞雪的大氅:“坐好,乖点,别动。”

陆辞雪按住衣服,蹙眉:“大人,您刚才……”

“骗你的。”乌惊朔笑眯眯说道,“都换新身体了,怎么可能有旧伤,大人好着呢。”

陆辞雪还是不放心,攥着衣襟不让他扒,说:“大人,您让辞雪检查一遍,不然辞雪不安心。”

陆辞雪小声道:“会做噩梦。”

这是撒娇吗?这就是吧?!

乌惊朔被萌得血量扣光,哪里还不肯应,依言给他看。

陆辞雪低声道了一句得罪,冰凉的手指点在乌惊朔的眉心上。

灵力在乌惊朔体内经脉流转一圈,确认大人的身体当真处于全盛时期,没有半点暗病暗伤,最后往识海处试探了一下。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轻而易举地从门户大开的识海钻了进去,顺利找到了乌惊朔的神魂。

只是乌惊朔的神魂还是有些虚弱,那一个月的灵力浇灌加上肉/身温养将乌惊朔的神魂养好了大半,但还是稍微有些欠缺。

好在并非什么大毛病,只是接下来对灵力的需求可能会反常地高,多细心养养,数月半载应当能养好。

陆辞雪心下有了数,安定不少。

他垂下眼眸,目光下意识落到乌惊朔的脸上,喉结滚了滚。

陆辞雪糟糕地意识到自己对大人这幅新样貌格外地没有抵抗力。

他以前就很喜欢趁着乌惊朔睡着的时候偷偷描摹乌惊朔的眉眼,那时他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生有这样完美令人惊叹的皮相,好看得令人着迷。

如今这幅雪瞳雪睫雪发的模样,更是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从哪座雪山捧回来的冷玉。

乌惊朔还在萌得滴血的状态里抽不开身,见陆辞雪检查完原地盯着他发呆,便莫名地摸了一把脸。

怎么这个眼神,他脸上有疤?

乌惊朔随手取过旁边的镜子,看了一眼。

然后他看见镜中哪哪都一片白的自己,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这谁啊这是!

他愕然地看了又看,只觉得自己的脸又熟悉又陌生,恍惚间以为自己跑去白色染缸里滚了一圈回来。

怎么也没人告诉他换身体还得变色啊。

小棉花被召唤过来:“宿主,您不要担心,这是正常现象。九幽冥霜花的存在本就极其需要灵力浇灌,您在地底的时候被灵脉浇透了,自然会呈现这个状态,正常的。”

乌惊朔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谅他实在是没有见过这幅模样的自己,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乌惊朔叹了一口气,把镜子一丢,决定不管这糟心事了。

他把陆辞雪抓过来:“检查完了吗?该你了吧。”

陆辞雪匆匆把眼神从乌惊朔的身上撕下来,有些魂不守舍:“嗯……嗯,好的大人。”

他乖乖地按照大人的意思退掉大氅和外衣,庆幸于自己没有继续穿着那几身沾满旧血的衣裳在乌惊朔眼前晃。

然而乌惊朔扒了陆辞雪大半衣裳之后才惊觉一件事情。

他不是医修出身,不会用灵识游走检查那一套。

乌惊朔和陆辞雪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

算了,就用最原始的方法简单看一下有没有外伤也行,回去之后再把陆辞雪抓去医药谷。

乌惊朔这么想着,于是按着陆辞雪的肩膀,将他的里衣往下扒拉。

哪知陆辞雪瞳孔骤缩,下意识攥紧自己将脱未脱的薄衣,耳尖爆红:“大、大人,一定要这样吗。”

乌惊朔怕他不好意思,更怕陆辞雪瞒伤,轻咳一声:“我就只看看你上半身有没有伤口,没别的意思。”

乌惊朔拍拍陆辞雪的肩膀:“都是男人,怕什么羞。”

陆辞雪:“……”

见陆辞雪还不肯松手,乌惊朔沉思半晌,大手一挥:“公平起见,那大人也脱,给你做个示范。”

陆辞雪更是吓得眼眸瞬间睁大,手忙脚乱地按住乌惊朔的手,面红耳赤道:“不用、不用了大人,不用了。我脱,我脱便是。”

给人吓得都结巴了。

乌惊朔虽然很愧疚,但他真的没办法,他只是一个对修真界医学知识技巧掌握不多的医盲:“大人也是男人,占不了你便宜,你放心,看看伤而已。”

陆辞雪闷声应了几句,深吸了几口气,才松了手,把里衣褪到腰腹。

乌惊朔一眼就看见陆辞雪腹间潦草缠着的纱布,上面还有褐色的血迹。

那是陆辞雪借着他的手捅下去的那一刀,合理怀疑陆辞雪在一个月前匆匆处理好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了。

陆辞雪肩上和胸膛都有深深浅浅的刀疤,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只等这些伤口愈合到不流血了,便也懒得管了。

陆辞雪两只手更是重灾区,手腕上遍布着纵横的刀疤,新旧交替,让人怀疑他究竟往这里割了多少刀。

除此之外,陆辞雪全身遍布大大小小的淤青和焦伤,留下大片大片雷火烧灼的痕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乌惊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异常沉默起来。

陆辞雪立刻就慌了。

这些伤口都是他拿来保持清醒用的,不伤及心脉,都不是大事,只是他当初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在想死和不能死之间拉锯了很久,再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不起眼的小伤。

他终于开始懊悔自己以前不拿这些东西当回事,现在落进乌惊朔眼里,平白惹大人伤心。

陆辞雪匆匆把衣裳披好,往乌惊朔怀里钻,逼迫他把注意力转移:“……您说好的,只是看一眼。”

他闷声说:“大人,这些伤口一点也不妨事,随便涂一点药隔夜就好了,不信的话您明日来看。”

“……”

乌惊朔低声问:“这些烧伤是怎么来的?”

陆辞雪向来秉持着不对大人撒谎的原则:“是我进阶时天雷劈的,您不要担心。”

虽然没说全就是了。

乌惊朔甚至不敢回抱回去,怕压着陆辞雪的伤。沉默半晌,他哑声道:“辞雪。大人,真的很抱……”

陆辞雪敏锐至极,猛然抬起头来,按住乌惊朔的嘴不让他说,轻声道:“不是您的错,大人。如若连别人的伤都要归咎于您,那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等乌惊朔反驳,陆辞雪速度极快地掏出药瓶,塞进乌惊朔手心里,祈求道:“大人,您可以帮辞雪上一下药吗?求您了。”

不能让大人再乱想下去了,得转移他的注意力。

让乌惊朔亲眼看见那些伤口有多好愈合,大人才能放心。

第47章 第 47 章 可有心悦之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 陆辞雪也很能拿捏乌惊朔。

他不想让大人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神伤,可乌惊朔执意要给他看伤的情况下,陆辞雪只能尽量找些别的方法让大人放松下来。

冰凉的药膏被人捂热, 熨得暖意融融, 涂在后背的伤疤上, 眨眼之间便起了效果。

陆辞雪当真没有刻意夸大, 修真之人哪里在乎外伤,他近些年来拿天雷当家常便饭,身体强度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陆辞雪自然将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他还是不够周全,早知道大人回来第一件事是扒他衣服的话,陆辞雪肯定第一时间把身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疤全洗了,再抓紧锻体淬炼,让形体更加优美流畅。

果不其然, 乌惊朔的神色缓过来不少, 他心里也清楚什么伤势严重什么伤势足够轻微, 但还是不妨碍他心疼:“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陆辞雪笑了一下:“大人, 哪有修士一点伤都不受的道理。”

乌惊朔不悦:“我在的时候你就没有。”

陆辞雪当然不敢说还有更严重的, 只能在心中庆幸乌惊朔看不出来, 他自己忙着往胸膛上的伤疤涂药, 等乌惊朔涂好药将他翻过来, 陆辞雪自己也已经处理好了。

落进乌惊朔眼里, 他便能明显地看见那些浅色疤痕逐渐淡去, 随后终于露出底下粉白肌肤白玉细腻般的肌理和质感。

瘦而不娇,线条流畅紧实,比例恰到好处, 肩背常年保持端正挺拔,因而勾出一道流畅平滑的肩线出来,如竹如松。

那些尚未完全消失的浅色疤痕附着在其上,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像是岁月为其点缀上的痕迹。

乌惊朔晃了一下神。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盯着辞雪看了很久,实在不太礼貌,于是伸手替陆辞雪把衣裳披上整理好,低声问:“好点了吗?”

陆辞雪一直在暗暗留心着大人的表情。他从一开始的羞耻万分,到后面破罐破摔,再到后面甚至隐隐有些在意大人的看法,转变衔接得极其流畅。

见乌惊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匆匆挪开,陆辞雪也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隐约有些失落:“好多了,大人。您也能看见的,我身上已经没有伤了。”

乌惊朔以前总还把陆辞雪当小孩,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的陆辞雪早已和他印象里多年前那只瘦瘦小小的团子大相径庭了。

现在的陆辞雪五官长开,多了几分内敛含蓄的锋芒,清逸雅致,从抱起来软乎乎的团子到如今身形紧实流畅的青年,实在是相差过大,总让乌惊朔有种不真实感。

再一次让乌惊朔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不能再像以前这么幼稚地把陆辞雪当什么都需要人关心担忧哄哄抱抱的小孩看了。

他长大成人了,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该出去放肆闯荡,再收获许多独属于他的情感牵绊,交几个挚交好友,尊师尊道,还有人生伴侣。

而这也意味着陆辞雪不需要再像雏鸟一样缩在他的羽翼下遮风挡雨,黏着他讨要亲昵和爱意了。

辞雪一直会定期回陆家村祭拜,顺路回秉白宗和师父师兄师弟们聚一聚,在剑宗也当上了弟子们敬佩的厉害仙尊,他自己就已经长出了丰满的羽翼,他拥有爱人的资本,也成了给予庇护的那一方。

一想到陆辞雪将来还要和谁结契,徒留他这个孤寡几百年老人独守空房庸庸碌碌,就还挺难受的。

他也不是不同意,如果陆辞雪真心喜欢,对方品行没问题的情况下,乌惊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棒打鸳鸯的。

但还是浑身难受。

乌惊朔以前觉得自己不可能这么矫情,没养小孩前还觉得小孩就是个麻烦的生物,但他的确不得不承认,和陆辞雪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的的确确是相依为命的程度了。

陆辞雪会像和他相依为命一样,与另外一个陌生的人亲密地度过后半生。

孩子幸福最大幸福最大。

乌惊朔在心中默默念了好几遍。

乌惊朔的情绪向来上脸,因而陆辞雪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轻声道:“大人?”

乌惊朔沉默了半晌,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不恨那个拐走辞雪的死东西。

他不仅恨,还恨得牙痒痒,乌惊朔惆怅地伸手胡乱揉了一把陆辞雪的脸:“过来给大人抱一下。”

多贴贴几下,不然以后真等辞雪领了个男人回家,那他就得避嫌了。

想到这里,乌惊朔心里忽然划过一丝怪异。

那一刻他好像差点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漏了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便见陆辞雪弯了弯眼眸,钻进他的怀里,珍惜而满足地收紧了怀抱。

大人一直都很爱用这种命令式的严肃语气说一些其实很亲昵的事情,就好像是抹不开面子和小孩贴贴,所以要命令小孩自己过来抱他一样。

大人好像习惯了当大人,习惯于爱人而不是被爱,久而久之,好像表达自己的需求就成了一种示弱了。

简称拉不下老脸。

每到这个时候,陆辞雪就会异常鲜明地感受到在这段关系中不只他一个人珍惜、沉溺和需要这段情感的维系。

他们同样需要彼此。

辞雪对他向来有求必应,乌惊朔终于满足了,又欣慰又辛酸,拍拍陆辞雪的脊背,说道:“好了,上来休息吧。”

从极北冰原慢慢开飞舟回去,估计还得有个好几天行程,他们可以在这里慢慢休整。

陆辞雪笑道:“好的大人。”

他刚想找个借口在大人身边待着呢。

这下好了,省了许多功夫。

等陆辞雪沐浴完回来,自发钻进床榻深处时,乌惊朔后知后觉,终于迟钝地抓住了之前一闪而逝的那缕怪异,蓦地如遭雷劈。

不对。陆辞雪是不是喜欢男人来着?

乌惊朔当初在幻境里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本来很震惊,但是陆辞雪在幻境里想干的全都是犯法的事情,反倒一瞬间拉高了他的震惊阈值,他当时甚至觉得没什么问题,只要孩子真的别干出这种事情就行。

可现在静下来细细一想,辞雪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性取向的?难不成就是在辞雪脸色爆红,躲着他再也不肯和他同塌而眠的那段时间?

坏了。

他居然迟钝到现在才发现吗?!

乌惊朔只感觉糟糕透了。

他这个便宜爹还真是够便宜没好货的,他居然一点也没意识到要关心一下辞雪这方面。

可他也不是男同啊,为什么辞雪会歪?

乌惊朔纳闷极了。

总不会是因为他常年单身,辞雪能接触到的更多是同性?

苍天老爷。

这么算来那他还真是罪责难逃。

然而现下还有一个问题。

已知辞雪的性取向为男,而他,一个大男人,刚才活生生地扒了陆辞雪的衣服,美其名曰只是看看伤势,还说出了经典名言:

“都是男的,怕什么羞。”

“公平起见,大人也脱,给你做个示范。”

乌惊朔两眼一黑:“……”

天都塌了——

难怪陆辞雪是那样的反应,这和赤/裸/裸的勾引和骚/扰有什么区别?!

他他他,他真没这个意思。

见乌惊朔久久僵在床前,陆辞雪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疑惑道:“大人?您还有事没有完成吗?”

“……”乌惊朔勉强干笑两声,“没有,没什么事。”

把陆辞雪抓进来一起休息的是他,现在想遁地逃走的还是他。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

陆辞雪察觉了异样,坐起身来。

他正要开口,就见乌惊朔心如死灰地转过身来盯着他看,看了好半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躺了上来。

一片死寂。

陆辞雪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秉持着不多问的原则,还是没有多嘴。

于是他像往常一样十分自然地环过乌惊朔的腰,低头抵在他的肩头,闭眼安睡。

徒留乌惊朔一个人慢慢僵硬起来,绝望无比。

能不能来个人救救他。

怎么办啊,他能不能抱回去……不合适啊。

有道是没有察觉时还能以平常心对待,一旦心里藏了东西,那可就睡不着了。

乌惊朔已经不知道手和脚要怎么摆放了。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陆辞雪忽然出声道:“大人,您今天怎么了?可以和辞雪说说吗。”

乌惊朔闭了闭眼,后悔死了:“何出此言?”

陆辞雪犹豫片刻,小声道:“您刚才还要求辞雪过来抱您呢。”

现在呢,在床上直愣愣地躺成了个木头,任他怎么黏在身边都无动于衷。

他知道大人的心思也许有些多变,但这也变得太快了。

他找不到规律和原因,就会不安。

陆辞雪轻声道:“是辞雪哪里惹您不悦了吗?”

“……没有,”乌惊朔忙道,“别乱想。”

哈哈。

毁了,真毁了。

他又不好直接问陆辞雪是不是真喜欢男人,这么一问,他当初看光辞雪所有心魔幻境的事情就得暴露了。

破坏父子关系。坚决不行。

左右睡不着,乌惊朔索性咬咬牙,豁出去了。

他翻过身来,语气深沉,像是破罐破摔了:“辞雪啊,大人问你一件事情,行么?”

陆辞雪眨眨眼,点头。

乌惊朔决定用秉烛夜谈来合理化这次同塌而眠,终于不再那么坐立不安了。他清了清嗓子:“你……你也长大了,可有遇见过心悦之人?”

陆辞雪蓦地睁开眼眸,看向乌惊朔的眼神罕见地有些惊疑不定。

第48章 第 48 章 很满足地贴上乌惊朔的胸……

乌惊朔见陆辞雪神情不对, 语速很快,像是生怕他误会似的:“我只是忽然心血来潮问一下而已,你不想答也没事的, 无论有没有, 大人都不会插手干涉, 你放心。”

“……”

陆辞雪尽力让自己的反应自然一些, 不显得这么异常。他喉结滚了滚,低声说:“我……没有。”

乌惊朔卡了一下壳,刚想好的词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该不会真是地下恋情或者单恋吧?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和他说的。

陆辞雪凝视着乌惊朔,见他噢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忽然就从被打乱的节奏中找回了一点安定。

不是他自负。

是他和大人相处这么多年,早已摸清了大人的性子。

乌惊朔向来没心没肺,脑袋一根筋……他没有贬低大人的意思。乌惊朔凡事总不会想这么多,陆辞雪自从认清了自己对大人的心意,就一直谨慎小心, 未敢表露出一点端倪, 乌惊朔没道理会觉察出异样。

陆辞雪深知自己胆小, 他没有办法不胆小, 他怕一旦越过这条线, 他与大人之间甚至连基本的情感维系就会彻底断裂。

虽然修真界风气开放, 不介意同性之间结为道侣, 可大人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偏好, 陆辞雪不敢赌。

他没有厉害到能够保护大人, 没有厉害到可以为大人排忧解难, 没有厉害到让大人反过来依赖他。在没有攒够成为天阶修者道侣的资本之前贸然表明心意,那便是自寻死路。

他怕大人生气,怕大人不理睬, 更怕大人认不清自己的心,因着对他的偏爱迁就屈从,就像纵容一个爱胡闹的小辈一样,这样对大人不公平。

陆辞雪不愿这样。

陆辞雪沉默半晌,小声说:“大人,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乌惊朔捏了捏太阳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随口问了一嘴而已,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陆辞雪点了点头。

乌惊朔一堆没机会说出口的话被迫咽了下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干脆算了。

反正来日方长,他还有很多时间。

双方各怀鬼胎地结束了这次简短的对话,见陆辞雪闭上眼睛缩了起来,乌惊朔便也不再多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从陆辞雪贴上来之后,他就莫名能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草木清香。

那股味道很好闻,乌惊朔闻着闻着,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上头。

乌惊朔才没躺多久,宁静的睡意便悄然漫了上来,让他不受控制地将神思沉下去,困倦汹涌地席卷而过。

他没注意到的是,陆辞雪环在他腰间的手一直亮着隐约温和的浅青微光,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浸润着乌惊朔的身体。

乌惊朔困得眼皮打架,即将睡着的时候忽地感觉怀里钻进来什么温软的身体,清醒了一点。

但他脑子实在迷糊,没什么思考的能力,因而像从前做过很多次那般顺其自然地就抬手把人往怀里拢了。

陆辞雪悄悄睁大眼睛。

这和他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却被奖励了一颗糖一样有什么区别。

陆辞雪注意着保持温养乌惊朔的灵力,随后无声弯弯眼眸,很满足地偏头贴上乌惊朔的胸膛,闭上眼睛数他的心跳。

强劲,沉稳,规律。

再也不是那具千疮百孔,了无生机的冰冷触感。

飞舟行驶了多久,乌惊朔便睡了多久。

他发觉自己好像醒来之后就特别容易睡着,有时候想出门看看路程行进到哪里了,却总是会被陆辞雪轻轻板着肩膀按回床榻上,缓声劝他多休息一会,并且有求必应地告知他现在到哪了,大约还有几日几时便能抵达,让乌惊朔放心。

这么周全的照拂多来几次,乌惊朔所有的需求得到完全的满足,久而久之被养出了懒意,于是不问这么多了,全盘听陆辞雪的。

乌惊朔越发确信那股草木清香就是从陆辞雪身上冒出来的,此前他从未在辞雪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想来有可能因为这具身体是九幽冥霜花所化。

严格来说,他算是灵植化作的人,所以对木灵根的存在比从前敏锐?

乌惊朔真的挺上头的,他从来没有过对一种气味如此上瘾的情况,有时候没忍住,会趁陆辞雪闭上眼睛深深睡着的时候下意识地低头多吸几口,吸完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于是皱着眉在心里和理智良知打架。

好奇怪啊,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还不等乌惊朔寻根究底找出根源问题,他便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萦绕在周身的暖意倏地断了一样,尤其明显。这股暖意存在的时间太久太久,以至于乌惊朔完全想不起来这股暖意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竟一点知觉都没有。

直到端倪初现,乌惊朔才猛然惊觉过来。

那股暖流浸透着他全身,断流的那个瞬间从全身退却到后腰,他顺着那股尚未消散的灵力气息,摸到了环抱在他后腰的手。

“……”

再看埋进他怀里睡着的陆辞雪,眉尖微微蹙起,像是睡不安稳,不自知便带上了深深的疲倦。

乌惊朔猛然坐起身来,此时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怕是陆辞雪一直在用隐蔽的手段将自己的灵力用来润养他的神魂,以至于自己早已透支过度,强撑到如今才露出端倪!

他脸色有些难看,一摸陆辞雪的脉象,更是紊乱又微弱。

他就说怎么这些天莫名其妙能睡这么久这么安稳,就和他在地底下孕育身体时相似,原来全是陆辞雪在续上灵力的浇灌。

乌惊朔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气死。

飞舟已经进入了人族地盘,这里灵力充裕,是最佳的天然材料。

他将陆辞雪拢进怀里,搭好打坐的姿势,自己则坐在陆辞雪的后背,抬掌抵住陆辞雪的后心。

乌惊朔将天地灵力引入自己体内,剔除杂质炼就精华之后才将纯净的灵力灌入陆辞雪的体内,相当于过滤提纯的媒介。

辞雪如今因为过度透支,灵力匮乏虚空而失去意识,乌惊朔本身的灵力再加上天地灵气,双管齐下才够用。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陆辞雪的经脉似乎早已有了微缩的迹象,很难接受外界的灵力注入,灵力一渗入,经脉便剧烈痉挛起来。

几乎是在陆辞雪开始颤抖时,乌惊朔便立刻脸色铁青地收了手。

他就知道。

辞雪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辞雪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情?

乌惊朔刚想摸点什么坐骑法器飞剑,只要能迅速抵达剑宗的都可以,然而一摸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才刚回来,身上什么都没有。

乌惊朔自己的储物戒不在身边,他死遁前偷摸回过一趟家,把珍贵的东西全藏家里了。

先前陆辞雪同他说自己没事,乌惊朔将信将疑地检查过,确实“看起来”没什么事,他才放松了警惕,想着慢慢行驶也行,他们也能在飞舟上休养生息。

如今陆辞雪出了这般严重的事情,他肯定不可能再放任飞舟这样龟速往前走,手边没有好用的法器,干脆直接从释酒手上夺了飞舟的掌控权,急速朝剑宗方向驶去。

陆辞雪意识昏迷,被乌惊朔从身后拢在怀里,惯性向后的时候,有乌惊朔挡着,因而什么事都没有。

释酒和竹漆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设定了飞舟行驶的路线,然后安心地在房间里睡大觉,未曾想睡梦之中忽然像是被人狠狠往后掼,砰地一声撞在结界墙壁上,嗷地痛呼出声。

释酒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被篡位了,还以为有外敌入侵,刚想篡回来,就发现篡他权限的是尊上。

释酒叹了一口气,没脾气了,爬过去敲开隔壁的门:“尊上?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他们推开门,看见神情沉郁的乌惊朔,怀中还抱着昏迷的陆辞雪。

好的。他们这下明白飞舟为什么会突然提速成这样了。

两位族长身上有剑宗的通行令,飞舟直直穿过剑宗的护山结界,落在了医修所在的神农谷。

阵仗太大,这种仗势送来的一般都是重伤濒死之人,因而神农谷的医师长者全都出来查看了。

然后他们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高大人影怀中抱着陆辞雪,大步朝他们走来。

容貌简直惊为天人,但他们按理来说并没有在修真界里见过这号全身发白,还和陆辞雪关系如此亲近的人物,可不知为何他们越看这张脸越熟悉,就像在哪见过一样。

不过神农谷的医修们一接到病人便顾不上其他的了,医者素养极其之高,短短一炷香内就把陆辞雪放进了内室,并给出了诊断结果。

长期透支过度导致的经脉破裂萎缩,心脉受损严重,牵连灵根都生出了萎靡的迹象,神魂有严重的暗伤,连识海都有轻微的裂痕。

可以说情况糟糕到了极点,若是再拖上十天半载,等识海裂痕继续扩大,到时候便不只是昏迷不醒这么简单了。

乌惊朔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面无表情,身边气压低得可怕,来往医修都忍不住绕着他走。

好在治当然是可以治的,幸好发现得早,有得救。

释酒听得胆战心惊,心想他真的尽力帮尊上看着他的养子了。

但是知栩仙尊显然不是会乖乖听别人话的人,他们俩外人,也不好干涉过多。

竹漆好像天生缺乏对他人情绪的敏锐感知,认真严肃地对乌惊朔说:“您未复……”

他想起陆辞雪说不能透露乌惊朔的身份,于是改了口:“你还没回来的时候,知栩仙尊定期消耗精血养着招魂阵法,近期不顾师长阻拦,数次故意引来渡劫天雷,用天雷淬体锻炼,尝试吸收天雷,以达到快速悟道进阶的目的。虽然并未成功进阶,但也差点死亡,每次都命悬一线。”

乌惊朔:“……”

这就是陆辞雪说的渡劫进阶?

乌惊朔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被气晕。

第49章 第 49 章 做梦一样

考虑到伤患有不配合史和枉顾医嘱史, 在家属的强烈要求下,医修给陆辞雪打上了安定的药物,能让他多昏睡几日, 既能保证治疗效果, 也能让陆辞雪长期透支疲倦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

乌惊朔趁着陆辞雪还没醒的功夫回了一趟家, 一进院子就看见落了满地桃花的参天大树, 有些发愣。

这还是当年陆辞雪折秉白宗送他的桃花枝长成的,后来从花瓶里面移植到了院子里,一直长得很好。

对于乌惊朔而言,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离开很久的实感,可地上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花瓣,最底下那层已经有些腐烂了,被新鲜的粉嫩花瓣掩盖过去,一片灼艳,仿佛那些腐烂色凭空消失了一样。

陆辞雪有点隐秘的洁癖, 他在家总会保持家里的干净整洁, 乌惊朔有时候就喜欢把藤椅搬到树下躺着刷琉璃景印, 刷累了闭眼就能睡过去。

醒来总能发现身上披了件薄衣, 上面还落了一些层层叠叠的桃花, 地上一圈却是干干净净的。

桃花树吸收日月露华, 现如今已经不需要人如何费心打理, 只是从地面上许久未打理过的灰尘和叶瓣, 也能看得出陆辞雪早已无暇顾及这么多了。

乌惊朔方才憋的一肚子火莫名灭了, 无端有些沉默。

他情绪低了下去, 越看满地的烂桃花越不顺眼,索性掐了诀顺手清理掉,然后回去解决掉没用的旧身体, 再把冰室收拾一番。

他拆了招魂阵法和冰棺,召来大水冲了三天三夜,总算把冰室里日夜弥漫的血腥气去除得一干二净。

最后乌惊朔把冰室一封,回神农谷守陆辞雪去了。

诸天剑宗的人一开始没认出来,见乌惊朔要在这守病患,于是热心地告诉他可以把人接回去静养,他们医修每日上门就行了。

璞真道人原本因为陆辞雪伤势未愈还一声不吭地断联,执意要跑去风雪连天的极北冰原找死而暴跳如雷,得到昏迷的陆辞雪被人抱回来接受治疗的时候立刻赶到了现场,也是越看越觉得乌惊朔眼熟,眼熟得令人心惊。

辞雪家那位大人和诸天剑宗其实没有很深的联系,日常也很少来宗门,也只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才会跟着陆辞雪出现一下。

宗里见过那位天阶大人的不多,几乎很少,就算有也是一眼而过,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唯一一次还是在当初陆辞雪破掉魔尊易容术的时候。

然而时间太过久远,璞真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凭着乌惊朔这一副全身雪白的模样,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他越看乌惊朔越像一位死去的故人,却因为时间久远,形象大相径庭而有些不敢认,上前试探询问道:“多亏道友出面救下辞雪,老夫感激不尽。道友如何称呼?等辞雪醒后,老夫想亲自上门给道友致谢。”

乌惊朔摆了摆手,把昏迷的陆辞雪抱起来往回走,道:“不必了,应该的。”

这是他儿子,他不救谁救。

直到听见声音的时候,璞真才终于对上了印象中的那个人,眼睛瞬间瞪大。

他立刻要追上去,道:“等等!”

可惜璞真拦得太晚,乌惊朔的身影已经先一步消失了。

他惊疑不定,心绪剧烈起伏,一咬牙,还是先去禀报了宗主。

陆辞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陷入过如此深沉的梦境了。

他周身萦绕在浅淡冰雪的气味之中,像是知道自己在最坚实可靠的怀抱之中,所以没有任何防备地放任自己失去所有意识。

这一觉睡得太沉太香,陆辞雪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从那血光幽幽的冰室中走了出来,他不再需要守着一副没有人愿意回来的破损空壳,等着那一缕盼不回来的亡魂,他不再需要用疼痛逼自己清醒,以免自己陷入更深的梦魇。

他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不再整宿整宿地煎熬自己,不再绝望痛苦地长跪不起,恨明日为何迟迟不到来。

他在梦中得到了救赎,他记得自己终于触碰到了幻象中的大人,他得到了大人的原谅,得到了大人毫不责怪的温柔拥抱,他听见大人哄着他让他不要自伤自弃,让他一个月后过来接大人。

陆辞雪接回了一个全须全尾,宛如天地间第一捧新雪般澄澈净明的大人。

他听见天地都为大人鸣唱,听见万物的欢呼。

陆辞雪高兴疯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言表自己的喜悦之情,只是一味地往乌惊朔怀里缩,好像要把两辈子的亲昵都在此时此刻讨回来。

然后陆辞雪醒于春日的一个清晨。

这个清晨和他以往许多次醒来都别无二致,他浑身泛着药的清苦,一睁眼先看见的是爬满全身的疗愈阵法,还有医修的关怀问语。

陆辞雪之前很多次被天雷劈得重伤昏迷,被师父带回,再次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画面。

熟悉又陌生,带着令他不敢细想深究的真相。

陆辞雪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了。难道他又故意引了天雷渡劫吗?

他的幻觉呢?他好像找不到大人的幻象了。

经脉还有些隐隐作痛,除此之外,陆辞雪全身都轻盈了不少,好像以往积累的所有沉疴旧伤都被一扫而空了一般。

陆辞雪麻木地睁着眼睛,心却一点一点,沉到了最底下。

旁边的医修语气好像很关切,可陆辞雪的五感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看不真切,听不真切,像是周围一切都是虚假的真实。

陆辞雪眼珠动了动,其实很想听清楚这位同门说了什么。他想撑出一道笑脸谢过这样的关心,可是当陆辞雪意识到自己刚从一道不想醒来的美梦中脱离后,他就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陆辞雪蓦地撑着自己起来,道歉之后谢绝了医修的搀扶和阻拦,跌跌撞撞地往冰室的方向走。

这条路他走熟了,每次从床榻上醒来,都要先去一趟冰室,确认大人的安危。

陆辞雪有些头疼欲裂,他想自己也许真的需要做点什么来让他区分开幻觉和现实了。

然而陆辞雪走到地下冰室的入口时,却困惑地发现自己一打开门,看见的是满墙寒气缭绕的冰块。

门后面被凝结的冰堵死了,原来的入口没有了。

陆辞雪低头按着太阳穴,喃喃道:“我……我记忆出问题了?”

他分明记得这里是他亲自挖出建造的冰室,专门用来存放大人的身体。

没有错,错不了,这条路他十年间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可为什么被冰堵死了?

陆辞雪困惑得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言不发地从内府取出大人送他的本命剑,开始劈着那些坚实的冰。

刚给陆辞雪上完最后一道疗愈阵法的医修们终于追上了陆辞雪的步伐,连忙道:“师兄,师兄你冷静一点啊师兄!”

“你家大人出门煎药去了,你等会就能见到了,先安心回去躺着。”

医修们肉眼可见地有些开心:“师兄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宗里传疯了,原来那位天阶的大能真能复活啊,太好了。”

陆辞雪听不见,只是一声不吭地凿着厚厚的冰壁。

他三两下凿出了一道深深的通道,又嫌这样太慢,干脆点了火符丢进去,将冰全部融化蒸发。

水雾蒸腾弥漫之间,陆辞雪冲了进去,却茫然地发现他记忆中那个冰室已经完全大变样了。

没有冰棺,没有大人,没有招魂阵法,只有空荡荡的一片,像是他此刻的心腔。

陆辞雪呆在了原地。

乌惊朔本来在盯着煎药的火候,无聊间已经刷遍了琉璃景印里关于如何养经脉养识海的帖子,他全部扫了一遍,只把重点的注意事项记了。

忌打击过大,忌情绪波动过大,忌高强度动用灵力,需静心养性。

就是不能再刺激陆辞雪。他了然地翻下一个帖子。

见药差不多好了,乌惊朔把药盛出来,正要端着回去,就忽地察觉到之前封住的冰室结界正在遭到破坏。

乌惊朔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疑惑无比:“什么东西?”

谁动他冰室了?

这地方按理来说不会有人贸然闯进去,家里这些天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访客,都很有分寸,不会随便乱动乱走。

片刻之后,乌惊朔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位没醒的精神不好的病人,心中暗道糟糕,赶紧扔了药碗赶了回去。

他匆匆踏入室内,迎面撞上一阵弥漫的水雾,皱皱鼻子:“辞雪?人呢?”

再往前一看,发现冰室的结界已经碎了一地,原本封住的冰壁如今凭空消失,只剩盈满飘然的白雾逐渐升腾弥漫。

乌惊朔:“……”

干什么干什么,烧他冰室作甚!

乌惊朔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扬声喊道:“辞雪,辞雪?陆辞雪!在不在里面?应一声。”

陆辞雪低头盯着空无血迹的地面,像是还沉浸在迷惘之中。

那些升腾的水汽雾气好像全部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蒙住他的中枢神经,断绝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陆辞雪像是一具断了线的木偶,茫茫然在原地打转,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不明白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家没了,大人也没了。

他固执无比地站在原地,好像这样一直等下去,就能等到幻觉消失,就能重新看见躺在冰棺里的乌惊朔一样。

然后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便长驱直入地插了进来,直直地破开迷雾,钻入了陆辞雪剧痛的识海之中。

他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点着掌中火摸索前来,雪白的长发散漫松垮地束在脑后,容颜宁静美好。

这道身影一出现,便凭空驱散了所有的迷雾,陆辞雪睁大大眼眸,手脚僵硬地钉在原地,恍然看着那人进来牵着他慢慢走了出去。

耳边的膜一点点被熟悉的声音磨开,他终于听清楚了周围的声音。

那是大人无奈又温和的嘀嘀咕咕:“真拿你没办法。我就走开这一次,一会没看你就跑了,还怪会挑时候的,辞雪。”

第50章 第 50 章 “您会怪我吗?我把您弄……

医修们见乌惊朔把人好好地牵回来便放心了, 自觉地避了嫌,离开前还把门带上了。

陆辞雪僵硬着身体,任由乌惊朔带着他往里面走。

他脑子好像彻底卡死了, 在异常真实的触感之下一点都不敢乱动, 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生怕怕眼前的人吹跑了。

乌惊朔把人按回床榻上, 观察了一会恍如梦游般的陆辞雪,低声说:“医修们说你识海神魂有损,伴有严重的癔症。怎么不和大人说?怕大人骂你吗。”

陆辞雪微微仰着头,一双漆黑幽然的乌瞳一错不错地盯着乌惊朔。

乌惊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辞雪的眼神迟钝地落了下来,然后伸手抓住了乌惊朔的手。

他好像在犹豫一些事情,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乌惊朔。

见乌惊朔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于是慢吞吞地把着乌惊朔的手,垂着眼眸低头贴在了乌惊朔温热的手心里。

看得乌惊朔心又软又痒。

他也没收回手, 在陆辞雪面前半蹲下身, 好笑道:“辞雪, 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这次陆辞雪凝视着乌惊朔, 答得很快:“大人。”

这一声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陆辞雪终于会说话了, 直勾勾地盯着乌惊朔, 又沙哑地唤了一声:“大人。”

陆辞雪像是有些无助, 他紧紧攥着乌惊朔的手掌, 茫然无措道:“大人, 您的身体不见了,冰室也空了。我找不到您。”

乌惊朔失笑道:“我不是在这吗辞雪?你再好好看看。”

陆辞雪盯着他看了良久,又重复了一遍:“大人, 我把您弄丢了。”

乌惊朔叹了一口气,道:“又把我当幻觉了?”

陆辞雪就不会觉得他这个幻觉怪烦的吗,纠缠不休到现在,居然一点也没察觉不对。

乌惊朔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陆辞雪的脸颊,道:“疼吗?”

陆辞雪顺着乌惊朔的力道微微偏了偏头,然后又侧头贴回乌惊朔的掌心,小声道:“不疼。”

不疼就对了。乌惊朔压根没舍得用力。

陆辞雪之前那几次自伤着实吓到他了,事实证明用疼痛来驱除幻觉保持清醒实在是一个不太好用的坏主意,乌惊朔不打算重蹈覆辙。

乌惊朔撑起身来,贴着陆辞雪的手因为他的动作牵动了几下,陆辞雪那边便误以为他要把手抽走,沉默而固执地攥得更紧了。

可怜巴巴的,撵不走,也不让他走。

“好好好,”乌惊朔的确有点抵抗不了,无奈道,“给你给你都给你,都是你的,不拿走。”

陆辞雪猛地抬起头来,乌瞳像是幽潭里落了一滴水,溅起了隐约的涟漪和波光。

大人是一个极其看重承诺的人。

大人答应过他的从来都会兑现,从未食言……除了那次之外。

但那次纯属是他犯蠢,是他杀了大人,所以大人回不来,兑不了承诺,是正常的,是他活该。大人心软又慈悲,留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梦给他,陆辞雪足够满足。

乌惊朔隐晦地瞥了一眼门口,用另一只空着的手遮住陆辞雪的眼睛。

小棉花连忙托着煎好的药火急火燎地窜进来,把药放在乌惊朔手边的案桌上,随后完成使命似的迅速隐身。

陆辞雪意识到大人要他闭眼,于是安分无比地垂下长长的羽睫,隐约扫过乌惊朔的掌心,泛起一阵麻痒。

乌惊朔自己抽不开身,只能拜托小棉花把药端进来了,不然陆辞雪这个病情迟早会越来越严重。

他撤回盖住陆辞雪的手就要去端药碗,结果那只手刚拿开没多久,就蓦地又被人抓住了。

乌惊朔回头,看见陆辞雪把他两只手都抓进怀里牢牢地藏着:“?”

陆辞雪不安地颤了颤眼睫,小声道:“您说给我的。”

乌惊朔:“……”

递过去的东西就都是给你的是吧。

乌惊朔那一瞬甚至想不到有什么能反驳的理由,咀嚼半晌发现陆辞雪的逻辑居然还真是对的。

乌惊朔又气又好笑,转念一想,那个温润开朗的陆辞雪会变成如今这样,有他一份功劳,乌惊朔便又哑了。

好笑是真好笑,心疼是真心疼。

乌惊朔尝试和病人讲道理:“能不能先借我一只手,我把药端过来,你得喝药。”

“或者我把那个也送你,”乌惊朔对着旁边的药碗扬了扬下巴,“你自己去端过来喝,好吗辞雪?”

陆辞雪看了一眼黑糊糊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可疑液体,沉默半晌,抱着自己辛苦得来的两只手拒绝道:“不想要。”

乌惊朔:“……”

乌惊朔气笑了。

他真服了。都这个时候了,陆辞雪居然还这么精。

乌惊朔无奈:“提。”

要什么要求自己提。

陆辞雪稍稍睁大了眼眸,有一种明知大人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却还是次次都配合的纵容。

这样的把戏陆辞雪已经对乌惊朔施展了许多次了,陆辞雪不怕苦不怕累,更没怕过喝药。

小的时候陆辞雪有一次生病,医药谷给他开的药放了一些奇苦无比的药材,陆辞雪向往常一样端起来就是一口干,结果不小心把自己喝呕了,给乌惊朔心疼坏了。

本来乌惊朔对小辞雪就有求必应,这下更是恨不得有什么捧什么过去。

那之后陆辞雪好像就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原来第一次知道喝药之前能叫苦,原来被苦到了就能讨大人心疼。

小的时候会讨要一个拥抱或者脸颊的亲亲,长大了会向大人讨要一些在家陪他的时间。

这一次,陆辞雪盯着乌惊朔,久久没有作声。

他现在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并不太好,最显著的症状就是头疼。

剧烈的疼,自从他从梦中醒来之后就愈发强烈,像是有一把锋利的针尖在脑子里面翻搅。

作为医修,他能大概判断出这可能是因为识海里那条裂缝蔓延扩大了,造成的痛苦便加剧翻倍。

识海是存放神魂最重要的地方,识海受损,意味着神智和清醒会一步步滑入深渊,随着裂缝的扩大而泯灭,最终识海破碎,神智消弭。

陆辞雪清楚自己正在走这个流程,但他实在有心无力。

他看着面前宛如真人的乌惊朔,剩余的理智已经不足以供他思考究竟有没有可能幻梦成真了。

如果陆辞雪有一天真的信了梦能变成现实,那他应该也离彻底疯掉不远了。

于是一些隐秘的心思开始不受控制地浮上来,陆辞雪开始胡思乱想,开始庆幸这道大人给他留的幻象温柔得不像样,愿意纵容他所有隐秘的正大光明的小心思,给他一些做什么都可以的错觉。

濒临识海破碎的人没有意志力可言,更何况是对着一道永远能令他沉溺的幻觉。

所以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对吗?毕竟大人说过,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

大人应允过他的。

于是陆辞雪抓住乌惊朔的手,将他轻轻往自己这边拉,随后偏头在乌惊朔的侧脸上软软地亲了一下。

乌惊朔大脑宕机了一瞬。

就亲了一下,陆辞雪不敢再亲了,怕亲多了大人的幻象会被吓跑。

通过叫苦撒娇换来的补偿已经兑现,陆辞雪像是终于得到了极想要的安抚,心满意足地从乌惊朔的怀里钻出,干净利落地把药一口干了。

喝完药,乌惊朔还是宕在原地,于是陆辞雪有一点心虚。

陆辞雪想起大人方才的应允,又觉得自己没错。反正小时候也不是没有亲过。

于是陆辞雪重新坐回来,把着乌惊朔的手环在自己的腰后,然后钻进了乌惊朔的怀抱,彻底安静了。

活脱脱一个全自动拥抱。

“……”

乌惊朔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烧干了,罕见地停摆不干了,恍然半晌回过神来,看见陆辞雪早已喝完药,埋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脸侧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那是久远之前的熟悉记忆,小时候的小团子被亲了会很不好意思,却也会很开心,长大了就不这么黏人了,不亲了,但还是会抱,会希望他陪多一点时间。

太久远,以至于陌生得过分,触感便显得异常清晰,存在感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成年后的亲吻,即使发生在从小就亲密的关系之间,也总显得味道不对。

哪里不对,乌惊朔说不上来,他只觉得恍惚,还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陆辞雪睡着了。埋进他的怀里睡着了。

没有人能和一个神智不清醒的病人讲道理。没有人能捋顺一个神智不清醒的病人的逻辑。

乌惊朔脑子莫名乱得厉害,他咬咬牙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了,换了一个姿势,让陆辞雪不至于坐着睡觉。

陆辞雪睡眠不深,睁了眼,见把自己送给他的大人自觉在床上半躺下来,不知为何莫名高兴。

他掀开乌惊朔整理好的被子钻进大人怀里,依旧是贴着乌惊朔的心口,喃喃道:“大人。”

乌惊朔用指节敲了敲太阳穴,警告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轻声应道:“嗯。”

“……”

“您会怪我吗?我把您弄丢了。”

乌惊朔沉默着收紧环住陆辞雪的怀抱:“不会。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