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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BOSS们 superpanda 35716 字 14天前

第41章 农牧贷(一)到拉萨后霍婷立即开始熟……

到拉萨后霍婷立即开始熟悉相关业务。

高原反应是有一些,她常常都呼吸不畅,某些时候晕乎乎的,好像是在半梦半醒间。

但也还好。

离开北京与姜维清后,心理上的窒息感一瞬间就轻了很多,于是生理上的窒息感相比之下就“还好”了。

作为一个行长助理,霍婷尽量接触业务,谦虚而低调。

这天,西藏分行与林芝的检察院有个活动,两边都要出一些人到各个县“打击高利贷”。

“前一阵子林芝那边抓到一个杀云豹的,豹皮、豹骨、豹肉全没!本来中国就没几只了……”对接的人告诉霍婷,“而且啊,干这事的又又又又是一家子欠高利贷的,还不上了,放贷的就要求他们杀点动物抵那个债。”“其实总是这样的,放贷的人设下圈套,提供车辆以及枪-支还负责采购,欠债的人上他们的套。前几天杀豹的就是借高利贷买了辆车,也不是什么好车,也就是在这边代步的车,但出了问题还不上了。这两年经济不太好,这种事就变多了。”

霍婷问:“然后呢?”

“检察院就决定以后增加一点宣传力度咯,叫牧民们不要去碰民间那些高利贷呗。这个活动是检察院合作银联搞出来的,几家银行跟着他们宣传一下贷款业务,给牧民们讲解一下正规的贷款途径,有事儿先问问我们。兴民主做小微贷款嘛,就被银联也给拉上了。”

“我明白了。”霍婷问,“我可以也

去听听吗?既然已经来了西藏,就想近距离了解一下。”

霍婷想,她都已经来基层了,那就真正努力了解一下省市县吧,甚至村。

在总行是体会不着的啊。

“行啊。”对接的人答应了她,“我跟他们说一声吧。”

第一站的村子颇远。

车子一路颠簸过去,霍婷胃里难受极了。

车子才一停下来她就立即跑下去,在氧气稀薄的地方用力地呼吸空气。

场地已经空出来了,桌椅已经布置好了,汉藏双语的横幅也拉起来了,当地村民来听讲座就可以当场领走鸡蛋——全国都是一个样。

霍婷打开一盒藏鸡蛋。

藏鸡蛋的个头很小,可可爱爱的,霍婷笑了。

接着兴民的人准备材料,霍婷则站在一边翻阅流程。

“主讲人……”霍婷轻轻念叨着,“西藏自治区林芝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拉巴顿珠、林芝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秦深……”

一瞬间,她想起来318国道上设卡的检察官了。

霍婷想:会是他吗?

他的名字叫秦深吗?

秦深。

她莫名地期待了下。

一分钟、两分钟地等待过去,霍婷并没等到他们,反而是距离讲座剩下大约半个小时时,挺突然地,霍婷就听见银联那边传出来了一阵骚动。

氛围顷刻发生变化,明显到让霍婷完全忽视不了。

银联那边好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互相问:“这怎么办?”“不知道啊!”

霍婷:“???”

她问兴民的对接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小姑娘说,“我去问问?”

霍婷点点头:“嗯,麻烦你了。”

结果原来是检察官们来电话了。

他们的车坏在半路,检察官们会走过来但要迟到半个小时,最快也要25分钟。

见村民们陆陆续续到了现场坐在椅子上,银联的人窃窃私语:“这怎么办啊?”

他们商量着:“银行先讲?”

“可这样好奇怪啊。”

“那又有什么办法?”

“哎,确实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告诉几家银行吧。”

他们把活动的新流程通知大家,几个银行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霍婷却感觉不妥,她语气依然无比温柔,说,“感觉这样有点奇怪……我们兴民有个提议。”

银联的人:“……嗯?”

霍婷说:“按照流程兴民这边是11点多开始讲,所以我们事先准备了些零食饮料给村民们。嗯,现在是9点钟,我想……先把我们的零食饮料分给大家当个早饭好像也未尝不可?拖点时间救救急。我们再去镇子上买中午的发给大家,两个小时来得及的。”

她做事细致。

零售信贷部门本来打算随随便便参与一下,跟着银联走个形式。因为风险相对较高,家庭牧场、普通牧民并非兴民的目标群体,“小微”也不什么都吃。但霍婷觉得,既然面对这个群体了就还是要留好印象,不存在哪个群体是永远都“用不上”的。

零售信贷部门的老大觉得霍婷爱整事儿,“典型的女管理者,就爱抠细节没有大局观”,但最后也没反对什么。

说完以后几个人都望着霍婷。

霍婷想了一下,又补充细节:“东西不要一次发完。我们就说,讲座流程会有点长,给大家先吃个早饭,然后发牦牛奶和小点心,留着水果当餐后,切慢点儿也发慢点儿。发上几次,半小时就过去了,这样村民不容易走。银行先讲就太奇怪了,喧宾夺主,我们只能宣传产品啊,那不就变成展销会了。这本来是检察院发起的宣传活动,如果变成展销会了对检察院的声誉会有负面的影响吧。而且人都是会累的,听完前面一个小时,到检察院讲的时候注意力就涣散了啊,甚至感觉无聊的话不少人会离场的。活动的重点应该是检察院打击犯罪吧,这个才是最关键的,多一个人听就可能少一个人被骗了。”

银联的人看看霍婷,觉得霍婷的主意确实更好:“我去问问我们老大。”

两分钟后她又回来:“行,就这么办吧。”

她走到前面:“大家!活动流程会有点长,我们这边准备了些吃的东西分给大家!吃完咱们就开始讲哈!”

磨磨蹭蹭发了牛奶,又磨磨蹭蹭发了点心,十分钟后再一次磨磨蹭蹭切了水果还磨磨蹭蹭发了水果,村民们吃过一轮后,检察官们终于是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

银联的人赶紧宣布:“还剩下最后一分钟哈!咱们活动马上开始。”

检察院的那几个人见这阵仗愣了一下。

其他的人便解释道:“幸好兴民那边的人带了一些零食饮料。他们本来是想中午发给村民当午饭的,现在突然空出来了半个小时,他们就说发下去先当个早饭杀杀时间,之后再买中午那份。挺管用的咧,我们发了几轮吃的东西,一个村民都没离开,哈哈哈哈。”

带队的人叫拉巴顿珠,他大笑道:“我还以为银行先讲了。”

“我们开始也这么想,兴民认为不太合适,觉得应该把重要的普法环节放在前面,否则大家就听不下去后面的正经内容了。就那女人,她好像是行长助理。”

拉巴顿珠等几个人的目光望向霍婷。

而霍婷此前的眼神也落在他们的身上。

尤其是——秦深。

三级高级检察官。

对方显然也认出她了,他依然是不苟言笑,霍婷也依然是嘴唇微弯,两人隔着嘈杂人群默默对视半晌。

因为是一路走过来的,秦深的制服裤子裤脚处蒙上灰尘,皮鞋也脏了。

他走路姿势依然是飒爽挺拔的,制服板正、裤缝笔直,可上面却带着灰尘,这让秦深呈现出了一种奇特的气质。

拉巴顿珠又随口问:“刚才是哪个人给我们发的短信?说这边已经在正轨上了,叫我们在山路上走慢一点注意安全。”

其他人道:“也是她。”

拉巴顿珠说:“哦——”

秦深又是向霍婷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讲座开始了。

先是拉巴顿珠,而后是秦深。

汉藏双语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与《公益诉讼》被发下去,配了其他宣传材料。

秦深走路步子很稳,一步步的,缓慢而有力。

霍婷发现,出乎意料,秦深讲的还挺生动。

他模仿部分受害者们想占便宜的心理,说:“哎,张三,听说你们是零利率啊?”“哎,这山头有野牦牛哟,一只就值好几万呢!”“使不得使不得——”

依然略略带着冰冷,但秦深显然已经尽力了。

霍婷忍不住撩起唇角。

秦深连续讲了七八个西藏牧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以案释法,讲述那些犯罪分子引诱牧民的套路。

他的声音是沉缓而动听的,隐隐带着不容分说:“如果猎杀藏羚羊,起刑点是一只而已。也就是说,一只就能被判刑。两只就叫‘重大’会被判五年以上。三只就是十年以上。犯罪的代价大家是要明白的。”

能看出来,许多村民都没想到“三只”竟就十年以上了,他们张开嘴巴面面相觑。

这个讲座的下半场是几家银行讲述自己农牧贷款的种类,套话也说了一堆——支农、惠农、助农、支持乡村振兴、增加乡村资金之类的。

而兴民其实并不走心。

虽然是有“农牧贷”,但实际上发放过的金额很小,农牧贷也主要关注自治区的正规企业,根本不管家庭牧场。

信贷部说了,“风险大”。

可霍婷站在远处看着兴民,想:“这里可是西藏啊……真要放弃农牧民吗?”

这样是否太武断了呢?

农、牧,是上天赐予这片土地的独特礼物。

讲到一半兴民银行将午餐餐包发给大家,自然也是霍婷吩咐的。

虽然零售信贷部门的老大评论霍婷“多事儿”,“女人就关注这些”,霍婷却还是在早餐被用于了救急之后,补齐了中午的餐包,她想做好这些事情。

几个跟着家长来领赠品的孩子拿着牛奶的吸管当作兵器打打闹闹。

“……”霍婷观察他们的动作,找活动前布置会场的小姑娘借了胶带,又走去几个孩子那边,一个一个拿过吸管仔细地剪掉尖头,又用胶带纸包了一下,还给他们,说:“跑慢一点,注意安全哦。”

她瞧见他们打闹,担心吸管尖的那头不小心刺进眼睛伤了他们,才细心地剪掉尖端缠上断口保护他们的。

霍婷半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们,

一手攥着孩子手腕一手抽出他的吸管,把吸管尖端剪平滑了,再缠上胶带还给他们,说:“这样才比较安全,你们以后也要注意。”

因为蹲在地上仰着头,她黑黑亮亮的长发瀑布一般披散下来,罩住她的后背,落在她的腰上,在西藏的太阳下面反射着光,像波浪。

“哇,”拉巴顿珠说,“江南女人吗,太不一样了。”

秦深不作声。

兴民又讲了一阵后小孩子们坐不住了。

于是霍婷带着他们走到边上玩儿东西。

她蹲在地上,拿着兴民的宣传册几下子就折出一只可以拍翅的小鸟,点上眼睛递给大家。一个四岁的藏族女孩拿着小鸟飞来飞去,说:“好~~~可爱~~~的小鸟鸟啊~~~”

她普通话一般般,带着一点轻微的口音。

霍婷摸摸她的头发,说:“好可爱~~~的小姑娘啊。”

兴民的人讲“农牧贷”,秦深目光瞥向她。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只是瞥向她。

某个时刻霍婷正好转过目光,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霍婷笑笑,秦深则移开眼神。

按照流程,兴民就是最后一个上去说话的,因此,兴民结束之后,这个活动也宣告结束了。

虽然前面出过插曲,但活动总体非常顺利。能看出来,许多牧民之前对于很多条款都不太清楚,今天才首次接触。

希望讲座能有效果吧。

霍婷走向拉巴顿珠以及秦深,问他们:“那个,你们的车修好了吗?”

拉巴顿珠:“没!我们两个在想办法呢。”

霍婷说:“我开了一辆SUN,我可以送你们先回林芝。”

“……”拉巴顿珠望向秦深。

工作特殊,秦深一向不喜欢跟外面的人有接触,更不喜欢欠人情,可这一次他竟然没说什么话。

他就只是望着地面,睫毛长长的。

银联那边没空位了,看起来这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于是拉巴顿珠点点头:“那麻烦你们了。”

霍婷说:“不客气。”

出了村子,果然还是那一辆SUV。

很大的车,干干净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绑着一只HelloKitty,主驾副驾间的杯架立着一支玻璃花瓶,一支花散着淡香。

前挡玻璃下,撒上去的各色花朵此时已经换了一批,但依然漂亮。

方向盘套是粉色的,后视镜套也是粉色的,上头趴着一只老鹰。

霍婷看看后排座位:“后排好像有点儿挤。来个男人坐副驾吧,否则就有一个女生要被夹在中间了。”

SUN是七座的,但第三排被放平了,用以扩大后备箱。显然,他们现在就五个人,也没必要扳起来。

拉巴顿珠说:“好。秦检那你去副驾吧?你最高。”

秦深顿顿,点点头:“嗯。”

踏进霍婷的车子前,秦深忽然站定了下。

这辆车子如此干净,秦深想起车主是会把租的车也打扫干净、把行李都收纳成盒的女人,也想起自己走过来时裤脚上面落满的灰,于是轻轻躬下腰去,在车外头将裤脚上沾上的土扑下去了。他的手指修长漂亮,拍在制服上的时候会扬起来一阵尘土。

拉巴顿珠:“???”

掸好之后秦深再次拉开车门,面无表情地坐进去了。

霍婷看看他,打开中间的扶手箱拿出一张杀菌湿巾,递给秦深,笑道:“擦擦手吧,秦检。”

秦深接过来:“谢谢。”

他撕开包装抖开湿巾,把自己手上的土仔细地抹下去了。

他一根一根擦过手指,湿巾染上一层土黄,手指则重新干净起来。

他的手指是有力与修长的。

抹完秦深将那湿巾又折叠好了塞进包装,拿在手里。

霍婷摊开手掌:“给我吧,我这边有清洁袋。”

秦深说:“谢谢。”

将那湿巾交给霍婷,霍婷接过来,露出一角的湿巾纸是温热的。

扔掉湿巾,霍婷把那个HelloKitty递给后排请他们先放进后备箱。

拉巴顿珠接过来,说:“这个猫啊,我女儿也喜欢这个猫。”

霍婷还没说什么呢,她旁边的秦深突然微微地偏过脸颊,说:“她不是猫。她是人。”

拉巴顿珠也震惊了:“???!!!”

秦深看了霍婷一眼:“真的。她是人。”

霍婷笑了,从后视镜看拉巴顿珠:“对啊。是真的。”

拉巴顿珠把那个HelloKitty拿在手里端详许久:“…………”

霍婷设好GPS后并没立即开车,她撩撩头发,打开车内的化妆镜又拧开手里的防晒乳液,笑笑啊:“不好意思,这里太阳实在厉害,我害怕晒。”

拉巴顿珠:“没事啊!”

霍婷又是那样仔细。她扬起脸颊拨开头发,一根发丝都不落下,把额头、鼻翼、脸颊、下巴,甚至眉骨、眼睑,都认认真真地抹过了。

秦深偶尔瞥她一眼。

而后霍婷又抬起脖子,指尖蘸上防晒乳液,两手指尖交互着,在颈子上抹上乳液。

她还戴上一顶帽子,开玩笑地说:“跟我们信贷部门的防风险系统一样,双保险。”

秦深没说话。

在西藏,他很少见到如此喜欢漂亮的人。

要漂亮、要情调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好了,”霍婷扳动SUV的钥匙,“走吧,先去检察院。”

秦深略微沉默了下,说:“谢谢。”

霍婷开车非常稳。

轻轻地踩油门,也轻轻地踩刹车,这里的路非常难开,上下颠簸,然而霍婷开得极其稳。

在开SUV,可她的手皮肤细腻。

路上自然聊起天来。

霍婷问:“上次那个盗猎的人,抓到了吗?”

秦深说:“嗯。但还没走公诉流程,开庭大概要下半年了。”

向车里的其他人解释了下他们的渊源,霍婷又问:“我不太懂哎。设卡不该是公安吗?为什么那天你会在那里?”

“帮个忙而已。”秦深回答她,“如果遇到比较严重的事检方早期就会介入,共同办案,指导警方走完流程。设卡那天是节假日,车太多了,我就也去帮个忙。”

“原来如此。”霍婷叹道,“好辛苦啊,也很伟大。既要逮到盗猎的人,又不想影响出入交通。”

秦深又去看她。

霍婷这话一半出于真心,另一半是顺手拍个马屁。

霍婷的一大特点就是每一次拍人马屁的时候都显得超级真挚诚恳,于是不管是实习时的老板,还是工作后的老板,都喜欢她。

女人往往擅长沟通,如果女人肯拍马屁也常常能升得很快,但很少女人可以做到。这个社会总会认为:女人,尤其是好学校毕业的女人,怎么可以拍马屁呢?怎么可以搞这些呢?

“那天最后那些零食,”霍婷又随口问,“你最后吃了哪个?”

秦深看着霍婷:“吃了几个茯苓夹饼。”

霍婷笑了,也看看秦深:“好吃吗?那个是从北京带去的,地方品牌,别处没有。”

“……嗯。”

这时后排一个姑娘问:“秦检察官,你好像不是当地人哦?”

“对他不是当地人。”拉巴顿珠抢答了下,“是援藏干部。”

霍婷也看向秦深,笑了:“哪个省派过来的呀?可以说吗?”

秦深说:“我也是从北京过来的。最高检。”

“……嚯,”霍婷睁大眼睛,“也是北京?”

秦深看回去,又说:“嗯。”

“所以你能看见他呀,

秦检喜欢培训警方!他一开始就介入的案子是其他人的好几倍!“拉巴顿珠又大笑道:“这边警方比起北京办案水平有差距嘛!他一过来就搞研究,发现林芝无罪案件比北京等等高出许多,很多时候警方那边形成不了有效证据链。秦检他就折腾上了,给林芝市的公检法搞了一个‘例会’制度,每月分析疑难案件,搞合作,搞培训……去年我们林芝市院撤诉的事少了很多,被高检院发奖状咯!他口头禅是‘公检法无所作为,犯罪者就无法无天’。”

霍婷也笑:“真厉害。真了不起。”

她喜欢这样理想主义的人。

“普法的事也上心了。”拉巴顿珠又称赞道,“比如这次。”

“嗯。是大好事。”霍婷同意,却突然问,“秦检,你什么星座的?”

“嗯?”一生接受法制教育,秦深从没想过这些,“星座?”

“对。”霍婷问,“秦检你什么星座?”

秦深想想:“好像是射手。”

一个下属问:“霍总,你相信这个?”

“不太相信。”霍婷说,“但有时候也觉得,可能人的出生季节真跟性格有点关系。一开始对这世界的认知影响了人的性格,也说不准?谁知道呢。射手座的理想主义秦检身上真的就有。”

秦深摇摇头,望向窗外。

上高速后是正午,霍婷发觉自己渴了。

“秦检啊,”霍婷一边开车一边说,“能帮下忙,把我水杯拧开一点吗?”

秦深垂下眸子,主副驾间的杯架上除了花瓶,还有只水杯。

秦深的水覆上水杯,拿出来。

水杯也是精致、漂亮的。

依然是粉红色,磨砂玻璃的,上面有好几条好像微微散发着光的游鱼。

秦深拧开盖子,递过去。

霍婷在专业地开SUV,没太注意,直接伸出右手去拿杯子。

结果就覆上了秦深的指尖。

“……”后座还有其他的人,霍婷没作声,手往下边一移,接过杯子。

她喝了一口之后再次把那杯子递给秦深:“谢谢秦检,麻烦帮我再拧上行吗。”

秦深拿回来,垂下眼睛,接着要拧杯子的那只手便微微地顿在原处。

今天是来工作的,霍婷身上穿着正装,化了点妆。因此此刻杯口上面带着点红。

一个浅浅的唇印。

秦深略微犹豫了下,摇摇头,盖上杯子放回原处。

318国道上,窗外还是震撼的景象。

北京地处华北平原,来这之前霍婷已经查过北京的平均海拔了,40来米,最高的就是景山了。

而这里呢——

是西藏,是高原,有世界上最高的峰。

是千山之巅,万川之源。

辽阔、壮丽。

像一位母亲,在孕育着,却也在疲惫着。

车子经过嘎朗湖。

一个姑娘突然叫道:“哇,好漂亮啊!”

拉巴顿珠望了一眼:“走远一点就是嘎朗湖了。去那的路这个季节是很漂亮也很壮观的,粉嫩桃花、青稞麦田。林芝桃花是有名的,现在也正好是时候,再过十来天就没现在开得这么饱满了,你们应该去看看的。”

“好啊,谢谢您。”兴民那个小姑娘征询霍婷的意见,“不然,我们送完检察官后就回这边看看桃花?现在就算赶回行里应该也到下班时间了。以后想看就必须特意过来一趟了,四个小时呢。”

霍婷说:“好啊。我也想看看。”

拉巴顿珠似乎感觉这样过于麻烦他们了,高高在上的,毕竟兴民之前解了难题帮了大忙,现在又在送他们,便道:“要不现在就过去吧?省着之后折回来了。”

“现在?”霍婷又是带点狡黠的口气,问:“可以吗,秦检?”

“……”秦深沉默之后点了下头,“可以。”

说定行程,车子奔下318国道。

果然一路都是“粉嫩桃花、青稞麦田”。

桃花烂漫,灼灼其华,像一整片粉红朝霞。

到嘎朗村的时候天下略略下了点雨,不过很快就又停下来了。

“好美啊。”下车之后霍婷说。

远处是雪山,脚下是草地,四周是桃花,而眼前则是湖泊。湖泊中央荡着水草,清澈水面映着桃花。在一片片桃花林中红色房子若隐若现。天很蓝,云朵洁白。

景色层次如此丰富。

最上层是天空的蓝色以及雪山的白色,接着是高大松柏的深绿,而后是桃花的粉色,再而后是大片草地的淡绿,一些牛羊散步其中,最后是湖泊,里头映着蓝天、白天、树木、桃花,一丛丛水草点缀其间。

秦深也抬起眼睛。

“想起来了一句诗哎,”霍婷说:“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秦深又看她。

来到西藏一年多了,喜欢念诗的女人他好像是头一次见。

拉巴顿珠也觉着新鲜:“这诗我们都没听过。”

“另外一句也很应景,”霍婷又说:“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不过诗里都是江南景色,我觉得这里的花要更漂亮。”

“嘎朗以前是贫困村。”拉巴顿珠说,“十来年前发展旅游的,现在已经是小康村了。”

霍婷应和:“真好。”

秦深没说什么话,霍婷却主动继续了话题:“我老家以前也是贫困村。”

两位检察官的目光都一下子落在她身上。

“我父母曾经希望我不要去念高中了,”霍婷说,“那个年代还没现在这么重视子女教育。可我很想继续念书,然后当时……”

霍婷转过身,看着秦深:“就有一个在我们那支教的年轻男人——跟现在的秦检察官差不多年纪,好像连气质都差不多的,去了我家里好几次,劝我爸妈支持我。我弟弟也求我爸妈让他姐姐继续念书,我父母终于同意了,我一步步走到今天。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他,也很感谢你们。”

这是真的。

秦深轻轻避开目光,竟然不敢看她。

大概因为蓝天、白云、雪山、湖泊、松柏、桃花,那浓墨重彩的颜色,搅得人心也浓墨重彩了起来。

霍婷蹲在湖边,手指伸进冰凉的水小心捞起几朵桃花,看了会儿,又轻轻地将它们都放置回去:“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花瓣粉白,花蕊吐丝,淡淡金色置于顶端。

她的头发光滑黑亮,此时从她耳后掉落下来,桑蚕丝的窗帘似的,隐隐遮住她的脸。

树下还有一截桃枝。

树枝好像刚落下来,上头还有几朵桃花,霍婷弯下腰捡起来,打算插在花瓶里面。

拉巴顿珠问:“插花瓶里真的能活?”

“能啊。”霍婷说,“加营养剂,换换水,应该是可以活的吧,我猜。”

拉巴顿珠说:“神奇。”

正好走到旁边桃树之下,地上又有一截桃枝。

霍婷捡起桃枝把上面土吹干净了,掰掉下面多余部分,将剩下的那截花枝递给身边的拉巴顿珠:“要试试吗?可以放在办公桌上,我车里有营养剂。”

拉巴顿珠却摇摇头:“算了。”

“好吧。”问了一个人,自然不好忽略另一个人,霍婷又问秦深,“秦检呢?要试试吗?否则花马上就死得透透的。”

秦深略略垂下眸子,静静盯着桃枝,半晌之后竟莫名地接过来了,说:“我试试。谢谢。”

“好。”霍婷交代他,“营养剂回车上我给你几袋。”

秦深又说:“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秦检如果喜欢花哪天我们送束好的。”霍婷回答他。

“不麻烦。

“秦深拒绝她,“我没收过别人东西。”

“送一束花算什么啊。”霍婷习惯拉拉关系,“我们两个算有缘了,国道上见过一次,今天又见了一次。而且吧,我长大后总希望自己能给当初跑到我家劝我父母的那个哥哥送点什么感谢一下,可别说他名字,我连他长相都忘干净了。秦检察官是我后来认识的第一个这样的人,老百姓送一束花感谢一下怎么了。”

秦深再次拒绝她:“真的不麻烦。”

可莫名地胸腔一燥。

回到车上,霍婷果然将她那支插进杯架的花瓶里,秦深则一路拿着花儿,垂着眸子,看着手里。

车开进了林芝市区,车速慢下来。

某一时刻有点儿热,所以霍婷脱了西装。

她腰背挺直,白色衬衫扎在西裤里。作为一个银行人,她永远都穿白色衬衫,裤子也是系到最上,透着严肃。

秦深发现她肩其实很宽。

后排姑娘喊热死了,于是霍婷开了下窗。

没想到外头风很大,两边车窗落下来后过堂风一吹,秦深手里那支桃花一下就被吹落了几瓣,蓦地飘到半空,从秦深的这一边儿被吹到了霍婷的那一边儿。

两个人都看向它们。

霍婷躲了一下,其中一瓣还是粘到霍婷一边的肩膀上。

霍婷肩膀晃了一下,没晃掉花瓣,看了一眼身边的秦深,没再去管那片花瓣了,她微微地笑起来,继续开车。

白色衬衫的肩膀处落着一片粉红花瓣,黑发柔柔地披在后面。

秦深正好也看向她,注意到了她的笑,目光在她肩膀的花瓣上停留了会儿,又移开眼神。

可喉头轻轻滚动了下。

第42章 农牧贷(二)一更

回分行后霍婷老是惦记着那“农牧贷”。

在西藏却放弃“农牧”吗?

虽然只是“个人农牧”。

可这样很难扩大业务吧?

行里头说“风险较大”,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没有可以用来降低风险的方法吗?

…………

另一边,“民俗街”的贷款获批后,项目建设有条不紊,每个环节都很迅速,几个非遗的继承人已经确定要搬来了。

甲方能力的确很强,对民俗街的市场宣传也十分关心十分重视,在民俗街开业之前就邀请大家参与招标。

霍婷当然第一时间就把这消息发给张斩了。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民俗街”会进行比稿,事实上张斩已经思索许久,甚至把demo都做出来了。

是一支非常美的广告片。

用民俗街众多店铺贯串整个中国历史。

同样,因为事先早已知道“民俗街”会进行比稿,张斩花费了很长时间,把各种技艺的历史全都查过、全都理清了,同时还详细地搜集了下与每一种传统技艺有关的真实故事及民间传说。大把时间砸在上面,她对于众多传统技艺的研究绝非是表面的或浅显的,而是全面的与深入的。

战略名字叫《薪火相传,不知其尽》。

片子画面是水墨风,而“水墨”本身就是一项非遗。

Demo只有简单线条,但张斩并未吝惜预算,还是请了个厉害的人操刀这支demo的画面,她甚至打算中标以后邀请一位国画大师出正式稿。

背景音乐也全部是传统乐器演奏出来的。

张斩用了很多故事,梳理、展现5000余年的中国历史。

每一朝的“代表故事”都与某技艺有些关联,而每一朝的“代表故事”左下方都写着年代。

比如,

荆轲手中执着匕首,绕着柱子刺向秦王。

人是黑白的,他手里华美的匕首是彩色的。

画面左下写着:东周,前770年-前256年。

而紧接着,场景变化,他的匕首在今天的铺子里头悬挂于墙,“民俗街”的铸剑传人在认真地锻造刀剑,镜头拉远,画面里是某间铺子,左下写着:2025年。铸剑传人陈忠善。传统文化一条街东区201。

再比如,

赵夫人为丈夫孙权绣下山川地势军阵之像,在方帛上绣出来了五岳、河海、城邑、行阵,“绣万国于一锦”,帮助丈夫征战四方。

同样,人是黑白的,华美的方帛是彩色的。

画面左下写着:三国,220年-280年。

同样,紧接着场景变化,她的绣锦在今天的铺子里头铺在桌上,依然那样精致华美,“民俗街”的刺绣传人在阳光下完善着它,左下写着:今天,2025年。刺绣传人张娟。传统文化一条街西区105。

再再比如,

后唐末帝李丛珂带着玉玺从玄武楼跃入火海,传国玉玺自此失踪。

人是黑白的,玉玺是彩色的。

画面左下写着:唐,618年-907年。

依然是,紧接着场景变化,那枚玉玺在掉落在了铺子里头一张桌上,“民俗街”的雕玉传人在精心地雕刻印章,左下写着:今天,2025年。玉雕传人xxx。传统文化一条街东区214。

总之,在这一支广告片里,从石器时,到近现代,每个朝代都在广告里有一个故事,也有一种技艺。而岁月流逝,王朝更迭,时间变幻,“中华文明”传承下来,带着从未改变的匠心,也带着历经沧桑的通透。

广告片左下角的文字,则从“石器时代”“夏”“商”“西周”“东周”“秦”“西汉”“东汉”,一路奔驰,一直到“清”“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

按照设计,广告片的最后一幕将是“京和文旅”老总对着镜头讲述初衷,在demo里张斩则暂时用了一位专业演员,他动情地说:

“这些文化、这些技艺绵延已经有数千年,可现在它们的魅力却被很多人忽略掉了。因此,我们将许多技艺的传人邀请到了这条街上,展示文化,讲述历史,我们其实有个妄想:在如今的工业社会,了解这些技艺的人,不但没少,反而还多了。”

他憨厚地笑笑,两只手也挥舞了下:“大家坐着飞机、坐着高铁、坐着汽车来到北京,看到了这些文化,了解了一些历史,甚至啊,还挑着自己喜欢的,上了一节体验课,甚至上了更多学习课,也成为了它们的传人啦。”

他的声音渐渐淡去,一行LOGO缓缓浮现:【源远流长,不知其尽。】

对历史事件的选择,欧阳琴的贡献很大。她一直喜欢传统文化,否则当初想进广告行业时,也不可能选择用“在广告公司大门口带着老公舞狮”的特殊方式来吸引那家公司的注意。她想到很多历史故事并且说给组里人听。

因为要做整套战略,自然,张斩也提出来了很多的其他策略。

她想邀请一些网红去店铺里“学习技艺”并做出一些有趣的东西——亲自制一个香囊、亲自捏一个面人、亲自做一把油纸伞、亲自做一盏红灯笼、亲自刻一枚玉石印章、亲自绣一块手帕丝巾……张斩相信他/她们可以起到一个带动作用。

去民俗街逛上一圈再选喜欢的学点皮毛,很有趣,不是吗?

她打算把这一部分分出一些给毕姗姗,毕竟东星公司并不可能亲自拍摄全部视频。

另外也有小程序APP,人们可以上传照片或者图片,AI自动根据图片给出主体变成剪纸、面塑等等等等非遗物品后的图片。

APP上可以直接预约去店铺里学做一下。

后期还有幽默营销,传统文化继承人们会做一些清奇的东西,张斩一一举了例子。

…………

比稿那天JET也在。或者说,林柏鸣也在。

看见张斩林柏鸣竟走过去,温柔地笑道:“学妹,我们又见面了。我们之间那些误会……应该已经解除了吧?”

Amelie:“???”

她傻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有过一段。

张斩冷冷看他一眼,站起身,去饮水机接温水了。

林柏鸣静等了会儿,知道无趣,对其余人温和地笑了一下,也风度翩翩地走回到JET那群人的位置上。

最喜欢帅哥Amelie瞧见张斩这个样子,故意大声对欧阳琴说,“喂!那个JET的林柏鸣,丑了好多啊!”

欧阳琴明白过来,回她:“他不一直都非常丑吗?”

Amelie说:“以前还算正常人吧,现在简直像个ET。”

欧阳琴说:“以前也不像正常人啊。”

东星那边diss林柏鸣,JET的人都震惊极了,他们一会儿看看东星的人,一会儿看看林柏鸣,想八八卦,又不敢问,难受极了。

林柏鸣则淡定至极地坐在那儿,随着大家。

不过张斩了解这人,他肯定是如坐针毡。

装吧就。

张斩回来,挑起点笑,说:“别管JET了。我们东星第三个讲。准备好了吗?”

Amelie:“好咧!”

因为准备非常充分,现场的展示结果非常打动“京和文旅”。

那些技艺熠熠生辉,在历史的长河当中流传到了今时今日。它们见证了太多太多,也参与了太多太多,一张张脸孔闪烁过去,一幕幕历史流逝过去,每个中国人的心里都有着一个古时的梦,通过接触这些媒介,他们也在纵穿时光。

广告片中,过去与现在奇妙地重合起来了。

张斩做了很多研究,在提案时她甚至还引用了些古文原句。

京和文旅那位老总非常动容,也非常感怀,他说:“东星对吧?你们态度是最认真的。而且感觉你们的人非常了解传统文化和中国历史,也最符合我们的需求。”

张斩则回答:“应当的。我们组的所有人都非常喜欢传统文化。我们也一直认为啊,甲乙双方最好是有相似的性格、相同的愿景,这样合作起来会很顺利,也会很愉悦,不需要彼此迁就,可以直接做到最好,连以后想起这段共事的时光都全是怀念。”

能看出来甲方老总也经历过不顺利和不愉悦的合作,露出一脸心有戚戚的表情:“是啊。”

另一人则小声对那位老总道:“他们这个demo里边连各朝服饰都没出错,还是挺值得信赖的吧。”

老总说:“嗯。”

前一人说:“JET的提案错误太多。两家公司对比明显啊。刚才JET那个demo里头的制陶工艺居然是希腊的,不是中国的。离谱。”

老总其实也看出来了,又:“嗯。”

“两边创意全都挺好的,但细节还是东星更佳啊。这种东西……如果以后被扒出来广告里的传统文化是错的,或者是假的,就尴尬了。”

“嗯。”

最后,因为东星态度认真创意优秀,连执行都毫无差错非常精彩,张斩这组简直算是理所应当地拿下了标。

得知结果的时候张斩长长松了口气。

她不能输给林柏鸣。

她的焦虑持续了整整一天,终于消散了。

她很强。

“太好了张斩!”Ronald与群总监都过来特意表扬张斩,“民俗街可是个大活儿!现在环境这么困难,但我们组做完宾珞的TVC还能接上京和文旅,牛大发了。”

张斩只笑:“谢谢。”

Amelie也高兴极了,却同时也伤感地道:“可惜啊,京和文旅全部男的加起来也帅不过Adam,那个总监是歪歪嘴。”

张斩则回答:“挣钱好像比较重要。”

Amelie说:“对!”

…………

同一时间,霍婷亲自见了几个AI公司的负责人,对方公司无一例外正在投入“智慧金融”。

其中一家尤其先进,也已经在与农行的各省分行进行合作。

于是霍婷要了一些过往案例仔细地看,也仔细研究。

事实证明,这家公司的的确确帮助农行规避过风险。

它会在牧民的养殖场里装摄像头,监控情况。一旦AI发现动物的数量开始下跌,甚至跌到警戒线下,就会快速地通知银行,银行便能当即追缴。

同时智能项圈可以定位每个动物防止走失,智能仪器可以监控动物健康避免死亡,这些仪器能在早期发现大半常见疾病。

同时系统还有合作的畜牧专家与畜牧兽医,他们随时给予指导。这些指导是有用的,因为大多牧民在动物们病重之前都不大会去看医生的。

这些措施的的确确取得过一些成效,帮农行的各省分行规避过好几笔坏账。

目前这家公司还并没有针对牦牛的系统,但毕竟仪器就是那“老三样”,想针对牦牛开发一个监测系统也并不难。

耳标可以检测耳温,及时确诊发炎或者感染;

AI分析监控图像后可以发现某个牦牛四肢无力、走路摇摆,或者发现牦牛精神不振、死气沉沉,从而及时确诊中毒;

或者发现牦牛胃部膨大、排泄困难,便及时确诊消化道病;

或者发现牦牛毛发稀疏、皮肤斑驳,便及时确诊寄生虫病;

……

目前这家公司正在进行B轮融资所以急需拓展客户,给霍婷的整体报价可以算是非常低廉了。

于是霍婷决定推动一下。

她给方行长、负责相关业务的副行长与零售信贷部门的总经理都介绍了下智慧金融,他们兴致其实一般,然而既然霍婷想推他们也不方便阻拦,便同意霍婷给牧民们贷几笔款试验一下。

“那就先试验几笔吧。”他们说,“别投入太大。否则不仅赔了成本还赔了人工。”

可即使只有这种承诺,霍婷依然开心极了。

她想:出身文秘的自己,终于开始负责业务了。

她要做成这件事情。

她能做成这件事情。

第43章 农牧贷(三)二更

拿下“民俗街”的时候Ronald这个组正好刚刚做完了宾珞的项目,可以接上。

宾珞新车的广告片果然很美也果然很炸,俊男美女互相倾心、互相挑逗、互相勾引,荷尔蒙弥散。

而这款车在中国的首月销量也罕见地突破了宾珞的预期。

虽然这车挽救不了德国车的整体颓势,却也能给宾珞中国公司一些安慰和一些鼓励,他们依然是老牌的、有实力的百年品牌,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于是某个星期五的晚上,东星、宾珞两边的人约在酒吧庆祝销量。

Leisuretime选择酒吧,是外企与广告公司非常常见的做法。

这间酒吧档次颇高,格调也好。

宾珞公司的市场部又夸这广告做得漂亮,Adam只靠着卡座,捏着酒杯,淡淡笑笑,却不言语。

张斩则是接受他们与自己的碰杯,扬起脖子喝了两口,鸡尾酒那又甜又辣的味道弥散开来,顺着喉管滑进胃里。

放下杯子,她的眼神向Adam那边瞥了一眼,正好被对方锁住目光。

Adam也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事实上,不论是拍这支广告时还是后来看这支广告时,他们两个总不自觉地想起那天的“试验”。

他们两个比试打球,又比试开车。

台球的撞击声、落袋声,引擎的轰鸣声、漂移的摩擦声……总萦绕在他们耳边。

同时复现的还有那时候暧昧、粘稠的空气。

都是成年人,当然知道那不是错觉。

十几个人一杯杯喝,张斩渐渐头脑微醺。

Amelie放下酒杯,说:“大家!走!去跳舞吧!”

不少人附和她,可张斩却笑笑,摇头:“你们去闹吧,我不去那边了。想坐会儿。”

“那好哦,”Amelie说,“我们几个先去玩儿啦。”

“嗯,”张斩回答,“High一点。”

大家推推搡搡离开卡座,最后,除去张斩与Adam,大家全都去下舞池了。

张斩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们,坐在原地,拿着酒杯,上身随着他们的节奏也微微晃动、轻轻摇着。

Adam看着她,问:“你不去跳?”

“不了,”张斩仍然跟着节拍,一截脖颈白皙修长,“跟他们啊,算了吧。”

她的唇角勾起一点,美极了。

一曲落下,酒吧的人欢呼起来,Adam看看张斩,倾过身子,捏着杯子送过来。

张斩笑笑,也倾过去,把她手里的玻璃杯往Adam那边磕了一下,两只酒杯发出清清脆脆的一声响。

而后各自扬起脖子,喝下去了。

很奇特地,大概因为过于吵闹,他们两个话非常少,就只是望着舞池,在每一曲结束之时碰一下杯,看看彼此。

点第三杯时Adam说:“你酒量很好。”

“谢谢。”张斩道,“你也不差。”

Ronald七点多就离开了,剩下的人则一直闹到晚上十点多,也陆陆续续地要回家了。

Amelie蹭到很晚,哀伤地告诉张斩:“以后我就见不着这种顶级大帅哥了。”

张斩摸摸她:“华想刚签新代言人,你前几天刚说过好帅好帅的那个,谭什么的,总之就是你新老公。”

Amelie尖叫一声:“我能见到我新老公了?!”

张斩说:“嗯。”

Amelie说:“我爱这一行!”

最后两边就只剩下了张斩与Adam两个人。

“Zoe,”Adam问:“真的不想跳一支舞?”

因为这回是跟Adam跳,张斩随意觑他一眼,之后竟然放下酒杯,站起来,说:“那走吧,跳一支舞。”

Adam也站起来:“好。”

她散开头发,晃晃头,黑发瞬间散落下来,铺了满背,卷曲得恰到好处。

舞池音乐重新响起。

一开始张斩面对台上的DJ,与所有人一块儿摇晃,一块儿跳舞。

可一会儿后,因为现在时间已晚,舞池里面人并不多,张斩竟然转回身子,朝着Adam。

双人对跳。

除去他们,对跳的还有几对。

Adam显然又是个高手,他垂着眼睛,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候,他会随着音乐的节奏,由张斩的后脑处,一路虚抚到她的发尖。

而在某一处缠绵的曲调中,Adam轻揽住张斩后颈,将张斩“拖”向自己,额头几乎靠着额头,鼻尖已经贴着鼻尖,随着节奏摇晃身体。

好几个人看他们。

好性感的两个人。

到舞曲的高潮时候,张斩转回去,甩甩头发,手抓起头发挽上去,继续跳舞,Adam则假装嗅她后颈。

他们两个都很会跳。

一曲最后,终了的时候,张斩隔着一点距离,装作自己坐了一下Adam的大腿,Adam也隔着一些距离,手虚虚地从张斩的大腿侧面抚上去似的,非常配合,舞曲正好结束在这里。

他们跳得好,台上的DJ甚至冲着他们鼓了鼓掌。

张斩感觉刺激极了,也爽快极了。

回到卡座,张斩略微平静了下,又喝了点酒,脑子好像变晕了一点。

因为刚才跳了舞,她的胸膛微微起伏。

怪了……张斩想:跳几支舞,能醉了?

她看向Adam,Adam也看向她。

“Adam,”张斩问Adam:“宾珞广告已经拍完了。我们两家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吗?”

Adam的眼睛凝视着她:“当然。”

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他的眼眶显得更深,眼瞳也显得更沉。

跳完几曲,某些气氛更加明显了。

张斩看着他,想:Adam的五官异域感其实很强。

这时后面一个持着酒杯的女生想挤过去,可附近的人正好很多,她被其他人碰了一下,身体一闪,杯子里的鸡尾酒洒出来,一下泼了整整半杯在Adam后背的衬衫上!

Adam睫毛一颤,动作也略略一顿。

“啊对不起对不起!”女生连忙道歉,“真的对不起!”

见Adam好像是个老外,又说:“Sorry!Iamsosorry!”

Adam转过去,看了她眼,温声道:“没事的。我马上也要走了。你去玩儿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女生又说,“谢谢!Thankyou!”

说完赶紧溜走了。

张斩看看Adam后背衬衫上的红色酒液——此时正一边顺着纹理淌下来,一边洇进去。白色衬衫贴上肌肉,隐隐投出身体的颜色。

她笑了:“怎么还碰上这事?”

“不知道。”Adam无奈道,“后面可能位置太窄了。”

张斩又看看衬衫,出主意:“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擦干一点。总不能这样离开吧。把车里都弄脏了,”

Adam点点头:“好。”

捏起杯子将剩下的酒喝光了,撩在桌上,去洗手间。

他毕竟身高有一米九,气质卓越又长得好,一路上很多女人看他。

他只一直礼貌地说:“麻烦让一下,谢谢。”

“哦哦哦……”

张斩便坐在远处等Adam。

她的心脏其实还在欢腾着,大脑也还在兴奋着。

刚才的那一支曲,他们对视、凑近,眼神相交、呼吸相缠,血液奔腾,连皮肤都有了一些轻微的刺痛感,那余韵绵延到现在。

两分钟后张斩突然想起自己带了棉巾,应该可以比洗手间的纸巾擦干净些,便回存包处抽了几张,又去洗手间找Adam。

这家酒吧的洗手间堪称豪华,张斩径直拐进后面,一眼就在男洗手间的洗手池处发现了Adam。

Adam正看着镜子,慢条斯理地脱下衬衫,露出自己精壮的上身与勃发的肌肉。

张斩退后两步,靠在墙上,正好能远远地透过大门从镜子里看见他。

Adam擦擦衬衫,用烘手机吹了一下,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全无狼狈,动作依然是从容的。

一个男人从洗手间的里间里走出来,见Adam裸着上身用烘手机吹白衬衫,吓了一跳,Adam则抬起眼睛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男人走去洗手,可能仍然震惊Adam的身材,洗的时候忍不住总偷偷转过脑袋瞥Adam一眼,瞥个不停。

张斩都看笑了,想:直男这些小心思啊。

看看,比不过;再看看,还比不过;再再看看,还还比不过。

烘干衬衫,Adam又从旁边的机器里抽出一张干手纸,用水龙头浇湿了,对着镜子稍稍侧身,想把后背也擦一下。

酒洒在身上肯定是不舒服的。

现在酒液已经干透了,黏在身上。女生那杯是鸡尾酒,里面甚至有果汁。

这个动作显然很难,Adam的一手伸向后背,又顿住了。

无从下手的样子。

张斩嘴角微微一撩,想帮他,便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

Adam果然听见了,转过头望向走廊,见是张斩,他的神态放松下来,也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

张斩站直了,冲Adam勾勾手指,示意对方出来,自己可以帮他。

好整以暇的。

Adam看她几秒,果然真的转向张斩,拿着衬衫,裸着上-身,大大方方地提起长腿走向了她。

他肩很宽,胸很阔,胸肌鼓起,腹部却有六块腹肌,在灯光的照射之下有清晰的光影交界。腿非常长,此时黑色西裤箍在腿上,皮带卡在他的胯上,小腹两侧有人鱼线,但很快没入西裤边缘。

在昏暗的走廊灯下有很强的压迫感。

张斩脑子麻了一下。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身材的男人。

可她脸上却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Adam走出来,张斩接过他的衬衫,没地方放,便系在她自己的腰上,用两边袖口打了个结,说:“我来帮你吧,擦干净。”

白色衬衫领口卡在她的后腰上,布料覆过她的后臀,袖子环到她的前腰。

Adam看看对方腰间的衬衫,颔首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

Adam等着张斩,张斩则看看走廊尽头——拐角那里是条死路,里面只有紧急出口的大门,便问,“去那边吗?别挡在这里。”

Adam目光深沉,说:“好。”

张斩便先走进拐角,Adam随后跟进去。

他看看张斩,而后转过身子,一手撑着面前的墙,另一手叉着自己的腰,将沾了酒液的后背露给张斩。

有漂亮的背部肌肉与深深的一道脊骨,延伸进了后腰处的皮带里面,看不到了。

张斩一手搭在Adam的左边肩上,一手拿着棉巾抹他的酒。

一点点地抹下去,鸡尾酒的甜辣味道充斥鼻端。

左手把着Adam的肩膀,肌肉紧实,手感温热。

反正站在对方身后,张斩放肆地欣赏对方。

他颈上浅色的碎发,他撑着墙壁的修长手指,他的背肌、脊骨、胯、臀——

她的左手抚着他肩,几根指尖搭在前面,按在他的锁骨上方,Adam稍稍瞥过眼神,便能看见她指尖上鲜亮鲜亮的指甲油。

精细的形状,鲜亮的颜色。

有的时候擦的动作用力了点,她左手也会用力地在他肩上扳动一下,手指一捏,指尖使力,指甲前端陷进肉里,抠出几个轻轻的月牙。

张斩动作不大老实,最后一下擦完酒液后手里棉巾却没抬起,而后一路慢慢地,沿着Adam光滑的背脊下来,一直下到皮带处。

脊骨没入皮带里面。

Adam自然感觉到了,没发出声音,就让张斩隔着棉巾,从他的背肌滑到皮带。

那里之前明明是干净的。

张斩轻轻说:“好了,干净了。”

Adam又说:“谢谢。”

张斩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喝多了点,听了这话后张斩却没拿开左手,更没离开原处。她搭在对方肩膀上的几根手指动了一下,抚上Adam距离她指尖咫尺之处的喉结,轻轻地,慢慢地,由上而下,抹过去。

Adam的喉结滚动一遭,他轻轻地扬起脖子,很听话。

抹过去后,又抹了回来,依然是轻轻的,慢慢的,上下走了一遭。

男人的性征。

张斩根本不放过他,她右手扶着Adam的腰,凑近了点,左手继续玩儿他喉结。

Adam喘息声渐重,闭闭眼,而后某个时刻突然转过来,目光锁住张斩的眼睛。

张斩脑子有点儿木,见到喉结又凑上去,伸出指尖点着它,微微扬着脸,上上下下抚弄它。这回两人正面相对,张斩依然把着他赤-裸的腰。

Adam说:“你——”

张斩看他眼睛:“嗯?”

Adam想碰她的身体,她的颈子、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臀,他都想狠狠地握住、啃噬。

可他没有。

他只温柔地看着她,抬起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从后脑处抚到发根,说:“Zoe,你酒恐怕喝太多了。”

隔着头发、衣服,也碰到了她的后背,张斩脊背一阵酥麻。

她想要更多。

很奇怪,这种感觉在她之前与林柏鸣约会时从未有过。

可她认为自己也是曾经爱过林柏鸣的。

她另一手也搭上他肩,凑过去,眼神松散地看着他,想吻他。

可Adam却再次拒绝了她,说:“张斩,柔柔,你不清醒。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听到这话张斩明显愣了一下,表情也显出恼火,掐着Adam两边肩头的指尖用力了些:“Adam,你别装正经。”

Adam也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抽离不了,他微微喘着气,闭闭眼,又锁着张斩,两手把着她的手腕扯到自己的胸膛上,声音染上一层暗哑:“我确实是在装正经。好吧,你来占我的便宜。这样你清醒后也怨不了谁。”

这样也行。

张斩同样微微喘着气,有一点点急切似的,在阴暗无人的拐角处抚上Adam的两块胸肌。

用手掌、用指尖。

正面、侧面;正中、边缘。反复流连,爱不释手。

张斩盯着Adam的身体,好像在看一份调研报告,手一秒钟也不离开。

Adam又握着张斩的手来到自己的腹肌上。

紧绷的、勃发的。

他捏着张斩的指尖,引导着她,一道道地抹过腹肌中间的条条沟壑,又摸到腹肌的中央。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呼吸交缠。

抚过一遭,张斩两手又从Adam的两边腰侧滑过去,抱着他,抚他的背。

指尖走过肩胛骨,摸过脊柱,又来到后腰。

不舍得放开。

Adam说:“你——”

张斩又想吻他的唇。

Adam再次克制地拒绝了她,说:“张斩,你不清醒。”

张斩说:“我——”

Adam终于叹了口气,还是让张斩“占他的便宜”了,又捏着张斩的指尖覆在自己的唇上,从下唇的一边滑到另一边。

指尖滑过对方下唇,张斩能察觉到自己指腹的温热柔软。

她好想吻。

奇怪,与林柏鸣在一起时她并没有像这样过。

明明是来帮Adam擦掉酒液的,却在这地方抱在一起,摸遍了他上身的每一寸。

连血液都热了起来。

如果Amelie知道他们离开之后他们两个变成这样的了,不知道要惊成什么样。

她贪恋地抚他的唇,Adam一只手虚虚地揽着张斩的后腰,防止她站不稳,可手上、唇上的触感让Adam好像要忍受不了了。

远处是喧闹的酒吧舞池,这里是无人的紧急通道,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女人穿着收身裙子系着他的衬衫,男人甚至裸着上身,穿着西裤露着肌肉。

男人虚虚搂着对方,女人摸着他的喉结、胸、腹、背、嘴唇,目光始终不离对方眼睛。

张斩的手完完整整碰了一遭自己的唇,Adam的嘴唇实在是渴,可他不想趁着对方喝了些酒就品尝她唇舌,然而唇上燥热无法缓解,于是半晌之后,Adam捏起一缕张斩的黑发,发梢还散着薄荷香,Adam将那捋发捏在指尖,凑到唇边,将两片唇压上去,用力地吻了一下,说:“够了,Zoe,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可张斩依然没放过他,她接过了她那截发尾,先搔搔Adam的唇,又去搔Adam的喉结,靠近对方,盯着他的棕色眼睛,说:“好吧。既然你受不了了,那我就回家了。拜拜咯,Adam。”

第44章 农牧贷(四)与Adam一起去民俗街……

张斩叫了一个代驾。

回到家后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种氛围中。

有点疯狂,有点陌生。

可她明明是理性的人。

她躺在床上,捏起自己那捋发尾看了会儿,莫名地就笑起来了。

让Adam这样一个男人“真的快要受不了了”,她有一种奇异的满足。

…………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张斩都在忙“民俗街”。

京和文旅速度很快,东区即将建设完毕——大部分是使用了京和文旅的资金,小部分用到了兴民银行的贷款,东区也会率先营业,京和文旅同时再用兴民的剩余贷款建设东区以及北区。

因此,“民俗街”第一波的宣传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组里很忙。

张斩两次拒绝Adam的邀请,略略晾了Adam一下后,某个周五的晚上,张斩终于主动地联系了Adam。

“京和文旅”已经请到一些店铺正式入驻。虽然还没开业,但

部分商家已经开始在民俗街装修店铺了。

与此同时,京和文旅也在打造民俗街的整体外观,古色古香的。

也果然有一些店家非常需要小微贷款,其中大半都选择了“贷款+保险”这个模式,兴民便又吹嘘自己“纾困小微、服务街区”。

为做项目,完善创意,张斩想自己先跟民俗街的手艺人里唠一唠,收集素材、刺激创意,她希望自己对手艺人能有更多的了解,也发掘更多的故事。

因为不是正式采访,她便没带组里的人,而是叫上了Adam。

Adam果然感兴趣,问:“民俗街?”

“对。”张斩说,“我们组接下来的阶段性重点项目。”

“好。”Adam一回答应了,“感谢邀请。我想去看看。”

“嗯。那我等一会儿发你地址。”

Adam道:“谢谢。”

再见到张斩时,Adam的眼睛眯了一下。

他第一次见到张斩穿这样的休闲装。

广告公司穿着随意,尤其是创意部,但她也一向比较职业,今天却是穿着一套休闲衬衫和牛仔裤。

张斩个子有一米七四,穿平底鞋居然也高过身边一半男人。

她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走到Adam的身边,说:“Adam。”

“你好Zoe。”Adam依然很绅士风度,“你为什么在那边出现了?”

“我叫网约车过来的。”张斩笑笑,“我其实不喜欢开车,而且我对这边不熟,也不知道哪儿能停。”

Adam点点头:“原来如此。”

“走吧。”张斩指指远处店铺,“我们看看民俗街现在布置到哪一步了。”

Adam说:“好。”

街道其实还很粗糙,建筑材料随处可见而工作人员穿梭其中,半紧张又半悠闲地。

Adam个子高,但他会为张斩考虑,步子大小正正好好。

偶尔遇到建筑材料Adam也不会直接迈过去,而是喜欢绕过去,怕不小心踩坏东西。

他保持自己的风度,偶尔与工人们对上眼神,他会打招呼,说“Hi”。

有的工人外向一些,也会说“Hi”,有的工人则内向一些,移开目光。

他们先是路过一家皮影人偶的店铺,一位老人坐在里头,弓着腰背,正在练习着某种乐器。

非遗介绍已经贴在店门口的一面墙上,张斩站在墙的对面缓缓读出上面的文字:“皮影,最古老的光影艺术,已经存在2000多年,可能起始于西汉——用蜡烛等等光源照射兽皮做的人物,让其剪影在白色幕布上动起来。表演者一边操纵人物,一边讲述故事……同时配以乐器——”

Adam也站在张斩的身边,挨着张斩看。

张斩一直读到最后,完全没有丝毫的不耐:“张xx,山东泰安人,世世代代从事皮影,张xx是家族的第六代传人——”

老人见到他们两个,竟停下练习,放下乐器,“啪”地一声就打开了他幕布后的好几盏灯,坐在椅子上,又拿起鼓槌,在幕布后利落地敲了一阵激进鼓点,紧接着拿起一个孙悟空,又拿起一个白骨精,在幕布后厮杀起来。

“哇,”张斩立即被吸引着,拉上Adam小声说,“快过去看。”

Adam说“好”。

人偶关节灵活极了,挥棒、格挡、跳跃,老人口中念叨出了一阵阵的皮影戏词:“妖精!”“哪里跑!”

他竟然能左手操纵孙悟空的两根操纵杆,右手操纵白骨精的,而且两只手能快速做出两套完全不同的动作。

张斩与Adam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对方演完一阵之后张斩真心赞叹道:“好厉害。一个人偶这么灵活。伯伯,能教教我吗?”

老人也是非常乐意,他两手分别握着两根皮影人偶的操纵杆,话间带着山东口音:“就这样甩。喏。这样甩。”

皮影人偶在他手里反常地听他的话,胳膊如何、腿又如何,完全在老人的操控之中。

张斩立即试了一下,然而完全行不通,她的人物只会机械地做同个动作、用同个节奏,僵硬极了,人偶好像只会重复动作的机器人。

她问:“等等哎,翻不过去……您刚刚怎么翻跟头的?而且,您为什么可以做出那么多种不同的动作?一共不就两根杆吗?”

顺时针绕,逆时针绕,就没了啊。

老人说:“是这样甩……看仔细喽。”

老人耐心地教张斩,张斩也耐心地想学会。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时间仿佛静止了。

张斩面容认真、专注,她一点点学,在老人的指导之下学会了一个动作,而后又学会了一个动作。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她才终于可以比较熟练地做出来那些动作了,比如挥棒、抬膝、翻滚,等等等等。

她一遍遍试。

很奇怪,这种认真、专注,应该是与“性感”无关的,可Adam却莫名觉得,她好性感。

像那一次在马来西亚的海边工作到夜里十二点时。

像那一次知道宾珞想要“落地”却依然提案了个“有趣”的idea时。

像那一次愿意自己尝试一下“漂移创意”的可能性时。

最后张斩买下来了孙悟空的那个人偶。便便宜宜的,才十块钱。

走出店铺张斩问Adam:“Adam,你知道《三打白骨精》吗?”

“听说过。”Adam颔首,“但我不太知道内容。”

于是张斩一边偶尔翻一下那个孙悟空,一边简单讲述了下《三打白骨精》的故事。Adam静静地听完了,说:“其实也许,师父从未真正地接纳以及相信过他。”

张斩无奈地笑了:“也许吧。在书里头,他们经过这件事后师徒感情变好了,师父从此相信了他,可如果是在现实中呢,就未必。不过吧,这个故事主要是想教育我们——”

张斩这里顿了一下,Adam问:“什么?”

“教育我们,人不可以看表象。”张斩慢慢站定了,面向Adam,凑过去,伸出一手,用食指尖在他下颌上勾了一把,“异国他乡突然之间出现一个漂亮姑娘,可能是想吃你肉啊。你以后也小心点儿。”

Adam眼神闪烁。

他自然知道张斩在说马来西亚的相遇,他望着张斩的嘴唇,说:“我乐意之至。”

张斩忍着笑,反问:“谁知道是真是假?走吧,去下一家。”

“……嗯。”

后面是家做首饰的。

店家姑娘有些羞赧,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还没开始正式营业呢,放点东西看看效果而已啦。”

张斩问:“那今天可以买吗?”

姑娘想想:“倒也可以。麻烦开业后帮我们店宣传一下哦。”

张斩勾勾唇:“好。”

对方并不知道张斩就是来做宣传的。

张斩先试戴了一只银镯子,又试戴了一枚银戒指,戒指上有漂亮的纹。

四面各有一只神兽,神兽都在一个圈内,对应着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四只神兽栩栩如生。

张斩问Adam:“你认识这些吗?”

Adam凝望半晌,摇摇头。

张斩说:“二十八星宿。中国古代根据日月将黄道附近的星星划分出了28星宿。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由一神兽镇守。这个就是东方青龙,有七个星宿,心、房、角、尾,还有些什么来着。这个是西方白虎,这个是南方朱雀,也有七个星宿,鬼、柳、星、井,等等吧,这个是北方玄武,形象就是这种龟蛇。你回去以后可以搜一下。”

“好。”Adam接过戒指仔细地端详了阵,赞叹道,“好美丽。”

“是啊。”张斩轻轻将那戒指放进Adam的手掌心里,“送给你吧。回去以后研究一下。”

Adam攥着戒指,抬起眼睛与张斩又对视几秒。

她送给了他一枚戒指。

虽然价格并不昂贵,上面没有任何宝石,但却雕有中国古代镇守四方的神兽。

Adam直接戴在手上。

张斩却又去看发簪了。

她拔出一支,晃晃自己漂亮的长发,两只手伸到颈后灵活地将头发都束拢起来,而后左手束着头发,另一手捏着簪子压在发上,左手握着头发在簪子上绕了一下,转动簪子,转了180度,又将那簪子挑过下面的头发反插回去了。

Adam根本没看清楚,就只瞧见张斩的两只手灵活地摆弄头发以及簪子,缭乱极了,不一会儿她的头发

便被紧紧地盘在了脑后。

张斩晃晃头发试验松紧,那只簪子牢牢的,张斩又摸摸后脑,对位置也满意得很,转过来问Adam:“怎么样?”

Adam说:“我从不知道这样就能将长头发扎在脑后。”

张斩又笑了:“你不知道的还真多。”

Adam承认了:“嗯。等你以后告诉我。”

“我喜欢这支簪子,也买了吧。”张斩弯弯唇,两根手指捏着簪子轻轻一拔,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便流泻下来,铺在背上。

她又晃晃头发,一手手指插进头发梳了两下。

Adam看着她。

店里可以学习錾银,学做戒指,张斩感觉这里十分适合情侣,便记在心里,想要当个上市以后可以宣传的卖点。

今天就先算了吧。

中午随便吃了一点后他们再次回民俗街。

錾银铺子往后的那七八家全没人,而再往后头,第一家敞着开的是一家做扇面的。牌匾都是扇面形状,写着毛笔字:【吴记扇铺】。

扇面已经挂了满墙。

门口也有一段介绍,张斩再次读出来:“扇子,起源殷代,最早叫作‘翣’……‘羽’指羽毛,‘妾’指侍妾,整个字指‘侍妾一样立在主人两旁的羽毛扇’,最初并非用来拂凉,而是一种仪仗用品,为帝王们障尘以及蔽日。到了西汉时……”

长见识了。

店家还是书法高手,问张斩以及Adam:“你们两个是游客吗?”

“是。”张斩回答,“今天随便进来逛逛。”

店家又问他们二人:“那要写一首藏头诗吗?”

张斩问:“藏头诗?”

“对,”店家道,“用你们两个的名字写一首诗,100块。”

张斩便觑向Adam:“要写吗?”

Adam似乎很感兴趣,道:“好。麻烦您。”

对面店家便推过来了一张白纸:“把你们两个的名字写在这里吧。”

“好。”张斩撩了一下耳边黑发,弯下腰,提起笔,先写了一个‘张斩’,而后笔尖移到右侧,顿了一下,笑问:“Adam,你的名字要写什么?‘亚当’吗?好奇怪哦。”

Adam勾勾唇:“可以。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张斩写了一个“亚当”。

店家斟酌两个名字:“张斩……是女生对吧?亚当是男的。”

张斩说:“对。”

店家好像也没写过给老外的藏头诗,锁着眉头思考起来。

张斩笑笑,走到柜台挑了一把红色扇子递给店家。店家接过扇子撂在桌上,盯着它又思索了片刻,最后终于有了句子,很得意似的,调了墨汁放在一边,又挽起袖子提起毛笔,找好位置、摆好架势,笔走龙蛇,开始在扇面上书写起来。

张斩默默观看着、也等待着。

张……

扬……

一会儿后,第一句诗呈现出来了:

【张扬笑语度良宵,】

紧接着是第二句。

斩……

断……

很快,第二句诗也呈现出来了:

【斩断千愁与君好。】

张斩轻轻笑了一下。

下面就是最后两句:

【亚枝低拂碧窗纱,

当下时光永不老。】

张斩接过来,说:“谢谢。”

Adam自然也站在一起。

张斩问Adam:“能读懂吗?”

Adam似乎读了几遍,最后才点了下头,转过眸子望着张斩:“能。”

“哟,”张斩取笑他,“文学修养还挺不错呢?”

“真的读懂了。”Adam说,语气还颇为认真,“我们两个是情侣。”

“……”张斩的手顿了一下,也看向他。

Adam并没有回避目光。他眼窝深,这种时候尤显得深情。

走出店铺张斩评价:“这诗其实也不太好。不工整。但我们两个名字奇怪,也难为店家了。”

“是吗,”Adam却说,“我认为很好。有我名字的一首诗,我很喜欢。”

“Adam,”张斩回到之前的话题,“你居然懂古诗词哎?”

“知道一些吧。”Adam回答,“小时候在中文学校时老师教过一些诗词。我母亲也教过。”

“原来如此。”张斩突然想逗对方,抛出一句经典的话,“Adam,那我考考你?”

“好。”Adam也听懂了梗,没拒绝,颔首,“我试试。”

“嗯,”墨迹已经干了,张斩眼神落在扇面上,又移到Adam脸上,问:“‘愿得一心人’?这一句你听过吗?”

Adam对上她的目光:“白首不相离,对吗?”

“……啊,”张斩真的惊讶了下:“你居然会。”

Adam只看着张斩。

张斩垂下眼睫想了一下,合起扇子,而后再次望向对方:“那,‘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一句你听过吗?”

Adam声音轻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真的假的,”张斩又是震惊了下,说,“看来需要难一点的。”

Adam又是:“好。我试试。”

张斩再次思考几秒,问:“‘天涯地角有穷时’呢?”

果然对方轻轻锁起眉头,幽深的眼睛望向张斩。

张斩笑了,用那扇子打了一下Adam的头,说:“‘只有相思无尽处’啊,笨蛋。”

Adam怔了一下,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好。我这回知道了。”

“记牢了啊。”

“嗯。”

后面店铺又全部都没装修完,或者今天正好落锁,只有一家制陶的店叫他们等到明天,张斩也答应了。

然而他们却能从店铺的布置当中窥见一些将来的样子——这家将是弓箭铺子、这家将是面塑铺子,那家将是印染铺子,那家将是编织铺子……

很有意思。

在一地的装修材料中穿行过去寻找店家,东区渐渐走了一遍。

本来以为他们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了,没想到到了最后,东区的最后一家竟然是开着门的。

是一家雕玉铺子,叫“观玉阁”。

店铺展示玉石印章。

店家现场刻制印章。

走进店铺,Adam再一次拿起印章一个一个观察过去,张斩则又干脆利落地付了店家印章的钱,说:“刻两个吧。”

知道张斩会把其中的一枚送给自己,Adam又含笑说:“谢谢。”

“不客气。”张斩回答,“就当为海边的那一晚答谢你了。这点东西是应该的。又不贵。”

Adam却再次说:“谢谢。”

他也开始寻找墙上关于印章的介绍:“印章起源中国商朝,至今最少也已经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从历史来看,印章大致可以分为封泥时代——”

见Adam卡了壳,张斩替Adam念下去:“钤朱时代。”

店家问过张斩与Adam的名字,发现Adam的名字是洋文的,露出惊奇。

他问张斩:“刻篆体吗?繁体?”

“对。”张斩回答,“篆体,繁体。”

店家开始刻章了。他的表情一丝不苟,一手拿着方形玉石,一手拿着小刻刀,一点一点落下痕迹。

时间太长,张斩自己觉得无聊,可Adam却一直站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张斩”二字的成形。

他还说:“我当时的中文学校最早先教我们繁体,再过渡到简体。说这样能让我们更加了解字体演变。”

“也有道理。”

刻完张斩的,是Adam的——AdamMeyer。

出乎张斩的意料,刻章匠人竟连英文都可以写得很好。

他们二人的印章来自同一块玉石。

一半做了张斩的,一半做了Adam的。

张斩又买了两盒红印泥,一人一盒,跟各自的玉石印章装在一起提在手上,告别店家,出了店铺。

工人已经下班了。

他们一起走回到了民俗街的大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

张斩说:“再见喽,Adam,谢谢今天陪我整整逛了一天的民俗街。”

Adam说:“不,这里很有趣。我也很喜欢。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今天却发现自己对

中国的了解其实并不够多,和我以往对自己的认知好像不太一样。”

“那就好。”张斩笑笑,将AdamMeyer的那枚印章掏出来交给他,又看看纸袋:“戒指应该在你手上。你的东西应该只有这个印章和这盘印泥了。”

“好。”Adam接在手里,看看袋子,突然问张斩:“Zoe,我们可以交换保存吗。”

张斩问:“嗯?”

Adam便解释道:“我保存你的,你保存我的。”

张斩笑笑:“很浪漫,可是不行哦。”

Adam看着她。

张斩说:“在这里,印章可是非常重要的。一样东西盖上印章,就说明这样东西已经得到他/她的认可,被这个人接受了。印章是不太可以交给别人的。”

“好。”Adam也接受,“对不起,我冒犯了。”

“不过……”张斩拿出自己那枚印章,端详文字,道,“你如果实在喜欢我这个——”

说着她便打开印泥,将玉石印章压在上面,蘸满红泥又抬起来,接着一手勾开Adam白衬衫的衣领,露出对方锁骨下边一小片光滑的皮肤,将写着“张斩”的印章盖了上去,压得紧实。

她半晌后才抬起来。

Adam没说话,垂着眼睛看她。

字带着红泥,干不快,张斩又凑上点,冲着那字吹了口气。

悠悠的。

终于,“张斩”二字干脆利落地出现在了Adam的身上。

她把对方的衬衫衣领又轻轻地掩回去。

然而那里已经凌乱。

“这个需要礼尚往来吗?”Adam问,“我已经留下你的印章。你也要留下我的印章吗?”

“……”张斩没说话。

Adam便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枚印章,从张斩的左手手心勾出那盒红色印泥,打开了,将AdamMeyer的印扣进里面,还用力地旋拧几下,端详张斩,问:“那……我印在哪儿?”

张斩依然没说话,Adam却自己上前一步,胳膊绕过张斩的颈子,从她后面撩起了她脖颈一侧的头发,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这里吗?”Adam轻轻地说,“这样别人看不见。”

张斩可以在这地方解他的衬衫,但他当然不可以解对方的。

张斩看着他的眼睛。

而后Adam抬起另一只手腕,把“AdamMeyer”的两个词也方方正正地印在张斩的耳下。

白皙皮肤上的红字,夺目极了。

Adam也学着张斩,凑上去,轻柔地吹一口气,吹干了它。

Adam放回张斩的头发,轻轻地遮住了字,问张斩:“你还是坐网约车吗?我送你吧。”

“不。”张斩将那一侧的长发勾到耳后,露出一点那个印章隐隐约约的角落,谁都可以瞧见一点,说:“今天我想坐地铁。”

顿顿,她又道:“人山人海的那一种。”

第45章 农牧贷(五)跟Adam在一起啦。……

回到家后张斩先去洗了个澡。

脱光衣服站在镜子前,张斩静静看了会儿她脖子上那枚红印。

AdamMeyer。

她感到自己有点疯狂。

跟林柏鸣在一起时他们虽然“甜甜蜜蜜”——打引号的甜甜蜜蜜,可她从没有这种疯劲。

勾引、被勾引,挑逗、被挑逗,两人双双压抑自己,并且全都乐在其中。

她在镜子里看了会儿,抽张棉巾打湿了,开始擦自己的脖子。

她把湿棉巾盖在字上,抹开了,于是红色晕开一片,顺着脖子漫到肩膀。

她继续擦。

肩膀上的又被抹开来,晕到胸前。

其实并没那样容易。她是用了些力气的,脖子、肩膀,本身皮肤也泛起了红。

半晌后,终于干净了。

张斩长长叹了口气,踏进浴缸,把自己埋进水里,闭上眼睛。

而另一边,Adam也在做同样的事。

他解了衬衫,扬进换洗篮,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张斩”那两个汉字。

篆体吗……

这一笔是这样,而这一笔是这样。

还原字形后,两个字更显张扬。

弓、长、车、斤。

张斩曾经告诉过她,在传闻里,“张”最早是发明弓箭的那个人,皇帝封为“弓正”,取“弓长”,赐姓张。

而她的名……如此罕见。

一辆车、一把斧。

看了会儿后,Adam轻轻抬起手指,指尖轻触自己身上、锁骨下的那两个字。

手指先在字上滑过,又不自觉地一字一字描摹笔画。

半晌之后他终于收起目光,走进浴室打开喷头让水直接淋在身上。

红印渐渐洇成一片,从锁骨下铺上胸膛,又漫到腹间。

…………

次日张斩与Adam两个人又去民俗街,昨天他们已经答应一家制陶老板说要试试了。同时张斩也想再去看看昨天下午落锁的几家。

制陶老板果然还记得他们,招呼他们道:“俊男美女!来啦?”

张斩笑了:“来了。”

他们又看墙壁上的科普文字:

【开始于一万年前的石器时代……公元前3000-5000的仰韶文化时期彩陶制作已经相当繁荣发达……马家窑文化时期已经不仅表现出了使用功能,还表现出了审美功能……半坡遗址……商代开始有原始瓷,东汉以及魏晋时期出现了真正的瓷器……】

下面又是各种工艺、各个流派的介绍,眼花缭乱的。

再下面是这家店铺掌柜夫妇的来历——哪个流派、哪个家族、第多少代传人等等,还附上许多奖状、照片。

他们来自潮州地区,全村都是做陶器的。

介绍文字的题目叫:【制陶:土与火的舞蹈。】

架子上的艺术品都十分精致十分美丽,而且很有个人风格。其中一些锁在柜里,是掌柜夫妇这些年参加比赛的作品。

张斩说:“真漂亮啊。”

Adam同意她:“嗯。”

是艺术品。

陶土已经是揉好的了,店家介绍说:“陶泥一定要揉过哦。均匀水分,排出气泡,否则烧的时候是会裂开的。揉的方法有好几种,喏,我们是用菊花形揉。就这样,这个就是菊花形揉。”

张斩仔细记在心里。

接着店家开了机器,要拉胚了。

张斩坐在机器前面,Adam则站在她的身后。

要做广告的是张斩,Adam也没想抢这机会,便陪在一旁。

机器飞机转动着,一块陶土摆在中间。

“手一定要是湿的。”店家指着桌上水盆,“沾这个水。”

张斩回答:“好。”

两手浸入那个盆里,全都变得湿淋淋的,泛着水光。

“先定中心哦。”店家又教,“两只手肘固定在这。先这样子挤压起来,再摊压下去。”

“……等等。”张斩说,“我没看清。”

对方便又示范了遍:“什么样叫定好了呢?喏,你的手放在这里,它都不会碰到你。它没有被甩起来。看,直直的。两手绝对不可以动……自然而然就能定好了。”

张斩问:“那没定好是什么样?”

“很容易看哦。”店家道,“稍微歪上一点点,你们来看,就甩起来了,一直在向外面甩。”

张斩说:“果然。我明白了。”

张斩反复试了几次最后终于是弄好了。

丑丑的。

“第二步是开口哦。喏,一只手指按进去,但不可以戳穿底部哦,留一厘米。然后再慢慢地往这一边挪,把杯口给开大一些。”

“第三部 是捏薄、拔高。现在这个杯壁太厚了,对不对?我们双手就放在这里,轻轻地捧住杯子,拉高……”

“哦!”张斩笑道,“那个电影,《人鬼情未了》,经典片段好像就是这个步骤。”

Adam在她身后,看看她。

在那个场景里,两人一起做陶,然后做-爱。

张斩的手离开杯子,撩在膝盖上:“要试试吗?那个片段。”

Adam眼睛深深地望着她。

张斩也望着Adam,并不躲闪什么。

因为做陶,张斩的长发束起来了。又因为角度,此时Adam正好可以看见昨天印过章的那片脖子。

一片光洁。

他的名字已经消失了。

她抹得很干净。

于是Adam迈开长腿扯过来了一张凳子。他摘下袖扣揣起来,将袖口处挽起两折,慢条斯理的,露出自己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

他两条长腿分开来,放在张斩身

体两侧,上身微微倾靠过去,两手也在水盆里蘸了一下,湿润了些,又提起来,在半空中顿了片刻后,待指尖的水落回盆里,才微微覆上张斩的手。

他带着张斩的两只手靠向胚子,握在上面。

机器依然在转动,Adam的下巴轻轻地抵着张斩的左肩,张斩耳边传来了他深沉绵长的呼吸。

他们的手叠在一起,做那只杯子。

身体也靠得极近。

他的胸膛正抵着她的后背。

直到胚子拉高了,也定型了,店家才说:“差不多,这样就差不多了。”

张斩说:“嗯。”

Adam却不舍似的,顿了一下,而后力道反而加大了,静静握着张斩的手,好几秒后才放开了她。

可离开时却无意当中蹭到了张斩的小臂,他满手是湿润陶泥,将张斩的两只手腕以及小臂都弄脏了。

隔着泥土碰到了她原本光洁的皮肤。

张斩看他,说:“你弄脏我了。”

“嗯。”Adam看着她,说,“抱歉。”

两人默默对视半晌,张斩摇摇头,拿起海绵,将杯子的里里外外擦干净,又放下海绵,问店家:“现在需要做什么呢?”

她想:Adam眼窝深、鼻梁高,其实真的蛮夸张的。

“干了以后就绘制图案。”店家告诉他们两个,“等我一下哦。我去拿材料。”

张斩说:“好的。”

Adam则道:“谢谢。”

张斩离开座位去洗手,Adam默默地等着她。

张斩先将手指全冲干净了,又把一边胳膊放在龙头下,一边冲,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皮肤上揩掉泥污。

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

抹完一边又翻过手腕,抹另一边。

洗干净了,张斩关上龙头,转回身子,眼睛看着Adam,两手抖了抖水珠,说:“轮到你了,洗干净自己。”

Adam高大的身材站起来:“好。”

在陶器上画的图案是用某一种漂亮的彩釉。

店家说:“施釉分为好几种,我们今天用这一种。”

她一边讲述技法一边将一支笔递给张斩,又开了颜料放在桌上。

“杯子……”张斩想了一下,用毛笔尖蘸了颜色,笔尖轻轻落下来,在杯身上画了一尾红色的鱼。

毛笔侧峰画出鱼身,顺势而上画出鱼尾,而后鱼头、鱼肚、鱼鳍,换成金色勾出鱼鳞,换成黑色点上眼睛。

“哦!”老师说,“你会画画呀?!”

Adam也道:“你画得很好。”

张斩笑了:“我好像是学广告的哎。上过美术,学过水粉。你不会忘记了吧?我当时还挺认真的。”当然新传学院的美术课和设计课都比较水,跟专业的比不了,学生出来干不了Art,只能当一下Copy。

“我没忘。”Adam说,“但你确实画得很好,这是客观事实,不会因为你学过这些这句话就不成立了。”

“行吧,”张斩说,“谢谢夸奖。”

“不客气。”

画完鱼后张斩又在杯子上轻轻写下她的名字:“张斩。”

“Adam,”她问Adam:“你也要留下名字吗?”

Adam问:“我可以吗?”

“可以的吧。”张斩回答,“其实也算一起制作的。刚才拉胚的时候有好几次你好像都用了点力,也是帮着我定了它的型。”

“那……”Adam拿过了笔,“我这次就不客气了,谢谢。”

张斩手里拿着杯子,微微地往Adam的方向挪了一下,Adam便也没抽过杯子,而是轻轻地靠向张斩,一手扶着她的椅背,另一手在“张斩”下面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AdamMeyer。

呼吸声就在她耳边。

张斩名字在上,他的在下,都是朱红色的。

“好咯。”店家告诉他们,“最后一步就是烧制了。我们的窑还挺远的,你们七天之后过来拿吧。”

Adam问:“七个自然日之后,还是七个工作日之后?”

店家愣了一下,说:“自然日啊。”

张斩叹了一口气,对Adam说:“其实我们不太有自然日、工作日之分。毕竟一周能休两天的工作也少,说工作日就乱得很。你们宾珞还不是需要我们加班吗,别装了。”

Adam笑了一下,安慰似的拍拍她肩。

张斩拍了几张照片,一边出门一边道:“也不知道最后成品会是什么样。”

“会漂亮的。”

“我也觉得。”

她回忆了下制作杯子的过程,也回忆了下他们当时的暧昧。

双手交握、身体相抵。

走出几步,张斩发现一家昨天关着门的编织铺子今天竟然在开着。

她跨进去,一个女生招呼道:“要买东西吗?要凉席,还是竹筐?我们还没正式营业,但你们想买其实也行。”

张斩回答她:“我们先看看,可以吗?”

“好的哦。”女生说,“你们看看吧,我先出去一下哦。”

“嗯。”

墙上又有统一介绍:【竹子贯穿中华文明。旧石器时代的晚期、新石器时代的早起,人们已经开始制造竹器。到了春秋战国时,竹器制造的手工业已经成为重要产业——】

角落摆着一张藤椅,而且还是一张摇椅。

张斩过去试了一下,半躺了会儿,椅背把她的腰支撑起来,张斩叹道:“好舒服啊。回头我也买一张。”

Adam伸出一只手,摸了一下层层藤条编织而成的椅背。

德国并没这种东西。

“你要试试吗?”张斩站起来。

Adam则回答她:“好。”

Adam高大的身材躺下去,两条腿伸出一截,长得很,张斩则站在他膝盖前面,垂着眼睛看着他。

因为姿势,张斩可以清楚看见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衬衫的几颗扣子。

衬衫布料铺在身上,勾勒出了他的线条。

张斩问他:“舒服吗?”

Adam回答:“嗯。”

于是张斩弯下腰,把着藤椅的两边扶手,手上用了点力,让Adam的身体在藤椅上前后轻轻摇了几下,说:“这样摇摇会更舒服。”

Adam看着她,勾起嘴角:“我知道了。谢谢。”

几分钟后店家回来,张斩离开藤椅走过去跟小姑娘聊了会儿,小姑娘还送了她本关于编织的历史书,最后张斩买了两样东西。

是竹编生肖。

一个是她自己的生肖,一个是Adam的生肖。

栩栩如生。

自然,她又把Adam的那只送给了他。

出来后他们两人又把整条街都走了一遍,最后只又发现了一家昨天大门落着锁然而今天却开门的了,是一家剪纸铺子。

墙上也介绍着:

【剪纸,起源于……盛行于唐宋……】

非遗传人将红色纸折了两下,剪刀灵活,不一会儿,一张窗花就剪好了,复杂、精美,一把剪刀即可勾勒大千世界。

Adam很喜欢,站在旁边着迷地欣赏许久。

会儿是花卉,一会儿是猛兽,一会儿是汉字。

张斩问:“喜欢这个?”

Adam点了下头:“是艺术。”

“当然。”张斩说,“不过其实我们也都会剪一些最最简单的。跟艺术家比不了,但小的时候家里啊、学校啊,也都教过一些剪纸技巧。”

Adam问:“是什么样的?”

张斩想想:“我回去之后剪给你吧。我买一套剪刀和红纸。”

Adam好像很感兴趣。

张斩挑了一套剪纸工具,掏出手机扫了个码,店家竟然把他刚刚剪的窗花送给了他们,Adam又是风度翩翩地接过来:“谢谢”。

出来之后Adam叫了辆车,他们打算去吃晚餐。市中心难找停车位,他今天也没开自己的新款宾珞。

有点儿累,张斩走到“民俗街”的一张长凳前面看了一眼,感觉可能有一点灰,便又插着胳膊站在一边。

也正常。毕竟民俗街还没正式开业呢。

Adam看出张斩想歇一下,没在意什么灰不灰的,自己轻轻坐下来,含着点笑,拽着张斩的手腕拉向自己,示意坐下。

坐在他腿上。

张斩看看他:“……?”

Adam没说什么话,只扬着颈子望着她。

现在阳光刚好热烈,Adam发色淡,瞳色也淡,显得实在英俊极了。

终于还是侧过身子坐下来了。

他的大腿结实有力也有弹性。

Adam轻轻地搂着她,一起等车。

远方工人忙忙碌碌,可他们这里的时间却好像已经静止一般。

张斩看着工人们,Adam看着她。

他们就这样,直到车来。

…………

Adam订了法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