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落拧着眉,沉默不语。
时光就在这一刻静止,一点一滴,如沙漏般流逝。
只可惜这片刻的安宁也未能持续多久,身后的马蹄声便越来越近。
萧洵扯了扯嘴角,比预想的来得要快,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回眸看着沈陵川,神色平静至极。
沈陵川领着人风尘仆仆追到之时,面色铁青。
他停下马匹,身后的随从将二人团团围住,大喝道:“萧洵,你已无路可逃,放过阿落,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萧洵望着他,弯了弯唇角,他朗声道:“沈陵川,你跟在我身边这许多年,难道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我吗?”
沈陵川咬牙,他自是知道萧洵这样的人,同他谈条件毫无益处,他从不顾忌旁人的感受和看法,想要的都得得到,甚至不惜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是为人鱼肉、处于低位之时,也从不低头任人宰割,自始至终他都居高自傲,必定要占据主导权。
生与死不是他在乎的,赢不赢才是他看重的。
他额角青筋暴起,眸中的愠怒暗藏不住,恨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萧洵牵了牵唇角,“我要你放我们离开,从此往后荆山甚至是整个大庸都再无我二人踪迹。”
“你疯了!太子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整个荆山都将师出无名!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盛京那头不可能放过这个名正言顺吞噬荆山的机会的。沈陵川怒不可遏道。
萧洵淡笑道:“你起势之时,难道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师无名吗?否则你扣着沁儿做什么呢。”
沈陵川:“你!”
萧洵微笑地看着他,眸中尽是不怀好意,淡声道:“我知道的,以你的谋略,稳住荆山不成问题。”
沈陵川望着他,此刻当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肉,当初留他一命,是为了压盛京一头,如今倒是叫他拿捏住了自己的命脉。
他咬得后槽牙直发麻,冷声道:“你可以走,阿落必须留下。否则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萧洵是死是活,他皆有办法稳住局面,可秦姝落不能不在。
沈陵川看向萧洵的目光里,仿佛淬着毒。
萧洵还欲再言,却听他不耐道:“哼,你真以为冯春收买的那个侍卫如此好说话吗?”
萧洵拧着眉。
“萧洵,我同你一道长大,也并非完全不了解你。”沈陵川冷嗤一声。
“带上来。”
只见沈陵川身后的侍卫便押了好些个人上来跪着,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伤,尤以晏初为重,一双腿根本无法再行走,只能被人拖行,身下鲜血直流,染红了大地。
萧洵的唇瓣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呜呜——”
沈陵川松开了冯春口中的破布。他看上去还算是身躯完整,只是发丝凌乱至极,头上不知何时竟也多了这许多的白发。
“殿下!”破布松开之时,他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不要管老奴!”
“唔——”
沈陵川一脚就踹在他胸口,冯春疼得整个人都在痉挛,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就这样踩在冯春的心口上,看着萧洵,冷笑道:“如何,殿下?”
“现在你还觉得我不了解你吗?”
这样血腥又恶毒的模样,看得秦姝落心口也是一颤。
他歪了歪头,像是从前那般温润如玉地看着萧洵,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权势是否散尽。但……”
沈陵川的刀从冯春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他们这些人可是跟随你多年,哪怕你失势也虽死不悔的忠实信徒,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你当真就没有半点动容吗?”
“还是说他们在你心里都比不过一个女人?”
“嗯?”他的刀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停下,只稍稍一用力就割破了那人的肌肤,死亡是那么地靠近他们,便是从前再忠诚再无畏的死士这一刻也有了一瞬间的颤抖。
萧洵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抿着唇,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他们都在等他做决定。
他冷眼看着自己的死士,眸中有一瞬间的狠厉。
可还不等他开口,就见那个原本颤抖的死士,猛地直起身子,直接撞到了沈陵川的刀上,而后直直地倒下。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萧洵,好像这一瞬间,他一生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萧洵的心“嘭”地被轰开了好大一个洞。
他眼睫轻颤,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扼住了一样。
沈陵川也皱着眉头,斥道:“晦气!给我扔下去!”
“是。”
萧洵和秦姝落就看着那个死士的尸体被扔进身后的悬崖里,下面好似是滔滔江水,可是那么高那么深,根本看不见底,扔下去也没有回声……
秦姝落握着手中的棋子,棋子,弃子……他们是,她也是。
没有人在这场混乱之中获益。
有的只有伤害和死亡,恐惧和迷茫。
权势已经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嗜杀的怪物,萧洵如此,她如此,沈陵川……也不例外。
萧洵紧闭着的唇瓣轻轻张开,谁也不知道那一瞬,他究竟思考了多少。
只是见他唇瓣轻启,声音比这崖边的风还冷,几不可闻,他道:“放过他们,我任你处置。”
任你处置……
这样低三下四的词,秦姝落从未听他在外人面前说过。尤其是沈陵川面前。
她还来不及看一眼萧洵的脸色,就已经被萧洵带下马。
萧洵握着她的手,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而后一步两步,他牵着她的手,要将她送到沈陵川的手中。
秦姝落冷嘲一声,多么可笑的一场争斗啊。
男人们的斗争,总是要扯上无辜者的性命,然后显得他们多么的可怜亦或者是高大深情。
他们总是这样,把一切事情都毁坏之后才开始后悔,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这样惨痛的结局和代价。
可他们从来都没想过一开始就善待别人。
没有。
从未。
他们的欲望和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
秦姝落看着这黯淡的夜空,她终于明白自己恨的人和事都是多么的可笑了。
太不值得了。
竟是因为恨着这样低廉的物种而差点毁坏自己这一生啊。
太不值了。
秦姝落从他手中拽回自己的手,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挺直了脊背,从今往后,她再不要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毁掉自己的人生。
她秦姝落会堂堂正正的,好好的活着。
萧洵看着秦姝落抽走的手,苦笑一声,大抵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了。
他看着秦姝落的背影,她还似那年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孤直挺傲,背影纤瘦又坚韧,他好想站在她的身侧,可是……这一切终于是到此为止了。
他强求的这段姻缘,这片刻时光终于是都走到了尽头。
萧洵放下手,与秦姝落交错而过。
他们到此为止了。
可下一瞬一道隐秘的箭鸣声传来。
萧洵抬眸,只见两支袖箭穿梭而来,直指秦姝落的命门。
“阿落!”
……
正是春寒料峭时,崖边呼啸的风声让人害怕。
崖下是刚刚化冰的滔滔江水,凄神寒骨,冻彻心扉。
眼前火把晃眼,人头攒动。
身边无数的人在喧哗吵闹,乱作一团。
“给我搜!”
“大人,这山崖实在是太高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到的人赏银百两!”
“……”
秦姝落有一瞬间恍惚。
碧书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陪着她。
她呆坐在崖边,几乎快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好像有一支箭还是两支……
她不知道。
只知道,在被萧洵撞开躲避箭矢险些要跌落山崖之时,好像是萧洵推了她一把。
在推开她的一瞬间,他好似还说了什么话。
伴随着风声呼啸。
他说:“阿落,这一次我能解开你心上的结了吗?”
“别再恨了啊。”
第124章他说的是别再恨了,而不是别恨我了。萧洵竟是想用死来终结这一……
他说的是别再恨了, 而不是别恨我了。
萧洵竟是想用死来终结这一切。
“呵……”
秦姝落望着崖底漆黑的夜,极短地笑了一声,眸中情愫难辨, 只觉得他可笑至极。
崖边的风吹了一夜。
直至天光初晓,沈陵川的人也还未找到萧洵的尸体。
只审出了那个放暗箭的侍卫竟是盛京安排来的细作。
沈陵川询问她的处置意见之时, 秦姝落已经被夜风吹得着了凉,脑袋都烧得昏昏沉沉的。
她看着眼前被捆住的刺客, 她的眼睛视物已然不清楚了, 只能看见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 眼皮更是重得似顶了千斤巨石一般,面容潮红得不正常, 唇瓣微张,哑声道:“杀。”声音里的肃杀之意比这崖下的风还冷。
“是。”
话音一落,秦姝落的身躯便再也顶不住, 眼前一黑, 四肢酸软, 晕厥倒地。
“姑娘!”
“太子妃!”
碧书赶忙叫人将她送回了营帐。
冬春交际的风冷得刺骨, 湿寒得像是要将人的意志力都软化, 秦姝落吹了一夜,高烧不退。
袁春落为她开了方子,烧虽是勉强退了, 人却一直不醒, 昏睡了好几日。
碧书和他一道守在秦姝落身侧,沈陵川还在带人追查萧洵的下落, 期间五公主还来探望过一回。
可碧书却未允人进来。
如今这萧家人是一个也信不得。
萧沁见她不信自己, 也是无法,只是站在帘外关切道:“昨夜听说太子妃这边出了骚乱, 本宫也好是担忧,如今听说太子妃回来了,特来看望,不知太子妃眼下可还好。”
碧书抿唇,因着沈陵川的干系,五公主在荆山并不允许随意走动,可眼下她消息却是这般灵通。
她皮笑肉不笑道:“回公主的话,太子妃眼下一切都好,只是稍许有些累,已经睡下了,不便接见五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瞧她那挡在门口半点不让道的架势,今日怕是进不去了。
萧沁舔了舔唇,微笑道:“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太子妃受了惊吓,当是要好生歇息的。本宫也就不便打扰了。只是若太子妃醒了,烦请碧书姑娘通报一声,也好叫本宫安心。”
碧书瞧着她,福了福身,做出送客的姿势,有礼道:“多谢五公主挂念,待太子妃醒了,奴婢定会打发人知会您的。”
萧沁扯了扯嘴角,微微颔首,她扫了眼帘内,转身准备离开,却又攥着帕子,好似不经意间地回头问道,“好似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不如往日多了,从前是不是还有一个眼熟的小太监,怎么也不见了。”
碧书望着她,心立马提了起来。
昨夜抓捕太子一事,沈大人对外只说了是有刺客要暗杀太子妃,但并未得逞,今早太子妃身边的人便也都换了一通,少的人也不止阿悔一个,可这五公主却单单只提起他一人。
碧书心下乱如麻,却面色不改道:“太子妃不喜身边人多,太过吵闹,便都打发了,五公主若是喜欢,不如叫沈大人再为您寻回来?”
萧沁连忙摆手,“这些小事儿,便不必惊扰沈大哥了。沁儿出来也有些时间了,便不再叨扰。”
她颔了颔首,转身离开,再不做停留。
碧书望着她的背影,眼皮轻合,这荆山也是虎狼窝。
秦姝落一连高热几日,整个人都烧得糊糊涂涂的,常常是半梦半醒间分不清真实与梦境。
有时,遇见好梦,自个儿也不愿醒来,便在睡梦之中沉迷许久。可最常见的还是做了噩梦被惊醒,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孤寂的时间让人感到窒息的时候。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平南王妃为何从不爱与人交际,也几乎从来不笑了。
那年她跪坐在祠堂里,祈求神佛,求的是什么呢,来生吗?
还是求自己早亡,早日解脱这一切。
又或许什么都不求,只是在这漫长又孤苦无聊的时光里,再也没有惦念的人了,如行尸走肉一般打发时间罢了。
所以她贪恋,她痴迷梦中的那一丁点温暖,也只有在梦里,她还有可能触及到自己的过往。
晨光熹微,秦姝落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又是一个白日。
窗外的光线洒落在窗边,带来了些许泥土的气息,春天的草地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这该是生机勃勃的时节。
她缓缓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看着窗外,也不动弹不发出任何声响。
就静静地看着,好似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碧书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这副模样,她端来热水,给秦姝落洗漱,顺便还说了五公主前来探望的事情,又道平南王妃百日之祭,南城还送来了东西,只是路上耽搁,昨日才到。
秦姝落坐在床边,浑身酸软无力,她看着眼前的锦盒,什么都没说。
碧书站在一旁,见秦姝落还是那样毫无人气、半点说话的欲望也没有,心底虽是担忧,却也没有办法,只是举着锦盒轻声问道:“姑娘,可要打开来看一眼?”
秦姝落眨了眨眼睛,其实她大抵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偏还不等她打开,外头就传来了喧闹声。
秦姝落转头,便看见了沈陵川大踏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手上还握着一条染血的黑金色腰带和几片碎布,上面隐约还绣着一朵芙蓉花,只是有些拼凑不全了。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阿落,你醒了。”
第二句话是,“萧洵确实死了。”
秦姝落平静地看着沈陵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那条被染血的腰带,静默无言。
沈陵川自是松了口气,可又愁上心头,将碎布随意往火炉里一扔,便算是对此事有了个了结。
他右手握拳,拧着眉,商量道:“太子身亡,绝非小事,尤其是盛京那边儿,一旦让他们有了确凿的消息,恐怕兵戈再起已是必然,届时北边未必……”
秦姝落的耳朵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膜,沈陵川筹谋后事的话语,她是一句也未曾入耳。一双黯淡的眼眸只是麻木地看着炭火里燃烧的布匹逐渐升起黑烟,思绪也越发飘渺。
萧洵当真死了。
今日之前,她或许还幻想,可能是假死。
又或者是留有一线生机。
毕竟他那样的人必定留有后招,不会轻易死去。
可是原来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失算的一天。
那么高的悬崖,破碎的衣物,染血的腰带,寒冷的西江水和要命的箭矢,还有沈陵川亲自带来的死亡宣告。
她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以为他这样的祸害该是会贻害千年才是。
可他竟是死得如此草率。
斗了那么久,最后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秦姝落想笑,可唇角却怎么都扬不起来。
她的心也好似一瞬间就空了。
空荡荡的,像是荒芜的大草原,空无一物。
从前还有个怨恨的人选,如今当真是什么目标都没有了。
原来人不是到老才会死,而是随时都会死啊。
恍惚间还能记起,来的那天,萧洵拿着石子在河边打水漂,意气风发地让她看河面上泛起的涟漪的时候。
只是人死如灯灭。
这一切也终将随着滚滚西江水逝去了。
秦姝落送走沈陵川又是独自一人卧在榻上,悄悄闭上眼,转头朝向内侧,只想把今早的那个美梦续上。
梦里是她年幼之时,同表姐翻墙爬树出去偷玩被父亲抓包的景象。
那时,表姐笑得肆意畅快,她也欢欣雀跃。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还是刺痛了一瞬,眼角的泪也根本不受她的控制,涕泗横流。
*
太子身亡一事,荆山瞒不住太久。
尤其是立春之祀快到了,盛京的人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探查实情的机会。
而且近来太子妃身体越发地差了,根本不管事,又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没了心气儿。
沈陵川从秦姝落的帐篷里出来之后,望着百废待兴的荆山,眉心紧皱。
他一方面加强荆山的防范,另一方面想办法拖延萧洵离世的消息,同时还要处理荆山各处修缮的事宜,以及筹备着春祭的事情,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到了夜间,才勉强有空在自己的营帐之中稍坐休息一会儿。
他揉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静谧的夜间,忙碌了一天的大营终于迎来了休憩。
沈陵川也在这寂静之中,忍不住睡了片刻。
萧沁端着鸡汤进来的时候,看着的就是这幅场景,沈陵川侧坐着靠在椅子上,右手支着额头,整个人卸下了防备,徒留一身疲惫,毫不设防地陷入沉睡中。
她看着他这张清俊的面容,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然后缓缓在沈陵川身侧蹲下,只见他眉下眼睫修长,借着昏黄的烛光,在青黑的眼睑处打下了一片浓浓的阴影,高挺的鼻梁无疑昭示着他出人意料的能力。
她望着他,静默良久,瞧见他鼻尖处有一抹乌黑,才悄悄伸出手想要为他抚去脏污。
却不想还没触及到沈陵川的身体,手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你来做什么?”
萧沁抬眸,只见沈陵川那双毫不设防的眼睛里已然充满了防备,她抓着沈陵川的手,声音娇弱道:“沈大哥,你弄疼我了。”
“我问,你来干什么?”沈陵川面容冷漠地又一次重复道。
萧沁只得回答:“是夜深了,我问了林七,他说你还没用过膳,所以,我就想着给你送碗鸡汤来暖暖胃。”她的眸光楚楚可怜地看向一侧的瓷盅。
沈陵川扫了一眼,沉默片刻,才松开手,而后冷声道:“我这儿不需要你做这些。”
“沈大哥……”萧沁刚想说些什么,又听他道:
“回你的房间去,荆山之内,不准乱跑。”
沈陵川站起身,越过她,想走到门口,偏不小心带倒了那碗鸡汤,浓郁的香味顿时溢散出来。
他拧着眉,看着满地的鸡汤刚想开口斥责,却见萧沁忽然捂着嘴不可自控地呕吐了起来。
“呕……”
“沈大哥,我不是……呕……”
“我不是……”
沈陵川的眉心越发紧皱,脑海中顿时浮现无数荒唐往事。
“你怎么了?”他迟疑道。
可萧沁抬眸望着她,眼角泛红,正欲开口,喉间又是一阵翻涌,“呕……”
沈陵川眉头皱得如群山高耸,他大喊道:“林七,林七!”
“大人有何吩咐?”林七赶忙掀开帘进来,恭敬得喊道。
“赶紧去找大夫来!”沈陵川不快道。
“是!”林七应道,“袁大夫方才正给太子妃送了药,属下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他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沈陵川忽然制止道:“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林七问道。
只见沈陵川望着萧沁,同她眸光相对,片刻之后回道:“你去山下,另外寻两个大夫,不许声张,更不许叫任何人知道。”
“是。”
林七领命之后,离开了营帐。
沈陵川将萧沁扶起来,让她坐在榻上,而后自己将满地的鸡汤收拾了。
两人坐在营帐之中,相顾无言。
萧沁揉按着手心的帕子,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沈陵川的眼眸就像是黑洞洞的山谷一样看着她,顿时也不敢再开口。
直至天光大亮,营中送走两位大夫,“恭喜夫人,贺喜大人,夫人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另一位大夫也是肯定道:“恭喜二位,夫人确实是有喜了。”
沈陵川看着萧沁,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
萧沁低垂着眼眸,依旧坐在榻边不敢直视沈陵川,只是营帐内始终半点声响没有,她摸不准沈陵川的想法,便偷偷抬眼觑了一眼沈陵川的脸色,随即声音柔软却坚硬道:“当日我救下秦姝落,是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的,你不愿娶我,我也认了。只是这个孩子实在是意外之喜,即便沈大人不要他,我也一样会将它抚养成人。”
闻言,沈陵川的眉心几乎紧得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我何时说过不要这个孩子了。”沈陵川想也不想反驳道。
“可众人皆知沈大人心系太子妃,本宫也绝不愿意用孩子相要,更不愿孩子一生下来就顶着私生子的名义。”萧沁低垂着眼眸,带着哭腔又自强道。
“难不成你还想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不成。”沈陵川冷声道。
他听着萧沁的哭声有些不耐烦,可脑海中忽然白光一闪,计上心头。
沈陵川缓缓站起身,走到萧沁身前,他慢慢地伸出手,萧沁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只见他将宽阔的大掌放在萧沁的腹部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如此已经感受到了孩子强劲的生命力。
他看着那个孩子,哑声道:“我的孩子自会是名正言顺的天命之人。”
话音一落,萧沁抬眸看向他,仿佛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沈陵川看着她,眸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他弯了弯唇角,温柔地笑了起来。
萧沁看着他,迟疑一瞬,也跟着笑了起来,只垂眸的一瞬,思绪晦暗不明。
*
沈陵川的心思,秦姝落并不清楚。
只是她近来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袁春落来请脉的时候,瞧见她这般模样也是心疼不已,道是心病,让她想开些,切不可一味地消沉悲伤,否则气结于心,于身体有损。
秦姝落自也知道这些,只是依旧浑身无力,提不起兴致来,想来当初他们就是这样劝谏平南王妃的。
秦姝落勉强扯了扯嘴角,却连笑容都显得这样苍白无力。
可惜,现实容许她悲伤低迷的时间并不会太长,既是安排了刺杀的人,盛京就不会空手而归。前来参拜立春之祀的官员也早就在山下候着了。
当真是来势汹汹。
秦姝落听见消息之时,身上的疲惫感又加重了几分,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若非是沈陵川以山上积雪未清、恐生意外为由,将人拦在了山下,恐怕她是半日清闲也躲不得。
只是眼见这立春的日子已经快到了。
祭祀仪式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她拄着额头,偏头倚靠在梳妆台前,长发披散,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碧书在她身后,想要为她梳妆打扮,抬手却看见了她额间的白发,不由得心神一震,“姑娘竟是长白头发了,奴婢帮姑娘剪了吧。”
秦姝落从镜中看着她,也只是道:“不必了,梳在外头吧。”
“姑娘。”
秦姝落扯了扯嘴角,笑道:“我自有用处。”
她手中摩挲着南城送来的锦盒,眸光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