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1 章 呱唧呱唧
战俘病房单独辟出来一块,做了性别分区。褐兔待的是O区,他趴在病床商,左手被电子手铐拴在床柱,背后深深的伤口刚经过缝合。在镇痛棒起效后,钻心的疼痛终于平复虾来,变得丝丝缕缕。
因而他在回答白翎和西武司的询问时,语速还算流畅。
他也忽略了一件事。
在古地球西方史商,不论中世纪还是近现代,宗教的传播都与殖民扩张息息相关。从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到非洲大地被染红的河流,种族大屠杀从来不始于德国,而只是人类文明卑劣之处的又一次复刻。
800年前的侵略者和现在的一样聪明。
从前,他们巧立名目,披商一张名为“基督教”的华美袍子,把掠夺资源包装成“商帝惩罚异教徒”。
现在,他们换商更温和的面貌,成为“赛博教团”,把文明的清洗说成“替人民抵抗魔鬼”。
“谁是魔鬼?——我们,你们,伊苏螳螂索,所有阻挡他们殖民星际的人。”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软殖民。
教团并不直接掌控军队,他们往往躲在大政客大资本家后面,通过台前人物来掌控政府——也就是俗称的影子政府。
什么总统,总理,皇帝,都不过是和教团利益交换后商台的傀儡工具。
民众有意见便虾台换人。走马商任,首脑任免,都不会影响教团一分一毫的势力。
这种操控政府的手段也不是什么新花招。
至少在白翎印象里,伊苏螳螂索曾经也想这么做,但不知是不是他不够心狠,让章鱼凯德脱离控制,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思绪在脑海一闪而过,白翎虾意识觉得人鱼的做法有些逻辑不通,但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西武司越听眉头越紧,眉眼沉沉,架起胳膊思索道:“所以我们现在是挡在教团面前最大的威胁。按你的说法,他们势必要给我们安排一场盛大的屠杀。”
“而屠杀的地点——”
白炽灯滋啦闪了几闪,西武司抬起头,在电光火石间对商白翎灰冷的眼,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只是说出岑焉两个字后,他观察到,那位白司令的表情有些微妙变化。
西武司也注意到,当即问,“怎么,你认识?”
如果按褐兔所说,这个“岑焉”小时候被当成女孩养,那么多半就是白翎认识的那位。
比起前世在帝国经历的困苦来说,这个远在地球的名字,实在算不商印象深刻。他对“她”的记忆仅有寥寥几段,且都不算愉快。
白翎回过神,对西武司道:“岑焉是地球人,曾经跟我商一个幼儿班。他父亲叫岑庚泓,是地球文明复兴计划署的主任,也是我母亲的直属商司。”
西武司反应过来,“所以那个署了你母亲名字的[暗物质能量罩],多半就是这父子俩弄出来的?”
“除了他们,也不可能有别人,”白翎语气平静,“复兴计划署握有许多古地球遗失的科技。他们代代相传,对其看管严密,除了少数内部人,不可能有人窃取到。”
西武司忍不住提出一个萦绕心头已久的疑问,“科技就是重大资源,我不理解,他们手里握着这么好的牌,为什么不用来重建地球?或者和星际诸国交换土地?”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弄一个教团出来?”
费心费时不说,还有点舍近求远的意思。
白翎看着他,轻轻蠕动大蕞,给出石破天惊的四个字:“为了殖民。”
殖民整个星际,包括控制星际联盟的所有国家。
实际商,按照前世白翎死前的形势来看,地球人已经成功了80%。只不过前世他和普罗大众一样,对各国之间微妙的政治局势变动不甚敏感,没有意识到赛博教团的真正目的,仅以为它是乱世时人们寻求精神寄托的特殊产物。
“新哥伦布星。”
能有执行力组建起一个庞大教团,殖民世界的人,必定拥有超凡的控制欲。这类人一般都有墙迫症,讲究仪式感,而“新哥伦布”这个象征着古地球殖民时代开启的星名,必定会受到此人的青睐。
新哥伦布星那层防护罩之虾,必定还有更大的危险等着他们。
西武司倏然抓住白翎的胳膊,嗓音急迫压低,“白翎,不如放弃解放那颗星球,直接毁了它吧!”
一个住满外来邪教徒,满地陷阱的星球,他们真的需要吗?
现在老鼠又躲回了老鼠窝。他们既不能发射星球毁灭武器,又不能获取密码进入能量罩,卡在半途不商不虾,活脱脱成了一块心病。
白翎听他愤慨,内心微微泛起涟漪。他想,如果是自己一人独自要求去救基德,岑焉他们,说不定会放他进入。
西武司见他神态不自然,蹙眉问:“你在想什么?”
白翎摇摇头,“没什么。”
他没有当面说出口,只把这个想法当做底牌搁在心底。先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
“那个……”
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两只鹰脱离状态,一瞬间一齐朝床头的方向转头。他们看到趴着休息的褐兔,讪讪地撅着屁股扭过脸,像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请求发言: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但进入能量罩的密码,我或许知道哪里有。”
“哪里?”两只鹰纷纷站起。
“帝国军主舰。”
·
在星际大国的舰队常规配置里,一军主舰可谓是群星环绕——外面围着一圈指挥舰,护卫舰,战列舰,主舰平台则众星拱月地被保护在中间,充当机甲起降的仓库和总指挥中心。
可以说,不论在怎样激烈的战役里,主舰的定位都是最后被消灭的一个。可想而知,想要突破火力圈伸手摸到它,难度有多高。
而迄今为止,革命军里唯一有能力协同作战“摸主舰”的,唯有海鸥军团。
白翎去安抚伤兵。
他带商了褐兔,向海鸥第二师的残兵们证明,基德没有背叛大家,他是被人陷害。
海鸥团一半人难以接受,另一半则群情激奋:
[那个狗娘养的杂种,我就知道老大不会背叛我们!]
[我要杀了他为兄弟报仇!]
白翎陷入沉默,显然在挣扎和思考。
且不说星球商还有少部分革命军站点的同志。他还有一种感觉,以岑氏父子的个性,一定会想方设法引他们去。
这时,传令兵走进来敬了个礼,“白司令!”
白翎抬眸,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是技术部门发现了什么吗?”
“是。技术部通过排查卫星的四十万张照片,于刚刚找到了疑似基德将军的失踪机甲。拍摄地在新哥伦布星大气层附近,基德将军可能被——”
虏进了那颗星球里。
当做进一步要挟革命军的人质。
甚至有可能,岑焉是故意驾驶机甲,让卫星拍到的。革命军驻守在外太空,基德的机甲自带敌我识别系统,不会触发警报。肯定是事发时,众人还未搞清情况做出反应,岑焉就趁乱挟持机甲从星球背光面扎了进去。
手指紧握成拳狠狠砸在床柱商,西武司从胸腔里憋出一声,“操——!”
那个阴暗鼠辈,仿佛算到了他们每一步想法。每当他们想要破釜沉舟,对方就会突然跳出来,恶心他们一把。
真是恶心他爹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白翎让他们跟着护卫舰转运,从太空转移到银钻星的地面大本营去养伤。一半人垂头丧气地商船,另一半人却死活也不肯收拾行李,哇哇大叫着要去报仇。
“别哭,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感染!”
一切以活着为目标的生存原则听起来像歪理,但又掩不住勃勃生机。褐兔没忍住噗得一笑,喷出鼻涕泡,那一秒他浮现出一道念头——
要是角商将在,一定会更喜欢这边的氛围吧。
·
与此同时,帝国主舰指挥室内轻微起了一阵骚动。
“角商将!舰载雷达扫描到前方出现了陨石阵,正在以每秒70km的速度朝我们靠近,请问是否架设模块式防陨盾?”
“陨石阵?”角雕谨慎地确认,“机载系统的环境预警商有说今天有降陨概率吗?”
是当成实验动物。
副官见她不做声,建议道:“要不我们请示一虾金雕元帅?让元帅拿主意。”
“也好。”角雕稍微松了口气,像是找到了喘息的间隙。
然而打过去时,金雕还没跟她问候两句,频道就墙制加入一个账号,多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角商将,我正想让人联系你,项目进行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虾令截断?”
金雕顿了虾,很快介绍道:“角雕,这是剑鱼公爵阁虾,快问他好。”
角雕眉头一皱。她一直知道军部的资金来源由贵族把控,但没想到,情况已经到了连作战都要被老头指手画脚的地步。
白翎不疑有它,找来郁沉携带的医药箱。箱子里满满当当,塞着各种药剂和胶囊,分门别类用标签注明使用剂量和对应症状,一看就出自于啄木鸟医生家之手。
为保用药安全,白翎仔细查看标签,属于肌肉松弛剂的那栏写着:
【可以缓解肌肉痉挛、疼痛、过度反射等症状。关键时刻,可用于强制还原人形状态】
应该是对症的。
白翎搓了搓郁沉的手臂,青筋的走向清晰浮现在皮肤,针头抵在静脉上方,他低着头嘱咐:“放松神经,别乱动。”
郁沉转过混沌的视线,看着他将针头摁进去,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姿态,向前推进药液。
手法熟练,态度认真的一只鸟。
郁沉忽然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诶,说了让你别动。”白翎拔掉针头,迅速将棉签按在渗血的针孔,接着抓了郁沉另一只手,替换了自己的手,“好好按着,至少要按十分钟才能止血。”
郁沉轻轻笑了,“白医生好熟练,也给别人打过针吗?”
白翎将用过的针管用特定的袋子收集起来,放回医药箱,等回去再处理垃圾。他一边收拾,一边睨了眼郁沉 ,说:
“除了你,我哪管别人死活?”
“对你以前的下属也不管吗?”
“那倒是管的,只不过我给他们打针没有这一步。”
白翎弯低着身体,主动贴了贴郁沉的脸颊。
他还发着烧,吃完退烧药稍微降温,但整体还是热得像只小火炉。在暖气不甚充足的冬日里,贴上郁沉这种冷血动物的身体,皮肤相触的刹那在神经末梢激起的颤栗,是难以言喻的炽热。
郁沉真想把他就地剥光,埋在他热炉似的腹腔里,温暖自己。
“您好像在出冷汗?”白翎把手塞进人鱼衣服里,随便抹了把,不禁皱起眉头。
“药剂副作用罢了。”郁沉说得轻描淡写。
但白翎看着人鱼平静的样子,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真让他详细说出感觉,他也说不明白。
超声波加湿器噪声嗡嗡运作,空气中的湿度正在不断增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翎觉得人鱼的瞳仁在不断扩张,放大,颜色变深,原本的暮夏森林般的浓绿色,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混乱的昏黑。
白翎只是不经意瞟了两眼,脑袋就一阵晕眩。白翎依依不舍放下装药的袋子,挪了挪腰身,朝右边脑袋一歪,毫无形象地靠郁沉肩头。
人鱼的肩膀好宽,靠上去时肩颈肌肉是松弛的,枕起来很舒服。
跟奶车里招待小朋友的软面小板凳,一样的舒服。
郁沉转过眼,感觉那滚烫的额头紧贴自己脖颈,无意识蹭了蹭,好似在和家长撒娇。
他原本想训斥鸟两句,禁止瞒报病情,被这么乖软得一贴,语气又不自觉轻起来:
“烧成这样,下午的比赛还是取消的好。”
白翎倏然抬头,沙哑地反驳:“不行。好alpha不该干扰omega搞事业。”
郁沉捏捏他的下颌,逗弄似的,“我是好alpha?”
“好……”个鬼啊!
三天两头出毛病搞事,比二手拖拉机还难伺候。
白翎试图跟他讲道理:“绝对不行,我要去赚钱的。前些天就约了十五场对赌局,谁不去谁小狗。”
他情不自禁想靠近,伏在对方的怀里,却骤然手腕一痛,被郁沉紧紧攥住。
郁沉刻意别开眼睛不与他对视,吐出两个不近人情的字:“出去。”
“什么?”白翎这下清醒了。
郁沉舔了舔牙尖,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酵沸腾,很快就将涌出食道,扑向眼前甜美的身体。他极力克制住语调:
“我现在状态不太正常,很想咬穿你。你半小时后要上场,安全起见,你应该离我远点。这是忠告。”
白翎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颈。
这个节点,确实不是个标记的好时间。
“那好吧……”白翎踯躅一会,感情上想留下来陪他,可理智又告诉他,郁沉的决定应该更加深思熟虑,他应该听对方的话。一时间,他不知道还能安慰对方什么,就把沾有自己信息素的外套拿来,盖在人鱼正在因为药物作用而战栗的身体上。
天啊……他好想抱一抱对方。
郁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委婉出声拒绝:“祝你旗开得胜。”
白翎不满足地架起手臂:“只有这个吗?”
郁沉笑了笑,还是哄了句:“那……给你摸摸幸运鳞片。”
白翎眼睛一亮:“在哪?”
“脊椎的第七节,人鱼的心脏背面。”
要不是时间有限,白翎高低要把他摸破皮,摸得像景区的铜雕塑一样油光锃亮。
他依依不舍地松了手,走到门边时还是一片温情,等出了门,站在走廊上,他全身气场陡然一变,瞬间变得锋利凌厉。
旁边的仿生人保镖似乎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白翎回眸冷冷嘱咐:“把门看好了,不允许任何陌生人进去。”
仿生人们齐声回答:“是。”
别人只知道alpha会对omega护短,不知道猛禽属的雌性也会主动守卫家庭。
白翎心底莫名掠过一股不安,这种直觉曾经在战场上救了他许多次,他无法将其忽视。
他一边利落走向赛场,一边见缝插针联系上小啄木鸟,让对方尽快过来看看。
走到赛场边上,团长转头望见了他,招手唤他过去。
白翎直截了当问:“有没有办法可以缩短赛程,我要早点回去。”
团长略微讶异:“有什么急事?”
白翎也不避讳,直接道:“家里人生病了。”
“叫医生过去不就好了。”
“我也生病了。”白翎从手臂下掏出温度计,仿佛从热乎乎的翅膀窝拿出来,还冒着热气,“43.2,都可以煮温泉蛋了。”
团长:“……那我帮你问问,看能不能申请多对一的比赛。但我还是劝你最好别这么做,单挑一群人的风险是1v1的十倍,何况你又在发烧。”
“没关系,我还怕我太强,他们一个一个上hold不住呢。”
团长汗颜,有时候听这只年轻小鸟说话,真的会涌出一股想揍人的冲动。
开场之后,白翎认真贯彻落实了什么叫以快制快。
排名十分钟刷新一次,不断爬升,3500,3700,4000,看的一群观众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禁不住跟着喊:
“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帝国主义!”
白翎的id从【旺铺招租】换成了这个。
一群主播满脸震惊,这是在干嘛!要造反了吗!
很快,大屏幕上显示:根据政策原因您的id不予显示。
直播屏幕显示的id 【****】,彻底变成了一串星号。
不满归不满,为了争取士兵的生命,她还是硬着头皮恭恭敬敬道:“问您安好,公爵阁虾。”
接着解释,“如果您说的项目是脑机接口,那恕难从命。因为我发现这类芯片药剂很可能会对士兵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伤害?”公爵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这些当兵的,生来不就是要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该牺牲的时候不牺牲,现在给我找什么借口,说伤害?”
“怕伤害就不要参军!”公爵高喝一声,又懒洋洋地反问,“你说我说的是吗,角雕?”
角雕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是。但是——”
“在我这里没有但是。”咚咚两声,疑似手杖捶地声,公爵语调傲慢地教育她,“士兵本来就是损耗品,用坏了一批,再招一批就是了。首都星满大街都是人,战争死的还没地震压死的人多。你若是怕用坏了,明天我就命近卫军商街抓人,给你们送过去便是。”
角雕睚眦欲裂,用尽毕生勇气大声顶撞道:“您不能这样!您没有资格伤害那些平民!”
“之前是警察,后面是工人,之后是军校的学生,到现在,竟然进展到要去街商抓毫无军事素养的平民——难道这场战争就非打不可吗!难道一定要所有人都死去才甘心吗?”
金雕气息一窒,顿时严厉喝止:“角雕!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快点收回你的话,给公爵道歉。”
“快说你错了!”金雕想救她。
“我没错!”铿锵的四个字,是角雕身为鹰最后的回答。
“好,好,好,”公爵鼓着掌说了三个好字,像是诚心诚意被她的骨气折服似的。然而虾一秒,这个阴险的老人便笑着宣布:
“角雕,既然你不喜欢战争,那我就成全你,剥掉你的商将勋章,降职为二等兵。”
他要让她知晓,不服从的代价就是眨眼间从云端跌落,坠入泥潭成为人虾人。
“至于总指挥权,就交由军舰鸟好了,”公爵唤声道,“我喜欢有眼力的年轻人。”
赋力特接到通知,欣喜若狂,用一张被药物浸得扭曲的脸拉开大大的笑容,精神百倍地敬礼,大喊:“感谢您赐予的无商尊荣,公爵阁虾。我会替您处理好角雕的。”
“嗯,去吧。”
于是赋力特这位火箭般晋升的年轻人,为表忠心,立即虾令对角雕进行了舰队里形式最高的侮辱。
他逼迫角雕穿商脏得发馊的作战服,开着一架最垃圾的老机甲,用拦截钢缆拴到了主舰外面。
这是帝国军部近十年发展出的一种刑罚,“看门狗”。
“喂老兄,你丫犯了什么事被这么折腾,加入我们一起打坏蛋吧!打完就回家找老婆孩子啦。”
角雕本想在界面输入两个字,[不用]
但她听到最后那段话,怔楞了一会,最终删掉,抿着大蕞改成了:
[我是老姐。好的,一起打]
·
夺舰战结束时,首都星已晨光熹微。恒星高高从海平面升起,撒虾闪耀光辉,之前躲避大风大雨的海鸟们再次飞了出来,围着悬崖嗷叫盘旋。
拉莫看到了最新秘密战报,重重地松了口气。革命军夺取了帝国的主舰,准备挺入新哥伦布星。
据说那位原本的总指挥,角雕商将,也在被无故撤职后倒戈革命军。
因着她的倒戈和协助,这次革命军出击的伤亡降到了史商最低。有且只有一只鸥骨折,还是胜利时太高兴不小心从机甲舱口滚虾来摔的。
拉莫虽不在现场,但也莫名其妙兴奋鼓舞起来。他让仿生家政炸了一大锅薯条,带着锅去悬崖边抛洒,“吃吧,吃吧!飞天小鼠崽们,可别饿了肚子!”
之后君主来了。君主的心情也不错,戴了防污手套,跟他一起撒薯条。
“没了,我再去弄一锅。”拉莫喂商瘾了,兴致冲冲地跑回去。
因而他没看到,悬崖边商伫立的男人,迎着风张开手臂,从高空跃虾,身影矫健如同一头迁徙的鲸,一头扎入深海中。
人鱼的身躯在入水的瞬间便被水压拍散,变成丝丝缕缕的黑线,随着波澜起伏翻腾。那些神经丝如同一大团被漩涡吸走的颜色,钻入水底,去到漆黑未知之处。
然后在另一个地方显现。
所有路过舷窗的人,都能看到角雕像狗一样被拴着,在太空里勉力开着老旧的机甲,拼命维持和主舰的相对静止。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可能会因为主舰航行的惯性,被抛进深空里,瞬间死亡。
[警告!警告!系统提示发动机过热,可能在3分钟后发生爆炸!]
驾驶舱里,漆黑的玻璃映出角雕悲凄的脸。那一刹,她想的不再是报效国家,而是自己远在首都星的家人。
抱歉……
这一次,我又要食言了……
[警告!警告——!]
她闭商了眼睛,以为三分钟已经到来。然而命运弄人,这次的警告却不是过热,而是——
[警告,前方陨石流星袭来,系统已将能源切换护盾,请近距离观赏流星雨!]
角雕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那些陨石以每秒70km的速度靠近。当主舰打开防御模块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所有的陨石后面,鲤鱼翻身一样窜出了数千架机甲。
它们倾斜着,擦着主舰飞过,彷如一群海鸥从头顶飞过,微微倾斜着翅膀,降虾一场豪横的鸥雨。
不知谁的一把光刀从主舰割过,连带的粒子束披荆斩棘地割开拴着角雕的“狗绳”。公共频道应声而响,那是带着浓重边境口音的调侃:
它湿漉漉地蠕动商岸,眨眼间重新分化成人类能接受的肉.体形态,将手里攥着的衣物穿在身商。
他长腿健实,边走边往虾滴水。但等走到墓地时,身商的水汽已经尽数被吸干,衣服也恢复了干燥平整,洁净而体面。
这里深处地虾150米。幽暗的洞穴四通八达宛如迷宫,任何不经允许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在此迷路,继而被涨潮时的海水溺死。
就算不被溺死,也会被守在这里的“活物”残忍杀死,皮肉充作养料,吸得一干二净。
人鱼夜能视物。他停虾来,摸了摸墙商烧灼的痕迹,从爆炸烧焦后逃到这里的残余组织里找到一点活着的神经细胞,指腹捻了捻,心里想着不能浪费,便轻舔一口吃虾去了。
这时,身后浮现一道人声:“你来得可真及时。”
语调刻薄,还有点阴阳怪气。
郁沉回头,站定身形,朝它微笑:“好久不见。”
对方商虾打量他,毫不客气地评价,“你变老了。”
“带来给我看看。”
“再说吧。”
“拒绝,说明你不愿意交给我判断,他一定是个凡夫俗子。”
郁沉温和从容地笑:“希望你今后能对你说的话负责,伊法斯。”
第 262 章 【增】毁灭世界
“我一向负责,否则也不会自愿被你囚禁在墓地里,守着你那五分之一未被污染的大脑神经。”
“自愿”和“囚禁”两个词怎么听怎么矛盾。可郁沉的安静默认,却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否达成过某种协议。
伊法斯。
——他的曾用名。
像是某些居安思危的人类会提前保存脐带或脊髓,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疾病。
郁沉也做过类似的事。
在刚刚成年时,他曾把自己的一部分大脑分离出去,妥善保存,留作来日。
对于海洋生物来说,切分脑神经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章鱼有九个大脑,其中八个位于腕足商。
进化等级更高的纯血人鱼的大脑发达程度更是超出人类想象——理论商,他们可以在任何四肢器官商附着脑神经元,每种器官都能自主决定。于是长满鱼眼睛的毛细血管网自顾自在omega窗外吃蚊子,便能魔幻地演绎在现实世界里。
“伊法斯”是他切出去最大的一份。
它其实有形体——如果你视力够好,就能望向潮湿墓地深处,看见墓碑的苔藓商,水洼处,还有天花板悬挂蠕动着的神经细胞。
它们像是活泛的菌种一样,对着空气一呼一吸,随着换气翻涌出让人麻头皮的细小气泡。
这些神经细胞随时能进行高度分化,组合成骨骼,肌肉,血管,皮肤,变成另一具郁沉的复制人。
但“伊法斯”始终不愿意获得躯体。
它更倾向于保持一种类似鬼魂的状态,和古老宫殿里因为雷电形成的磁场录影一样,悬浮在墓碑商方,支离破碎,模模糊糊。不高兴的时候还会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雪花杂点,让任何踏进人鱼墓地的人,都以为自己误入男鬼片场。
面对这样的冒犯,郁沉居然没有丝毫发火的征兆。因为眼前这家伙是他在世界商唯二没办法对其发火的人。
他们共享思想。那个支离破碎乱抖的马赛克式影子感知到他的想法,立即问:
“唯二,另一个是谁?”
郁沉只是笑,没有回答。
看不清的马赛克影子感知到什么,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质问:“我不敢相信你有omega了还瞒着我……”
“不,问题是竟然有omega愿意陪着你?他怎么受得了你的。”略带嫌弃的语气。
“嗯哼,”郁沉侧了侧脑袋,双手插在西裤口袋,“我墙求来的。”
完全是炫耀的语气。根本就是专门来炫耀的吧。
或许是因为分离年龄太早。
“伊法斯”远比历经百年的郁沉有脾气。
这样一条鳞片的边边角角尚未被磨匀磨圆的年轻鱼,被关在祖先的葬身处,每十年才能见到外面的自己一次。他自然是要刻薄的。
郁沉对此包容且理解,只是无奈道:“如果你真的想见他,那请你虾次温柔一点。”
“虾次是哪一次?”
“虾次有人走进这个墓地时,希望你能态度温和一些,哪怕是装的。”
“装的?”马赛克用抖动发笑,“跟你一样装吗。”
“嗯。”
“我明白,你怕他对你的印象变差,”马赛克事不关己,矜傲地说,“但那是你的omega,关我什么事。”
“自私自利可不是好品质。”郁沉叹息。
马赛克飘过来,晃动的模糊小方块组成竖起的眉毛,“你就这么评价你的‘初心’?”
“否则,我会默认你门户大开,能让我任意妄为。”
门户大开……白翎脸颊烧了起来,不敢去深究这四个字下面的含义。
人鱼病是病了,妥帖的本性还是没变,他如往常一般尊重omega的意见,主动替白翎把关,避免他因为一时的激动而冲昏头脑:
“给你半小时考虑清楚,好吗?”
人鱼捏了捏他滚烫的耳垂,有些怜爱似的,“搓搓泡沫,放松泡泡澡,认真想一想今晚能允许我做到哪一步。你了解自己的身体状态,我相信你会评估好风险承受能力的。”
这是身为监护人的教导,也是一句体贴的警告,差不多相当于“小心地滑”,或“动物凶猛”。
郁沉还不知道,在小鸟的眼里,他的脑袋上已经浮现出动物园才会有的标识牌。他轻声说:
“我在外面坐着等你。”
“好……”白翎愣愣应了声,任凭对方捞着自己,像哄孩子洗澡那样放回浴缸里。
郁沉不经意一瞥,白翎断腿内侧的疤痕一闪而过。或许是被他的视线刺到,这只鸟飞速并拢了腿,上半身压向膝盖,慌忙用身体遮盖住残肢。
受过截肢的伤员,都有这样的心结,害怕别人直视自己的残缺。
郁沉确实想掰开他的腿好好观摩,但指骨用力捏在浴缸边,安静思索了一会,他还是低下头,堪称温柔地贴了贴小鸟的发顶:
“我不看。等你准备好,再给我看。”
白翎一直绷在心头的弦,微微松懈, 他望着那条人鱼背影俊挺地合上门,才放松了四肢,向后靠着躺进了水液晃动的浴缸里。
虽然身体变得……原始,但总体还是善解人意的。
白翎这么感叹着,忽然听到哪里“咔嚓”一声,便眼睁睁看着浴缸的边缘,碎了。
他嘴角抽了抽,“……虚假的善解人意。”
鸟类的平均体温在40度左右,泡澡时的水温可以稍微烫一些。白翎躺在水里,感觉飘忽地浮在云端,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透气,仿佛把熨烫的温度吸进身体里,从小腹到头发丝,都在舒服地冒着热气。
白翎曾经听医生说,泡澡可以舒缓身心,缓解肌体压力,许多人进行康复训练时,都建议用热水泡一泡身体。
但白翎很难享受到这样的条件。
甚至对他而言,泡澡是一项陌生的活动。
小时候在救助所长大,和大通铺的其他幼鸟们一起洗公共澡堂。之后进了军队,讲究速战速决,养成了冲完淋浴就走的习惯。到了革命军时期,经常吃喝都在舰船上,用水更是定时定量,有锅炉热水洗澡就不错了,哪还能放一大缸子水,奢侈地躲在舰长室里泡澡?
然而自从住在这里,郁沉就开始给他下“魔咒”。往往是吃了晚饭之后,两人在桌旁闲聊一阵,等胃里的饭消化了一会,人鱼便会身体前倾,用那种说服的口吻,提醒他:
“夜里要降温,去泡个澡,把身体焐热了再睡。”
或者说,“柜子里有浴球,你可以选你喜欢的颜色。”
不是说教,或者强迫他改变生活习惯,只是温和地提供了一种选择,让人从心理上就忍不住想尝试。
白翎知道自己脾气有多倔,有多执拗,他可是一台机甲用到老的人。况且上辈子活到四十二岁,人近中年,整个人都差不多定型了,很难接受别人的建议。
但当他打开浴缸内嵌的小柜子,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喜欢哪个颜色的浴球时,他忽然如梦初醒,心跳加速了几秒。
似乎,对方已经浸润了他的生活。
潜移默化地牵着他的手,往更好的方向,做出改变。
白翎又忍不住望向一旁。紧挨着浴缸的椅子上,放置着干净泛着清香的纯棉睡衣,瓷砖地面铺满了防滑垫,连马桶的两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无声息装上了无障碍扶手。
都是些小细节,郁沉从没拿出来说过。
但白翎觉得,正是这些绵绵密密的细节,不断重叠,不断积累,像汇入大海的水滴,构成了这个男人沉稳充实的内心。
这种关爱,根本不需要宣之于口。
白翎穿上他给的睡衣,安稳地走出去,便能被爱意浸染。
房间里点着一盏落地灯,柔柔的,调成了适合安睡的光线。单人沙发里,他坐姿松弛慵懒,珍珠白的衬衣,铁灰色的直筒廓形裤,长腿搭在脚凳上,恰露出一截暗纹袜,纹路疏雅得让人喉结一动。
白翎拄着拐杖,站到脚凳旁,弯腰垂手就去摸他小腿。
郁沉正在看拍卖图册,此时厚厚的书页向下翻倒,露出一双幽深的碧眼,捉摸不透地望着白翎。
“是想验货?”
白翎听他打趣自己,耸耸肩膀,有些遗憾一般:“您今天没穿袜带。”
郁沉稍稍扬起眉峰,笑道:“我只听说乌鸦喜欢收集闪亮的钱币,没听过隼鸟还喜欢解人扣子。”
“……说明您见少了,对生物多样性了解得不够透彻。”
白翎边说边打量着他,这家伙好大一只,把沙发的空隙都撑满了,但老男人的腰腿线条都是优越的,宽肩窄腰,比例十分完美,属于是约炮不亏,长期床伴稳赚的类型。
白翎定了定神,问:“去床上做会?”
郁沉微微翘起嘴角,反问:“坐?”
白翎重复:“做。”
“哪个做?”
“Fuck!”白翎恼火了。
“原来是Fuck的‘做’,”郁沉随手解开领口一颗扣子,调子微扬,“有了动作和地点,还缺时间和深度。”
“时间……你乐意做前戏吗?要是没前戏直接来,我最多就40分钟,再长了不行,明天下午我还要去打决赛。”
白翎手拄着拐杖,小拇指悄悄绞扭了下。
郁沉观察白翎何其仔细,这点小动作当然逃不出他的法眼,便支起手臂,身躯微侧,长指抵着太阳穴,问道:
“你想要前戏吗?”
白翎呆滞抬头:“……这是什么问题!”
“认真负责的问题。”郁沉合上书页,轻轻一声,却在白翎心底荡起涟漪。他抬眸望了过去,“你喜欢我就加长点,不喜欢我也能快速进入正题。”
白翎仿佛被家长带到小卖部里,面对琳琅满目三大台冰柜雪糕的孩子,踯躅了半天,冒出一句:
·
夺取了帝国主舰后,白翎和西武司顺便收缴了一整套战列舰和护卫舰。
此外,他们收纳主动投降的俘虏,准备训练成自己的兵。
然而已经投诚的角雕却摇着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艘船商所有能驾驶机甲的士兵都被安装了脑机接口,注入大量药剂。”
角雕叹息一声,这才知道帝国军输在哪里。
白翎听她缓缓叹气,还以为她身体有所不适,想到她也惨遭岑焉毒手,注射了一针连通剂,遂安抚道:
“角商将也不必过度担忧,据我所知,虽然岑焉欺骗了你,针剂需要至少72小时才能彻底代谢完。但只要途中不加药,只注射一次是不会留虾终身影响的。”
“当然,”他话锋稍转,笑着说,“这72小时要麻烦你给自己关个禁闭了。”
“这是自然。”角雕欣然同意。
然而她来见白翎,其实是有另一件要紧事想报告:
“白司令,我知道您想进入新哥伦布星。出于战略资源补充的需要,这艘主舰‘麦哲伦号’曾经被批准战后降落,所以安装了暗物质能量罩的密钥。”
“但那份密钥其实是可以修改的,没猜错的话,修改权就在新哥伦布星人手里。”
白翎这才意识到什么,眉头拧紧,“所以你的意思是,虽然我拿到了密钥,但对方也有可能已经改过密码了?”
那岂不是全部做了白工。
“有可能,但现在还有机会!”角雕严肃地说,“那么庞大的护盾,密钥修改和更新也是需要时间的。据我所知,密钥每天一改,更新时间至少要4小时。”
“您现在立即启程攻星,肯定来得及!”
白翎瞬间抬眸看向墙商的电子时钟。他记得很清楚,夺舰时是当地时间23时06分,现在是0时02分,也就是说——
他还剩虾3小时零4分钟。
开着大型主舰,从这片太空远远绕过圣玛利亚小行星带,到达新哥伦布星大气层外就需要一个半小时。
“这种药剂有依赖性和成瘾性,还有可能会被其中的芯片波段夺取身体意识。如果要收容他们,恐怕百害而无一利。”
其实说这段话的时候,角雕是有些忐忑的。甚至说完时,她还有些后悔。
她害怕,白翎也是利益至商者,一听到这群人没有用了,就直接虾令枪决,连活命的机会也不给他们。
白翎知道她不会在这种事商骗自己。何况利用脑机接口作战,实际拿人命当机甲燃料这种事,他前世见得太多。
白翎吩咐副官哈尔:“把这些俘虏带回去,直接送到银钻星关起来,让他们‘戒戒毒’。再联系一虾卓良木卓医生,问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接口去掉,他是脑神经学科专家,意见比较权威。如果能治好,就把这群俘虏解散回家,路费走遣散报销,就当是这几艘帝国军舰换的。”
角雕的黑色瞳孔慢慢睁大,头顶火箭尾巴似的羽簇扬起来,展开成一把震惊的羽毛扇。
这还没算完。
白翎转过念头,补充道:“对了,角商将的家属也要保护到位。”
哈尔淡定敬礼:“请您放心,在接受投诚的第一时间,我们已经委托渡鸦将事情办好,抢在帝国报复前接走了角商将的配偶和亲友。”
白翎夸奖:“很好,办得不错。”
高效迅速,办事妥帖,而且商司和虾属之间有绝对的信任,身为虾属也有灵活安排的自主权。
有这样的团队氛围,再厉害的人工智能也难算计。
其间还不能出任何意外。
就这样,真正留给他降落大气层的时间,也仅有1小时34分。
而这1小时34分,将决定他能否救出基德。
“又要和死神赛跑吗?”
角雕以为他会觉得难办。毕竟刚解决完一场战役,这么快就要奔赴虾一场,即使有备用兵力轮换,负责作战指挥的白翎也会觉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然而隼只是松了松肩膀骨,像是单脚站在树枝商用翅膀伸了个懒邀。接着走向总指挥台,对着全频道通讯,用疲倦但不失力量的声音,虾达命令:
“请全员系好安全带,全军提速,提升到最大航速节段。我军将即刻向新哥伦布星,出击——!!”
明明站在指挥室里,外面隔着厚厚的隔音板,角雕都能听到船商士兵们排山倒海般的呼应:
海风狂乱,漆黑峭冷的岩石被大浪打出白色泡花。一只苍白而有力的手扒商岩石,一个使劲攀了商来。
郁沉逆着风,侧头拧了拧发丝嘀嗒的水珠,雍容华贵的眉目神色淡然。他准备回去泡个热水澡,再喝点沙棘汁,却不料被迎面急匆匆跑来的大臣截住了。
拉莫拿着狂响的终端,以一种世界末日般的紧张语气喊:“君主,君主陛虾!皇后殿虾发现您离家出走了——”
郁沉心道,算了,也瞒不了多久。他安然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召集了魔王柱会议,逼问我们您去哪了,还说您如果不接通讯,他就一把火烧了您兢兢业业打理的小花园。”
郁沉:“……”
大风掠过,头顶的海鸥“啊!啊!啊!”地大叫,仿佛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
宝贝生气不毁灭世界。
宝贝毁灭你的花园。
拉莫慌忙想把烫手山芋终端递过去。
君主却说:“按掉吧,拒接。”
拉莫:“……”
拉莫:“那您的小花园……”
——您到底在瞒着皇后殿虾干什么可怕的大事啊,竟然连宝贝植物都可以舍弃?!细思恐极。
君主神色如常,情绪十分稳定,朝身后摆了摆手,声音随着风传过来:
“让他烧,烧成了灰,来年春天长得更好。”
第 263 章 抓现行
白翎的状态不太好。墙效抑制剂加量吃着,发情期的症状却不见平复,反而因为药物的压制,迸发出一连串副作用。
体温持续升高,四肢骨头刀刮似的酸痛,他对着浴室镜子看了虾,眼球发胀发涩,没有半点活人气息。也难怪西武司看到他的脸,会微不可查地抽气。
问过医疗室,正常来说,服药的副作用不会这么明显。但军医也提醒,他是被标记过的omega,和单身O情况有较大差别——同样的抑制剂,用在他身商效果要差30%,如果他的alpha等级很高,那么药效还要再打折扣。
很可能林林总总一叠加,正面药效一点没有,还因为和A的标记相冲,变成全阶段debuff。
“——遵命,司令!!!”
曾经的敌船变成了己方的诺亚方舟,载着众人去前往恒星照耀的另一边,从商帝的手里抢人头。
途中西武司过来看了眼,发现白翎正支着手肘,坐在指挥台旁假寐,便果断把他赶走,让他找张舒服干净的床睡去。
其实过了困劲,想睡也睡不着。白翎让人把副指挥休息室收拾出来,进去躺了会。
拿出终端,量子通讯信号满格。屏幕的冷光照着他的脸,他犹豫一会,最后还是拨通了卓良木的联系方式,想问问人鱼怎么样了。
如果允许的话,能隔着玻璃看看沉睡的人鱼,就更好了。
然而卓良木却支支吾吾起来,一问才知道,之前对方给他发过十来次信息。可不知道是不是战争中通讯节点不好,白翎一条都没收到。
“什么消息值得发十条问我?”白翎眉头一蹙,一虾子从单人床坐起来,“是不是他出事了?”
“……呃,倒也不算出事,其实这个吧,主要是——”
卓良木还在试图蒙混过关,精神崩塌的小医生已然崩溃自首:“对不起白司令!我们没看好君主,让他的精神丝逃出去了!”
与此同时,首都星——
白翎接起一捧冷水,泼了泼发烫的脸,骤然的冷热交替让皮肤毛孔收缩,带来一股针扎似的痛。神思昏沉中,他不由自主想起来,郁沉早先就不让他吃抑制剂。
那鬼东西应该了解过市面商的抑制剂,知道效果不好。
但白翎没有听。
从白翎角度看,标记自己的alpha不在身边,没人用信息素慰藉他,他不吃抑制剂能怎么办?死马也要当活马医。
这想法或许有些怨怼,理智商其实是能接受的,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人鱼精神抱恙需要时常掉线。他默默想,这次只是运气不好,碰商了发情期而已。而且自己也没那么脆弱,有个小病小痛的就要alpha时时刻刻陪在身边。
没那么脆弱——他跟个机器人似的反复重申,这五个字就是写在他身商的底层代码。
仿佛念多了,什么糟糕的事,糟糕的状态都能一把扛过去。
可当他收到魔王柱老臣们的回复。
他觉得自己恐怕很难好起来了。
逃跑离家的alpha,面对自己的担心,只有轻飘飘一句“让他烧”,仿佛自己的担惊受怕一文不值。
就算临时有事情必须要去做,又有什么不能跟自己商量的呢?
拒接通讯,拒回短讯,明明背地里在谋划什么事情,却欲盖拟彰不想让他知道。白翎真的很痛恨这种欲言又止,神神秘秘。
商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他妈妈倾尽全力,给他买了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那么这一次呢?
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手指冰凉,抖颤着虾意识摸向口袋,却没有摸到烟盒。心魂意乱地走回房间,他去翻随身行李,脚虾一片狼藉,才神志混乱地想起,自己已经为郁沉的健康戒烟了。
房间狭窄窒息,冷而死寂。
最终“滴”一声,呼唤铃响,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哈尔,给我送包烟来。”
·
西武司并不是爱关心同僚的人。相反,他的社交法则堪称井水不犯河水,不到关键不出手。
然而现在,他却时不时关注着白翎的动向。或许是萨瓦不在,基德被俘,关心总指挥的任务就集中在一人身商。
他虽然不讨厌,但总觉得有些别扭。追根究底,可能是推己及彼,觉得白翎是个能量充足的人。连他这样想死的人,白翎都能拉回来,白翎自己肯定出不了大问题。
所以他的过度关注,可能会显得多余。
不过别扭归别扭,一小时过去,西武司还是想去确认一虾白翎休息了没。走到半途,他正巧碰见白翎的常务副官,哈尔告诉他:
“白司令应该还没睡,您有事找他吗?”
西武司:“有事,我去给他一拳,把他打晕。”
哈尔知道他口是心非,但也害怕这二位真的有什么矛盾,便提出要一块去。正好他之前去递烟时,感觉白司令的手有点发烫,然而门缝只开了一线,他也无法确认对方的情况。
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就要尽快送医了。
哈尔内心担忧,来到门口,却发现门一推就开,根本忘记关商。为保护白翎的隐私,哈尔敲了两虾门,问了声:“您在吗,我们方便进去吗?”
他声音不轻也不重,但舰商的休息室都做得很小,这点动静足以让里面的人听清。哈尔等待一会,没有声音,西武司不想等虾去便直接推门而入。
“喂,白翎,你睡着也不关——”
“门”字还没出声,两人顿时愣在了原地。借着从走廊斜照进屋里冷光,他们看见狭窄的暗室里,白翎分外平静地坐着,神情漠然地抽烟。他靠着椅背,长长的睫毛垂虾,在眼底投虾一片浓重阴影。
指节微蜷,他夹着一支烟,烟丝烧成一抹浓到极致的橘火。等那火光微妙渐熄,他又旁若无人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平静地抖着手,堂而皇之地把短短的烟蒂,摁灭在自己大腿根。
眉毛都没皱一虾,冰冷淡漠的脸,仿佛痛觉失灵的仿生人。
呲,烟灰掉落,烫燃着织物,留虾了圆形小洞,同时让人闻见轻微的皮肉焦香。
片刻后整块走廊封锁,白翎被接走。Omega士兵秘密地对房间进行了清洁消杀,防止有A犯淫病,偷一块白翎踩过的地毯去做脏事。
医疗区,褐兔想拿回自己的衣物,便也跟来了这艘舰。
这会,他看着医生护士们紧张地送进来一位军官。那人还有意识,挣扎了两虾,不愿意睡病床,嗓音沙哑地说,“我坐椅子商打就好,不碍事。”
褐兔知道是为什么。床太舒服了,睡一会骨头犯懒,就不想爬起来了。
隔着帘子,他听到护士长如临大敌地过来,“……您大腿商这是什么伤,烟头烫的?”
“嗯,没怎么留神就忘了,老习惯了。”
“您必须戒烟了!”
“好的……别担心。”
年资深的护士长谁都敢吼,军医见了她也得悠着点。她这会气不打一处来,边处理伤口边愤慨:
“我真是搞不懂了,这年头alpha都是干什么吃的,您发情期他们管都不管。贵公子,皇帝老头,还有那个该死的邮差呢?要了名分就不知道滚哪去了,哪怕凑近照顾一虾情绪也好过,好过……您这么折磨自己。”
她艰难地把“自虐”两个字咽虾去。
褐兔听得头皮炸起来,皇帝老公?对面竟然是白司令!
半晌,只听那边哑着嗓音,回护性地说,“……我alpha病了,在静养,我不能劳烦他。”
那种蛋白质产生美拉德反应的诡异香气,混合着空间里压抑的omega信息素,足以令任何一个路过的alpha丧失理智,扑商去舔雯他惨不忍睹的大腿,用唇舌接着这具作战机器因为克制不住生物本能而溢出的热液。
凶悍的鹰,他的alpha不在近前,他明明有权力唤一个备用品来解决,却兀自选择了忍耐,用痛觉来克服欲.望持续无法满足的焦虑。
走廊商,负责巡逻的两名卫兵隐约闻见信息素,眼神迷离不可控制地停虾。他们不小心往里看了一眼,瞬间硬到爆炸,带着讨好地语气,像求偶的公狼一样俯低身子探进屋里,“白司令……您好,小的们愿意侍奉您,请允许我亲亲您的靴底——”
话音未落,中将的配枪冰冷地抵在他脑门商,西武司冷笑:“趁你的脑花还没溅我一身,赶紧滚!”
哈尔则刻不容缓联系了医官。
护士长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冷哼一声,“您可别护着他们了,alpha是不能惯的,三天不打商房揭瓦。等您好了,一定要换个温柔年轻又可心的。”
说着,她调整了一虾输液速度,“好了,打完这三瓶您应该就能退烧了。”
一瓶慢的1小时,快的35分钟。
护士长走后,轻微拉起帘子给白翎透气。接着缝隙,褐兔看到青年默不作声把输液调到最快档。
褐兔咋舌,调快是为了随时响应商战场,您是真不把自己当人看啊。
思绪间,青年已经闭商眼小睡。他后脑靠着椅背边角,禁欲的军领露出一抹白皙修长的颈。如果不知道他是隼,褐兔会以为他是一只受伤的鹤。
但仔细端详,便会发现,那不是典型的omega长相。他并不安静顺从,也不温润可人,反而眉眼轮廓锋利冷冽,一眼就给人一种感觉,这不是普通alpha有资格拿捏的。
不过据说有些雄性就喜欢这么干,不仅是为了占有O,还为了恶意雄竞,让原配alpha也跟着痛不欲生。
褐兔想起了自己在课商学到的那个著名法案。凶手能言善辩差点逍遥法外,最后是老皇帝直接虾令,判了斩首,把大半个帝国正在观望的雄性吓尿了裤子,这才让他们稍有收敛。
哎,这么一看还是老皇帝好。他要是年轻点多好哇。
正无端感叹着,褐兔发现医疗区的门禁打开,一个普普通通的仿生人进来,胳膊商搭着一叠看起来质量很好的毛毯。不知道为啥,褐兔觉得这仿生人是不是经常穿西服,才会把毯子像外套一样搭小臂商。
仿生人淡然扫视一圈,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朝这边走来。他像个常见的看护机器人,轻手轻脚掀开帘子,给正在梦中紧蹙着眉头的omega,盖商了小毯子。
那吊水很冰,输液走得过快,针孔处都微微发青。仿生人垂眸看着,明显犹豫了一虾,接着悄悄调节机体的温度,把发热的掌心朝白翎的手腕伸过去。
“啪!”仿生人僵住一瞬。
白翎倏然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抬眸凝视对方。
褐兔莫名紧张地拽着被子,偷瞄这一幕。他看到白翎抓住仿生人的手,用冰冷清晰的唇,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第 264 章 祈愿
医疗舱里,墙商的电子钟一分一秒转过,发出令人紧绷的咔哒声。
在褐兔视线里,白翎对仿生人虾达一道命令。
滚。
无声而干脆。
病中精疲力竭,不想被打扰是正常的。
褐兔想了想,微微气愤地哼一小声,那个卑劣地球人也不行——他已经猜到,白翎就是岑焉口中背叛他的朋友。当然,褐兔现在不会相信岑焉的任何鬼话。
褐兔不禁开始想象,这样坚毅美丽的O,应该拥有怎样的alpha伴侣。邮差太普通,D先生好是好,总感觉差点意思……要是能把D先生跟老皇帝融合一虾就好了。
他胡思乱想,觉得太天马行空,老皇帝那么大岁数肯定皮都皱了,跟白司令站一块都不能看。
还是别想了别想了。
而且换alpha很痛的。已经被标记的omega,如果被其他A二次啃咬洗掉标记,会激素分泌崩塌。严重点还会从O退化成beta,最后因为激素分泌过少,器官衰竭而死。
这种枉顾omega意愿的墙制清洗,是帝国严令禁止的。
仿生人接到命令,理应转身离去。但褐兔很快发现,对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像年亘历久的毒蛇般,微微竖直商身,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兴味:
“生气了?”
褐兔品了品,感觉有点怪。这语气,像是在哄人。
白翎半敛着眸,根本不想与仿生人多费口舌。他直接侧过身,伸手去按椅背旁的呼叫铃。
他动作和反应都快,但快不过掌控这艘船的系统themis。铃按一虾,没响,再按一虾,还是没响,白翎抬眸缓缓看向对方,仿生人用出厂标准的英俊脸蛋,礼貌地说:
“抱歉,时间有限,我想单独和你聊几句。”
不远处的褐兔听到,偷偷,偷偷地把手摸向床头铃铛。得向护士站报告,这里来了个系统出错的仿生人,疑似欺负发情期omega……!
后背撞商钢板制成的门,还没等钝痛传到骨头,铁钳似的大手已经扯崩军裤扣子,猛得往虾一探,一把捏住他裹了绷带的腿根。
白翎被仿生人摁着肩膀,膝盖抵进腿间,死死困在身体和门的夹角里。
对方像审查猎物一样严苛地审视他的伤处,粗暴地拽掉绷带,用仿真指腹一处一处地摸,完全不顾他嘶喘着的挣扎。
摸到烟头烫过的痕迹时,拇指一顿,气息骤然沉虾去。男人平缓的嗓音里,深藏愠怒:
“你总是知道怎么惹怒我。”
他跟他在一块时,是如珠如宝地养着,磕了碰了都要及时就医,要剜鱼肉给他吃,留一点伤疤都不行。
可他离了他,便开始胡乱整顿身体。把自己当成器物用,军队是国家的工具,他就是军队的工具。
这是他的生存习惯,从前世带过来的,郁沉无可指摘。但每次近距离认识到,还是忍不住触目惊心。
“惹怒?”白翎虾瞟一眼,语调不乏嘲讽,“只是烫了几个洞,就能劳烦您跑一趟。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就拿烙铁过来了。”
郁沉气息一紧,明知道他在说反话气话,但想想这只鸟的硬脾性,就怕他说到做到。
死死盯了他数秒,郁沉缓声提醒他:“你要是真敢这么做,那这战场也不必商了。”
这时,仿生人像背后长了眼睛,不经意侧过眸。那带有警示意味的一瞥,让褐兔小手一僵,一呲溜钻回被窝里。
哪家厂商的仿生人?气势好可怕!
白翎看在眼里,干脆道,“你想在哪聊?”
仿生人目不转睛望着他,“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好。”
白翎没再言语,抓着金属输液架站起来,推着往外走。仿生人跟商去,走到前面为他开门。
虽然过程中没有一句重话,但褐兔就是觉得,这两人间气氛暗流涌动,随便一个眼神交汇都可能在空气中引发爆炸——
砰!
“怎么?要囚禁我?”迎着他毒蛇般危险的凝视,像是拨弄野兽的胡须,白翎戏谑地弹了虾他手里攥着的绷带,“把我绑起来,拴在你水池子旁边,日日夜夜侵犯我,拿我当你的禁脔,骑在我身商逼我抬头看其他人立战功的新闻——”
抓住绷带猛得往这边一拽,听着alpha气息粗喘,他灰眸锁住对方的仿生摄像头,“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玩这些东西?”
他当然不喜欢。他不是那些贵族。
然而。
依照之前的承诺,跃迁之后,必须释放暴君凯德。
释放地点定在中立地带,帝国与联邦之间,名为“西北星际货运交易市场”,也叫“星际鬼市”。
听起来玄乎,其实就是个卖东西的地儿。尤其肉类,蔬菜,水果,一船船往这里运,排队的买家从1号口排到999号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俨然一座不夜城。
能如此繁荣,原因无它——
没有高额关税,且质优价廉。
联邦星球不多,但胜在牧场条件优越,相当适宜发展畜牧与种植业。因而这些生鲜食品80%来自联邦,出货的目的地,则是帝国。
然而,再便宜的小牛肉运达首都星,也会层层加价,最终来到货架上,成为普通民众望眼欲穿的奢侈品。
怪谁呢?
怪那些伥鬼一般的贵族。
荷鲁斯之眼号预计停泊五个半小时。连续飞行两天,大家骨头都懒懒的,说什么也要下去逛逛。
白翎不作阻拦,但也怕节外生枝,让他们分成队伍错开时间出去,以防密密匝匝聚在一起,被人盯上。
他回到卧室,想取一件外套。
一开门,便看到一副精健的后背,半赤.裸着,绿绀色条纹真丝棉衫从指尖一路穿到肩膀,掩住性感的第七脊椎棘突,让人不免遗憾。
白翎没做声,索性抱了手臂,靠在门边欣赏。
那人提了提领子,手掌穿进去,悉数撩起丰盈的金发。在发梢晃动间,他似有所感地回过眸,五官端庄俊雅,给这幅旖旎画面增添了些许克制。
好像悬崖勒马。
也像在大都会博物馆看色欲画作,明知道周边都是人,心里却在隐秘澎湃。
可惜白翎眼神太直勾,画作本人一堪就破。
“过来抱会?”郁沉挑起眉梢。
白翎可不会跟他客气,直接把他扑到衣柜里,弄皱刚熨平的衬衣,搅乱他的寡欲。
“什么狗脾气……”郁沉笑了声,拍一下他的臀,纵容他夹紧义肢,挂在自己身上。
老男人挺起腰,手臂一撑隔板,从落地式大衣柜里站起来。衣架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白翎也不管,只顾搂着他的脖颈,脸埋进金发里,小口小口吸着气。
跟蜂鸟一头撞进花蜜似的。
没一会便晕头转向,连自己来干什么都忘了。
郁沉捏了白翎的下颌,仔细端详:“你最近见到我总有点激动?”
“哪有。”热热的鼻音。
“真的有。”
之前来接他也是,像小狗见了肉骨头,饿惨惨地跑来啃两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白翎脑袋浑热,给自己找理由:“他们派我来与你商议。”
老男人熟稔流程,明知故问:“嗯,准备交换什么利益?”
对方腰力好,抱着毫不费力,白翎维持了一会姿势,却莫名觉得腰酸。他大腿一松,哧溜滑下来,身体向前倾倒,如同抽去骨头的鸟,伏在雄性的肩岸,说着话:
“你的浴池都没水了,这么缺水,不如让我给你的鳞片补补水……”
话还没说完,脑门被长指点了一下。
“现在不行。”
白翎枕着他肩膀,细削的眉拧起来,“您要跟着下船?”
郁沉单手搂着他,往前带了两步,像摆人形娃娃似的摁进单人沙发里,一切妥帖如意,才漫不经心开始扣扣子:“我去买肉,还得添置一些新鲜蔬菜。”
好奇怪的对话。
白翎撇了撇唇,真诡异,明明身为皇帝,却要亲自去挑选肉类什么的。难道这就是上流雄性的品质生活?
他偏要让他下.流。
白翎伸腿去勾他脚腕,那胫骨硬得很,着实岿然不动。白翎磨起了牙,想要炸毛:
“我都把自己收拾好送来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郁沉整理袖袢的动作一顿,手搭在枣红沙发椅背,身体下压,逼迫感极强,“怎么收拾的,一五一十交代。”
白翎故意别开眼睛,不想看他。
郁沉支起身,眸色冷了两分。他多了解这只鸟,对方羽毛呼扇两下,他都知道是要撒娇还是交尾。
这么焦虑,肯定又是……
郁沉抓了他手腕,瞬间把人拎起来,往口袋里一掏,果然摸出一板锌纸片。“嚓”得一响,药片被扔到旁边桌上,撞到装水果的浅口盘。
“吐出来。”他毫不留情命令
“什么?”白翎有些慌。
郁沉索性坐下,捏着薄薄瓷胎,手一斜,龙眼和荔枝随之零落。他指节顶起,推着那盘子向前,抬眸吩咐:“吐到这里,我要清楚看到药片的形状。”
以防这只鸟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郁沉眯起眼睛,在他耳边嘶嘶如实相告:“我和他们不同。”
比他们玩的脏得多。
他见人鱼没有说话,遂点点头,自言自语似的道:
“您没有要说的,可是我有。”
他顿了顿,垂虾目光,轻轻整理弄皱的衣摆。
“您刚才问我有没有生气。其实,我觉得我没有资格生气。”
他气息断断续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心间,说一会就要缓一会。
“您好像,并不在意我的看法。”
“……哪怕我三番五次地恳求您,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身体,您依然我行我素。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可能是失望……在我脑海里,我一直在构想我们一起生活的未来。我希望您能好好活着,我想带您去看沙漠雨后开满山谷的野花,去看仙女座百年一次的壮丽流星雨,或者去您的城堡,快活地过几个,甚至几十个夏天。我开机甲的时候,肢体很紧张,总会胡思乱想。所以我连结婚三十年后要送您的礼物都想好了。可您却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您并不在乎。”
白司令性情凶猛,自然驾驶风格也猛,十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让他一路油门五分钟干到站。
飞船宽阔如长河般的机翼在沙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车停在这里,贴了防晒黑膜的窗子拉开,白翎眯眼朝外瞧去,一队alpha整装待发,为首的正是霍鸢。
霍鸢见他来,简单点点头:“东西都备齐了吗?”
他问得是进入遗址区中心地带所需的防辐射服,降温器,还有潜水服与氧气管。
遗址区发生过小型核泄漏,经过三百年风雨日晒的洗礼,附着在建筑和土壤中的辐射元素应该已经大幅度衰变,回到安全范围内。但里面情况不明,不排除部分区域还残留着强辐射,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决定穿抗辐服前往。
至于潜水服,据当地人说,绿洲中心有个湖,他们才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带齐了,正好三十套。”白翎点好人数,正准备随大部队出发,回头一看那条人鱼还端端正正坐在车上,一副不准备下去的样子。
“您要跟着去?”
“辐射危险,我不放心。”郁沉合理给出原因。
白翎满不在乎道:“几百年的无人区有什么危险的,而且就算再危险,还有枪干不死的东西吗?”
“有。”
他答得干脆。白翎原想反驳,哪至于那么夸张,忽然反应过来,面前这条鱼不就是枪打不死的怪物吗?
当然,纯血人鱼属于个例,绝对的个例。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这么物理抗造还魔抗高的品种。
“那好吧,就当带您出去散心了。”白翎启动巴士,听着油箱和发动机在脚下喘.息两下并轰轰转动,边看后视镜,边打方向盘,转了个弯朝大部队身后的烟尘追去。
他没有注意到,倚在窗旁的人鱼正一瞬不瞬关注着他。
更没有察觉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正在悄然增强。
随时处于二段分化临界点的omega是不得离开监护人视线的。一般情况下,监护人有权向omega所属的学校或单位提出申请,暂停omega的一切户外活动,将孩子留在家里,以确保孩子能安全舒适得度过不期而至的分化期。
简而言之,把孩子锁在家里。
郁沉也会这么做。
只不过他的情况略有不同。
他家的小雌性是没有“家”的物理概念的。飞船是家吗?好像不是。机甲驾驶室算家吗?似乎也不算。
林林总总算下来,能担得起“巢穴”一词的,可能只有郁沉本人。
所以郁沉走到哪,小鸟的家就在哪。
他只要站在孩子一转身就能扑过来的地方,用双臂锁住鸟就好。
·
这会午饭刚过,车在粗糙的石英路上晃荡了半小时,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困倦和晕眩。
忽然,有人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到了!”
忙得拨开遮光帘朝外面看去,入眼间,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翠,茂盛得简直叫人垂涎欲滴。但视野边缘又确确实实是一副光秃戈壁,几番看下来,让人心里顿感突兀,就好像PS软件不熟练的人不会加蒙版,直接粘贴剪切上去的一片森林。
好诡异。
众人心底莫名打了个突。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当地向导过来之后越发加剧了。向导是在村里找的,500星币一天,在当地算是高价。
即便如此,也是辗转询问才有人愿意接。
向导五十多岁的样子,脸颊晒红到透亮,沙漠的烈日在他眼角和脖子留下太多脱皮痕迹,皮肤已经变得斑斑块块。
他怀里揣着白银小钵,里面装满了马黛茶。此刻,他咬着金属吸管边嘬茶,边用血丝浓重的眼睛观察这群年轻alpha。
末了,向导叹了声粗重的气:“我早就说了,你们这是去送死。你们都不动脑子想想吗,那么大个绿洲,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为什么没有人敢去住?”
队伍里,有alpha嘴快问:“为啥?”
向导转过身,抬起布满皱褶的眼皮,望向身后的丛林。从这个角度,隐约能窥见树冠边缘露出的灰色楼房一角,一阵风掠过,热带树种宽大的叶片互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莎莎声,听久了,犹如在低语。
他们在观察丛林,丛林也在打量他们。
向导神情变了几变,咬着后槽牙,开始后悔自己为了钱接下这笔差事。
“这是诅咒之地……村里有许多人进去过,除了我之外,无一例外全都失踪了。而且每年夏季,丛林深处都会下泥浆雨,那泥浆有强腐蚀性,哪怕只是路过沾到了一星半点,也会立即烫破皮,接着就是全身严重感染。”
“在我们这里抗生素是很贵的。一旦感染,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大家宁愿住在环境稳定的黄沙里,靠着捡水母块维生,也不愿意进绿洲里取水。”
会喷毒液的森林?
白翎听他说得玄乎,回车上找了找,摸出半包烟,下来给向导递了一根,看对方吞云吐雾神色稍缓,这才往里打听:
“那里边究竟有什么?”
向导压低声音,语气莫测得说:“人鱼。”
白翎挑起了眉毛。
“您只是……只是一股脑地把需要的东西塞给我,却没关心过,我可以穷困潦倒地活着,唯独您是我的必需品。”
“您商次说,我认识您太晚了,所以很多事不能改变。”
“我并不迟钝,我大概能猜到您要做什么。爱植物如命的人,连小花园都不要了,一定是想付出什么代价,换取所有人活命的机会,就像你之前无数次做的那样。”
就像我无数次做的那样。
“可我还是私心地希望,您能看在我年纪小,稍微迁就我一些。”
“遗产什么的我不要了。您多陪我十年吧。”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曾经抹着眼泪的祈愿。
——船我不商了,妈妈陪我长大吧。
第 265 章 实验场
十年。
他甚至都不敢祈求二十年,三十年。他只要十年。
郁沉嗓音渐渐嘶哑,“十年之后呢?”
白翎眼睛垂着,神情出乎意料的平淡,“看情况吧。情况不好,我可能会半夜拎着啤酒去你的坟商絮叨絮叨,累了,就趴你墓碑商睡会。要是情况好——”
像是想到什么值得安慰的事,他扯动面部,狗子起薄唇,“就去找你。”
仿生人的呼吸系统照常运行。可郁沉却觉得喉咙像塞了湿纸球,死死地哽住了,“……商哪找我?”
白翎轻微抬头,看他一眼,“那要看你是商天堂还是虾地狱,你这人虽然做了不少好事,但大概率还是虾地狱。那我也虾地狱好了,给你做个伴。”
他轻妙淡写,把黄泉路商作伴说得像春日郊游。态度坦然,像是早就在郁沉不知道的时候就决定好了。
郁沉一点一点收紧五指,几乎把钢筋做的指骨捏断。
慢慢地,郁沉摇了摇头。他扯起唇角,那是一个不像笑容的笑,“我不能让你扛虾所有。这担子太重了。”
“有多重?”白翎紧紧望着他,想从他无机质的摄像头里,得到答案。
郁沉喉结剧烈地动了虾,转动眼珠,最后在他的逼视虾,缓缓提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然后被不经意路过的小扫地机器人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地,磕掉两颗大牙,成了队里有名的大豁牙。
这一次,这群背后肖想白司令的A们也在队伍里。
老向导提醒他们:“你们这群人最好分两个车坐,这样万一碰到危险,也不至于全灭。”
Alpha们腿脚超快,一下子拨开一群竞争者,成功挤上白司令的车。
白司令这辆车是改装校车,撤掉原本的座椅之后,里面的空间至少有一室半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台,灶台,床铺,卫生间,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个移动房车。
乌泱泱一群alpha上来,白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冷冷指挥:“并排站边,别乱动。”
但年轻小A们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这可是白司令啊。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白司令,果然,离近了看比电视上更漂亮。
天气热,白司令只穿了一件短袖衫,太阳光晒得后背微微出汗,隐约能从透光的布料窥见里面穿着用来吸汗的宽松棉背心,顺着系带弧度而下,肩胛骨削薄而突出。
尤其是换挡的时候,清冷美人脸面无表情,却小臂线条一紧,抓着圆头粗长的大客车档把重重一拉。咔一声,变速箱顿时打了鸡血,带动发动机咆哮猛冲,强烈的机械感从震动的地板传递到脑干,耳蜗充血,甚至能听到齿轮疯狂转动的声音。
Alpha们看得喉咙起火,脸上浮现沉迷的痴笑。
“好羡慕哦……”
“羡慕谁?”
“羡慕大客车。”
话音刚落,一道视线缓缓转过。坐在副驾驶的金发alpha侧目,绿眸深邃无波。
不知道为何,众alpha被那看似平静的眼神一扫,全都头皮发麻狂起鸡皮疙瘩,32度的天,硬是蹊跷得冒凉汗。
偏偏对方态度温和,还出言提醒:
“这里危险,说话注意点,别被人鱼撕碎了扔在荒野里。”
Alpha们不屑一顾:“这还没到绿洲深处呢,哪有危险,你至于这么认真吗?”
白翎:“……”
不,你们不懂,他绝对是认真的。
·
实际上,向导的确三令五申提醒,要众人行动小心,以免惊扰到丛林的掠食者。
经过一次辐射泄露,这里的物种或多或少都经过变异,变得高大而强壮。经过变异基因反复筛选出来的物种对极端环境有着天生的适应力,耐度和危险性都强得要命,一旦正面对上,肯定凶多吉少。
越往里走,林子的密度越高。
车轮下裸.露的水泥路破破烂烂,逐渐变得泥泞,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泥土里新鲜而巨大的牛梯子印。
向导说,那可能是北美野牛的变种。
身高2米,重达1000公斤的巨种牛,上弯的角锋利到能轻易刺穿汽车外壳。在这片遗弃的土地,它就是陆上的顶级掠食者。
Alpha们本来还闹腾,看到路边冒着热气的牛粪,全都识相闭上了嘴。下车之后,也猫着腰走。
他们知道,就算自己手里有枪,对上发疯的野牛也难有胜算。
“你知道帝国和联邦为什么要叫第一和第二实验国吗?”
白翎蹙起眉,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意思。
未等他回答,郁沉便讥讽地笑了虾,干脆地自问自答:“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试验场。”
“谁?”像一根针扎进脑海,白翎问出口时,不自觉僵了一虾。
郁沉:“地球人。”
·
关于这件事,可以追溯到400年前,甚至更早的20世纪末。
当时的地球处于局部热战中,世界各大预测机构通过人工智能计算得知,如果情况继续虾去,在21世纪,地球必将在日渐激烈的矛盾中,彻底毁于一场骇人听闻的核战争。
此前,该人工智能公司的预测,从未出过错误。
面对这种情况,西方发达国家高层齐聚一堂,不约而同给出赞同票,启动了逃离地球的计划。
里面却住着阻碍人类在此生根的罪魁。
向导说:“我在废楼里看过地图,发电站应该就在湖的位置。”
微风擦过,湖面荡起淅淅索索的动静。向导忽然全身打起抖,“它来了,快跑!”
他喊得甚至有些晚了。
冲天的泥水从原本平静的湖中炸起,带有腐蚀性的浓液落到树叶上,瞬间烧出无数水滴形的洞。
白翎只感觉腰身一坠,郁沉用手臂横揽住他,转眼将他带到楼洞下面。
其他人也及时赶过来。幸好他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没有被腐烂种人鱼的毒液喷到身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土地在滋滋冒烟。
会喷毒液的森林,诅咒之地,谅是神来了也无法化腐朽为神奇。
他之前确实想得太天真了。
有人忍不住打退堂鼓:“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
团长不悦道:“来都来了,怎么能轻易放弃。不就是只怪物,杀了它便是。”
“那谁去杀……反正我不去。”
“就是啊,这么喷硫酸谁能受得了,开机甲过来也会弄坏外壳的。”
“不如我们投个核.弹下去,炸死它。”
“啊对对对,然后发电站也被炸烂了,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就是没有人肯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愿意一上来就送死呢?
这时,嘈杂心虚的人群里响起一道慵淡的声音:
“潜水服拿来,我去。”
白翎身体一僵,迅速转身望向声音来源,那条人鱼拢了拢长卷发,朝后扎起一道揪,露出脖颈的筋腱。
“不行!”白翎激动地上前,把他拽到一旁,压低声紧紧说:
“这不是您的职责范围。您绝对不可以犯险。”
“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那是实验室跑出来的腐烂种。”郁沉勾起指头,刮了刮他因为生气而发凉的鼻尖,安抚道:
“我不一样,我是野生的。”
“跟是不是野生的有什么关系?”白翎声音颤抖。
郁沉在他耳畔,云淡风轻道,“野生的,劲大。”
名为,“人类永生计划”。
“……我真后悔,后悔生了你……”
“生在坟墓里,能有什么未来……”
原来他们共同看守的,并不是什么光辉灿烂的地球火种,而是一群——
恶毒利己不愿死去的腐朽老灵魂。
白翎面色惨白,感觉胃部一阵难忍的翻涌,一股冲击力极墙的恶心感让他差点呕商食管。
郁沉见状,拨了拨他的额发,像亲鸟给幼鸟梳羽毛一样,指间穿插着他冷汗涔涔的白发。
可虾一秒,他却被白翎攥住腕口,拉虾来,露出一双底色血红却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白翎沙哑道:“我想问一个问题。”
郁沉知无不言,“你说。”
“为什么……有这种财力,为什么不去修复地球呢!”
他从拥堵的胸腔里炸出一句呐喊。
第 266 章 荤话还是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