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2 / 2)

无声证言 谙桥 16925 字 3个月前

她话还在唇边绕,只见秋琬微蹙的眉头瞬间拧紧,扭头望向窗外。“秋姐?”程映秋不明所以,正想说什么,发觉身后脚步声靠近,她偏头回望,双眼顿时瞪圆,连忙收回手。

在对方老妈面前暧昧牵手,好狗血的场景,程映秋腹诽,耳根都跟着发烫。万幸她应变能力强,站起身迎过去,亲昵地招呼:“阿姨。”

“你好,辛苦你照顾她。”商岚目光透过程映秋,看向背对着她的秋琬,话语坚决,“我在办理转院手续,待会儿就去蜀江。”

秋琬头也不回:“不需要。”

商岚嗓音清润:“我看过你的ct报告,确实不用切开复位,但需要一个手法专业的医生帮忙牵拉屈伸复位。”

秋琬坚持己见:“这里的医生也专业。”

“小琬,好的医生可以缩短恢复时间,你明白吗?”商岚温声相劝,“我已经联系附属医院骨科的王主任,她经验丰富,你就别犯轴。”

火药味弥漫,程映秋原本不想干涉,但考虑秋琬的身体,方才小心翼翼插嘴:“秋姐,我也觉得去蜀江治疗稳妥。”

仿佛找到下来的台阶,秋琬缓慢地转回头,程映秋趁热打铁:“我去买饭,你吃完再走!”她眼睛弯成月牙,问身旁的商岚,“阿姨,您吃饭了吗?”

商岚颔首:“你买她的就行,谢谢。”

“好。”程映秋快步溜出病房,穿过走廊下楼,打算从侧门出去,商岚喊住她。

“我记得,你叫映秋,对吧?”

“对的,阿姨。”程映秋转回头,笑容得体。身为记者,她习惯在倾听的过程中看着对方眼睛,因此轻易发现商岚的表情明显在犹豫。

“能不能加一个微信?”

“啊?”程映秋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因为你和小琬挺合得来。”商岚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现在想要弥补。”

弥补干嘛加她微信?程映秋知道母女俩的关系疏离,但她也没有立场在中间调和。

商岚紧接着说:“你们刚才,我有看到,你和她说的话,我也有听到。”

程映秋莫名脸热:“我”

“放心,我从外婆那里知道小琬喜欢女孩子,不会反对。”

程映秋难得词穷,只能沉默着拿手机扫商岚的二维码,成功加上好友。她内心忐忑,低声问:“阿姨,需要我做什么?”

商岚嘴角噙着笑:“其实也没什么,例如我今天听说她车祸,找不到人的时候,可能会联系你。”

“好。”程映秋将手机号码私信给对方,“阿姨,这是我电话。”

“好的。

“那我先去买饭?”

“去吧。”商岚瞧她性格大方,处事从容不胆怯,由衷弯起唇角。

程映秋拐出医院侧门,打开微信,排解紧张的情绪:【姐,救命啊!】

没收到回复,戳开陶聆的对话框:【陶聆姐,在吗?】

【在。】陶聆坐在客厅咖啡桌左侧的单人沙发,目光沉沉地望着工作间。

【她妈妈加我微信,狗血吧?】【她妈妈竟然不会反对秋姐喜欢女生。】

【我现在心里好乱,感觉已经和秋姐水到渠成,就差临门一脚。】

换成李鹤薇,大概会回复【炫耀?】,但陶聆诚心祝福:【映秋,恭喜。】

【恭喜什么啊?你赶紧答应我姐。】

“映秋撤回一条消息”陶聆已经看完内容,她凝视对话框,琢磨着含义,难道映秋也知道薇姐的心意?

陶聆将手机放置在身侧,脑海中萦绕着李鹤薇在楼梯间和她强调的话语。

课题分离,她何尝不懂,正是因为努力实践着,她才得以拒绝父亲的过分干涉,逐步远离原生家庭。然而感情也一样吗?不去考虑对方家人能不能接受?陶聆曾经迷茫,但李鹤薇似乎给与她答案。

既然薇姐喜欢女生,说明已经深思熟虑,做好面对父母诘问的准备,那她为什么还要纠结?姑嫂关系,不是名存实亡吗?况且,对方即将离婚。

陶聆盯着工作间的房门,一个念头在心底叫嚣着,勇敢走进去,她需要你。陶聆犹豫半响,最终端起身侧的瓷碗起身,移步门前,抬手轻叩:“薇姐。”

没有动静。

“薇姐。”陶聆顿时紧张,毕竟打车回来的途中,对方始终默不作声,结合她今天失常的表现,愈发焦急不安。

“你听见吗?薇”

门后沉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门没锁。”

陶聆拧动圆锁,推门进去,只见废掉的画纸散落满地,李鹤薇面对着画架,背影萧索。她眼底泛起昭然若揭的担忧,温声轻唤:“薇姐。”

李鹤薇无动于衷,仍然坐在原位。

“这件事急不来,你先吃点东西,好吗?”陶聆慢步走上前,“深夜吃太多容易积食,我煮的荷包蛋,加一点小糯米丸子。”

李鹤薇终于侧过身子,伸手接住瓷碗。

“不烫,已经放凉。”她的嗓音太过轻柔,李鹤薇恍然如梦。

“谢谢。”

“慢慢吃,我在身后。”陶聆坐在门边的小沙发,没有离开。李鹤薇讶异,换作以往,她肯定已经迫不及待走远,怎么会静候在同一个房间?

李鹤薇慢条斯理地进食,余光不断往陶聆的方向看,胸腔沉郁的阴霾扫去大半,但她心里藏着事,始终无法彻底开怀。吃完夜宵,她站起身,陶聆快步过来,拿过碗勺放在旁边,好似有事相谈。

短暂的半分钟,两人俱都沉默着,陶聆抬来高凳坐在她身侧,眼神闪烁着迟疑两秒,方才柔声问:“薇姐,你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吗?”

李鹤薇眉头紧蹙,移开视线:“有些事,我说不明白,也没法向你解释清楚。”

陶聆坚决的语气:“万事没有绝对,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结果?”

“因为太过荒谬。”李鹤薇长吁一口气:“陶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考虑清楚,会告诉你。”

“现在不行吗?”

“不行,我这会儿心里乱糟糟,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没法完成。”李鹤薇侧身捡起地面的画纸,面容写满颓丧,“你看,画的什么?你再看,鼻子,目击者详细描述的鼻子,我画不出来。”

“还有”

“薇姐。”陶聆扣着她挥动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睛,“谁都不能保证从头到尾维持统一的高水准,包括我,解剖的时候也经常在想会不会出错,甚至出错也没有发现,还要你提醒,对不对?”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鹤薇怔怔地望着陶聆,发现她完全抛离平日踌躇不前的风格,言辞掷地有声。她深呼吸,调整起伏的情绪,感受着轻扣手腕的力道慢慢松开。

“薇姐,今晚画不出,我们就早点休息,明天再来。”

李鹤薇点头:“嗯。”

“还有,秋姐转院去蜀江,叮嘱你不要担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陶聆勾起唇角,“现在9点半,你去洗澡睡觉?至于解释不清楚的事,我等着你哪天告诉我,或者不告诉也行,你忘记最好,不用烦恼。”

陶聆柔情似水的话语逐渐抚平李鹤薇躁动不安的心,她眉目舒展开来:“好,我去洗澡,你也早点休息。”

两人互道晚安,李鹤薇将工作间收拾妥帖,去阳台取睡衣,随后移步浴室。

李鹤薇拧动花洒开关,适宜的温水倾泻而下,安抚着疲惫的身体,却无法冲散她紧绷的神经。车祸,原主经历过吗?她闭着眼睛呼唤对方,竟然恰好意识相通。

原主:“你终于想起我。”

“什么意思?”

“我找你两天!注意这个案子。”

“你说清楚,是不是和陶聆有关?”

刺耳的忙音袭来,李鹤薇猜测原主剧透,她心急如焚,追问:“车祸呢?秋琬的车祸?”

“秋琬?你说重案组的秋队?”

“没错。”

“秋队没有,但你因为刹车失灵车祸住院,陶聆去”

“什么意思?你说原书我住院?”李鹤薇已经意识到自己改写着小说相关人物的遭遇,所以陶聆的命运也能扭转吗?

“对啊,左臂手肘脱臼。”

伤情和秋琬一模一样,李鹤薇突然自责,正想说什么,原主忙不迭开口:“我还知道,madamhu写的小说主角就叫李鹤薇,两年前完结,那时候,你们不认识对方。”

第67章 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符合。

“什么意思?”骇人听闻的信息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李鹤薇心中波涛起伏,索性拧紧花洒开关,呆立在化妆镜前。

“我来自一本名为《错乱》的探案类小说,和你同名同姓。”

“嗯,这些我都知道。”

“作者的笔名粗茶淡饭,也就是Madamhu,胡蝶,她在某网站未签约状态连载小说,2016年开始更新,2022年正式完结,但你和她今年才因为查案认识。”

“是,我2月出差去香港。”

“我昨晚问她,她说她也觉得蹊跷,所以找朋友试探你,甚至打听你是不是曾经改名。”

“试探?怎么试探?”李鹤薇回忆着,眉心的沟壑愈发明显,记得助理曾经推荐《错乱》,揶揄她是不是改名。她恍然大悟,“你说小沈?”

“对的,小沈在香港念大学,认识同龄的胡蝶。”原主语气蓦地沉重,“所以,我只是她笔下没有灵魂的纸片人。”

“不能这么说,或许作者每写一本小说就等同开创一个平行世界。好比我在你的世界,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有灵魂,都活生生存在。”思及此,李鹤薇紧绷的面容浮出释怀的笑意,“我们互穿,大概因为和彼此世界的她们缘分匪浅。”

“缘分?”

“不是吗?盼盼和你相处融洽吧?”金盼盼是李鹤薇的发小,两人无话不谈。

“嗯,盼盼很好。”

“眠眠呢?它也亲你吧?”

原主唇角不自觉盈着浅笑:“嗯,每晚陪睡。”

“我也是,映秋,秋姐,陶陶都待我好,何尝不是一种缘分?”李鹤薇吐出胸腔积聚的叹息,“我只是担心陶陶的安危,现在已经证实车祸受伤转移给秋姐,如果成功改写陶陶的结局,其他人会不会因此丧命?”

原主倏而缄口不言,李鹤薇揣摩可能剧透,问她:“你呢?穿去我的世界,有没有什么任务?”

“也许学好粤语?今日学会掺埋我玩。”

“你倒轻松。”李鹤薇被她生疏的咬字逗笑,再次拧开水龙头,和原主约定每月8号碰头,随即结束话题。

意识世界安静下来,淅沥的水声逐渐清晰可闻。然而水温还未上来,略带凉意的清水顺着头顶浇灌,李鹤薇霎时打了个机灵,困意彻底消散。她洗完澡,吹干头发,轻手轻脚移步书房。

不过前一秒拿起铅笔,后一秒陶聆的微信发来。

【薇姐,准备睡觉吗?】

李鹤薇疑惑,出差回来,因为陶聆逃避,她已经戒掉睡前互道晚安的习惯,对方为什么突然主动问候?

【嗯,晚安。】

消息发出,对面的门锁响动,脚步声渐行渐近,李鹤薇终于意识到陶聆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撒谎,故意试探?她即刻收好铅笔,转身拿起手机。

工作间的门同时被推开,李鹤薇抬头,正巧撞进女孩探寻的眼睛,短暂的对视,经过思想斗争,担心唐突的陶聆先低头,躲开她询问的目光。

“我,我看房间灯亮着,顺便过来关。”

“我拿东西。”

善意的谎言,彼此心知肚明。

“晚安。”陶聆背过身往前迈步,连耳朵都发起烫来。

“晚安。”李鹤薇望着她绯红异常的侧脸,心底浮现诧异的猜想,难道突然开窍?

***

事实证明她并非凭空臆测,两人重回半个月前的状态,发消息积极回应,不会刻意避开单独相处。只是李鹤薇忙于应对复杂的案情,没有过多关注细节的变化。

唯独记挂她的安危。

【在开会,等我一起回家。】

【好。】

【以后都一样。】

李鹤薇没有再看手机,轮到她总结技术组的工作。陶聆盯着对话框,一字一句落在心头,觉得窗户缝隙透进的凉风也是暖意熏熏,她低垂着脖颈,指尖在屏幕缓慢地跳跃:“好的。”

蜀江大学附属医院,骨科病房,秋琬坐在小桌板前,右手拿勺子,听着王涔发来的会议录音,慢吞吞进食。程映秋正好进来,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埋怨:“秋姐,你怎么受伤也牵挂着案子!”

“没事做嘛。”秋琬柔顺的长发披散,对着她笑,眸底水光漾动,“你打车来?”

“没有,开车,借我妈的小奔,被她问长问短。”程映秋噘着嘴,“还好我机灵,溜得快。”她紧接着开口,“你怎么吃饭啦?外婆熬的大骨汤怎么办?”

“吃点垫肚子。”

程映秋将保温桶的汤、菜和饭规整地摆放,笑容璀然:“我跟着沾光,外婆准备的多。”她嚼着排骨肉,问她,“医生怎么说?大概多久恢复?”

“4到6周。”

“那边都是药?”程映秋余光瞥见床头柜透明袋装着的药盒,粗略估计18盒。

“嗯,消肿镇痛,活血化瘀的药。”

“不是说好我去拿药吗?你怎么一个人跑上跑下。”程映秋佯装不满,“亏我提前两分钟就下班。”

“腿又没断,闲着也是闲着。”

“呸呸呸,说什么断腿?”程映秋舀一碗骨头汤,放在她身前,脑海中闪过电视剧的经典桥段,闷声问她,“你喝汤,方便吗?”

“嗯?”秋琬反应过来,红云在颊边蔓延,“方便的,只是左手受伤。”

“哦。”程映秋埋头继续吃菜。她确信彼此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但怎么捅破,什么时候捅破伤脑筋。但这种甜蜜的折磨,她心甘情愿体检。

另一边,由刘局亲自组织的会议结束,李鹤薇刚进办公室,王涔叫住她。

“小李,10分钟后,普安小区对门卖烟酒的老板过来做笔录,你要不要旁听?”

“好,我拿点东西。”

“二号询问室。”

李鹤薇点头应下,前脚坐回工位,陶聆递来一个方便饭盒。

“薇姐,卤肉卷,卤鸭腿,应该能够填饱肚子。”

李鹤薇接过饭盒:“你呢?吃的什么?”

“和你一样。”

李鹤薇拿过身旁手机,点开和王涔的聊天记录,将录像转发给陶聆:“案发当天美术馆的监控视频,你细心,帮着过一遍。”

“好的。”

李鹤薇侧身站在窗前,争分夺秒解决晚餐,少顷,听见小周的声音:“李队,证人来啦。”她没有吭声,将方便饭盒扔进桌侧的垃圾桶,抬脚快步往外走。

询问室内,老板事无巨细地说完,补充道:“他穿着什么汽修的衣服,我以为在修车。”

王涔忙问:“记得住名字吗?什么汽修?”

“华什么,哎呀,记不住。”

“样貌呢?有没有特殊的地方,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

“戴着口罩,只能看见眼睛和眉毛。”老板皱着眉回想,倏然激动道,“对,叫华腾汽修!我女儿四年级学的生字,前两天还听写呢。”

“好,谢谢。”

做完笔录,证人签字离开,小周查询华腾汽修的位置,低声和王涔沟通:“华腾汽修和蒲辰国际酒店相隔不过50米。”

“还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高。”

李鹤薇原本以为车祸和两个月前的袭击牵扯,疑惑道:“王姐,你说本案的嫌疑对象破坏刹车系统?动机呢?他和我无冤无仇。”

“可能怕你成功模拟画像,所以剪掉刹车的油路,制造成意外事件,但百密一疏,他没想到剪断的痕迹和正常断裂的痕迹不同。”王涔安排小廖和小吕前往华腾汽修,李鹤薇仍旧愣在原位。

本案,关注本案,她脑海中闪过原主叮嘱的话语,豁然开朗,所以陶聆殉职和本案相关,只要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陶聆就能脱离危险。

“小李?”王涔轻拍她的肩膀,打断思绪。

“没什么,我回去画画。”

“有头绪?”

“总得试一试。”李鹤薇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然而压力越大,越无法集中精神。她双眼紧盯着废去的画纸,无数描述的关键话语千头万绪,宛如千万个亮光在深海浮沉,最终卷落无尽的漩涡。

深渊中,游丝般的微弱光芒闪现。

李鹤薇霍然转身,按动鼠标,登录工作账号,找出这次签售会中云出版社所有工作人员的照片,逐一排查。

鹰钩鼻,有点像混血。

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人符合。

难道目击者记忆出错,或者她深夜回家偶遇的对象并不是凶手?李鹤薇拇指揉按着太阳穴,琢磨着复杂纷乱的疑点,房门被敲响。

“薇姐。”

“嗯?怎么?”

“你还记得案发现场飘窗写着的两个字吗?我们怀疑凶手左撇子,所以我留意美术馆签售会所有工作人员的手部动作,发现马知明的助理正好是左撇子。”

第68章 发现可疑人物,都拦下来!

马知明助理晁辉,身高175,中等体重,正和案发当晚目击者的描述基本一致。李鹤薇看着晁辉照片的蒜头鼻,典型中式五官,不禁犯难:“我记得目击证人言辞凿凿,确定和她打过照面的嫌疑犯长相偏混血。”

陶聆合理推测:“但助理凑巧左撇子,同时具备犯案的条件。”

“你说他方便调换保温杯?或者直接在马知明保温杯放安眠药。”

“对。”

李鹤薇倚着墙思忖案件细节,身侧玻璃映出她冷肃的面容。陶聆抿唇看向她:“要不然先让重案组的王姐审一审?”

“可以,我顺便琢磨一下他的笔录。”李鹤薇联系王涔,调取案发后晁辉的笔录。

王涔:【音频8分15秒,我反复看过三次,没啥问题。】

【好,建议传唤盘问,毕竟他作案的条件充足。】

【已经联系晁辉,他10分钟后过来。】

李鹤薇滑动界面,点开晁辉的笔录,将手机放在她和陶聆中间。音频播放,5分45秒开始,王涔问他案发当晚在哪儿,晁辉语速不疾不徐地回应:“我帮马老师挡酒,喝得烂醉,回房间就睡咯。”

“谁送你回去?”

“小朱啊,他和我住的双人间。”

李鹤薇找出他口中小朱的照片,不是混血鹰钩鼻,结合酒店的监控录像,确定晁辉和小朱当晚没有离开房间。

“可以排除他。”李鹤薇摇头,眉目愈发深沉。她深吸一口气,唇角挤出疲惫的笑容,“没关系,从头再来,你赶紧回去改稿。”

陶聆始终觉得遗漏细节:“薇姐,有没有酒店的监控录像?”

“有。”

陶聆斩钉截铁的语气:“发我。”

“实体书的稿子改完了吗?”

“没有。”

李鹤薇不自觉曲起食指轻敲陶聆的前额:“那就去做你的正事。”

陶聆明显愣怔两秒,而后抬手抚着被她敲打,留存触感的额头,少见的软糯语调反驳:“工作也是正事。”

李鹤薇好似不解风情,走回画架右侧坐下:“你的解剖工作已经完成。”

“我只是想”陶聆欲言又止。

“想什么?”李鹤薇握着铅笔,偏头望向她,眼底蕴藏狡黠的笑意。

陶聆声音低如蚊吟:“帮你分担。”她知道秋琬受伤,李鹤薇肩膀的担子加重,上班期间,三番五次被刘局单独叫去办公室面谈。

虽然猜中陶聆的好意,李鹤薇还是明显懵怔片刻,心中涌起暖流。

“好,发给你。”

“需要他们下塌酒店以后,所有关键进出口的监控录像。”

“暂时只有案发当天的视频,你要5号的吗?”李鹤薇拿过手机,搜索聊天记录的备注。

“嗯,如果同行的熟人作案,肯定会提前踩点。”

“聪明,不过重案组好像已经排查,我叫王姐转给你。”

“好的。”陶聆回屋,分头行动。

挨近12点,她端坐在书桌前,右手轻点着鼠标。鲜少熬夜的缘故,思绪被漫延在屏幕的雾气浸染,眼皮逐渐发沉。再坚持一会儿,陶聆抽出两张湿纸巾擦拭眼眶周围,继续盯着电脑。

1,2,3,4,5

1,2,

1,2

1

电梯监控显示同行的另外五人拖着两个蓝色,两个白色,一个黑色行李箱住宿,为什么酒店车辆接待点,他们下车时的监控录像却发现两个黑色行李箱?

陶聆翻开笔记本记录的详细时间,找出接待点视频,回看细节。原来其中一个20寸的黑色行李箱放最上方,司机拿取行李箱时,必须先把它搁在旁边。

所以她在接待点瞧见两个黑色,却在电梯只看到一个黑色。陶聆记得马知明的行李箱是白色,那另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属于谁?

她拉开椅子离开座位,快步走去书房门前,抬手轻叩门板。

没有回应。

睡着了吗?陶聆垂眸瞥一眼门缝透出的暖光,确定她应该在书房,小心翼翼地拧动圆锁开门。逆着光,李鹤薇就这样靠坐在门边的单座沙发,歪着头,柔顺的长发半遮半掩,露出小半张脸,显然已经熟睡。

不出所料,没有盖被子,陶聆回房拿来蚕丝被,细致地搭在她身上。俯身时离得近,陶聆不自觉凝视她恬静的睡颜,目光缓慢地扫过女人新月般的眉,挺秀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微阖的红唇

她脑海中闪过前两日在车厢后座的画面,回味近在咫尺的缠绵气息,情不自禁抿唇。

窗外夜色温柔,李鹤薇睫毛轻颤,似有醒来的迹象,陶聆攥着薄被的被角出神,偶然发现动静,立马直起身。

非礼勿视,她落荒而逃。

***

李鹤薇在闹铃声中睁眼,反手揉捏酸痛的侧颈,望着外面濡湿的地面。蒲辰的秋季总是在深夜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她趿着拖鞋站直,意识彻底苏醒,终于反应过来身在何地,为什么盖着被子?

家里多余的床被都放在陶聆卧室的衣柜顶格,难道?李鹤薇唇角不禁弯出弧度,转身走出房间,视线搜寻女孩的身影。对面的房门敞开,空无一人,厨房也没有声响。

人呢?

“陶聆?”李鹤薇顿时心慌。

程映秋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陶聆姐去倒垃圾。”

“倒垃圾?”

“是啊,厨房两天的垃圾忘记倒,都发臭了。”

“哦。”李鹤薇还是不放心,回屋拿手机打电话。

“喂。”

李鹤薇忙问:“你在哪儿?”

“倒垃圾,马上回来。”

“等会儿上班可以顺便倒嘛。”

“我打算做蔬菜鸡蛋饼,但发现垃圾臭了,想着顺便把中秋节已经过期的月饼倒掉。”

“好吧,不挂电话。”

“好。”毫无遮掩的关心,陶聆眸色如水,清晰地听见话筒对面程映秋的调侃,“哎哟,姐,醒来就找人,离开两分钟都不行?”

她心底泛甜,贴着手机的耳根发烫,说重点:“薇姐,马知明同行的人确定只有5个人吗?”

“嗯,加马知明,一共6人。”

“多一个行李箱,难道马知明有两个?”

“行李箱?”

“对,我发现他们一行人有7只行李箱。”

“你等我查一下。”

“好。”陶聆将两个垃圾袋扔进垃圾箱,往回走,察觉身后有人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随即加快脚步,打算穿过前方的非机动车棚。

“陶聆,马知明只有1个白色行李箱,我现在找到王姐,让她联系租车公司*的司机。”

“嗯。”陶聆压低声音,“薇姐,有人跟踪我。”

“跟踪?”如果陶聆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思及此,李鹤薇心脏顿时揪紧,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她心急如焚,没有换家居服,披着风衣夺门而出。

“对,但我马上进电梯。”

“我在电梯口等你。”李鹤薇紧盯着2号电梯上升的数字,呼吸愈发急促。

“陶聆?”

“我信,信号不好,电梯”电梯下行至负一楼,戴着鸭舌帽,穿深色套装的男人进来,陶聆忐忑,贴着墙站立在角落。她低头,惊恐的眼睛目视着黑色皮鞋越靠越近,来不及反应,沾染水雾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

“陶聆?”话筒传出忙音,李鹤薇直愣愣地看着1号电梯停在负一楼,接连拨过去三次电话都在通话中,第四次直接关机。她心跳骤然加速,转身回房,抓起程稚娇的车钥匙抬脚就走。

“姐?”

“陶聆被绑架,打电话叫秋姐支援。”

程映秋疾步走出房间,望着电梯口的李鹤薇:“什么绑架?”

“我手机开通跟踪系统,你叫她尽快”

电梯下行,李鹤薇联系物管,顾不得招呼,开门见山问:“小区停车场管理员的电话多少?”

“xxxxxx”

“直接发短信,我是警察,办案需要。”李鹤薇心乱如麻,记不住对方念的号码。

“好,稍等片刻。”

物业工作人员按例查询李鹤薇的电话号码,确定她是小区业主,才将管理员的号码通过短信发送。李鹤薇即刻拨通号码:“你好,我需要你配合追捕工作。”

管理员发懵:“啊,什么?”

李鹤薇计算着时间,长话短说:“我是警察,请排查10分钟以内临时停车出场的所有车辆。”

小区停车场没有扫码的功能,临时停车仍然需要管理员收费放行。

管理员不紧不慢的语速:“怎么排查?”

“发现可疑人物,都拦下来!”电梯到达负一楼,李鹤薇边走边说。

“欸!有车来。”管理员没有挂电话,上前交涉,“你找哪位业主啊?登记一下。”

轿车的司机置若罔闻。

管理员轻敲车窗提醒:“喂。”

他话音刚落,司机突然挂挡倒退20米,而后猛踩油门,撞断栏杆,冲出停车场。

李鹤薇右拐,相隔10米,紧跟着前方轿车。

第69章 悄无声息,安静却汹涌

“琛哥,果然有人追来!”轿车出小区右转,拐进六车道的大建路,司机猛踩着油门,通过后视镜观察。

“带着她往反方向的渭宁镇走。”

李鹤薇跟得紧,司机加速变道,超过前方的两辆车,忍不住吐槽:“你可以直接把她捂死在停车场,偏要挑一个最难的杀人方法。”

“我也能在燕城杀马知明,为什么回来?”话筒对面的男人冷笑出声,“我颜琛不做没有挑战的事。”

“真是疯子,我也是没脑子,陪你疯。”

“《最后一位幸存者》销量已经超过30万,后期还会加印,听说两家影视公司抢它的网剧版权,马知明靠这本书至少获利千万,你作为枪手,20万他都不肯给”

“我没说马知明不该杀,也赞成处理画像的警察,但你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我们逃不掉怎么办?”

“呵,去年3月28日,邶云区的铁皮烤箱案,警方现在都没有侦破。”

“你,你干的?”司机心中骇然,嘴唇瞬间抿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同是模仿我手底下签约作者小说的杀人手法犯案,你觉得呢?”

司机头脑空荡荡,耳畔好似有千百只蚊虫,嗡鸣声环绕:“你”

“燕城支队都拿我没办法,更何况只有不过30个警察的蒲辰大队?”

车速减缓,司机后方的李鹤薇趁机追赶,和他并排而行,怒斥道:“靠边停车!”

司机意识回笼,踩油门加速,他嗫嚅着开口:“琛,琛哥,警察”

颜琛打断他结巴的话语:“你怕什么?带她绕远路,被抓就按原计划行事。”

“哦。”司机睨一眼身侧的酒瓶,握紧方向盘,向右转进只有双向车道的省道。

李鹤薇眼见他朝渭宁镇的方向走,打电话通知秋琬:“秋姐,翰临大道的路障可以撤掉,他拐进省道205,往渭宁的方向行驶。”

交警大队监控中心,秋琬紧盯着翰临大道三个重要路口的录像屏幕,眸色加深:“明白,我通知渭宁警方拦截。”

“好。”李鹤薇处事冷静,但此时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攫住,闷闷的疼痛袭来。不会,不会有事,她双眼猩红,目光一瞬不移地锁住前车。然而双车道,对面时常来车,不方便超车,只能保持距离跟进,最后找准机会,打双闪,左变道超过轿车,试图变回右道逼停车辆。

“神经病!”司机猛踩油门奔逐,两车将近50码的速度并排行驶200米。

李鹤薇瞧见远处大货车正面疾驰而来,只能减缓速度,转回右边道。

“呵,知道怕死啊。”司机轻蔑地笑,然而话在唇边绕,货车驶过,李鹤薇的车再次拐去左边,加速,超车,强劲的引擎宛如巨兽咆哮着逼近,漂移甩尾,眨眼的功夫,半个车头已经变回右道。司机心下一横,抓起旁边的酒瓶,仰头猛灌三口,随即刹车,轮胎和沥青路面摩擦发出声响,轿车在路边停稳。他推开车门,拔腿往旁边的鱼塘疯跑。

惯性趋势,李鹤薇发现端倪,停车的时候和他相隔近50米。她踉跄着奔向轿车,拉开车门寻找陶聆的身影。

“陶聆,陶陶!”车厢空无一人,后备箱李鹤薇浑身颤栗,退出车厢,望着后备箱的车盖,双腿不禁发软。她胸腔窒息的疼痛,发抖的手按动开关,后备箱缓慢打开,依旧没有发现陶聆。

李鹤薇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心脏提到嗓子眼。

人呢?司机已经跑远,难道调虎离山?

李鹤薇喘着粗气联系秋琬,脚步不停:“我在省道205,阆河村千张鱼塘附近,追赶的车辆没有发现陶聆,你”她思绪混乱,复盘陶聆失联的过程,极力组织着语言,“快去调取普安小区停车场出口的监控视频,应该,应该不只一个凶手,找,找可疑车辆。”李鹤薇声音哽咽,“拜托”

“你呢?回来吗?”

“我在追捕逃跑的嫌疑犯。”分头行事,如果另一边不能发现陶聆的行踪,她想试图撬开司机的嘴。

“注意安全,渭宁的同事已经赶往鱼塘。”

“好。”李鹤薇挂断电话,揣好手机,深呼吸,豹子般的速度往远方隐约可见的背影狂奔。风在耳边呼啸,她调整气息,望见司机的脚步愈发不稳。差不多五米远,司机猛地趔趄,栽进身侧深不见底的鱼塘。

李鹤薇条件反射地脱掉披着的风衣和鞋,走小路下水,眼见司机扑腾两下,已经杳无踪迹。她屏住呼吸潜水半米,终于瞅见对方下沉的身体,熟练地滑动双臂,朝他游去。秋日的水是浸在骨子里的冷,李鹤薇左耳也开始发胀,她利用喉咙的肌肉收缩传至鼓膜,尽量缓解水压带来的难捱。

好在只是鱼塘,看着深,其实靠岸处深度不过两米半,李鹤薇眼疾手快拽着司机的手臂往上拉扯。奈何体重差距,以及水底压力强,她气息愈发薄弱,只能先浮出水面换气,随后屏住呼吸再度下潜,终于把人拖去岸边堤坝。

李鹤薇大口喘气缓过劲,偏头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如纸,透着青灰色死气的司机。面熟,在哪里见过?晁辉?

“喂。”她来不及思忖,轻拍他的脸,观察胸廓起伏,俯身判断心脏状态,还在微弱地跳动。李鹤薇立即开放司机的气道,按压腹部排水,此时渭宁警方随着跟踪系统赶来,她指挥同事胸外按压抢救,打急救电话。

“对,千张鱼塘。”

结束通话,秋琬来电:“你那边什么情况?听说嫌犯落水。”

“晁辉,他是马知明的助理晁辉。”

“晁辉?”

“对,陶聆呢?有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秋琬喉咙好似着火一般,干涩难言:“我们发现蜀A3HPR2的黑色大众车在你车后驶离停车场,目前根据监控知道他往东走。”

李鹤薇薄唇僵硬地蠕动着:“然后呢?”

“正在进一步扩大范围追捕。”

嘟嘟嘟

李鹤薇摁断电话,猛然转身,看着身侧平躺在地面的晁辉,眼底仿佛两团火焰燃烧。她冷不防低吼:“让开。”

“师姐?”

“我来。”

同事退开距离,李鹤薇跪在晁辉身侧,标准的胸外按压对其实施抢救。

“救上来多久?刚才还有心跳,现在直接没啦!”

李鹤薇沉默不言,继续保持节奏按压。

咳,咳

晁辉翻白眼,吐出水沫。

李鹤薇瞧他眼皮颤动,似乎将要醒来,厉声质问:“她在哪儿?”

民警劝道:“唉,师姐,他这样,恐怕没法回答你。”

李鹤薇扯住晁辉的衣领晃动:“我问你,她在哪儿?”

同事阻拦她:“师姐,不要激动。”

李鹤薇松开右手,垂眸盯着地面,良久才抓起手边的风衣,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省道的方向疾步。

另一位同事关心她:“师姐,你去医院吗?我看你额头也有伤,是不是救人的时候撞到哪儿?”

李鹤薇充耳不闻,目光死寂,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渭宁镇的同事突然惊呼:“师姐,他说河边涨水!”

“什么?”李鹤薇近乎飞奔过去,唇瓣抖动着,气息明显不稳。

“只说四个字就昏过去,河边,涨水。”

河边,涨水,李鹤薇掏手机,低头搜索新闻。

【受冷涡影响,我省最近两天出现大到暴雨,局部地区特大暴雨,部分河道发生涨水情况,预计下午5点将达最高峰。】

柳岷河,蒲辰东临柳岷河,在涨水的范围。

一字一句宛若带着尖锐钩子,直往李鹤薇心底钻,她强忍情绪,迈着灌铅的脚步往回走,耳朵紧贴手机:“河边,城区哪些路段可以通往柳岷河?不过我偏向东面郊区。”

“鹤薇,你别着急,说清楚,为什么在柳岷河?”

“晁辉说河边,涨水,秋姐,我只能赌”

“好,我已经申请无人机地毯式搜寻,小陶绝对安然无恙。”

距离陶聆失踪已经过去两个小时23分钟,杳无音信。

李鹤薇将自己塞进驾驶位,前额抵着方向盘,肆虐的寒风灌进车厢,冻得浑身发麻,直至彻底失去知觉。她熟视无睹,佝偻着后背,窗外光线冷白,反射着空洞的眼神,两行热泪顺着清隽的脸颊流淌,悄无声息,安静却汹涌。

第70章 等我

陶聆被梦魇侵扰,意识混沌不清,似乎变成一个矮小的粘土人,穿梭在记忆中亦真亦假的街道,年少经历的场景若隐若现。父亲的无视,母亲小心翼翼的维护,以及哥哥理所当然的态度。

“女孩子读书干嘛?不如早点打工赚钱。”

“小聆,钱揣好,够不够生活费?”

“她在学校用不着多少钱,食堂的饭菜便宜。”

“陶聆,过来。”

她无力地挣扎,试图挣脱现状,熟悉的声音指引着,终于撕开狭窄的裂缝。

“咳咳。”

陶聆虚睁着双眼适应光线,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她置身河道浅滩,四肢被绳索束缚在身后的铁柱,湍急的河流已经漫过膝盖。陶聆瞳孔骤然紧缩,气息变得急促而稀薄,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

“醒了?”耳朵蓝牙忽然传出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陶聆乌黑的眼眸微光闪烁,透着无措和惊慌。

“我本来没有准备杀你,反侦查跟踪两次,但有人说你是破案的关键人物,会什么模拟画像。”

“他想借刀杀人,我就顺水推舟。”

模拟画像,他的目标是薇姐,陶聆抬眼张望,只见远处渔船的船头立着一个黑影,戴鸭舌帽,看不清样貌。

“现在12点37分,根据涨水的速度,警方还有大概3个小时的救援时间。”

“不过这儿距离蒲辰20公里。”颜琛嗓音低哑,带着病态的疯狂,冷笑出声,“猜一猜,她们能不能找到你?”

陶聆眼睁睁瞧他走进船舱,随着马达声响起,渔船渐行渐远

***

李鹤薇跌跌撞撞跑进交警大队的监控中心,眼底通红:“怎么样?有消息吗?”

秋琬转回身,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伤感,摇头道:“没有。”

“我说往东走,挨着河边往东走。”李鹤薇伸手拿过电子激光笔,按动开关,示意她看地图,“这里,还有这里。”

“找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秋琬无奈的语气,“局里的无人机全都派出去,城区河边,附近郊区的两岸,正在扩大范围。”

“快两点,她已经失踪7个小时”只有李鹤薇提前知道陶聆的结局,这种小心翼翼,纵使竭尽所能防备,却依旧不能改变命运的无力感仿佛噬心腐骨。

她话音刚落,负责继续侦查案件的王涔打来电话。

“找到黑色行李箱的归属人,马知明的责编颜琛,祖籍蜀江,跟随大部队出行,但没有住酒店。”

“为什么没去签售会?”

“他同事说颜琛水土不服,发烧腹泻,签售会和庆功宴都没参加。”

秋琬神色冷峻,咬着后牙槽:“所以晁辉一直在撒谎,帮颜琛隐瞒,打掩护!”

“对,他说同行6个人,我们思维就固定在酒店的5个人,忽略其他可能。”

“他人呢?”

“我们刚知道他的住址,马上过去。”

李鹤薇扔掉激光笔,转身往外疾走。

“两辆车,带着鹤薇。”秋琬紧跟她的脚步,“王姐,她现在有点冲动,你看着点,别让她做出违反纪律的事。”

“你去吗?”

“不去,我和救援中队的赵队负责指挥搜查和救援工作。”

“好,放心。”王涔叹一口气,“小陶是技术中队的宝,也是咱们的宝,一定不会出事。”

“嗯。”

李鹤薇上车前,秋琬再三提醒:“别做傻事,明白吗?”李鹤薇充耳不闻,偏头望着窗外的虚空,目光怔怔。

王涔轻拍秋琬的肩膀:“快去吧,赵队等你商量进一步的救援范围。还有,你手肘打着石膏,伤着呢,动作幅度别太大。”

“好,她就拜托你。”

王涔点头,矮身坐进车厢。

20分钟后,重案组警察守住安合小区3栋的所有进出口,王涔领着3人乘坐电梯去8楼。出电梯左转,803室门外,小周敲门,剩余的组员全神戒备。

“谁啊?”屋内有人问道。

“警察。”

“什么事?”

“找颜琛。”

“哦。”男人开门,冲着卧室方向高喊,“琛崽,警察找。”

“找我什么事?”颜琛漫步走出来,表情镇定自若。

鹰钩鼻,深眼窝,特征与案发当晚目击者描述的别无二致,李鹤薇捏紧拳头,沸腾的血液在身体翻滚,极力按捺住即将迸发的情绪,等待王涔问话。

王涔打开录音笔,按例询问:“你是中云出版社,马知明的责编颜琛?”

“对啊。”

“马知明10月7号凌晨被害家中,你知不知道?”

“知道。”

“你身为他的责编,为什么不闻不问?”

颜琛耷拉着眼皮,佯装虚弱:“警官,发烧呢,睡得昏昏沉沉,不过我有联系阿辉,他可以作证。”

“晁辉溺水,昏迷不醒,怎么给你作证?”小周讽刺他,“两个人狼狈为奸,互相作伪证,谁信?”

颜琛装无辜,眼睛顿时瞪圆:“警官,你瞎说什么呢?阿辉溺水?怎么可能?”

王涔一本正经道:“他涉嫌绑架,畏罪潜逃。”

颜琛低嗐一声:“咋会?他绑架谁?胆子忒小。”

小周忍不住怒喝:“绑架我们的同事!有人追他到渭宁镇,他在逃跑途中不慎栽进鱼塘。”

“你们有证据吗?找到阿辉绑架的同事?”

小周哑口无言:“你!”

“阿辉喜欢喝酒,估计见到警察追赶,习惯性想脱罪。”颜琛和晁辉计划见势不妙就喝半瓶白酒,声称酒驾躲警察。

狡猾

李鹤薇面带愠色,忍无可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在哪儿?”

“谁?警官,你说的谁?”颜琛勾着唇望向她,露出戏谑的笑。

“你说不说!”李鹤薇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举起拳头。

“警察打人?是不是知法犯法?欸,你们不管吗?”颜琛直视李鹤薇布满血丝的双眼,笑着挑衅,“来,打啊,冲脑袋打!”

李鹤薇涨红着脸,前额和手背青筋凸显,眼见拳头即将砸落,王涔扑过去抱着她的双臂制止:“小李,你冷静。”

“我没法冷静!只想知道陶聆在哪儿!”

陶聆,难道绑错人?颜琛眸底闪过些许错愕,瞬间消失不见,皮笑肉不笑:“警官,我劝你还是先去找人,再晚会儿,恐怕只能收尸。”

“你!”李鹤薇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知道颜琛的脾性,不可能交代陶聆的行踪,她卸下力气,“王姐,放开我吧。”

“回去从长计议,等他先做完笔录。”

李鹤薇嗯声回应,她眼前发黑,凭着仅剩的意识往电梯方向迈步。

身后传来王涔条理清晰的话语:“你把最近两天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陈述一遍。”

“在我大伯家,出门买药,买日用品。”

“如实交代,我们会查监控。”但王涔知道本单元三个电梯,左边3号货梯没有监控,只能调取小区室外其他监控录像。

“我绝对良好公民,不说谎。哦,今早差不多6点半和大伯一起外出吃早餐。”

颜琛大伯附和:“对,琛崽身体好点,我带他去东街吃面。”

“然后呢?”

“我去单位,琛崽说他约朋友谈工作。”

“对,我和阿辉约在浩街见面,但等他到10点半都没来。”推给晁辉,毫无破绽的笔录。李鹤薇走进电梯,按下行键,后退两步,背脊僵直地抵着铁壁,好似某人扼住她的脖颈,大脑轰鸣缺氧。

小区门外,李鹤薇抬手轻敲车窗:“下来。”

司机探头:“李队?”

李鹤薇面无表情:“工作需要。”

“哦。”

司机下车,把钥匙交给李鹤薇,正想开口叮嘱,发动机嗡鸣,警车扬长而去。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李鹤薇绕出城区,漫无目的地在沿江路段疾驰。她每过一个渡口,随即将车停在路边,联系秋琬用无人机搜寻。

“有吗?”李鹤薇紧握着手机,指尖血色全无。

“找过,没有,无人机已经继续前行,大概和你相隔3公里。”

“嗯。”挂断电话,李鹤薇松开手刹,踩动油门,她盯着前方,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心中缠绕,思绪混乱不堪。

陶聆失踪8小时13分钟,秋琬来电,李鹤薇接听,周身肌肉紧绷,屏息听着对方沉重的声音:“听好,二龙渡口,我叫人接应你,坐快艇去接小陶。”

李鹤薇嗓子发干,呼吸粗重:“她”

“不大好,河水已经漫过脖颈,可能失温太久”无人机配备喊话器,随行的警员多次呼唤,陶聆没有回应。

李鹤薇靠着座椅,全身剧烈地颤抖,双手握成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她似乎流不出眼泪,发不出声响,最后发狠地咬一下唇,推门下车,往对面的渡口奔去。

湿润的长发已经晾干,她取掉手腕的头绳,反手将其挽成马尾,望着柳岷河的方向,无声呢喃:“等我”

负责无人机操作的警员瞧见她,快步迎过去:“李队。”

“说。”

“河水猛涨,我担心快艇掀起的巨浪适得其反,改用救援充气艇,划过去,不远。”

“好。”李鹤薇紧随警员步伐,接过划桨和救生衣。

“河水已经抵着她的下颌,我们赶快。”

李鹤薇尽量保持仅存的冷静,安排道:“准备保温毛毯,简易担架。”

“有,都有,还有AED。”

李鹤薇颔首感谢,抬脚跨进救援艇。

“李队,看见没?在那儿!以前航运留下来的涨水标杆柱。”

李鹤薇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陶聆只有大半个脑袋留在水面。

“快点!”她视线瞬间模糊,弓着身拼命地划动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