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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滢滢背过身,心想元倩自己的事情还没搞明白,就开始替她分析,声音闷闷的:“放心,他不敢。”

元倩心想,成磊怎么不敢,原来故事情节中,成磊可是铁了心要离婚,即使元滢滢亲自来京市找他,都没改变他的心意。只是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情,元倩说出来元滢滢也不会相信,她就闭上嘴巴,听着元滢滢平缓的呼吸声音,逐渐睡着了。

这次,元倩没有做噩梦,她不再梦到斤斤计较的婆婆,和胡闹的孩子们。

元滢滢醒来时,元倩已经做好了早饭,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菜的肉的都有,还有黄豆打的豆浆。成父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元倩是客人,哪有让客人亲自动手做饭。但元倩已经习惯,她在这个年代唯一拿出手的特长就是原身给的好厨艺。

元倩拉着元滢滢坐下,特意给她留好了包子,是青菜豆腐馅。

元滢滢咬了一口,夸奖元倩的手艺。成父也觉得包子做的好,比国营饭店大师傅做的还有味道。元滢滢眼睛眨动,忽然提起请保姆的事情:“爸,之前说的要请保姆,你找好人了吗?”

成父摇头。

元滢滢顺势说着:“那就别找了,让元倩来做饭,按照保姆的工资付给她工钱。”

成父犹豫地开口:“这合适吗……”

元倩赶忙应下:“合适,只要伯父不觉得我饭菜做的简单,我愿意留在家里做保姆。”

在成家做保姆,既能够有住的地方,能领工资,而且可以和元滢滢做伴,元倩当然愿意。她明白,按照现在的局面,她出去找工作,也只能做杂活,哪比得上在成家做做饭,打扫卫生来的舒服。

成磊吃了早饭就要出门,他对元倩当成家的保姆没意见,只是临走前,他随口提醒着元滢滢,记得把房间收拾出来给元倩住。元滢滢皱着眉,觉得搬床抬桌子太麻烦,元倩和她一起睡很方便。成磊似乎看出来了元滢滢的打算,开口说道:“我中午回来搬。”

在成磊的强硬态度下,房间当天就收拾好,成磊重新搬回去自己的房间。元滢滢挑剔他身上的味道,成磊闻半天都没有闻到。元滢滢揪着他衣服,猜测着:“是钢笔墨水的味道,太难闻。”

文员当然要用钢笔写字,只不过墨水是什么味道,成磊却没有闻出来。看着元滢滢嫌弃的样子,成磊工作一天又帮忙搬房间,本不想理会她,埋头就要睡觉。元滢滢抱起枕头,要去和元倩一起睡。

成磊站起身,瞪着元滢滢:“行了,我去洗澡。”

成磊打了三遍香皂,才从浴室走出来。他闻着身上的香味,觉得自己娘们唧唧的,哪有男人身上都是香气。成磊拧眉,想起钟志平,当然,他那位道貌岸然的表哥除外。成家最爱干净的当属成母,小孩子喜欢疯跑,哪里脏就往哪里钻,成磊小时候,泥潭打滚、爬树摘知了通通都干。常常早上穿着新衣服出门,晚上回家就成了破烂。每到这时候,成母就会把成磊拦在家门口,拿毛巾和脸盆让他擦干净,擦的身上没有泥土才能进来。因为成母的习惯,导致成磊在乡下都一天洗一次澡,这让看他不顺眼的人,说他穷讲究。可即使是成母,也没有闻到过墨水味、纸屑味。

成磊本想质问元滢滢,墨水味究竟是什么味道,但他倒在床上,发现元滢滢已经睡着。

成磊叹气,伸手掐着元滢滢的脸颊肉,像是在发泄郁闷。

成母住了两天院,就从医院回家,元倩刚做好饭,熬了一锅补身子的鸡汤。成母喝了觉得味道好,夸了两句,说元倩干事利索手艺好。元倩抿唇笑笑,成母喝完鸡汤,就看到元倩进了元滢滢的房间,两人各捧着一碗鸡汤喝,聊的很尽兴。

这之后,成母发现新来的保姆虽然干活勤快,但对元滢滢太过偏爱,比如家里新做一只鸡,她一定会把最嫩的鸡腿分给元滢滢。成母心中有气,想着怎么连一个看顺眼的小保姆,都愿意亲近元滢滢而不是她,她可才是这家的女主人,元倩不该讨好她吗。

成母忍不住向成父抱怨,成父笑话她:“人家两个是堂姐妹,她当然向着堂姐了。”

成母脸色红了又青,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是亲戚关系,她平常只跟着家里人喊小倩,竟然忽略了元倩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她姓元,顿时臊的不行。

自此以后,成母没夸过元倩。每次看到元倩和元滢滢挤在一起说话,就冷哼一声。

元倩捣着元滢滢的胳膊,问:“你婆婆好像生气了。”

元滢滢没放在心上,随口说着:“不用管,她总是这样,可能这就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和乡下人合不来。”

元倩点头,深以为然,知识分子身上总是有各种小毛病,爱干净,喜欢挑剔。只是元滢滢每天都洗的香喷喷的,成母却还没好脸色,元倩把这总结为婆媳气场不合。

第267章

元倩从成家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才敢在元滢滢的陪伴下给爸妈打电话。元倩逃跑以后,原本定下的婚事当然无法继续,元倩爸妈原样退回彩礼,还额外补贴了东西。即使如此,男方家人还是上门臭骂了一通,说元倩心气高,连她当海军的儿子都看不上,不知道最后能找个什么好模样的男人。

原身父母对元倩很不错,因此让他们丢了脸,元倩心怀愧疚。在面对扬声“对方条件多好,你为什么逃婚”的质问时,元倩小声回答道:“他一大家子人,我伺候不过来。”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随即是不解的反问:“只有这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对你好不就得了,他妈能活到多少岁,弟弟妹妹也总要结婚的,到时候还不是你们两个过日子。”

元倩心想,男人的妈挺能活,身体虽然瘦弱但很健康,她一想到接下来要伺候婆婆几十年,就觉得眼前发黑。

隔着电话线,元倩能把爸妈尖锐的指责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她原本性子就温吞,换了年代也蛮横强硬不起来。元倩求救似地看向元滢滢,让她帮忙应付。

元滢滢对她唯唯诺诺的性格很是无语,当即把电话接了过来。她喊了一声“婶婶”,那边的尖锐声音立刻停止。

“滢滢,小倩和你在一起吗,你帮我劝劝她。”

元滢滢没应,反而说:“这门婚事没成挺好,咱们家够给面子了。结婚前毁约的不止我们一家,其他人可没给过补偿,我听说家里还送了鸡蛋,买了奶粉,就这样还不依不饶,足以看出有多难缠。”

元倩妈心里挺怵元滢滢,毕竟她不止一次顶撞过长辈。元滢滢讲话向来是胡搅蛮缠,这会儿耐心地分析男方家人不好相处,元倩妈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元倩妈冷静下来,觉得元滢滢说的有道理,都是相临村子的,往上数几辈说不定还是亲戚。元倩逃婚做的是不对,但他们家没有巴着彩礼不肯还,还给了补偿,就显得男方家得理不饶人。

元滢滢把电话还给元倩,她小心翼翼地喊着妈,对面叹气,没有揪着逃婚的事情不放,而是关心起元倩在京市过得怎么样。元倩的心逐渐变得安稳,她喉咙发酸:“都挺好的,有堂姐照顾我,我吃的穿的都好。我这月工资发了,过年的时候买点东西回去看你和爸,你想要什么东西?”

元倩妈嘴里说着什么都不要,但态度明显软化很多。

母女两个聊完天,元倩一时激动,抱着元滢滢说道:“堂姐,你简直是我的偶像。我现在把流量明星都忘光光,只崇拜堂姐一个人。”

元滢滢听不懂她嘴里说的话,觉得她神经兮兮,还紧紧抱着自己怪腻歪。元滢滢早就对好听话免疫,把元倩的脑袋推到一边:“别奉承了,我可不吃拍马屁这套。”

元倩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好听话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我是一片真心,怎么算拍马屁呢。堂姐,我们今天去逛商场。你看中什么都由我买单,怎么样,诚意够吧。”

元滢滢可不是体贴的堂姐,听到元倩的话就感动的一塌糊涂,忙说不用。她轻轻点头:“好啊,花光了你可别哭鼻子。”

元倩连忙保证:“花光了下月再攒,我绝不会哭。”

商场棉袄更新换代的速度很慢,大部分是元滢滢和钟志平一起来逛时的款式,她没什么兴趣,漫无目的地走着。余光暼见一件粉色风衣,元滢滢眼睛发亮,当即要试穿。现在是深冬季节,裹上棉袄手套都嫌冷,风衣更是没有人买。但见惯了各种时装的元倩,摸着风衣的料子觉得做工优良。这件风衣很挑身材,上窄下宽,下摆微微翘起,只有领口有两个扣子,看着像古代斗篷的改良版本。个子矮的穿上显得更矮,稍微胖点就突显臃肿。偏偏元滢滢个子高,人又瘦,穿上风衣之后最吸引人的就是她薄薄的一层背。从后面看着,就让人好奇起元滢滢的长相,等到她转过身,发现美背果真配美人,一点不让人失望。

元滢滢长得白皙,粉色衬出她脸颊的两坨红晕,俏生生的。元倩心想,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豪掷千金,丝毫不心疼。假如她是个男人,心甘情愿为元滢滢花钱,只看着她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心里就格外舒坦。

元倩问着售货员价格,不多不少正好把元倩刚发下来的工资全部花光。这个年代,花费几十块钱买一件风衣,已经算得上奢侈浪费,是要被人背地里指着批判的。但元倩已经夸下海口,此时即使把钱花光也愿意买下这件风衣。她可不是只会画大饼的女人,答应过元滢滢的事就肯定会做到。但元滢滢明显很满意风衣,却在听到价钱后拢着眉毛,顺手脱下说她不要了。

售货员在后面喊着,说这件风衣很衬元滢滢,元滢滢却根本不理她。

元倩想要回头,元滢滢挽着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别看。”

售货员无奈说着:“我给你打八折,七折……五折好吧。”

元滢滢这才领着元倩往回走,她翻看着风衣,听售货员夸奖她身材好,如果能穿着她买的衣服站一会儿,肯定能招揽许多顾客来买。元滢滢只当她奉承,没应声,元倩却陷入沉思。

最终风衣是以四折成交,因为元滢滢在风衣上发现了几根线头。这并非是她故意找麻烦,因为她原本就挑剔,说话直来直去。售货员从来没见过长得漂亮又不好惹的女孩子,就不免一退再退。

元倩干脆利落地付款,等到离开才对元滢滢说:“堂姐,你刚才不让我回头,是不是就为了砍价。”

元倩听说过各种砍价方式,明明很满意却故意不买,等商家降低价格妥协就是其中一种方式。但元滢滢皱眉看着她:“当然不是。”

“你明明很喜欢,为什么不要?”

元滢滢翻着白眼:“你没看到风衣都过季节了,这衣服太挑人才卖不出去,她还要原价卖给我。我如果原价买回来,不就成了冤大头。而且我穿哪身衣服不好看,如果不是它价钱便宜,我才不要呢。”

元滢滢当然不是替元倩省钱,她可没有体贴的美德,只是她虽然不精明,但也不愿意被人当作傻子糊弄。

可元滢滢同样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她不会为了多占便宜,就花光元倩的工资。元滢滢只看中了这件风衣,就收手不买。元倩保住了半个月工资,她待在成家,吃住都不用自己掏钱。但元倩买了很多吃的,准备放在成家供大家一起吃,当然大部分是按照元滢滢的喜好买的。饼干点心都不贵,五块钱就买的两个人都提不下。

走出商场,元滢滢正要找个长椅歇歇,抬头就看到西装革履的钟志平被人围住,明显是遭遇了麻烦。元滢滢挤到人群中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倒在地面,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年纪较轻的男人试图拽着钟志平的领子,嘴里嚷嚷着他爹年纪大了,被钟志平撞坏了怎么办。他看着钟志平衣冠楚楚,像是在政府上班,如果钟志平今天不给满意的说法,他就要去钟志平的单位闹。

元倩小声嘟囔着:“民风淳朴的年代,竟然还有碰瓷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钟志平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男人气势咄咄逼人,飞溅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在钟志平脸上。钟志平平时打交道的人,无论心里有多少算计,表面都很体面。他一时生出无力感,才明白原来有些人是连讲道理都不能讲的。

即使在新世纪,遇到碰瓷的大多数人只能自认倒霉,何况是现在。元倩轻声叹息,她觉得钟志平可怜无辜,但却不能开口帮忙,如果被无赖纠缠上,她也难以脱身。

元滢滢把点心塞到元倩怀里,朝着钟志平走过去。她甩开男人的手,拔高声音质问他:“别动手动脚,弄皱了衣服让你新买一件。”

男人气极,指着地面的老头说道:“他撞倒我爹还有理吗?”

元滢滢掐着腰骂他:“听你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孝子,亲爹在地上趴半天,连扶一把都不愿意。你说是他撞的,有谁亲眼看见了?”

男人指着自己:“我,还有我爹。”

元滢滢呸他一口:“我现在躺地上,我们三个也能作证,是你把我推倒的,你要不要赔钱?”

元倩不想惹事,但见元滢滢看向她,本能地点头附和。男人还是第一次碰到比他还胡搅蛮缠的人,本来看元滢滢年轻漂亮,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了点,这会儿还是要钱重要,男人当场气势全开,和元滢滢对骂起来。

元滢滢是什么人,橡木村有名的暴脾气、嘴巴毒,连村里最能搬弄是非的大妈大姨都没吵架赢过她,何况是眼前的男人。没一会儿,元滢滢就把对方骂的脸颊涨红,说不出话来。元滢滢连地面的老头都不放过,他一时情急,颤颤悠悠站起身,帮着儿子骂战。但老头一站起身,元滢滢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是明晃晃的嘲讽。老头脚步稳健,脸红气喘,看着根本不像刚才快要昏过去的样子,一时间围着看热闹的人顿时明白,两人是故意讹人,有人喊着报警抓人,父子两个顾不得和元滢滢的骂战,彼此扶着慌忙逃走。

元滢滢抬起下巴,满是骄傲,她心想,自己来了京市后吵架的功夫没有退化。元倩笑容满面,真心实意地夸奖着元滢滢。

钟志平主动帮提东西,开车送她们回家。元滢滢和元倩坐在汽车后座位上说着小话,钟志平看着突然笑出声音。元滢滢问他笑什么,钟志平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一山更比一山高。今天碰上两个无赖,已经让我跌破眼镜,没想到弟妹比无赖还要厉害。”

这话听着不像夸人的话,元滢滢没好气:“要都是像你,被人连拉带拽,却只会讲道理,你恐怕连裤衩子都被骗光了。”

这话说的粗糙,钟志平却笑得更加开怀,仿佛从来没有如此畅快地笑过。他补充道:“同样是吵架,他们只让人觉得市侩讨厌。可你不同,你刚才浑身都在发光,很漂亮。”

钟志平说完,发觉自己失言,忙收住笑容。但元滢滢好像没听到,和元倩嘀咕哪块饼干更好吃。见状,钟志平心中涌起失落感。

第268章

成磊下了班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和一群兄弟凑在一起。大院角落堆放着几根水泥管,叠罗汉似地码起来,成磊就坐在上面,一只腿悬空,轻轻地摇晃。

大院的这群孩子从小见惯了汽车,看见钟志平开着汽车过来并不觉得稀奇,而是认为钟志平爱装。

和成磊不同,钟志平是有名的乖学生,好孩子。他妈和成磊爸是亲兄妹,在亲妈因病去世后,成父就收留了钟志平。

小小年纪,没了亲妈,亲爸又不顶事,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还好钟志平有个靠谱的舅舅,才不至于从小孩子起就倍受欺负。但钟志平懂事,一心一意念书,即使父母不在身边,他也会拿出好成绩给舅舅争气。

因为兄妹情谊深,再加上钟志平本身是很让人心疼的孩子,成父对他的爱护比成磊更多。面对成磊的时候,成父往往是板着脸,手拿皮带或者鸡毛掸子,守在家门口把想要偷偷遛进家里的成磊提了起来,质问他又惹出什么乱子。但和钟志平相处,成父像极了慈爱的父亲,他总是脸上带笑,说话轻声细语,放在钟志平脑袋的手轻轻揉着,一点都不像摸成磊的时候,猛然拍一下。

在成磊看来,成父疼外甥胜过疼他这个亲儿子。下乡政策里,成磊因为是独生子女被格外优待。但钟志平不同,他爸再婚,又生了两个弟弟妹妹,钟志平理所应当地符合下乡要求。成父急得嘴角冒泡,到处想办法留住钟志平,毕竟当时他已经在政府部门找到不错的工作。但钟爸是个混蛋,宁愿把找到工作的大儿子推出去,都不愿意让小儿子下乡。

成磊印象深刻,他那天跟着朋友去军队,看士兵打木仓,一时看入迷,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成磊愁眉苦脸地往家里走着,心中想着该怎么溜进房间,不被爸妈发现。

就是在此时,成磊看到了平时洁身自好,不吸烟不喝酒的钟志平正站在树下。大团的树叶把他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他嘴角噙着一点猩红的火星。

钟志平被笼罩在烟雾中,成磊看着他那张脸,隐约明白为什么长辈们都喜欢钟志平。即使他在抽烟,眼睛神态无一不透露着他的烦闷,让人看到只会心疼他遇到了难事,被迫靠着抽烟疏解,却不会伸手掐断他的烟。

钟志平抽烟很有故事感,成磊吸烟就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成磊和这位表哥对上视线,冷冷一笑,他心想,再会伪装的人迟早要露出马脚,瞧,这不就暴露了吗。

钟志平突然开口:“你不喜欢我?”

成磊扯着嘴角:“谈不上不喜欢,只不过是——很讨厌而已。”

钟志平笑笑,成磊看不惯他那张伪装出来的假面,抬脚就要离开,钟志平却淡淡开口:“成磊,我其实挺嫉妒你的。”

成磊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大院里恶名远扬的混世魔王,会被好学生钟志平嫉妒,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迎上成磊打量的目光,钟志平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抽了最后一口烟,吐出层层烟圈,浓白的雾气几乎将他的脸变得模糊。

他说:“成磊,你相不相信,我是不会下乡的,下乡的只会是你。”

成磊回他:“做梦去吧。”

他根本不符合下乡知青政策,除非主动要求下乡,不然是不会被知青办催促。但很显然,成磊的性格并不适合去农村,他也没有大无畏精神,为了一个讨厌的表哥就替他下乡。

但很快,成磊就因为和人打架,被对方激怒后下了狠手。对方家里不依不饶,扬言要给成磊好看。成磊当然不害怕,对方所说的好看,无非是找几个人堵他。成磊心想,即使他打输了,也要瞄准那小子一个人往死了揍,好出口恶气。但成磊的荒唐让成父连连摇头,他用了办法,下乡知青的名字就从钟志平改成了成磊。这是成父仔细斟酌的结果,在他看来,成磊整天瞎胡闹,今天能打人,被教训之后死不悔改,留在京市迟早要惹出更大的麻烦。倒不如把成磊送到农村,让黄土地好好扳扳他的脾气。既然成磊要下乡,钟志平自然不必去了。

但成父想要两头兼顾,鱼和熊掌兼得,只是落在别人眼里,送成磊当知青就成了成父疼外甥不疼儿子的铁证。

成磊一直讨厌钟志平,觉得他虚伪,爱装。在经历过下乡的事情后,他对钟志平的评价多了一条——阴险狡诈的小人。

汽车从成磊面前驶过,隔着车窗,他看见钟志平的侧脸,心里琢磨着,得挑个好日子,把钟志平的汽车轮胎放了气,看他还怎么装。

成磊一提议,当然受到许多迎合,大院里的男孩子大都讨厌钟志平,因为他们挨打被骂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钟志平的名字。而女孩子,当然是崇拜这位年长温柔的大哥哥。

元倩和元滢滢从汽车里走了出来,钟志平让她们不用拿东西,他会帮忙送进去。

朋友惊呼一声,拉扯着成磊的胳膊:“磊哥,你媳妇怎么被钟志平拐走了?”

成磊顿时竖着眉毛,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媳妇才被拐走了!”

“是真的,你看,那人分明就是嫂子。”

成磊顺着朋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真看见一张嫩白的脸蛋。天气寒冷,元滢滢窝在汽车里,脸颊出了一层薄汗,她想要脱掉身上的棉袄,被钟志平按住。

成磊火气上冒,虽然他决定和元滢滢离婚,只是犹豫该怎么开口,什么时候和元滢滢说清楚。但起码现在,元滢滢是和他写在一本结婚证上的媳妇,钟志平敢光明正大地撬墙角,真是太……

成磊从嘴里憋出来两个字:“无耻。”

钟志平劝着:“刚出汗就脱外套,被冷风一吹容易感冒,不如先穿着,等进了房间,汗水干了以后还觉得热再脱掉。”

元滢滢觉得有道理,轻轻点头。

身旁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把钟志平猛地推到旁边。钟志平身形踉跄,平常温和的眼神变得发冷。相比于被人推搡,钟志平更在意自己在元滢滢面前丢了脸。

看清楚是成磊,钟志平神色稍缓。

成磊搂住元滢滢的肩膀,往他怀里压:“钟志平,你怎么喜欢关心别人的媳妇。不如你让我爸你舅舅给你说媒,就不用惦记别人的……”

元滢滢狠狠踩他一脚,堵住成磊的话。

女人有什么力气,何况元滢滢长得瘦,成磊根本没感觉到多少痛。但他呲牙咧嘴,眼睛微微向下垂,瞧着很委屈。

元滢滢才不想理会两个男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即使他们争吵的起源是自己。元滢滢只是觉得,她本来就热,成磊浑身就像大火球,还偏偏靠她那么近,简直要热死了。

元滢滢拉起元倩的手,加快脚步离开,她冲着身后说道:“别忘了拿东西。”

至于谁来拿,是她的丈夫,还是丈夫的表哥,元滢滢并不在乎。

成磊手长腿长,一把将所有东西搂在怀里,阔步离开。路过钟志平身旁时,成磊朝着他投去轻蔑的视线。

钟志平站在原地,说了句:“幼稚。”

元倩把买来的点心分成一大份一小份,小份的装到自己房间,供她和元滢滢躲在房间闲聊的时候吃。大份的放在客厅,整整齐齐地摆在橱柜。

进了房间,元滢滢仍然觉得热,她不管钟志平刚才的劝告,伸手解开扣子,把棉袄脱掉,只穿一件米色高领毛衣。

元倩从厨房探出脑袋:“堂姐,晚上想吃什么,米饭还是馒头?”

元滢滢微微思索,还是选了馒头,晚上吃米饭她担心不消化。

成磊一屁股坐在元滢滢身旁,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心情不好”,但元滢滢削着苹果,没抬起眼睛看他。

“哎呀,怎么断了?”

眼看着苹果皮断成短短一截,元滢滢皱紧眉毛。成磊伸出手,把苹果从元滢滢手里拿走,他一言不发开始削苹果,从断掉的地方开始,直到将苹果削的干净,露出蜜色果肉都没有断掉。

成磊把长条苹果皮放在桌上,苹果塞到元滢滢怀里。元滢滢显然很高兴,咬了一口,味道很清脆。

她问:“你还会削苹果呢?”

“嗯。”

元滢滢抿着唇,继续问:“爸说,你念书不行,却能无师自通学会各种玩法,是不是真的?”

“嗯。”

元滢滢没有问第三遍,她手里的苹果咬了两口,就不再吃,被她直接塞到了成磊嘴巴里。既然成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整天哦哦的,不如把他的嘴巴堵上。

“唔唔……”

元滢滢拍拍手,钻进厨房看元倩在准备什么饭菜。

成磊把苹果拿出来,发现刚才自己含着的地方正好是元滢滢咬过的。他的脸瞬间殷红如血,两人更亲密的举动都做过,只不过是吃元滢滢咬过的苹果,成磊竟然觉得不自在。

他本来挺生气。

成磊最讨厌的人就是钟志平,而元滢滢身为他的媳妇,即使很快就要离婚,但只要一天没领证,两人就是夫妻,应该向着彼此。但元滢滢却对着讨厌的钟志平微笑,让成磊心中萦绕着一团火,久久不能驱散。他泄恨地拿起苹果,大口咬着,仿佛把苹果当成了居心不良的钟志平,要把它咬成碎渣。

元倩炸了小酥肉,色泽金黄,她看到元滢滢眼巴巴地看着,就拿起一条递到元滢滢嘴边。

元滢滢吃了,说她做的香,不过如果元倩能做锅包肉就好了。大院里有家媳妇是东北人,很喜欢和元滢滢说话,每次看着元滢滢的眼睛都发亮。她每次做了锅包肉,都要劝元滢滢一起去吃,但元滢滢不想去,被女人拉到家里,肯定要把元滢滢家里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才会放她离开。元滢滢没觉得身为农村人有什么值得自卑,她可是光荣的劳动人民,而且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没人会比她更根正苗红,但元滢滢不耐烦别人缠着她问东问西,就一直没去。

只是没吃到锅包肉,她心里又惦记。

元倩听了以后,说哪天碰到东北媳妇,她跟着去学两手东北菜,也能给家里换个口味。到时候学会了锅包肉的做法,立刻就给元滢滢做上吃。

元滢滢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堂妹如此贴心。而贴心的堂妹是会受到她的“特殊优待”,元滢滢张开双臂,抱了元倩一下:“在京市,也只有你对我好了。”

刚走进厨房的成磊脸色发黑,心想难不成除了元倩,他们都是虐待欺负元滢滢的恶人。

第269章

年底,钟志平被评为优秀职工,发了两个哈密瓜,一大包水果糖。他都没留给自己,通通拿到成家。

吃的东西只有元滢滢这种馋嘴的小姑娘才感兴趣,成父对钟志平得到的奖状更兴致勃勃。他戴上了看报纸才用的眼镜,把表彰的话念了一遍。

“……表现突出,特发此状,以资鼓励,好啊。”

成父拿出珍藏的茅台酒,要和钟志平喝上两杯。他和成母都是文化人,盼着望子成龙,但显然成磊是满足不了他们的愿望,指望钟志平还有可能。成父想起苦命的妹妹,她如果还活着,看着儿子长成出息模样,肯定笑得合不拢嘴。成父酒喝多了,就开始拉着钟志平谈妹妹,说钟志平的性格随了他妹妹,说起话有种安抚人心的沉稳。

暼见成磊进了门,成父叫住他,问他年底得了什么。成磊摊开手让他看,成父探着脖子看过去,看到两只手空空如也,气的要打他。成磊并不躲,他已经长大,成父打他反而会嫌手打的痛。

元滢滢捧着切好的哈密瓜,靠在厨房旁边看着成磊挨打。成磊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顿时起了坏心思。他本来不怕成父,却故意装出躲避的姿态,往元滢滢身后钻。元滢滢生怕被成父误伤,连忙喊着:“爸,你看准了,可别打着我。”

成磊低头,在元滢滢握着的哈密瓜上咬了一大口,直叫元滢滢气的跟着成父一起打他。成磊看元滢滢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不是刚才那副冷淡看戏的样子,他才觉得满意。

折腾了很久,成父累的气喘吁吁没有打上成磊两下,倒是站着没动弹的元滢滢,顺势拧了成磊的耳朵,把他的耳朵拧的通红。成母哎呦地心疼,说着男人的耳朵怎么可以随便拧,如果拧软了会成妻管严的。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来吃晚饭,成父要钟志平晚上别走,天太黑开车回去不安全,就在家里住一夜。成母提醒他:“家里可没有空闲房间。”

钟志平笑道:“我在沙发上对付一晚上就行,反正之前也总这样睡。”

成母没说话,听着成父夸奖钟志平的话,她心里挺不是滋味。成母心想,如果成磊争气,也能拿回家一个优秀职工奖状,那她在钟志平面前就能扬眉吐气。可成母心里清楚,成磊不惹麻烦就已经是万幸。她不舍得责备儿子,就把火气牵连到元滢滢身上。

成母开始拿晚上的饭菜说事,面前的菜大都是甜酸口,虽然手艺好,但明显是按照元滢滢的喜好做出来的。成母说话夹枪带棒:“家里请了保姆,竟然是给小元一个人请的,做的饭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

元倩放下筷子,惴惴不安地看着成母和元滢滢。

元滢滢没有听出成母的言外之意,接话道:“小倩是我堂妹,当然按照我的口味做。妈你想吃什么,又憋在心里不说,小倩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你想吃什么。”

成母恶婆婆的姿态没做成,反而被怼的心跳加快。元倩轻舒一口气,心想刚才自己真是傻,竟然会担心元滢滢被欺负。要知道,在吵架这方面,元滢滢可是没有过败绩。而成母又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写文章作报告还可以,论气人可要再多练练。

成母期待地看着成磊,希望他能出面替自己说两句话。但成磊是直脑筋,显然觉得元滢滢说的有道理——这是他们家,又不是外面的招待所,想吃什么和元倩直接说,这顿吃不到下顿吃,不至于为了一道菜争的面红耳赤。

成母把筷子一丢,走回房间。元滢滢夹菜的手没停下,朝着元倩点评道:“排骨汤味道太淡,鸡蛋羹很嫩。”

元倩连连点头,说她都记下了。

成母在床上翻来覆去,在听到外面的洗碗声音后,肚子咕咕叫了。她性格别扭,肚子饥饿却抹不下面子出门吃饭。成母不蒸馒头争口气,宁愿饿着都不肯主动出门吃饭,非要等着人上门来求她。只是,成家父子两个都摸不透成母的心思,更不会明白她的矜持,见她不吃只会觉得她不饿。至于元滢滢姐妹和钟志平,成母更不会指望他们。

房门被敲响,成母坐直身子,听见是元滢滢的声音,她又重新躺了回去。

元滢滢推开门,把碗放在了靠门的桌子旁:“妈,给你留的饭菜,吃完了给小倩,她还要刷碗。”

在看着饭菜之前,成母撇着嘴,恶意揣测着元滢滢肯定没给她留什么好东西。她掀开碗,里面装着雪白松软的馒头,肉菜素菜盛了半碗。成母嘴里挑剔着“这谁吃的完”,但筷子没停下来,等她吃饱,碗已经空了。

成母难为情地自己洗了碗,生怕被元倩看见了她吃的太干净,转头和元滢滢笑话她。

钟志平仰面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被子,他喝光了水,透过玻璃杯看头顶的灯光。玻璃杯缓缓地落下,眼前的景象从暖橘色光线团,变成了身形纤细的女人。钟志平把玻璃杯放回桌面,喊道:“弟妹。”

元滢滢双手背后,微踮起脚尖看着钟志平的奖状。钟志平坐起身,往旁边挪动位置,让元滢滢坐下。

他把奖状展开,放在元滢滢面前。钟志平凑到元滢滢旁边,问她好看吗。

元滢滢点头,奖状大红大金混杂在一起,有的字撒了金粉,元滢滢用手一抹,指腹都亮闪闪。

她问道:“这上面都写的什么?”

钟志平惊讶,奇怪她难道没有上过学。元滢滢解释,她上了初中以后就没有继续读书。橡木村没有单独的高中,要去县里念才可以,统一在学校住宿吃饭。大锅饭做的难吃饭量又少,能吃上全凭会抢,男生们自然不用愁,可元滢滢这样瘦弱的女孩子,没挤两回,经历过人山人海的滋味,宁愿挨饿也不愿意去抢。

钟志平更诧异了,他没有想到元滢滢没上学,是因为吃不上饭。元滢滢说的理直气壮:“一天两天饿着还好,但高中要一个月回家一次拿换洗衣服,我可忍受不了。”

而且,元滢滢没那么爱读书,种种因素之下,她就只读了初中。

这之后,学校停课,大家都不上学,通通跑去地里干活。元滢滢仅有的初中知识也忘记的差不多,因此奖状上面的字,她有几个复杂的认不出来。

钟志平指着奖状,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念。

“表现优秀,你表现真的很优秀吗?”

钟志平没有谦虚,对着元滢滢他本能地想要显示自己的优秀:“当然,全单位二十几个人,得到优秀表彰的只有我一个。”

旁观了很久的成磊冷笑:“一张纸而已,还值得拿出来炫耀。”

成磊站在房门口,喊着元滢滢进来:“回房,睡觉。”

元滢滢刚走进房间,成磊就把门关紧上锁。成磊扶着元滢滢的肩头,连连深呼吸,才开口说道:“不过是奖状而已,我也能拿到。”

元滢滢不信他的话,成磊从小到大在学校里没拿过奖状,何况是表彰优秀这么难拿的奖状。

但看着成磊喉咙滚动的模样,元滢滢眼睫颤了颤,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和成磊同房。

即使两人命中注定会离婚,成磊之后可能会娶新媳妇,但元滢滢可没有替别的女人保护成磊清白的自觉。起码在此时此刻,成磊整个人都属于元滢滢。至于以后的事情,元滢滢不费心去想。

元滢滢软了声音:“成磊。”

她一露出示弱的表情,成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相似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尽管元滢滢此时提这种事情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成磊顾不上质问她,因为他心里也是想的。

元滢滢格外爱舔成磊的喉结,只要她伸出舌尖,轻轻一碰,成磊就会隐忍地弓起腰,脸色像注入了红颜料的清水,由浅红变成深红。他双手抓住床单,手掌骨节凸起,连青筋都冒出来,床单被他扯出大团褶皱。

元滢滢把手覆盖在成磊的手掌上,成磊的手掌宽大,可以轻易地把元滢滢的手拢住。但元滢滢并不想完全覆盖他的手背,而是用指尖滑过青筋,发现它在跳动。

成磊不明白,喉结又什么好亲吻的。可元滢滢偏偏觉得,相比于成磊的脸蛋,他的喉结更有吸引力。成磊说话时,喉咙微滚,很容易让人恍惚,忘记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想着含着他的喉结,听他的声音发颤。

小别胜新婚。元滢滢和成磊没有分别,但彼此分开睡也有一段时间,此时纷纷放纵自己。成磊觉得,他俨然被割裂成为两个人,一个人理智清醒地让他停下,既然要离婚还迷恋对方的身子,被叫做人渣也不过分。但另外一个,已经完全被面前的温暖柔和包裹着,深陷其中,他不可能理智。

成家人很注重隐私,因此当初挑房子的时候,选的房间彼此不挨着。但钟志平起夜,经过元滢滢和成磊的房间,他听到里面的动静,停下脚步。

钟志平走近,隔着门听到元滢滢娇哼的声音,她从来不压制自己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因为担心被人听到就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

“你咬我!”

“你刚才还咬我了呢。”

成磊试图讲道理:“我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可你——你看看,这牙印都渗血了,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

可成磊忘记了,和谁讲道理都不能和元滢滢讲道理,因为无论是对是错,元滢滢都认为自己很有道理。

声音渐渐变小,元滢滢说着:“你好烦呢,不想睡觉就滚出去,去躺沙发。”

成磊反驳:“钟志平才躺沙发,我要睡床。我如果出去,不是在和他争地方,你让他去睡哪里?”

元滢滢随口道:“你睡沙发,就让钟志平睡床。”

话没说完,成磊就掐住元滢滢脸颊的腮边肉,用牙齿磨着:“你做梦,他别想进来,谁都别想!”

钟志平挪动脚步,回到沙发上。他什么都没看到,脑袋里却浮现出一幅幅不该想到的画面。

钟志平已经很久没抽过烟。

刚开始学抽烟是出于好奇,他没有外表看起来的听话,骨子里带着叛逆,什么都想试试。只是试过以后,钟志平就没了兴趣,他觉得抽烟很无聊,没什么乐趣。但此刻,钟志平走到阳台,点燃一只烟,他抽了两口,低头看见了元滢滢养的腊梅,花苞很小,只有一点点红色,钟志平就随手掐掉了香烟。

第270章

临近过年,元滢滢并不打算留在成家,而是准备回到橡木村。元爸元妈只有元滢滢一个闺女,如果她不回去,他们只能孤单单地对着精心准备好的一大桌子团圆饭,沉默地吃饭守岁。

得知元滢滢要回来,元家爸妈先是欣喜,等到冷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公公婆婆不会有意见吧?”

早就在成磊上山下乡的那段时间,元爸元妈就听说过成磊家境不一般。不过他们是乡下人,想象受限,心想再不一般,不过是城市户口,家里有房有地,父母两个都有工作而已。自从元滢滢离开后,从她来的电话中,元家爸妈才逐渐意识到,成磊的家境特殊,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是他们根本高攀不上的。

闺女嫁给别人,就成了泼出去的水,整个人都成了别人家的。橡木村出嫁的女儿,没有哪个能回家过年。一年之中,也只有大年初三回门和中秋过节的时候,女儿能提着礼物回家探望。但如果遇到厉害的丈夫,连这两天回家的机会都会剥夺。

元滢滢显然不会考虑成家人的想法,她虽然嫁给成磊,但没有想过要做安分守己的好媳妇,一心一意只为成家想,连亲生爸妈都要往后退让。

对于成母的别扭性格,元滢滢不讨厌也不喜欢,但她习惯了在过年的热闹日子和爸妈待在一起。至于成磊会不会因此生气,元滢滢才不考虑。

她回道:“当然不会。我陪我爸妈,他们有儿子陪伴,有什么理由生气呢。”

元滢滢总是有道理,元爸元妈也想闺女回家,就不再询问,而是说要张罗一桌好菜。

“你走之后,你妈经常收拾你住过的房间,都干干净净的。这几天出了大太阳,把被子床单都拿出来晒晒,就等着你回来。”

元滢滢说好。

元倩当然也要回家,这段时间她攒了不少钱,给家里买了许多好东西。两人提着东西走累了,正遇到晌午吃中饭,就顺便找了一家饭店坐下。

政策逐渐放开,吃饭的地方不再局限在国营饭店,还有个人开的小馆子、路边摊。

元滢滢点了两碗米饭,几道小炒菜,另外配一道紫菜鸡蛋汤。她挑了靠窗的位置,抬眼就能看到街道上的行人。路边有吆喝卖绿豆糕的,声音洪亮,抑扬顿挫,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元滢滢走到路对面挑了两包,是老式做法,酥油皮脆的掉渣,隔着焦黄的皮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绿豆馅。这种路边摊卖的绿豆糕内馅,还用不着机器碾磨,都是纯手工煮熟的绿豆,用手碾碎,再包进酥油皮里。

元滢滢尝着还有绿豆颗粒感,挺好吃。只是绿豆糕放不久,时间长了就会变得发软不酥。元滢滢一下子不能买太多,又想过年回橡木村捎回去,就打听着老板什么时候摆摊,她提前预订几包。

“我们买点绿豆糕吧。”

听见脆亮的女声,元滢滢没有回头,和老板商量着时间来拿订好的绿豆糕。

简苏木沉着脸,听见女孩的话没好气道:“你想买就买,别问我。”

他语气生硬,显然很不耐烦。

女孩当场红了眼睛,从刚碰面到现在,简苏木几乎没有好脸色,她忍不住质问:“你讨厌我吗?”

正常人即使讨厌,也不会当着女孩子的面说出口。但简苏木丝毫不留情面,他点头:“嗯,讨厌。”

女孩只是随口一问,想从简苏木嘴里听到否认的答案,没想到他竟然点头承认。女孩忍着泪水,轻声说:“没关系,我对你印象很好。”

简苏木越发烦躁,说话像刀一样:“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讨厌你,管你怎么想的,你还没关系起来了,真搞笑。我告诉你,就凭你是我后妈的侄女这一点,我就烦死你了。”

继母对简苏木相亲的事情格外热衷,不知道在简父身边吹了多久的耳旁风,说她的侄女聪明伶俐,人能干,如果和简苏木能成,那就是亲上加亲,天大的好事。为了少听亲爸的唠叨,简苏木来了,只是他见到女孩的第一面,就烦透了。简苏木心想,不愧是后妈的侄女,一看就有八百个心眼子。这会儿才见面多久,就流着泪控诉简苏木,好像他无情无义抛弃了她。

要知道,距离他们碰面,才不过半个小时。

简苏木不认为自己人见人爱,他多次冷脸,女孩子都装作没看见,显然她并不是看中了简苏木,而是相中他的家境。

但简苏木极其挑剔,他可不会因为女孩奉承两句,说些好听话,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对她有了好感。

女孩刚才的难过半真半假,听到简苏木的话后,倒真的很想哭。她提前从姑姑嘴里听说,简苏木难搞,但只要搞定他,就能混一份城里工作。女孩原本信心满满,和姑姑提前保证,她人长得漂亮,再有意讨好简苏木,相亲肯定能成。只是,女孩没想到简苏木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元滢滢站起身,和简苏木视线相对。她对简苏木印象深刻,初次见面就能听她的话,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元滢滢难得记住了他。

简苏木不耐烦的神情立刻变了,他朝着元滢滢走过去:“碰到你真巧。”

得知元滢滢在附近的饭馆吃饭,简苏木当即说着也要过去。女孩在旁边看着,心逐渐沉了下去。简苏木对待元滢滢,是和对她截然不同的态度。她遭受简苏木的嫌弃讨厌,说一连串话只得了简苏木简单的哦。但元滢滢站在那里,没说两句,简苏木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手上也不闲着,帮忙接过了绿豆糕。但小小的绿豆糕,即使让元滢滢亲手拎着,也不会累着她。

吃饭加上简苏木,元滢滢没有意见,两人抬脚朝着饭馆走去。女孩见自己竟然被完全忽视,连忙出声:“你好。”

她冲元滢滢笑着,眼睛却在打量元滢滢的长相,确实漂亮,只是娶媳妇又不能只是漂亮就足够了。

元滢滢没回她,而是看着简苏木:“这是……”

“刚认识的,不熟悉。”

“我是简苏木的相亲对象。”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简苏木瞪着女孩,要她别乱讲话。女孩笑笑,问能跟着一起去吃饭吗,毕竟他们的相亲没结束。

简苏木怀疑继母一家是祖传的难缠,跟狗皮膏药似的。他刚才话讲的难听,女孩连这话都能忍受,简苏木更加觉得她心机深沉。

座位是两两相对,简苏木和元滢滢坐在对面,女孩顺势坐在了简苏木身边,他嘴角一扯,把椅子拉远了点。女孩眼眶发红,眼巴巴地看着简苏木,但对方不会开口安慰她,更不会因为她哭两下心就变软,至于元滢滢和元倩,更是把她当作空气。

元倩心想,这女孩真有毅力,如果是自己相亲遇到简苏木,肯定会说两人不合适,就此分开。明眼人都看出来简苏木对她没兴趣,稍微有点尊严的都受不了冷落。元倩看着和元滢滢聊的热闹的简苏木,心想两人更像是相亲成功。

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元倩连忙喝水遮掩——元滢滢可是结婚有丈夫的女人,怎么会和简苏木有牵扯。

得知元滢滢回家过年,简苏木眼前发亮,连声支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磊哥如果生气,就太小气了。”

元滢滢点头,对于支持她的人,她都很有好感。

简苏木又说:“你来京市没多久,很多地方都没去逛过玩过,不知道哪里有特产卖。不如我带你去逛逛,我知道有家卖老式糕点,品种多口感扎实。”

元滢滢和他约好时间,简苏木显然很开心,眉毛都快飞起来。只要和元滢滢待在一起,简苏木总会涌现出过敏的感觉。只是吃鸡蛋过敏,简苏木会胸口发闷,因为元滢滢过敏,简苏木却感受到难得的快乐。

女孩本以为,简苏木不接受她是因为另外有喜欢的人,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元滢滢。只是她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意识到元滢滢已经结婚,顿时放心,觉得简苏木不可能对结婚的妇女感兴趣。

女孩嘴巴甜,脑筋灵活,懂得要讨好一个男人,可以先从他的身边人入手。女孩叫着元滢滢姐姐,说道:“苏木讨厌我,是不是因为姑姑的原因。我姑姑是好人,撮合我们是出于好意。姐姐和苏木很亲近,能不能劝他?”

简苏木当即站起身,想着女孩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他可不想拿家里的烦心事来打扰元滢滢。何况,一个家庭情况复杂的男人,落在元滢滢眼里,肯定会被嫌弃。简苏木觉得后悔,他不该为了省事,不被父亲唠叨,就直接同意相亲,以为女孩能知难而退。

还叫他苏木,真恶心。

元滢滢轻皱着眉:“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熟吗?你家里的姑姑姑父,该自己处理吧,还来找我帮忙,我难道是妇女主任,还要处理你们家的闲事。而且,你多大了就喊我姐姐,我只有一个堂妹,可别随便来认姐。今天饭菜是我点的,位置是我们的,本来让你坐下已经给你脸了,安安静静吃饭不行吗,非要跳出来说神经话。你现在就走,别坐在我对面,看了吃不下去饭。”

简苏木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元滢滢嘴巴这么厉害。女孩再也做不出眼眶含泪,因为这次泪水彻底落了下来。

元滢滢放下筷子,双手抱着肩头:“你嚎丧呢,要哭回家哭,别碍我的眼睛。”

女孩顿时止住泪,看着简苏木:“苏木,你不管吗?”

她好歹是简苏木后妈的侄女,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元滢滢欺负。

元滢滢眼尾上挑,望向简苏木,好像在说,如果简苏木为女孩说话,她就连着他一起骂,把两人都赶出去。

简苏木当然站在元滢滢一边,他皱着眉毛:“我觉得滢滢骂……说的很对,别人吃饭,你在哭,这不是让人没胃口吗。你别叫我名字,我们不熟。”

“你——”

女孩终于忍受不了,拔腿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狠话:“简苏木你等着,我要告诉我姑姑!”

简苏木揉着耳朵,催促她快去。

女孩离开后,饭馆恢复安静。元滢滢抬手要盛鸡蛋汤,还没有碰到勺子,简苏木就接过来,拿起碗盛好。他的眼睛大而微微往下垂,元滢滢看着,突然觉得他是狗狗眼。当然,如果简苏木哭了,眼中含着泪花的样子会更像小狗。

简苏木无师自通地学会认错:“我承认错误,不该把她带过来。如果刚才,我及时和她说清楚,让她回家,她就不会跟着我们进来。她不进来就不会坐在对面,说不出倒胃口的话……”

元滢滢被他一连串如果、假如弄得发笑,心情好了很多。

简苏木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们橡木村的人,都和你一样会吵架吗?”

元滢滢挑眉:“当然不是。怎么,你觉得乡下人都是泼妇,个个都会骂街。”

简苏木摇头:“怎么是骂街,太难听了。我觉得你刚才——”

他压低身子,朝着元滢滢竖起大拇指,说道:“很厉害,就像指挥作战的元帅。”

元滢滢被他逗笑了几次,脸上笑容明媚,看得简苏木恍神,过敏症状越发严重。旁边坐着的元倩僵着一张脸,心想简苏木看着像是不会说话、开口就能气死人的男人,竟然精通拍马屁技巧。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