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主动把舌尖探进去，学着他平时亲她那样，同他唇舌交缠，更密更深地去吻他，好以此来回应点什么。
但还是不够。
这点小小的回应在长达十年的爱意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祝今月退出来，又开始想哭，脸埋在他颈边：“我应该去找你的。”
她当时要是实在想找他，以家里人的本事，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我以为你不需要我。”
沈清淮：“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
“才不是。”祝今月哽咽。
明明是他找到了她。
她粗心大意忽略了一堆细节，没跟他正式告别，留联系方式也没好好留，最后又武断地认定是他不想要再联系她，同家人一起出国，一走就是好多年没怎么回来过。
她从没回头看过，就也不知道，有人是跋涉千山万水，历经千难万险，才又重新走回到她身边。
“是我没联系你。”沈清淮轻声哄她，“你不用自责。而且你找到我也没用，我当时什么也给不了你。你现在愿意接受我告白，愿意为我哭，这已经比我预想中最好的结果都还要好了。”
祝今月双手重新滑落下来，抱在他腰间：“我起码能陪陪你。”
“只要你愿意。”沈清淮说，“以后可以一直陪着我。”
祝今月：“那我想今晚就去你家。”
她完全没办法，起码今晚完全没办法，让他独自回去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
沈清淮：“好。”
祝今月缓了缓情绪，后知后觉感觉到嘴里有一点酒味：“你晚上喝酒了吗？”
沈清淮“嗯”了声：“跟他们约在酒吧。”
“那你刚怎么过来的？”祝今月感觉以他的经历和性格，肯定不会做酒驾这种危险的事，“司机送你来的？”
沈清淮：“叫了代驾。”
祝今月忙偏头去看驾驶位。
她虽然不介意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但还是不想被外人看见的。
沈清淮安抚似的拍拍她背：“你下来前我已经让他先走了。”
祝今月松了口气：“那等下我来开车吧。”
沈清淮稍稍退开一点，指腹轻抚过她又重新被泪水打湿的眼角：“公主今晚又打算带我出逃？”
祝今月终于破涕为笑：“不行吗？”
“当然。”沈清淮也总算松了口气，“依旧荣幸之至。”
祝今月抬头看他：“那你有给公主准备睡衣吗？”
“这个还没来得及。”沈清淮声音微微低下来，“要不穿我的衣服？”
分不清是因为口腔里那点酒意，还是那股依旧在汹涌翻滚着的情绪在作祟，祝今月指尖蜷了蜷，把话题引向更暧昧的方向：“那我的内衣内裤呢？”
向来冷静的男人呼吸陡然乱了一拍。
过了几秒，沈清淮才笑着开口：“这个我就真没办法了，要不你进去拿一套？”
祝今月：“不想动。”
她暂时一秒钟也不想他离开她视线。
“可是——”沈清淮视线往下落了落，“宝宝你穿拖鞋没法开车，而且你最好还是得跟你爸妈说一声，不然我怕下次再来的时候会被打出门。”
这倒也是。
祝今月唇角弯了弯：“好吧。”
但她暂时依旧不想离开他半秒，就给杨阿姨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收拾一套内衣裤和一点洗漱用品，再给她拿双鞋出来。
打完电话，她又单手低头给孔思发了条消息，说今晚会去他家留宿，就不回家了。
发完她又重新双手抱住他，脸继续埋在他颈边。
过了片刻，却发现原本微微斜椅在车身上的男人忽然站直身，祝今月微愣着抬起头，刚想问他怎么了，沈清淮就先朝她后方抬了抬下巴。
“你妈出来了。”
祝今月回过头，果然看见孔思一手提着个纸袋，一手拎着双鞋从院门口走出来。
她依旧没松手，就这么抱着人回头问孔思：“您怎么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突然跑出来，喊你也不听，我不得出来看看。”孔思走近，借着路灯光线打量，看见她眼睛一片通红，眼角还沾着湿润的泪，“吵架了？”
祝今月摇头：“没吵。”
看她这如胶似漆，一秒都舍不得松开的模样，也确实不像是吵架了。
不是吵架，孔思就也不多问，偏头看向被她抱着男人，这一眼却发现对方似乎有点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沈清淮点头：“高二她肠胃炎那次，是我送t?她去医院的，见过您和祝叔叔一面。”
孔思想起来了：“她爷爷说你是她高中同学，倒没想过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个。”
“抱歉。”怀里的人不肯松手，沈清淮就也没松，只能这么和孔思说话，“应该早点来正式来拜访您二位的，今晚来得也匆忙，没能给您准备礼物。”
“礼物不急。”孔思两手都不得空，就用下巴指指赖在他怀里的小女儿，“她被我们宠得脾气有点大，你多担待点。”
沈清淮顺着她指的方向，也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没有，她很好。”
孔思扬眉：“哪里好？”
沈清淮：“哪里都好，无可挑剔的好。”
祝今月扬起下巴：“您听听，就您觉得我脾气大。”
孔思：“……”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行，你脾气不大。”孔思懒得理她，将鞋子往她脚边一扔，“快把鞋换上吧。”
祝今月慢吞吞“哦”了声，仍旧不想松手，就随便把脚塞进去，雪白脚跟踩着鞋帮。
孔思皱眉：“好好穿鞋，像什么样子。”
祝今月：“等下会好好穿的，您赶紧进去吧。”
“我还碍你眼了是吧。”孔思无语，眼不见心不烦将目光转向沈清淮：“下次有空正式来家坐坐。”
沈清淮颔首应下：“好的阿姨。”
孔思这才将手提袋给另一位递过去：“拿着吧，记得妈妈说过的话。”
祝今月耳朵一红：“知道啦。”
孔思没再多说，转身回去。
沈清淮目光落下怀里人一瞬间变得通红的耳朵：“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祝今月脸也跟着红透：“不许多问。”
“好吧。”沈清淮笑了下，“那先把鞋穿好。”
不穿好鞋确实没法开车，祝今月不情不愿松开手，刚想弯下腰，面前的男人却先她一步半蹲下身，一手握住了她脚踝。
耳边好像又听见了那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十六岁那场潮湿的雨仿佛依旧在心里漫涨出温热的洪流。
第66章 66 主动权永远在你手上
第66章
抵达他家时, 已经过了晚上11点。
一进玄关，祝今月就又抬手环在男人腰间抱了上去。
沈清淮搂着她笑：“你这样我们怎么换鞋？”
祝今月脸埋在他颈边，闷声闷气道：“不知道。”
她今晚接收了太多信息，像是还溺在一片汹涌的海里, 本能地就想抱着浮木那般抱住他。
沈清淮跟她商量：“那你把鞋脱了, 我抱你进去？”
祝今月：“你呢？”
“我等下再过来换。”沈清淮说。
“地板不会脏吗？”
“让扫地机器人出来打个工。”
祝今月莞尔：“那好吧。”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被男人打横抱起。
骤然离地, 祝今月下意识环住他脖颈, 目光落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和宽厚肩膀上。
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也这样抱过她一次。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祝今月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原本觉得, 只要他们确实互相喜欢, 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她并不重要，因为无非就是在重逢之后的某一个节点。
但她没想到，这个节点会早在十年前。
“你不会高中的时候对我一见钟情吧？”
沈清淮想了下：“不知道。”
祝今月新奇道：“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生。”
具体从哪个节点开始，他确实不知道, 察觉到的时候，目光好像已经很难从她身上移开了。
沈清淮：“公主殿下见谅一下。”
公主殿下：“……”
他还真演个没完了是吧。
但唇角却又不由自主扬起来。
“好吧。”她轻抬着下巴，“原谅你了。”
沈清淮直接将她抱进了主卫, 放坐到盥洗台上，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我去给你拿衣服？”
总不能连洗澡也抱着他, 祝今月就还是点了点头。
“想穿什么衣服？”沈清淮问她。
祝今月：“有什么衣服？”
“我衣服款式很匮乏。”沈清淮想了下，“这个季节能穿的好像就T恤和衬衫？”
祝今月脑补了下，耳根莫名一热，却又没忍住用脚尖踢踢他，故意问：“那你想看我穿什么？”
沈清淮呼吸微滞：“都想看。”
“那你随便拿吧。”祝今月歪头看他，“以后一件件都穿给你看。”
“好。”
沈清淮将人往怀里一压，重重抱了抱她, 才转身出了浴室。
祝今月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尖，目光在里面巡睃一圈。
依旧没有太多瓶瓶罐罐，加上空间大，仍显得空荡。
让她有种，想用自己的东西，将这里一一填满的冲动。
沈清淮很快回来，一手拿着白衬衫和其他所需用品，一手拿了双粉色拖鞋，他先将其他东西放上置物架，而后将拖鞋放至地面，单手将她抱下来，放在拖鞋上。
“里面所有开关都和客卫一样，有事像之前在浅湾镇那样叫我就行？”
祝今月乖乖点头。
来之前就做好一点心理准备，于是这个澡洗得有点漫长，但又想早点见到他，头发就依旧没吹，胡乱拿毛巾擦了擦。
出去后，祝今月一眼看见高大男人就斜倚在主卧门口，是一个不太能听见浴室水声，但如果她叫他又能及时赶到的位置，身上还是刚才那身衣服。
“你还没去洗澡吗？”祝今月问他。
沈清淮听见动静时，就已经回身走进来，低声说：“怕你有事叫我。”
她今晚很黏人，他不太放心。
祝今月：“那你现在快去吧。”
沈清淮：“不急，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祝今月没自己吹头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他帮忙吹。
不过这次吹头发行动的地点换到了主卧。
他床单是一面深灰一面浅灰，祝今月跪坐在深灰那一面上。上次可能是太晚，他帮忙吹头发的时候，她只觉得昏昏欲睡，这次还没过凌晨，她没有半分困意，就这么跪坐着望住他。
沈清淮感觉到了一种甜蜜的折磨。
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穿着他的衣服，跪坐在他床上，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晶晶亮亮地望向他，身上单薄的白衬衫被湿润的发尾洇透，紧密地贴在玲珑起伏之上。
他想移开视线，又想让她衣服湿得更透，好看得更清楚。
想捂住她眼睛，让她别这么看他，又想让她永永远远地这么看着他。
但忍耐于他而言，是一件再擅长不过的事情，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沈清淮表情冷静地帮她头发完全吹干。
及腰的微卷长发蓬松散落下来，衬得她真的宛若童话里的漂亮小公主。
沈清淮关了吹风，伸手捏捏她脸颊：“困不困？”
祝今月依旧仰头看着他：“还不困，你要去洗澡了吗？”
沈清淮：“嗯。”
“那我能不能自己在你家看看？”祝今月问他。
“当然。”沈清淮笑着说，“不是说了吗，我从身到心，再到财产，都属于公主。”
“公主殿下”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翻箱倒柜也行？”
“只要不影响你自己的安全。”沈清淮说，“把房子拆了都行。”
祝今月直起身：“那你快去洗澡吧，我要开始拆房子了。”
沈清淮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客卫洗澡。
祝今月先去了他阳台看花。
那盆粉月亮已经被他带去了办公室，阳台上依旧还有很多“月”字辈的花，在夜晚的灯光下，有种不同于白天的幽静的美。
仔细看过一圈所有“月”字辈的花，祝今月又折回到主卧。
上次过来她没好意思细看，此刻才仔仔细细打量一圈。
和外面风格挺统一，也是灰白二色为主，但有小范围的撞色和软装做搭配，完全不显得冷淡。
大床左侧也放了一个小乌龟书架，上面摆了一堆书籍，右侧是一个床边柜，上面摆了一个小小的蘑菇灯。
上次过来她就觉得他房子的装修，尤其是软装都很符合她审美。
现在想来，不会就是按着她喜好装的吧？
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他不养猫狗就是因为她过敏，甚至他搬进来时，她都还远在国外，不知何时会回来。
祝今月先走到左侧看了看那个乌龟书架，上面都是些让她毫无兴趣的专业书籍，她又转过去走到右侧，先摸了摸那个蘑菇小灯，而后在床边柜前半蹲下身。
离床最近的地方，一般都是放需要随时取用的东西。
他会放什么呢。
祝今月拉开第一层抽屉。
下一秒，她动作倏然一停。
里面放的依旧是一本书。
和另一侧乌龟书架上，整齐但也随意摆放的书籍不同，t?这本书被人妥帖地严丝合缝地用包脊袋封了装。
要不是拿起后，从侧边勉强看出一些翻阅过的痕迹，几乎都像是一本全新的书。
——是一本林清玄的散文精选。
十年过去，祝今月其实都已经不记得当初送他那本书是什么样的封面，直到她拆了包脊袋，翻开书封，在扉页上看到了自己的字迹，还有落款旁边那一个小小的月亮，她才敢确定这就是她送他的那本。
祝今月心里像被温水泡发了一样的胀。
时隔十年，她同样也不记得这本书当时折扣完的价格有没有超过二十块，怕他不肯收，她当时就没敢挑太贵的。
但就这么一样和昂贵毫无关系的礼物，却被人这般珍而重之地妥善保存至今，以至于完好得几乎还像新书。
祝今月鼻子又开始发酸，缓了片刻，才压下那股涩意。
她将书重新塞回去，包脊袋被拆开后，贴上去就不那么紧实。
但也不重要了，他要是喜欢，她给他买满整间屋子都行。
合上第一层抽屉，祝今月又拉开下一层。
刚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就猛地又把抽屉合上，心脏从密密麻麻的酸忽然转成怦怦乱跳。
过了几秒，她才又再次拉开抽屉，目光落上去，确认自己刚才没看错——
里面确实就是在超市货架上看见过的计生用品。
他什么时候买的？
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祝今月回过头，看见房间和抽屉里的东西的主人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简单穿着白T和黑色运动裤，黑发湿润，大概也是洗完就出来找她了。
祝今月指指抽屉：“解释一下？”
沈清淮走过来，目光垂落下去轻瞥一眼，语气平静道：“有备无患。”？
祝今月瞪他：“我看是居心不良吧。”
还是同以前一样，她一瞪他，男人反而笑起来：“你上次过来做了什么你忘了吗，我哪敢不提前准备。”
怎么听上去还成她的锅了。
祝今月站起身：“我上次做什么了？”
但蹲久了腿有点发麻，起身一瞬没站稳直接往他怀里扑，被沈清淮笑着抱住。
于是凶巴巴的质问反而好像变成了投怀送抱的撒娇。
沈清淮改口：“你什么也没做。”
祝今月这才满意：“那你继续解释一下？”
沈清淮抱着她，声音低下来，像是哄人，也像是一种保证：“今月，我们之间，主动权永远在你手上，你要不愿意，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祝今月当然是相信他的。
上次如果不是她主动，那天晚上确实什么也不会发生。
而且她也没生气，就是有点意外。
她今晚过来，本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做好准备也不等于完全不会紧张害羞。
原本妈妈提醒她过后，她就应该提醒他或者自己提前购买的，但在家门口，在他半蹲下身帮她穿好鞋后，她又把这事给忘了。
既然他都准备了——
指尖背到身后轻轻蜷缩一下，祝今月小声说：“那我要是愿意呢？”
沈清淮呼吸忽然骤然一乱。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
“想好了吗，你上次也看见了，我自制力也没那么好，真要开始的话，我不敢保证能忍得住。”
祝今月眨眨眼：“忍得住什么？”
“忍得住——”沈清淮想了个委婉点的措辞，“不弄哭你？”
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祝今月抿抿唇，压下那股紧张，不闪不避地扬着下巴望向他。
“是吗，那就试试看啊。”
第67章 67 他跨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冬季……
第67章
主卧的灯没像上次吃夜宵时那样调成温暖的橘调, 是最亮一级的白。
宛如白昼一般的亮度，祝今月仰躺在床上，连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的睫毛都可以看得根根分明。
想来她在他眼里也是如此，这么近的距离, 他那点近似于无的近视度数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那件白衬衫在这种时候起到了极方便的作用, 去掉那点蕾丝小布料，几乎就可以一览无余。
沈清淮好像并不着急有什么动作, 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他太擅长于等待, 比起重新走回到她身边所花费的那十年, 这一时半刻确实算不上什么, 也或许是像那天在他办公室, 他轻轻碰她脸颊那样，单纯地这么看着她，好像也是一件值得他专注又认真去做的事情。
但祝今月快受不了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 沈清淮手终于拢了上来。
他们俩的肤色都是冷调的白，于时在这样亮的灯光照耀下，从他指腹中溢出来时, 一时竟分不出谁更白一点。
但他明显不关注这种细枝末节的无关小问题，他好像更好奇她的反应, 每次变换动作与力度后，都会仔细来观察她的表情。
祝今月无端想起又一村里的小兔子。
小兔子不能干一整天的活，它们会有一个小小的饥饿进度条，进度条会随着干活时间慢慢上涨，要休息或者进食才能退回去。
如果她的羞耻值也有进度条的话，此刻应该已经爆表了。
“沈清淮。”
沈清淮力度稍重，抬头：“嗯？”
“你不许看我了。”
沈清淮笑了下, 安抚似的放轻力度：“好。”
似乎还是那副百依百顺的态度。
但祝今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忽然低下头，是和不停在动的右手齐平的高度，自然也没法再看她。
湿热和干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同时袭来，祝今月倏然抓紧两侧的床单。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干热的手掌还停在原处，片刻后，湿热的触感却开始缓缓往下。
微屈的膝盖被强势地压到一边。
祝今月察觉到他意图。
“沈清淮，你别——”
沈清淮重新抬头。
除却眼中翻滚的汹涌暗色外，他表情其实还称得上冷静，语气也是如常的平静。
“我想尝尝。”
就像在和她聊起日常的吃食一般。
这段时间，时间来得及的话，祝今月去唯知时，都会顺便给他投喂一点下午茶，想试图给他培养出一点吃食上的兴趣爱好，但他似乎真的不重口腹之欲，对她本人的兴趣远比对食物要大。
没想到在今天会等他一句“我想尝尝”。
没等她再回答什么，沈清淮又重新低下头。
祝今月想起高中时，忘是哪次又是哪个女生跟他告白失败，她听见班上女生讨论他，说他看起来温温柔柔，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好接近，像高岭花、冰山雪、天上月，完全不可攀折。
而这么一个同学眼中不可攀折的人此刻却在为她做这种事情。
依旧是生涩的。
但他好像学什么都快。
分不清是生理刺激还是心理刺激哪个更大，祝今月很快溃不成军。
沈清淮抬起头，看见她小脸变得潮红，灵动的眼睛变得雾蒙蒙，胸口起伏不定。
这些都是因他而起。
“今月。”
祝今月还停在余韵中，顾不上回答他，直到听见他继续开口。
“我想亲你。”
祝今月：“？”
她抬眸，看见他唇上水光明显，即便那是她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她也立即炸毛道：“想都别想。”
沈清淮不由弯了下唇角。
晚上在她家门口，他对她妈妈说的那句话，并非曲意逢迎。
他是真的觉得她哪里都好，怎么样都可爱。
笑得的时候可爱，哭的时候也可爱，这样生气的时候格外可爱。
是真的想亲她。
“那我先去漱个口？”
祝今月却还是想他离开她视线：“也不许走。”
“好霸道啊。”沈清淮笑了笑，略略停顿一下，“那只好做点别的了。”
祝今月还没反应过来，他手忽然探了进去。
从她的角度其实看不见，但是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的画面。
冷玉般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如何一点点没入，直至食指尾端那颗小痣也被吞进去。
已经有了“经验”，哪怕不太一样，他又能实时观察她反应，祝今月溃败得比上次更快。
沈清淮这时才终于慢条斯理拉开床边柜的第二层抽屉。
祝今月从小到大，家里用的都是顶级的视听设备，但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同学家里会用那种磁带播放机。
录好歌的磁带，严丝合缝地装进为磁带量身定做的机器中，会播放出或激昂或轻缓的音乐。
完全不同形状的东西，却忽然有了莫名其妙的联想。
而此刻哪怕已经有了那样漫长的一个前奏，尺寸过大的磁带也很难装进去，只勉强卡进去一个头。
开始前还说得很吓人的男人抬手轻抚她紧皱的眉头：“要不算了。”
祝今月脸也皱起来：“你敢算了试试。”她才不想白疼一遭。t?
沈清淮叹气，语气十成的无奈地叫她名字：“今月。”
他眉头也皱紧，大约并不比她好受。
祝今月知道怎么对付他。
上次已经试过一次。
——他完全无法拒绝她直白的要求。
“你低头。”
沈清淮俯身靠近过来。
“我想——”祝今月凑近他耳边，说完剩下的话。
然后她如愿看到向来冷静自持、动心忍性的人终于又一次因她而失控。
祝今月又想起高中那个秋季下午，她跟他去游乐园坐鸭子小船，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她用他的校服外套盖着脸，周身被他身上的气息团团笼罩。
想起她和他说的自己那个儿时笑话。
后来他千里迢迢去巴黎找她，在热闹奢靡的会场，她好像突然明白什么叫温柔如水，因为这个人在她面前似乎毫无脾气和原则。
她是什么性格，他就变成什么样来完全纵容与包裹着她，就像鸭子小船是什么样，裹围着船身的水就会变成什么样。
此刻角色似乎颠倒了过来，他是什么形状，她就被撑成什么形状。
磁带终于嵌入机身，播放出由缓至快的击打乐，裹挟着阵阵水声一起响彻耳旁。
就像鸭子小船像驶入了跌宕起伏的大海，被浪头抛高，再抛得更高。
直至风平浪静，音符止歇。
绕梁不绝的余音还在耳边颤动，安静好一阵过后，轻伏在她颈边的沈清淮才开口。
“要去洗手间吗？”
祝今月嗓音微哑：“不想动。”
“想亲你。”沈清淮拨弄着她被汗洇湿的头发，“我抱你过去？”
祝今月其实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好吧。”
重新回到主卫，沈清淮先扯了浴巾过来的垫在盥洗台上，随即才将她放坐上去。
他在旁边仔仔细细漱过口，再靠过来低头和她接吻。
其实是很轻柔的一个吻。
但可能是两人今晚心里都有许多急于宣泄的情绪，依旧一发不可收拾。
镜子就在面前。
祝今月以为他会像傅书语那些乱七八糟的同人文一样，喜欢镜前，但他好像更喜欢面对面，用肉眼仔细去看她每一个表情，镜像都无法替代。
花洒打开后，浴室里升腾出看不见的水雾。
祝今月后背抵上微凉的瓷砖，和身体里的热形成截然的反差。
男人手臂有不夸张但很漂亮流畅的肌肉，大概平时是会运动的，上次给她折的某张折纸里就说过早起去跑步的时候遇了漂亮的朝霞。
此刻单手抱着她好像还绰绰有余，因而能空出一只来轻抚她再次被逼出生理性泪水的眼角。
祝今月只剩下两个支撑点，忙抬头去抱他肩膀，听见他笑着开口。
“刚才忘记说了。”
祝今月声音断断续续：“忘记、什、么？”
他语气居然还是温柔的，和动作全然相反的轻：“宝宝哭起来真漂亮。”
祝今月：“？”
想咬他，但不太方便。
祝今月磨牙：“变态。”
沈清淮笑：“再骂一句？”
祝今月：“……？”
再回到主卧时，祝今月有种筋疲力尽感，脸埋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
听沈清淮叫她名字，她也没睁开眼，只是勉强从鼻腔里嗯了声算作回应。
沈清淮摸摸她重新被吹干的头发：“现在愿意告诉我手机号码了吗？”
祝今月困意稍退。
上次他问这个问题，还是在浅湾镇，当时他站在她那间客房门口，隔着一道门问她，她觉得像隔了十年的时间。
但她那时全然不知那十年对他意味着什么，于是粗心大意地依旧没当回事，直到此刻被他重新问及，她才又想起来这件事。
“当然啊。”祝今月心里发闷，“手机就在旁边，你拿起来自己打一下？”
沈清淮：“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好。”祝今月脸在他肩上蹭了蹭，压下那点酸意，低声给他报了串号码。
沈清淮伸手拿过手机。
祝今月好奇抬眸看过去，见他一字不差地输好那串号码，随即点击联系人名称那一栏。
她还以为他会填她名字，或者再亲密肉麻一点填上女朋友宝宝一类的称呼。
但他却先键入了两个英文字母。
My.
诶？
想起上次原信订婚宴，他在停车场低头亲她，说“我的公主一定会长命百岁”，祝今月顺口问：“My princess吗？”
沈清淮笑着说：“不是，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换成这个。”
“我就问问。”祝今月好奇催他，“你快点。”
他重新切换成大写，刚打了一个大写字母S，祝今月福至心灵般想到床边柜第一层那本书。
她送他的那本。
想起他不久前在家门口对她说：”还有一个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孩子跟我说，要我跨过去，春天不远了，冬寒不会击败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My Spring？”
沈清淮“嗯”了声，键入后面几个字母，按下保存键，将手机放回一旁，而后缓缓地、重重地将她抱入怀里——
他跨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冬季，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春天。
第68章 68 祝今月喜欢沈清淮
第68章
遮光窗帘拉得过于严实, 房间里难分白昼黑夜。
祝今月翌日醒来时，屋里还一片暗，她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感，直到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鼻间有熟悉清爽的、同她身上一样的沐浴露气息时, 才想起昨晚是在沈清淮家留宿了。
“醒了？”沈清淮轻声问。
“嗯。”祝今月也没睁眼，脸继续埋在他胸口, 声音里带着几分困倦的柔软, “几点啦？”
沈清淮声音听起来也懒洋洋的：“不知道, 还没看。”
诶？
这可不太像他会说的话。
“沈清淮。”祝今月依旧没睁眼, 唇角不自觉翘了翘, “你堕落啦，你以前可都是分秒必争的。”
“可能以前分秒必争——”沈清淮将她往怀里又更抱紧一分，声音也多一分笑意，“就是为了今天？”
醒来看见她仍躺在他怀里, 只感觉时间就此永远停下都行。
祝今月想起之前他说梦想就是追到她，说他只喜欢她，她当时都只当是逗她开心的情话, 都没认真放在心上。
可这些她没认真对待的，或许还有更多她还没想起来的细节, 可能都是他虔诚捧到她面前的一颗真心。
祝今月伸手回抱住他：“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个这样的明天的。”
要是他妈妈还在就更好了。
沈清淮怔了下，将她抱得更紧：“好。”
静静拥抱片刻，沈清淮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12点了。”沈清淮问她，“饿不饿？”
祝今月：“还好诶。”
“那你再睡会儿？”沈清淮继续问她，“我先起床给你叫个餐？”
“不睡了。”祝今月看向他，“一起起床吧。”
遮光窗帘一拉开，大片阳光照进来。
是很灿烂的一个晴天。
主卫因为多了一点她昨天带来的小瓶瓶罐罐, 看起来好像少了一分空荡。
祝今月打算以后将这里再填得更满一点。
一起洗漱完，午餐正好送过来。
吃完饭，沈清淮去厨房给她洗水果。
最后一颗草莓是很正的红色。
在流水下，在窗外滤进来的阳光下，有种流光溢彩感。
祝今月想起昨晚手上那颗红钻，那是她发现他秘密的由头，但昨晚心里实在塞了太多太多疑问要问他，倒是把这件事给落下了。
“那谁——”她停了停。
沈清淮偏头：“哪个谁？”
祝今月：“就你不想让我提他名字的那个。”
“也没醋到这份上。”沈清淮笑着将洗好的草莓喂到她嘴边，“想提就提吧。”
祝今月慢吞吞把草莓吃掉，仰头看着他：“傅之望说你给我买了很多彩宝？”
沈清淮关了水龙头：“也没有很多。”
“我能看看吗？”祝今月问他。
“没在家，放银行保险柜了，本来想挑个合适的时间送给你，没想到提前被他挑破了，我明天取出来拿给你。”沈清淮扯了纸巾过来擦干净手，“但他送你那几颗，我都已经把钱退回去了，你安心收着就行。”
祝今月觉得他草莓可能没太买好，刚入口是甜的，尾调不知怎么吃出一点酸涩味来。
“我都没给你送过什么东西。”
重逢后，除了投喂了点下午茶以外，她好像都是一直在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和对她的种种好。
沈清淮抬手碰碰她脸颊。
刚才看到她腮帮一鼓一鼓地吃草莓时，就想这么做了。
“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祝今月感觉心脏好像也变成了那颗草莓，酸中带甜，一掐就能出水：“你为t?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她问的当然不只是彩宝这一件事，但不用她说得更明白，沈清淮显然也能懂她的意思。
“因为比起让你同情我，我更想要你喜欢我。”沈清淮轻抚她脸颊，声音认真几分，“而且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有任何歉疚感。”
祝今月这才想起，那句话她好像至今也没和他说过。
“沈清淮。”
沈清淮：“嗯？”
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但从昨晚至今的那股汹涌浪潮依然没完全褪去，祝今月蜷了蜷指尖，仰头看他，语气也认真几分：“我喜欢你的，可能比我自己预想中还要喜欢的那种。”
沈清淮指尖一顿，表情几乎是错愕的。
祝今月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过了半晌，沈清淮像是才回神，抬手将她重重往怀里一压。
“再说一遍？”
声音似有哽咽。
祝今月很熟悉，昨晚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种语调。
“沈清淮。”她惊奇道，“你不会哭了吧？”
祝今月想退开一点去看他，却被男人抱得更紧，以至于几乎快不能动弹。
“赖皮啊。”她心里又酸又软，“我昨天哭的时候也没躲着你啊。”
沈清淮只是将她又更抱紧几分，像她昨晚一样成了卡bug的坏掉的机器人，只会重复说：“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祝今月又心疼又好奇，一连说了五六遍，“祝今月喜欢沈清淮，现在能让我看看你吗？”
沈清淮终于松了手。
但没等祝今月抬眸去看他，眼睛忽然被他用手捂住。
骤暗的光线里，男人低头吻了上来。
她嘴里那点草莓气息瞬间被他卷走，缠绕进新的属于他的气息。
回到卧室好像是理所当然。
祝今月昨天那件白衬衫早皱得不成样子，被他丢进了洗衣机。
昨晚临睡前，她已经筋疲力尽，衣服是他给穿上的，是一件他的黑色短袖T恤，身高体型差的缘故，她穿起来还是宽宽松松，长及大腿，很舒服的面料，非常适合给她当居家服或睡裙.
祝今月暂时没有出门打算，起床时她就也没没换掉。
除了喜欢面对面看着她，仔细观察她每个表情外，他好像还喜欢让她从头至尾都穿着他的衣服，昨天的衬衫是这样，今天的T恤也是。
黑色布料被一层层堆叠上去，和他发色一样，都是纯正的黑色，于是当他埋头时，会有种难分彼此的错觉。
太过宽松的缘故，后来晃动起来时，衣摆就会往下掉，这时他会空出来一只手再推回去，顺便掌住晃动一侧。
窗帘只拉了遮影不遮光的那一层。
自然光线总有种人造光难以营造的明亮和通透。
因而昨晚某些场景复现的时候，她依旧很难分辨到底是他手指还是指缝中溢出来的部分哪个更白，只觉在黑色布料和自然光线的映衬下，都白得近乎要反光。
他只空出来一只手，另一侧依旧晃得厉害。
像游戏里干活结束后，会兴奋到不停动跳的小兔子，而小兔子头顶上的羞耻值进度条正在迅速飙升。
祝今月心跳快得厉害，视线倏然移开，从他青筋毕露的手背往上，划过同样青筋毕露但线条极漂亮的手臂，最后落到他脸上。
自然光线充足，有些细节好像比昨晚更清楚。
他眼眶中那一圈红痕还未完全褪去，是方才不给她看但证明他确实哭过的证据，手臂上有几条红印，那是她昨晚的杰作，额前有细细密密的汗，往下落的时候，会滑过锋利的喉结，皮肤白的原因，在自然光线下，依旧有种反光感。
表情好像还称得上冷静，但看她的眼神像暗潮汹涌的深海。
动作和温柔毫无关系。
是和平时大相径庭的模样，危险又性感。
让祝今月移不开眼，有种想就此溺进那片海，被他拉着不停与他一起下坠的冲动。
或许让这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因她失控，为她屈从于最原始的本能，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能让人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告白的刺激，这人过程中开始会问她喜不喜欢。
但他向来会挖坑，就像他第一次亲她时那样，不管她回不回，怎么回，都会跳进他陷阱里，被他引向他想要的方向。
动作只会从狠变得更狠。
祝今月既难耐又有点愤愤然，忍不住勾着他脖颈往下压，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宝宝。”
明明咬得是肩膀。
沈清淮却在另一个地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目光随之往下，仿佛意有所指。
“别咬那么紧。”
祝今月：“……？”
祝今月没忍住又咬了他一口。
临到傍晚，她又换了件他的灰色衬衫。
在卧室耽误太多时间，出去时已经临近饭点，沈清淮就也没再自己做饭，依旧从酒店叫了餐送过来。
祝今月没什么急事要忙，家里有孔思和祝景森在，她也不用担心爷爷没人照顾，晚上就依旧没回去。
吃完饭，祝今月跟他去阳台浇了下花，又挑了几枝使唤他剪下来，她亲自插瓶。
其中几枝放到客厅，两只溶溶月她单独插瓶放去了卧室。
插好花，时间尚早，祝今月就同他去到影音室，一起看了上次他说的原二推荐的那部电影。
沈清淮这次再没坐得离她有半米远，几乎就紧贴在她身边，全程与她十指交握。
回到卧室时，房间里已经多了几分清浅花香。
祝今月洗完澡又换了件黑色衬衫，昨天说要一件件穿给他看，没想到才一天时间，就已经换了四五件。
但这件黑色衬衫也没逃过变皱的命运。
再洗完澡又近乎筋疲力竭，晕晕乎乎地被他套上件白色短T。
祝今月次日再醒来时，沈清淮已经不在床上。
但旁边的床边柜上的花瓶里又多了两支鲜花，应该是他新剪下来的，花瓶瓶身侧立着一张小折页卡，卡片里果不其然又有一个小小的孔雀折纸。
一展开折纸，祝今月就看到那笔熟悉字迹。
“还没走好像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醒来给我打电话？”
祝今月眉眼弯弯笑起来，心里有种又满又空的感觉，满是因为雀跃高兴，空是因为她好像一分开也开始想他了。
将折纸放到一旁，祝今月拿起手机，习惯性打开微信，将将要拨出语音通话时，目光不经意瞥见床边柜，想起第一层抽屉里的东西，她手又急忙停住。
从微信切出来，祝今月打开通讯录。
时隔十年，她终于又再次拨响了他的电话。
那边依旧很快接通。
有几秒，两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沈清淮才先开口。
仿佛有种不言自明的默契，他没问她怎么突然改换了联系方式，只轻声问了句：“醒了？”
一听到他声音，祝今月脑海中就不自觉闪现出一堆昨天的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摸摸微微发烫的耳朵，轻轻“嗯”了声。
“饿不饿？”他声音有种不同于昨晚的温和，这人床上床下真的是两模两样，“我走之前做了能冷吃的三明治放在厨房，要不想吃我另外给你叫餐？”
祝今月：“吃三明治吧。”
她更想吃他做的东西。
“好。”沈清淮问她，“上午想做什么？”
祝今月想了想：“回家吧。”
妈妈和她那位恋爱脑的爸爸还好说，但再不回去，估计爷爷要不高兴，而且他家里现在没几样她的东西，暂时不是太方便。
最主要的是，他本人也不在家。
“那——”沈清淮声音压低，又是那副哄人的语气，“周末再过来好不好？”
祝今月唇角翘了翘，佯装不悦道：“怎么，只有周末才欢迎我过来吗？”
“我错了。”沈清淮也笑了声，声音又低几分，“今晚就过来好不好？”
祝今月不太能受得了他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又摸摸耳朵，笑着说：“我考虑看看吧。”
吃完早餐，祝今月去衣帽间换衣服。
她前天晚上穿来的睡裙早已经洗干净晾晒好——虽然一直没再用到。
睡裙旁边挂的是她上次穿来的那条海盐蓝长裙，再旁边是他给她新买的那两条裙子。
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祝今月自然已经脱敏，不再看不得蓝白二色，就取下了那条白色小裙子。
换衣服的时候，她脸又再红透。
沈清淮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分寸感十足，还是有种另类的占有欲，或者是他更喜欢更隐秘点的地方，在她身上弄了一堆痕迹，但是穿上裙子都能遮得严严实实，一个都不会露在外面。
这样也好，不然出门让人看见也挺不好意思的。
换好衣服时，程妍t?已经在楼下等她。
祝今月中途让她绕路去了一家老字号点心店，给祝远山买了点他喜欢吃的点心。
到家时，孔思和祝景森早已去上班，祝远山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她进来，眼神凉飕飕地扫过来，语气也凉飕飕的。
“舍得回来了？”
祝今月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怎么，不欢迎我回家？”
祝远山继续凉凉道：“怎么不再待几天呢？”
“不欢迎我算了。”祝今月晃晃手上的东西，“那荣记的点心我正好给姐姐送过去，顺便在姐姐家住几天好了。”
说完她转过身，假装要走。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淡淡一声。
“回来。”
祝今月笑着转回来。
花了点时间哄好爷爷，祝今月才又回楼上去画稿。
但依旧没灵感。
也不能说是没灵感，就是画出来的东西总不能达到让她满意的标准。
怎么办？
祝今月苦恼地趴在桌子上。
虽然生日还有一段时间，但奶奶离忌日已经没多久了，比起生日，这份礼物她更想在十周年的忌日送出去。
可国内能让她有兴趣拜访的大师，她都一一拜访过了。
要不再去见见陆锦绣？
上次因为担心爷爷身体，她在浅湾镇只待了不满两日，没能好好学，也没能好好跟她多聊聊。
眼下她和沈清淮已经在一起，她正好也想再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再去见见她，也去仔细看看他高三时所待的地方，去谢谢陆锦绣当初“救”了她的少年。
反正也画不出稿，祝今月下午陪爷爷待了片刻，又出发去了唯知，打算去跟他商量下去见陆锦绣的事情。
是临时的计划，到达他公司时，沈清淮还在开会。
祝今月原本打算像平时一样，自己先去他办公室等他，结果却又一次在他助理办公室外面看见了上次那个眼熟的女人。
对方这次穿了双平底鞋，气势不如上次足，但相貌依旧明艳漂亮，似乎是已经同他助理聊完，她正从那间透明办公室门口出来。
祝今月这次看清了她正脸，和之前去明婵办公室借礼服的女明星没有丝毫相像，但那种似曾相识感却越发明显。
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祝今月在疑惑中停下脚步。
女人正低头看文件，慢慢走至她面前时，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她忽然抬起头。
看见她后，女人脚步也停了下来。
祝今月能感觉出对方看她的目光和他公司其他人不同，不是那种带着几分好奇的观察与打量，更像是看熟人的目光。
“我们见过吗？”祝今月索性开门见山问她。
对方忽然笑起来，眉眼间更添几分明艳，确实很漂亮，她点点头道：“见过，我是姚菲，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姚菲。
祝今月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当初锲而不舍追过沈清淮好一段时间的高一小学妹吗。
她居然在唯知工作，看上去还像是公司的高层。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上次好像进过沈清淮办公室，也就是说，沈清淮是知道她在公司的。
好嘛。
她在他面前提傅之望名字，他都要吃醋，自己倒是把当初的追求者招进来公司了。
大约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姚菲朝她抬起右手，无名指上有颗显眼的戒指：“别多想，我早就不喜欢他了，都结婚好几年了，不然他不会让我进唯知的。”
祝今月有点明白他上次的感受了。
就是明知道他应该和面前这位当年的小学妹没什么，但心里还是止不住泛酸。
姚菲又说：“他们的会应该还要开一段时间，你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就在楼下几层。”
祝今月：“不用了吧。”
她和这位小学妹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心里就算有疑惑，她也更愿意直接去问沈清淮。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祝今月就要往沈清淮办公室走，却听姚菲忽然又再开口。
“你就不好奇他当初拒绝我的时候，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吗？”
第69章 69 我那时也才十六岁
第69章
不同于顶层, 姚菲所在的楼层员工很是不少，祝今月同她走向她办公室的这一路，都在不停受到各种注目礼。
姚菲笑道：“你别介意啊，自从上次沈总戴着那个粉色印花口罩来公司后, 就在员工内部引起了一番大讨论, 后来他又牵着你在一楼逛了一圈，你们俩当时被偷拍的那张合照在公司各个小群里已经轮转了好多次, 沈总单身多年, 忽然谈起了恋爱, 大家对你都很好奇。”
祝今月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当别人的目光中心和议论中心, 并不介意这种不带恶意的注视。
要是刚才在一起那几天, 她可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但现在她就只关心一点：“我们俩还被偷拍这一张合照吗，好不好看？”
姚菲没想到她关注点居然在这里，继续笑着道：“你们俩的颜值, 想拍得难看也难。”
祝今月好奇：“那能不能发给我看看？”
姚菲：“我没存，回头我帮你要过来。”
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面对她这个前追求对象的现任女朋友, 没有丝毫不甘，提起沈清淮的时候, 也不见半分介怀。
祝今月就也真情实意道：“那谢谢啦。”
姚菲：“小事一桩。”
姚菲有间单独的办公室
祝今月进去后，姚菲先给她拉了张椅子。
她在椅子上坐下，听见姚菲开口问她：
“喝点热水行吗，我办公室里的咖啡、茶叶和饮料都被我老公收走了，我这办公室现在连招待人的东西都没有。”
祝今月不知道她老公为什么要把她的咖啡、茶叶和饮料收走，但看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就感觉像是突然被塞了口狗粮。
“随便都行, 你还是先跟快跟我讲讲他当初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吧。”
姚菲笑着看她一眼：“我倒是有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这么耀眼的长相，性格又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大方，却又没有这种出身常有的咄咄逼人的傲慢，就像她名字一样，好似一颗皎月，明亮又夺目。
当初她作为追求者，尚且没有考虑到沈清淮的境况，她这么一个有钱大小姐，却比她更能体谅沈清淮。
要换作她是沈清淮，她大概也要死心塌地喜欢她。
姚菲也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我想想从哪里跟你说起啊。”
她沉吟片刻。
“就那天中午吧。”姚菲说，“你跟他买100杯奶茶那天中午，我回去后依旧不打算放弃，知道他下午还值班，就又去了一杯奶茶，到了店里才发现他跟人换了班，我感觉他是在躲我，就直接去了你们教室找他。”
“等他出来后，我就跟他说，我很喜欢他，他躲我也没用，我不会放弃的，在这次之前，他其实已经拒绝过我很多次，态度坚定，但理由都挺婉转的，很温柔的一个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越发不想放弃，但那天下午我再次跟他告白后，他忽然换了说辞——”姚菲目光朝她落过来，“跟我说对不起，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有多喜欢他，他只会十倍、百倍地更喜欢那个人。”
刚才以这个由头被她叫下来的时候，祝今月就已经有预感那天他们的对话可能和她有关。
但真从姚菲口中听到他当时那番话，她心口却仍不自觉地紧缩了一下，就像被人用手轻轻掐了一把。
“我当时没信，以为这是他又找了个委婉的、不伤的人的借口来拒绝我，毕竟他以那个条件，有喜欢的人应该早追到了，我就跟他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可以等他放弃喜欢那个人——”姚菲继续看着她，“然后他说，我愿意等他多久，他只会等那个人更久。”
祝今月指尖倏然收紧。
姚菲接着说：“我听完这句其实依旧没怎么信，但他说完像是又有点后悔，忽然很认真很认真地拜托我，不要将他刚才的话说出去，他不希望给那个人造成任何困扰，他态度实在太诚恳，我这才终于有点相信。”
“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后来又从同学那得知他家的具体情况，我那学期之后就再没去打扰过他，再之后那个暑假，你应该知道的，他家里出事，他转学离开星南，再没在学校出现过，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直到意外发现和他又考上了同一个大学。”
“你应该能想象到吧，他这样的长相和性格在大学会有多受欢迎，高中有老师管着，追他的女生尚且数不胜数，大学追他t?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但他拒绝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板：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但他身边从来就从来没见到一个关系亲近的异性，我听说之后，就觉得高中应该是被他骗了，我当时还是很喜欢他，就没忍住也加入了追求他的大军中，他这个人看起来温柔，狠心也是真的，我锲而不舍追了他一年，又还算是他高中学妹，连他微信号都没能加上。”
“他那时不进学生会，不玩社团，除了上课和跟原二他们参加比赛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忙得不见人影，我足足追了他一年，一点没能打动他——”姚菲说到这忽然又笑了下，“反倒是打动他同学了。”
祝今月一愣：“他同学？”
姚菲：“我老公是陆丞，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祝今月轻轻“啊”一声。
难怪她这次换了平底鞋，难怪刚才说她老公把她的咖啡、茶叶和饮料都收走了。
祝今月目光稍稍往下，落到她尚且十分平坦的小腹上：“你怀孕啦？”
姚菲笑着点点头，手轻轻抚上小腹：“嗯，我怀孕了。”
“那你还好吧？”祝今月打量她两眼，“上周末还听说你不舒服去医院了。”
姚菲：“没事，就是孕早期的一些正常反应，陆丞大惊小怪，非要去医院，还劳动沈总帮他出了趟差。”
祝今月松口气：“没事就好。”
姚菲：“对了，我们刚讲到哪里了。”
祝今月提醒她：“说你打动他同学了。”
“哦对，没打动他，倒是打动陆丞了。我就是那时候决定放弃的，我放弃的时候想，要是他口中那个‘从来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是谁的’他喜欢的人真的存在的话，那他赢了，他的喜欢确实比我多十倍百倍，他也的确比我坚持了更久的时间。”
“他们大三的时候，沈总开始带着陆丞和原二一起创业，陆丞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追我的，他坚持追了我两年，轮到我被他打动，那时唯知还只能算刚起步，我毕业后不想跟陆丞分开，也挺看好他们，就推了几个大厂的offer进了唯知。”
“我运气好，也没怎么跟他们吃苦，进去没多久公司就很快出了第一个大爆款游戏，当时陆丞、原二和我们所有人都有些膨胀，只有沈总看不出半分高兴之意。我当时还觉得是他稳得住，有这样的定心骨，我们才没飘。”
“但后来一个接一个游戏成功，他早远超过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标准，唯知也算是成功跻身行业金字塔顶端，他好像依旧不满意，加起班来没日没夜的，带病工作或出差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其实一直没明白原因，他自己并不是一个物欲高的人，既不像陆丞那样对这个行业有狂热的喜欢，也不像原二那样一心钻研在技术上。直到我从陆丞那得知他女朋友是你，又从原二那得知你的家庭状况，我这才明白——”
姚菲目光这次长长定在她身上。
“他所做的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能配得上你。”
“他大学毫无顾忌地拿那同一个理由拒绝所有人，是因为你不在国内，而他高中认真那样拜托我不要说出去，是因为——”
姚菲定定看着她。
“他喜欢的人当时就在教室里。”-
沈清淮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祝今月低头坐在沙发上，微卷长发从两侧垂落下来，半挡住那张瓷白漂亮的小脸，像是在玩游戏。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她将手机一丢，起身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沈清淮笑着把人搂住，刚想问她今天怎么又这么黏人，一低头却看见她眼眶又红了一圈，眼里湿漉漉的，睫毛被打湿，一小簇一小簇聚拢。
他心口一紧：“怎么了宝宝？”
祝今月鼻间犹酸涩不已：“我见到姚菲了。”
沈清淮大概能猜到姚菲会和她说什么，顿时松了口气。
他抬手给她拭去眼角泪水：“前天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也已经为了我哭过一次了，怎么还哭？”
祝今月：“你前两天又没告诉我这件事。”
“性质是一样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时没想起来。”沈清淮低声哄人，“没什么好哭的，不哭了好不好？”
祝今月心口还被姚菲那番话压得沉甸甸的，反驳道：“怎么就不重要了？”
“好，你说重要就重要。”沈清淮低头抵着她泛红的鼻尖，继续轻哄，“下次想起来什么再告诉你，或者你还有什么想知道都可以问我，我知无不答好不好？”
祝今月这才勉强忍住泪水。
沈清淮亲亲她眼角：“站着累不累，抱你回沙发坐着？”
祝今月闷闷“嗯”了声。
沈清淮抱起她，走回沙发边坐下。
祝今月顺势侧坐在他腿上。
她心里确实还有疑问，就搂住他脖颈低声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告诉姚菲啊？”
他明明很会拒绝人。
既然想瞒着她，那天下午大可以跟以前一样，随便用个什么理由去拒绝姚菲。
他也并不是会和追求者倾诉的性格。
沈清淮：“你还记得那天我给你那杯冰水吗？”
祝今月对那天的事情至今都记忆尤深：“记得啊。”
她还记得他小小气气只给她加了一块冰。
“怎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我当时对你的喜欢就像那杯冰水。”
沈清淮用手去描绘她的五官。
那天中午她闯进奶茶店，用一百杯奶茶当借口替他骗走姚菲的时候，他就很想这么做了。
想碰碰她，想亲她，想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快要满溢的水亟需割开一个口子去倾泻一点。
姚菲正好在这时候撞上来，她能保密最好，不能保密也可以用“这是他随口编来拒绝她的借口”来推脱。
沈清淮指腹在她唇角停了停，而后将人紧紧拉进怀里抱住。
“今月，我那时也才十六岁。”
是啊。
他当时再比同龄男生稳重，也只有十六岁，就比她大了几个月。
祝今月不禁也紧紧搂住他。
“沈清淮。”
“嗯。”
祝今月将脸埋在他肩膀上：“我觉得我可能那时候也对你有点好感。”
不然她为什么要因为他没告诉她有人在追他而不高兴，异性好友本就不同于同性好友，分寸感要更强，他不告诉她有人追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然她为什么明知道姚菲在奶茶店守着他，她还要跑过去打扰。
不然她为什么要找借口去把姚菲支走，虽然打着仗义帮忙的旗帜，说是想替他争取一点学习时间，但她也没问过他需不需要那点时间，万一他更想和姚菲独处呢。
抱着她的男人像是又突然卡了bug，足足僵了好一瞬，才不敢置信般问：“真的？”
“我不知道，奶奶当时刚去世没多久，我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祝今月抬头认真看向他，“但你对我来说，一直是最特别最特别的存在。”
聪明人会犯傻。
向来巧舌如簧的人也会词穷。
走夜路的人一直在追逐着月亮，却发现他可能早已经走进月亮心里。
沈清淮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偏头去吻她。
祝今月紧搂着他脖颈，努力回应着他的吻。
唇舌交缠与气息交换间，不知道是谁尝到了谁眼里的咸涩滋味。
完全不带一丝情/欲的一个吻，却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分开。
祝今月靠在他怀里平缓完呼吸，才终于想起今天过来找他的目的。
“沈清淮。”
“嗯？”
“我想再去趟浅湾镇。”
沈清淮点头：“好。”
祝今月：“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又想去浅湾镇就直接答应吗？”
沈清淮抬手帮顺了顺刚才弄乱的头发：“你现在说想要星星我都会努力想办法去给你摘。”
祝今月唇角这才终于又翘了一下：“是吗，那我想要叫沈清淮的那颗星。”
沈清淮也弯了弯唇：“那你十年前已经摘下了。”
祝今月抱着他：“那沈清淮一定是一颗永远明亮的恒星。”
沈清淮低头又吻了吻她。
“沈清淮是永远守望月亮的恒星。”
第70章 70 是你救了他
第70章
沈清淮这周正好有空, 去浅湾镇的时间就定在了这周末。
在去浅湾镇之前，祝今月先收到了姚菲发来的合照。
应该是在那她看完又一村的周边展区后偷拍的。
偷拍的人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技术好，照片抓拍得很好看。
她当时面向其他游戏的周边展区, 戴着粉色印花口罩的沈清淮牵着她的手, 不知当时是在t?和他说哪句话，男人低头望向她, 眉眼清俊, 神情温柔。
这种抓拍总会比刻意的自拍要有氛围感。
祝今月很喜欢这张照片, 就保存了下来, 设成手机壁纸。
周五, 沈清淮空出来半天时间，他们坐了上次的同一趟航班去往L市，也差不多在相同的时间到达陆锦绣在浅湾镇的小院。
浅湾镇是阴天。
院内的垂丝海棠已经转绿，枝叶随风轻荡。
陆锦绣应该早就得了信, 沈清淮刚一牵着她走进去，陆锦绣从里面迎了出来。
祝今月有点理解他上次见到爷爷时的紧张心情了。
因为她一看到陆锦绣，几乎是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连招呼都有些不知如何打。
陆锦绣待她的态度明显比上次还亲切，上前过来的拉住她手, 温声说：“终于到了，路上累不累，今晚陆奶奶亲自给你下厨。”
她手背上有点自然生长的细纹，手掌干燥温暖。
祝今月那阵紧张慢慢缓过来，笑着说：“好，那就麻烦陆奶奶了。”
吃完晚饭，陆锦绣要去趟邻居家。
沈清淮送她出门, 顺便将两人的行李从后车箱取了下来。
进了客厅后，男人先在她面前停了停，征询她意见：“行李送去我房间？”
祝今月明知故问：“送你房间干什么？”
沈清淮低声问：“今晚跟我一起住楼下？”
“谁要跟你一起住楼下啦。”祝今月手背在身后，努力板起小脸，“我要继续住楼上的。”
沈清淮：“那我和你住楼上。”
祝今月唇角笑容再压不住，伸手戳戳他肩膀：“你现在好歹是游戏大厂老板，这么黏人像话吗？”
“这就算黏人了吗？”沈清淮扬了扬眉，“我还想更黏人一点。”
“正经一点。”祝今月努力忍笑，“我要在陆奶奶面前好好表现。”
沈清淮：“好好表现跟和我住一间屋不冲突吧？”
“当然冲突啦。”祝今月一本正经说，“第一次见你家人，我肯定得表现矜持一点，我住我的楼上，你住你的楼下。”
“姨奶奶不会在意的。”沈清淮低下头，与她鼻尖相抵，声音压低了像蛊惑，“真不跟我住一起？”
祝今月感觉自己像差点没守住道心的修士，忙伸手推开他：“不跟不跟不跟，再问不理你了。”
“好吧。”某人收了神通，“那行李给你送楼上去？”
“那也不必，我人上去就行了，行李就放你房间吧。”祝今月继续背着小手，“你不带我去看看你房间吗？”
沈清淮笑：“走吧。”
祝今月上次过来是没进过他房间的。
现在一进去，就发现格局和她上次住过的客房差不多，装修风格也统一，房间里他个人的东西依旧不多，要不是有个衣柜和一个小书桌，乍一看上去，感觉就像是另一间客房。
“你高三就住这里吗？”祝今月好奇问。
沈清淮把行李靠边整齐放好：“高三住市里，学校在市里，姨奶奶在市里有个工作室。”
祝今月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你高三住这里呢。”
“周末有空会回来住，寒暑假也住这边。”沈清淮说，“姨奶奶喜欢这里，现在半退休状态，工作室交给徒弟打理，她自己就常住这边了。”
祝今月又仔仔细细打量一圈，依旧看不到太多他个人的东西：“那东西怎么这么少？”
沈清淮解释说：“我东西本来就不多，又收了一部分不常用的放到阁楼去了。”
“我东西多。”祝今月抬头看他，“以后加点我的东西，就看上去不会那么空啦。”
沈清淮很喜欢她这么目光晶晶亮亮地看着他，跟他聊他们的以后。
每次她这么望向他，他都很想吻她。
沈清淮也真的低下头去吻她。
能随心所欲亲吻她，能和她有以后，大概就是命运对他的唯一馈赠。
祝今月眨眨眼，虽然有点意外，还是抬手环住他脖颈。
其实有点刺激的。
门没关，陆锦绣又随时可能回来。
她一边被他撬开齿关深吻，一边还得分神去注意屋外的动静，心率升得比平时还快。
片刻，屋外真传来脚步声。
祝今月忙伸手推他。
沈清淮笑着退开一点：“她不会进来的。”
祝今月红着耳朵：“那也不行。”
“好吧。”
沈清淮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又帮她把唇上水渍擦干净，这才牵着她出了房间。
时间尚早，祝今月就跟陆锦绣又继续学习绒花制作。
某人这次也没再拿台电脑过来装模作样，直接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
直到接近晚上10点，几人才起身准备休息。
祝今月东西都在楼下，现在也不用跟沈清淮“避嫌”，就直接在一楼卫生间洗澡。
洗完依旧是沈清淮帮她吹的头发。
她自己没什么耐心。
他正好也喜欢照顾她。
完美互补。
吹好头发，祝今月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某人要送她上楼的要求，独自拿着手机上到二楼。
走过拐角，经过客房门时，她却并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径直再往里走到陆锦绣门口，敲了敲门。
陆锦绣开门见到她也并不意外，和煦问道：“是有什么话要和奶奶说吗？”
祝今月点点头：“想问问他高三时的情况，可以吗？”
“当然可以，快进来吧。”陆锦绣拉开门，让她进去。
她房间有个小小阳台，正对着屋外的小河，临河的房屋灯火倒映下去，河面亮澄澄一片。
祝今月也全无心思欣赏。
阳台上有木质的小圆桌，旁边摆了两把小木椅。
祝今月在其中一张木椅上坐下，陆锦绣给她倒了杯茶，说是有点助眠功效，具体叫什么茶她也没注意认真听。
“你想从哪听起？”陆锦绣在她对面坐下。
祝今月想了想说：“方便的话，能从您怎么接他回来说起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有点说来话长。”陆锦绣陷入回忆中，目光变得悠远，“我年轻的时候离过次婚，那个年代，离婚，尤其是女性提离婚，在别人眼中看来是件非常离经叛道的事，我姐姐——就是清淮奶奶，她也不赞同，说街坊邻里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我爸就更不同意了，我妈没给他生儿子，已经让他觉得丢尽了脸面，我这一闹离婚，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扬言说只要我真敢离，他就立刻跟我断绝关系。”
“我那时候年轻，脾气倔，说离就离，他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就真跟他断绝了关系，我当时觉得姐姐也是和我爸站在一边的，所以走的时候毫无留恋，后来过了好些年，才慢慢反应过来，姐姐其实并不是像我爸那样觉得我离婚丢脸 ，她就是担心我，她只是跟很多女性一样，被时代和一些旧观念困住了，不知道另一条路也是康庄大道，但那时候我跟家里早没了联系，也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就也没回去找他们。”
“直到又过了一两年，我偶然遇见一个老乡，从她口中听说姐姐因病早逝，而且直到去世前，都一直在试图找我，我这才开始后悔，靠着从老乡那边得知的一些信息，多方打听，才终于找到她的后代，但我找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太久，那时候清淮已经把房子卖掉，正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我别的忙已经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接回来。”
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当年的事，祝今月心里还是觉得酸涩不已，完全无法想象他当初独自决定卖掉房子时是什么心情。
那是他仅剩的家。
如果陆锦绣没找过去，那他在世界上就真的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不迟。”祝今月摇摇头，“是您救了他。我这次过来，就是想特意过来谢谢您的。”
“傻丫头。”陆锦绣笑着摸摸她脑袋，“谢我干什么，他是我姐姐剩下的唯一骨肉，也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不原本就是我该做的吗。”
祝今月压下心头一阵阵上涌的酸涩，继续问他：“您接他过来的时候，他状态怎么样？”
“说实话。”陆锦绣说，“不是太好。”
祝今月心口发紧：“怎么个不好法？”
“不太说话，也不笑。”
祝今月同样也无法想象他不说话和不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不管是高中还是重逢后，他在她面前，总是笑的时候居多，虽然高中和刚重逢时，那笑意经常只有浅浅一层，偶尔才会是那种熠熠生辉般地发自真心的笑容。
现在倒是后者更常见了。
“还有吗？”
陆锦绣：“还有就是经常会对着一本书发呆？”
“什么书？”祝今月t?声音轻得发飘。
陆锦绣看着她：“你应该能猜到吧。”
祝今月喉咙也发涩。
她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的茶水一路苦到心底。
“是我送他的那本散文精选吗？”
陆锦绣点点头。
“人活着总要有念想。你就是他当初的念想，是支撑着他继续努力走下去的寄托和希望。不是我救了他——”
陆锦绣几分感激地望着她。
“是你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