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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此事关系到了太子殿下的安危,如果你真的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禀明长公主,由她来处置了。”

眼看她死鸭子嘴硬的不行,王娡就更坚信这里头有猫腻,为了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处理的范围内,她只好发了狠,出言威胁对方。

“……”,一听她要上报长公主,栗姬瞬间就慌了神,但她依旧不肯开口,直让王娡没了耐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她起身站起,做势要往外走。

“别!”栗姬眼疾手快抓住了王娡的手,并脱口而出阻止道。

就凭这个动作,王娡基本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此时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第286章

是皇后,是她要我做的,我若不做,这一家子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啊。

林清源明天休沐,今日便回来的早些,一进门,就看刘元在处理宫务。

“元儿,今儿个怎么就你自己啊,嫖儿和娡儿呢?”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顺便问了一句。

“我给她们放假了,这两个孩子平日里已经帮我分担了不少宫务了。”

“明天大家都休沐,我便让她们先回去休息了,也好松快松快。”刘元一边看账本,一边跟他说着话。

“也亏得你疼她们了。”林清源笑了笑。

“要不然,晚上让娡儿过来吃个饭吧,我吩咐厨房做些小姑娘喜欢的吃食,也看看她这阵子有没有变化啊。”他突然来了兴致,如此提议道。

“先生这是要考我呢,要看我带的学生有没有长进吧。”刘元也打趣了一句。

“不只是这样,也是和未来的家人熟悉一下,对了,最近她和启儿的关系怎么样?”林清源问道。

“挺好的,早先还跟我说,要替启儿绣一个枕巾,盼他夜夜安眠呢。”刘元提起了一件小事。

“枕巾?怎么不吩咐绣娘们动手啊。”林清源有些疑惑。

“先生,人家小姑娘绣给心上人的,哪好假托他人之手啊,特别还是枕巾这种贴身的物件?”刘元嗔怪了一声。

“怪我没想到这点,亲手做的才更有诚意嘛。”林清源一拍额头,有些懊恼。

“好了好了,先生不是要让娡儿一起过来用晚膳吗?那我派人去通知她一声吧。”

刘元说着话,便呼唤了一声,随后便有宫女领命而去,林清源则是陪着她说些别的趣事。

按理说,这本是一件小事,可不多时,那宫女回来禀报,却面露难色。

他们追问发生了什么,这才得知是栗姬今日来找王娡了。

根据传话的宫女所言,两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言语间还涉及到了太子殿下,所以她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先行回来禀报。

而听到这等消息的刘元和林清源面面相觑。

“许是两个小姐妹吵嘴了,先生休息吧,我过去看看。”刘元定了定神后,避重就轻道。

“左右现在也没事可做,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知道她们怎么就为着启儿吵起来了。”林清源思虑一瞬后,却主动要求道。

“那……好吧。”刘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结伴前往了王娡所在的住所,而一路上的宫女侍者们纷纷行礼,并不敢多言一句,更别提给两个小丫头通风报信了。

就这样,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王娡的住所,因为太过安静,以至于隔着紧闭的房门,也能隐隐听到那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

刘元和林清源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听,而房间里的两个小姑娘却毫无所觉,还在继续着。

“是,你现在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了,我比不上,可也不能食言而肥吧。”

“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说好的共患难,同富贵呢?”

“我只是让你帮我引荐一下,又不是要你的性命,你至于这样吗?”

……

栗姬越说越来气,甚至倒打一耙,一味的指责起小姐妹来。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再没有说不帮忙的。”

“可你现在是想留在太子殿下身边,说什么为我着想,实际上怕是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吧。”

“栗姬,我相信你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你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指使你故意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的?”

好说歹说都说不通,王娡干脆打了个直球,将这一切都摊开来讲,就为求她一句实话。

“……”,栗姬听到这儿,咬紧了牙关。

“没有,根本就没别人指使我,这都是我自己想的,我也想过好日子,想伺候太子殿下。”

“而你也答应过的,日后发达了,一定会拉我一把,你现在是想反悔吗?”

她不仅不说实话,还又反过来倒打一耙,意在把责任推出去。

“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向你证明,我看重我们的友情,更不会违背当初的承诺,但让我帮你接近太子殿下,绝无可能!”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我与他也是有感情的,我不可能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做赌注,就为了成全你的私心!”

王娡眼看着她油盐不进,也就决定不给她面子了,直接表明了底线,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我的私心?只怕是你更自私吧,你不就是担心我比你漂亮,太子殿下见了我,会更喜欢我吗?”

“你怕我夺了你的恩宠和地位,所以才这么三番五次的找理由拒绝吧。”

“既然我们都不能做到公正无私,那你还在我面上装什么装?”

……

王娡直接拒绝,且态度强硬的模样,实在是刺激到了栗姬,她的心里现在除了嫉妒,就是怒火。

理智全无之下,嘴上自然也没个把门儿的,口无遮拦的说出了许多伤人的话。

“你……”,王娡让她气的浑身发抖。

正要说点什么时,却听“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抬眼望去,正有两人站在门外,不是林清源和刘元是谁?

“太傅,殿下?你们怎么来了?”王娡在愣神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跪下迎接。

“我们若不来,还听不见这等僭越的话语呢。”

“本公主怎么不知道,这皇宫大内的,竟是由一个小小的宫女说了算了?就连太子妃的归属,也由得她说三道四。”

刘元伸手扶了王娡一把,并拉着她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林清源没说话,而是顺势坐到了她们旁边。

“殿下,这不合规矩。”王娡本不敢坐的,奈何刘元一直拉着她,挣脱不得。

“在这后宫之中,本公主就是规矩。”刘元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诺。”王娡拗不过她,但也没直接坐在她旁边,而是侧了侧身子,令自己稍微矮了一个身位,算作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林清源对此也无异议,反正或早或晚,王娡也会是他们的侄媳妇,坐在一起并无不妥。

而看到他们三个坐在一起的场景,栗姬早就吓得瘫坐在地,她颤颤巍巍的行礼。

“奴婢……奴婢拜见长公主,拜见太傅,愿长公主和太傅,长乐未央,永受嘉福。”她声音都在发抖。

“得了吧,你有福气就好,我和先生有没有的,原不必你费心。”刘元见状,冷笑一声。

“长公主言重了,奴婢不敢当。”栗姬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更不敢抬头,可也不敢不回话。

“不敢?我听你刚才不是说的挺顺溜吗?如何现在就不敢了呢?”

“奥,对了,刚才你是对着自己的姐妹说的,而现下对着我们,倒觉得气短了,可见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刘元毫不客气道。

“元儿,你先歇歇,让我问两句吧。”林清源听到这儿,突然唤了她一声。

“好。”刘元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口,但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点头答应着。

“你且起身,走上前来,我瞧瞧。”林清源得了妻子的同意,便对着栗姬开口道。

“诺。”栗姬怕的很,但还是乖乖的站起身,并往前迈了几步,站在他们不远处。

“果然是好相貌,可惜你太浮躁,性子又张扬。”

“我非常好奇,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自己就一定能留在启儿身边呢?”

“难道就因为你生的美,以及你姐妹的心软吗?”

林清源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史书写的确实不虚,这小姑娘生的比宫里许多宫女都标致,他出言称赞了一句,但随即话头一转,提出了疑问。

“你虽然长得美,但娡儿的容貌也不输你。”

“至于启儿,这满宫里皆知,他自幼养在我们夫妻膝下,由我亲自教养,就如同当年他父皇一样,这性子品行,是学我学了个十成十的,于感情一道上,更是如此。”

“可听你刚才那般话语,似乎非常笃定,启儿一定会接纳你,显得有恃无恐的很。”

“那么,又到底是谁做了你的倚仗,让你觉得自己有这种底气呢?”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替她瞒着吗?!”话到此处,林清源的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

“先生?”刘元听到这句,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太傅,太傅饶命,长公主饶命啊。”栗姬闻言,当即吓得瘫倒在地,连声求饶着,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娡儿,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帮我求求情。”

“我可以不去伺候太子殿下,可我得留在这儿,我也只有留在这儿,我家里人才不会有事。”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许是真的吓坏了,她一路膝行爬到了王娡身前,拽住她的衣摆,哭求道。

“殿下,太傅,我刚才就觉得事情不对,现下更是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她不是自愿的,定是有人威胁,还请殿下和太傅为我等做主啊。”

她哭的这般厉害,言语中又有难处,王娡也实在不忍心,于是跪了下来,替她求情。

“你真以为你留在这儿,她就会放过你家里人吗?”

“傻孩子,你太天真了,在这宫里头,还没有说有主子愿意保一颗弃子的家人的。”

“事到如今,你也只有说实话,你的性命,你家里人的性命,才有可能保得住,你觉得呢?”

刘元见状,也缓下语气游说栗姬,显然也是想得到幕后主使,亦或者,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确定一下。

“太傅……”,栗姬拿不定主意,又去看林清源。

“她们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若说实话,我一定设法保下你的家人。”林清源也给了肯定的回答。

“……是皇后,是她要我来的。”栗姬一咬牙,到底还是吐露了实话。

“她,她说让我通过娡儿接近太子殿下,她会支持我成为太子妃,然后要我成为她的耳目,为她传递消息,并在关键时刻游说太子,让太子听她的话。”

“至于我,我确实也有私心,但我并没有想害娡儿,更不敢对太子殿下如何,我只是……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同样是家人子出身,凭什么人家就可以为妃为后,我就得被人踩在脚底?就连家人也要被别人拿捏?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我也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娡儿,我是真心想留在宫里和她一起伺候太子的,并无其他心思啊。”

“还望长公主,太傅明鉴啊。”

……

软硬兼施之下,栗姬到底还是把实话说了个干净,尽管期间她一直掉眼泪,可事情到底如何,还是让人都听明白了。

知道这一出又是窦漪房弄得后,刘元气的当下就摔了桌上的茶盏。

“啪”的一声,茶盏四分五裂不说,里头的茶水也溅了一地,栗姬吓得都不敢哭了,直往王娡怀里躲。

王娡自己也害怕,但她也相信,栗姬这就是实话,所以并没推开她,而是抱她在怀里,不住的安抚着。

“行了,元儿,接下来的事,你处置吧,我去宣室殿见见盈儿。”林清源听到这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交代了一声后,便起身离开了。

而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人,一个哭的什么似的,一个左右为难的安抚,而刘元则是脸色阴沉的很,眼眸里也尽是狠厉和怒火。

第287章

找个机会,把婚事过了明路吧。

林清源在去宣室殿的路上,正好碰到了窦少君,回京述职也有一段日子,他也该返回清河郡继续做他的地方官了。

两人闲谈间,林清源听说,他此次进宫来,正是为了向哥哥姐姐告别的,另外,还得把自己找来的那个窦家的侄女带回去。

因为陛下已经跟他谈过了,未来太子妃的人选,轮不到外戚插手。

当然,窦少君在转述的时候,说的有些委婉,只道刘盈不想麻烦他罢了。

可林清源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呢?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说破罢了。

不过听到这些的他突然觉得,有些事跟刘盈说,不如跟窦少君说更合适。

于是乎,林清源向对方发出了邀请,两人一起去天禄阁待了一会儿,借助史书典籍,林清源明里暗里的说了许多话。

窦少君的文化底蕴不低,又曾在太学进修过,如今主政一方,智商情商都是在线的,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人家没有说破,那就代表还有转圜的余地,窦少君思虑再三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言说他会去跟姐姐谈谈。

林清源看他是个明白人,也就点到为止,并没再多说什么,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后,窦少君便去了椒房殿。

片刻后,椒房殿的厅堂里,窦漪房与他相对而坐。

姐弟两个难得见面,这又是要离开了,窦漪房派人特地整治了席面,准备招待弟弟,顺便跟他说说话。

“二姐,先不急用膳,我有一事正要问你。”窦少君却抬了抬手,“听说有个宫女去了鸿台,是你指派过去的,是吗?”

“……”,窦漪房一愣,“这么快就暴露了吗?那丫头还真是蠢的可以啊。”

“谁告诉你的?刘元吗?”她下意识的就觉得是对方搞的鬼。

“是先生。”窦少君如实告知。

“她还真是有本事,连这种事都要告诉先生,存心破坏我和他的关系是吧。”窦漪房气坏了,在她看来,这就是刘元故意的。

“二姐,我知道你送人过去,有你的打算,可是这件事我不得不多说一句。”

“一个连你都清楚的知道她笨的丫头,如何能在长公主眼皮底下达成你想要的目标呢?”

“还是说,你设计这一出,仅限于给长公主添堵?”窦少君皱紧了眉头质问。

“是又如何?只许她以各种琐碎的小事折腾我,就不许我回敬一二吗?”

面对弟弟的质问,窦漪房却不以为然,甚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丝毫不以为自己有错。

“你怎么在后宫和长公主斗法,我都可以不管,左右不过是女子间的争斗,犯不上计较。”

“可如今,陛下先找了我,让我把侄女带回去,先生后又找了我,问我家里有没有争气的后辈,还要不要进太学的名额。”

“他们两个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这摆明了是拿捏住我们窦家后辈子侄的升迁之路了。”

“陛下那儿也就罢了,有二姐和孩子们在,多多少少都会顾及些,可先生那儿呢?我们窦家和他并无实际联系啊。”

“以往你和长公主就多有不睦,本来也不差这一回了,可偏偏此番还算计到了启儿身上,先生若真的计较起来,那我们家的后辈们,还要不要进太学了啊。”

“你是知道的,先生掌管着太学,又全面负责着国家选拔人才的差事。”

“他但凡稍微在这方面使点绊子,那就是废了我们窦家几代人心血的事,子侄们的前程更是提都不要提了。”

窦少君苦口婆心的跟她说着事情的严重性,试图让她认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我倒不信了,先生会因为这宫闱私事而废了为公之心。”窦漪房心下一惊,但嘴上却依旧强硬。

“是,先生很大可能不会,毕竟,他的品性你我也都知道。”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倘若逼他到了份儿上了,也没得说让人家光挨算计,而不反击的。”

“便是不为别的,二姐,为了窦家孩子们的未来,难道你就不能稍稍忍耐一下吗?”

窦少君的眉头皱的更紧,意在提醒她,别搞小动作了,不然将来真的连累了娘家的子侄们,到时候后悔也都晚了。

“忍耐?难道我为你们忍的还不够多吗?”窦漪房听到这儿,却嗤笑一声。

“为了你们,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给他做妾妃,给他生孩子,受他母亲的刁难,受他姐姐的白眼,还有我的一双儿女,如今也都跟我离了心。”

“为何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们不为我考虑也就罢了,如何还要我继续忍下去?”

“弟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嗯?”

她定定的看着窦少君,执意想要一个回答。

“……”,窦少君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二姐,我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可是,可是谁没有自己的难处啊,都是一家子亲骨肉,我们也只能相互周全着啊。”

“说到底你还是启儿的生母,将来他当了皇帝,谁也夺不走你的太后之位,届时你成了这大汉朝最尊贵的女人,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为了以后的顺遂,不如就先忍了眼下这一遭,到底如今形势比人强啊。”

他想了又想,这才较为委婉的开口劝她接受现实,不要再折腾了,服一下软,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好一个形势比人强。”窦漪房听他这话,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行了,我乏了,你走吧,看来这送行的酒席,我也是不用吃了,气都气饱了,弟弟,你说是吧。”她阴阳怪气道。

“……”,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白费了半天口舌,窦少君无奈的很。

他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窦漪房却别开了眼眸,一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想听的模样,没办法,窦少君也只能起身告辞。

“二姐,你好自为之吧。”只是临出门前,他还是再次提点了一句,然后迈步离开。

只是他刚到走廊,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窦少君有些担心,本想回去看看,可最后,还是没进去,他觉得姐姐现在更需要冷静一下。

还有就是,他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必须找长兄商量商量,看怎么能维持住局面。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窦漪房发疯似的摔了更多的东西,最后却委屈的趴在床榻上哭了起来。

窦漪房回想自己这一辈子,似乎从来都没得到过真正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轮不到她先挑,她永远都是被安排,被接受的那个。

不像刘元,事事顺遂,件件如意,可对方明明什么都有了,偏偏还要来抢自己的,这就让窦漪房心绪难平的很。

就算她现在忍了,将来当上了太后,可只要刘元在,刘元挑的儿媳妇在,这宫里宫外,还是没她说话的份儿。

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窦漪房又怎么愿意将来还要忍,甚至忍到死呢?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而后又生出了怨怼之心,哭的也越发大声,直到小刘武怯生生的找来了内室,拍着小手安抚着她,这才让她稍微有所缓解。

抱着亲手养大的小儿子,窦漪房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并再次萌生了要让小儿子取代大儿子的想法。

就算刘盈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她有耐心,等刘盈去世了,她成了太后,大儿子若没个继承人,那她自然可以谋划让小儿子取而代之。

届时,前朝后宫自有她说话的份儿,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受这个窝囊气。

她如何筹谋暂不必提,只说林清源晚上回去就跟刘元说了这事儿,末了又问她那个小丫头的事儿处置的如何了。

“把她给启儿,那是断断不能的,否则岂不是顺了那人的意,也坑了启儿吗?”

“杀了她也不成,娡儿为其求情,她也没坏到份上,我下不去这个手。”

“如今想着,还是暂时留在宫中,分配到不起眼的宫室去做个洒扫宫女吧。”

“我再派人暗中照拂着,等过两年她及笄了,找个合适的人选嫁出去也就是了。”

“只是她的家人那儿,先生,这就得劳你费心帮忙了。”刘元跟他说起自己的打算,并拜托道。

“你放心吧,白日里我既然答应了那丫头,必然不会食言,至于别的,我没什么意见,你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林清源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刘元松了一口气。

“只还有一件事,我不放心,启儿和娡儿的事,不如早些跟盈儿说吧,等过了明路,也就不怕有谁再弄鬼了。”她意有所指道。

“这话说的很是,等我找个合适的时候,探探盈儿的口风吧。”

林清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而且这担心也不无道理,所以略一思索后,他便答应下来。

“先生心中有数就好。”得了准信儿,刘元这才放下了心。

第288章

我爱我的妻子,给她簪花怕人看吗?

林清源到底还是找机会和刘盈说定了小刘启和王娡的婚事。

但是由于他们现在还小,且王娡的母家又曾是戴罪之身,在处理完这个隐患之前,不宜大张旗鼓,故而也就按下不表了。

日子就又这么过了几个月,眨眼间就到了来年春日。

彼时,馆陶公主刘嫖业已十四,明年就要及笄并履行和堂邑侯世子陈午的婚约,这管家理事,嫁妆单子什么的,都得学起来,准备起来。

刘元一时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抽不出时间休息。

好在林清源心疼她,好说歹说,总算约好了上巳节那天两人一起出去游玩,先撂开这一众俗事,偷个闲去。

两人商量着,那天也可以带上刘嫖和小刘启,再叫上他们的心上人,给几个孩子创造机会。

反正上巳节嘛,公认的定情约会的好日子,大家一起玩一玩,说说话也挺好的。

左右让他们在上*林苑里逛逛,别出去就是了,到底是全民庆祝的日子,人多眼杂的,安全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这几个孩子必须待在上林苑里,而林清源和刘元就不用了,他们更愿意享受一会儿热闹的时光。

所以今年的上巳节,他们破例去了灞桥附近,和众多的男男女女一起游玩,看过了风景,又到东市去闲逛。

如今正值春日,万物复苏,东市里便涌现出了许多小摊小贩,他们卖着青草编的帽子鞋子,还有蚂蚱,蜻蜓什么的。

刘元看着有趣,林清源也起了童心,两人好一番采购,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当然了,今天是上巳节嘛,东市里头自然也有卖芍药花的。

虽然比不上皇家花园里种的稀奇名贵,可胜在生机勃勃,有的花瓣上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可见新鲜的很。

刘元看着很是喜欢,林清源不等她开口,就要了几盆,让人捧着准备带回家,还当下就摘了一朵给她带在发髻边。

“先生,别人都看着呢。”这儿有许多人,刘元有些不好意思。

“看呗,我爱我的妻子,给她簪花怕人看吗?”林清源却大大方方的。

“你啊,真是的。”刘元嘴上嗔怪,但心里却欢喜的很。

“行了,时辰不早了,该用午膳了,我们去渭河边的凉亭吧,那里清净,风景又不错,你说呢?”林清源提议道。

“自然是好。”刘元笑着点头同意了。

夫妻两个随即出了东市,又上了马车,宫女护卫都着便服,或是骑马,或是乘坐马车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同往渭河凉亭而去。

只是在路上,众人却碰到了一对奇怪的夫妻,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乍一看,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夫妻。

那个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素色麻衣,打扮的像个读书人,事实上,他或许真的是个读书人,因为一边赶路,他还在一边背书,听着像是儒家的经典。

而对方的妻子,荆钗布裙,一副农妇装扮,言语间也显露出一些粗俗,还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什么。

刘元偶尔打开马车的侧窗,见到了这幅场景,心下觉得有趣,说给林清源听,然后又便吩咐车夫慢一点,显然是想再听一会儿。

而林清源也难得遇上这样的夫妻,也挺感兴趣,便默许了她的举动。

那对夫妻似乎正在兴头上,也并未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只一个劲儿的还在说着什么。

“上巳节一年只有一次嘛,全长安的青年男女都去灞桥那边凑热闹了,我们就不能去看看吗?”

“我嫁给你这许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只是想要一朵芍药花戴戴,再吃点喜欢的东西,踏水玩一会儿,这很难吗?”

那妻子不停的抱怨着。

“这不难,但是费钱费时候,我没什么钱,也没多少时间了,你是知道的,马上就快要科考了,我还得温书呢。”那做丈夫的马上给出了理由。

“说的好像你一定能考上似的,”那妻子对他这幅陈词滥调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就算再温一千遍,一万遍,只怕也比不上那太学里头的公子们,万一这次不中,看你还怎么有脸回乡去?”他一味的推脱,妻子也恼了,竟是说出这等话来。

“娘子啊,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呢?”

“你要相信我啊,这次我一定会考过的,将来为官做宰,你也有好日子过不是?”

“干嘛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啊。”那做丈夫皱了皱眉。

“为官做宰,过好日子?真有那天就好了,可我就怕你是吃了灯草,说的轻巧。”

“俗话说,相由心生,人注天命,那抬轿子的天生脚长,挑粪担的天生肩硬,那这做官的,自然要有福相。”

“可你看看你这样子,不说尖嘴猴腮,那也是皮包骨头了,乍一看倒像伸手讨冷饭的,哪里会做官?”

“我要真等着靠你过上好日子,只怕白日做梦比这还容易些呢。”他妻子嗤之以鼻,嘴上也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那丈夫似乎是无奈了。

“娘子,话不要说的这么满嘛,更何况,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过的艰难,难道你就能过的好了吗?”

“与其在这儿说这些丧气话,倒不如快些找个地方挖野菜,再回家添水做些饭食,这样待会儿也好填饱肚子,这春日里最是不缺这些了。”他试图转移话题。

“我让你给我摘花你不肯,如今肚子饿了,倒盼着我给你挖菜做饭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那妻子当下就不愿意了。

“那花儿朵的,若摘了下来,也就只鲜艳明媚那么一会儿罢了,根本没有实际用处,依我看还不如野菜呢。”那做丈夫的振振有辞的反驳道。

“可我就是喜欢,而且今天可是上巳节啊,家家户户的娘子姑娘们都可以戴花的,如何我就戴不得了?”那妻子跺了跺脚,依旧不依不饶。

“那等会儿去挖野菜的时候,我去找找行了吧。”那丈夫似乎是不愿再与她争吵下去了,于是妥协道。

“真的?那我们快往灞桥那边去吧,那里的芍药花儿多的很。”妻子一把拉住他,就要往回走,毕竟,灞桥在长安的东边,而他们如今是在西边。

“可那里也有许多读书人啊,人家都是买的,我去采河边的,这,这……”,那丈夫却不愿意,显然是拉不下脸来。

“好啊,这么多年陪你吃糠咽菜我都没说过什么,如今要你在人前为我摘朵花,你倒嫌弃丢面子了?”

“读书人?哼,人家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那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你连饭都吃不起,顶多也就是个穷书生。”

“这考不考的中还要两说呢,如今倒先摆起官老爷的架子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那妻子一见他如此,当下就再次出言嘲讽。

“娘子,并非我放不下脸面,而是怕同为儒生的其他人看不起。”

“如今儒家学派由叔孙通大人掌管着,他最是看重礼节规矩了,我来长安这几日,还没能有幸去拜见他。”

“可眼下正值科考前夕,他必然是关注着来长安的儒家学子们的。”

“今日又是上巳节,满长安到处都是青年才俊,我若是做出有损脸面的事,由其他同学传了过去,那我这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就坏了吗?”

“这可是于将来仕途前程非常不利,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那丈夫没法子,只能跟她说了自己担心的内情,希望她能理解。

“……说的好像你真的跟叔孙通大人和那些公子哥们认识一样。”那妻子嘟囔了一句,但到底也没在提了,拉着他继续往渭河边走。

说来也巧,这对夫妻居然和林清源他们是一个目的地。

其实也不能这样讲,就是那个凉亭既能歇歇脚,周围还有许多野草野花的生长,适合他们刚才提到了挖野菜的事情,所以这两人也就停了下来。

林清源和刘元没再过去,而是只看着他们,这次丈夫倒没摆架子了,而是和妻子一起弯腰挖野菜,至于他随身携带的书简,倒是放在了凉亭里。

马车上,看到这一幕的林清源和刘元也觉得很有意思,便派人送了一盆芍药花过去,并让人问了问对方的名字。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可谁知林清源在听到那丈夫的名字唤做‘朱买臣’的时候,却突然来了兴致。

他又派人送了一张贴子给对方,并让人转告,若有事相求,可带着帖子去奉常叔孙通的府上。

做完这些,也不等人家过来说什么,他便叫车夫赶车离开这里,直接返回上林苑。

“先生,这朱买臣是什么人啊,如何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这么惊讶呢?”路上刘元好奇的询问道。

“应该是个大器晚成的人,不过我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来了长安了。”林清源有些感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朱买臣应该是汉景帝刘启和汉武帝刘彻时期的人。

史书记载,他一直喜爱读书,但由于家境贫寒,又无人举荐,一直拖到了四五十岁,还不得志,直到后来有一篇文章被汉武帝刘彻看中,大为赞赏,后官至一郡太守。

不过比起他的做官经历,更神奇的是他的夫妻生活,据说他的妻子因为受不了穷困,所以求了休书,离他而去,可没过几年,朱买臣便做了大官,他妻子又想求复合。

然而朱买臣却泼了一盆水在地上,言说她要是能让地上的水再回到桶里,那他就答应复合,他的妻子看到这儿,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愤离去。

后人将其引申为一个成语,‘覆水难收’,便是如此了。

林清源把这个故事稍微修饰了一下,说给刘元听,她又是惊讶,又是意外。

“刚才我那男子和他妻子一起挖野菜,也不像是这么狠心的人啊。”她忍不住感慨道。

“谁知道呢?许是这会儿他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能在一起过几十年才分开,就算最后没有复合,也不算什么,只能说造化弄人啊。”林清源摇了摇头。

“所以先生才给了那张帖子,要他去找叔孙通大人帮忙吗?”刘元轻声问了一句。

“是也不是,这人后来能做到一郡太守,想来是有真材实料的,我既是感叹他们的婚姻,也是看重他的才华。”

“还有就是,叔孙通大人年纪不小了,也不免会担忧儒家的未来,现在我卖他一个好,他也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林清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刘元若有所思。

第289章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好处,他们如此,显然是觉得接纳你弊大于利。

林清源和刘元玩了一天回宫去了,而拿到帖子的朱买臣却将信将疑,但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他还是在不久后,登门拜访了叔孙通大人。

当守门的仆人拿到那张帖子后,不敢怠慢,赶紧就禀报了叔孙通,而后者也认出那是太傅的东西,赶忙让人把朱买臣带了进来。

双方交谈了一小会儿,叔孙通就把对方的出身以及这张帖子的来历打听的清清楚楚,然后他给了朱买臣一个承诺,就将他打发走了。

等人离开后,叔孙通第一时间就想找老友陆贾商量,可这还没起身,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又坐了回去,身子也佝偻了不少。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老友已经去世了,没人再跟他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了。

自己独处了好些时候,他才缓过来一些,并派人把颜产和颜异找来。

可话才出口,他又改了主意,言说只把颜异找来即可,仆人不敢多问,赶紧就去请颜异过来。

不久后,颜异就来了奉常府邸,叔孙通在书房等着他。

两人刚一见面,他就把那张帖子给颜异看了,并跟他说了不久前朱买臣的事,然后问他有什么看法。

“太傅给了帖子,却又未曾言明身份,而是把人指派来了老师府上,这很显然是在跟我们儒家示好。”

“而且太傅从来都是慧眼识珠,他推荐的人,想来是不会差的。”

“若老师肯帮衬一把,那将来这个朱买臣说不定也是我儒家一员大将呢。”

颜异年岁不大,但心思缜密,没多久就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并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叔孙通闻言却摆了摆手。

“那我再问你,太傅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跟我们儒家示好呢?”他抛出了新的问题。

“或许是太傅觉得,我们儒家与他更亲近吧。”颜异犹豫了一会儿,这般推测道。

“是吗?若论起亲近,法家学派的郅都反而和太傅更熟稔,如若他真是念着情分才会如此,那无论如何,也该更眷顾法家才是。”

“你啊,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太傅这是在为将来制衡朝堂做准备呢。”叔孙通感叹了一句。

“制衡朝堂?弟子不明白,还请老师解惑。”颜异行了一礼道。

“你还小,有些事不知道,当今陛下继位没多久,便把张恢这个法家巨头召进了朝堂做了廷尉,为的便是制衡我们儒家。”

“而我们儒家和法家因理念不同,不可兼容,故而只能针锋相对,如此一来,道家学派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一直把控着国家的施政方针。”

“可随着郅都真正接任了南军统领的位置,握住了军权,而晁错又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法家的势力难免就有些膨胀。”

“至于我们儒家现在,唉,”说着说着,叔孙通就叹了一口气。

“若非当年你父亲行差踏错,失了众位师兄弟的拥护,我又业已年老,你也未曾到出仕的年纪,局面也不至于这样艰难啊。”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显得颇为无奈。

“老师且宽宽心,到底我们还有袁盎师兄在朝堂支应着,如何也不算孤立无援啊。”颜异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并出言宽慰。

“袁盎此人能用,却不可信,更别提这会儿他还和皇后娘娘以及国舅等外戚有牵扯了。”

“他的品行我信不过,你也不能信他,且此人十分狡猾,善于钻营,你必须要小心一些。”叔孙通喝了一口茶后,面色严肃的提醒道。

“可他毕竟还是我们儒家自己人啊,这样提防着,不太好吧。”颜异有些踌躇。

“什么自己人?他只不过是打着我们儒家的名号,为他自己谋私利罢了。”

“若真的要给他下个定论,那他就是小人儒,实非我辈中人,不可轻信!”

这么多年了,叔孙通依旧看不上袁盎,哪怕后者这会儿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与他同朝为官的重臣也一样。

“那什么样的儒,才是老师心之所向呢?”颜异很好奇。

“当然是君子儒,品德高尚,表里如一,就像你父亲那样,可是,这样的他,也无法在朝堂上生存下去啊。”

叔孙通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完美答案,但也不得不承认,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贾谊虽然不是我们儒家的人,可他绝对称得上君子,你可以多跟他来往。”

“他虽然在官场上行事还欠缺些火候,但是有太傅和留侯给他兜底儿,绝不会有大事。”

“你若能与他交好,既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也算是这次我们儒家对道家的投桃报李了。”叔孙通给他出主意,并将这里头的弯弯绕讲给他听。

“弟子省得了,老师放心吧。”颜异自是点头应下。

“那个朱买臣,你先不要接触,等今春科考结束后,看看他的成绩如何,我们再做打算吧。”叔孙通不放心,又提了一句。

“是。”颜异点了点头。

其实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虽说朱买臣此人有了林清源的推荐,学的也是他们儒家的经典,但要叔孙通随随便便就投入大量政治资源,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也得在对方拿出真本事之后才行。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不止适用于商人,也适用于官员和朝堂。

没点好处,没有利用价值,无法为别人提供些什么,那便是再如何品德高尚,恐怕也得不到实实在在的回报的。

更何况,叔孙通现在还只是见了朱买臣一面,对其品行不甚了解,那么行事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颜异虽然年纪小,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他和他父亲颜产一样,是儒家最优秀的子弟,可不同的是,他行事更灵活,而这也是叔孙通最满意的一点。

说到底,朝堂不比其他地方,真的一板一眼的用品德行事,大概率除了被人困死,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了。

而颜异现在这个状况就很好,有儒家的文学底蕴和君子的品德操守,同时又不迂腐,知道灵活处事,所以叔孙通才会这样看重他。

不提这边,叔孙通正在教导自家的后辈,回了宫的林清源,也已经把贾谊找了来。

两人一起商量起接下来春季科考的事,并相约在那之前到长安各处转一转。

这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再碰上些有才华却没门路的人,并督促各部门不得短缺了来京科考的士子们的补贴,确保能最大限度的为国家网罗人才。

他们也没有特别遮掩自己的行踪,所以朝堂上的各大学派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对那些前来攀关系的寒门士子们都显得宽厚不少,不肯让太傅看低了自家学派。

但是日后要不要投资这些人,还要看这次科考之后的结果,届时他们到底是石头,还是璞玉,就可一目了然。

于是各学派在这次科考前都接纳了不少人,别的也就罢了,儒家的声势十分浩大,颇有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架势。

袁盎听说此事,以为有机会让自己和儒家的关系更进一步,特意备上厚礼去拜访叔孙通,可是却连奉常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他递了拜贴和礼物,恭恭敬敬的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只得了一句,主人家病了,不便见客的敷衍回答。

袁盎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倒也没有当下发火,甚至拦住了和他一起来的,一脸愤愤不平的剧孟,两人一起坐马车回了府邸。

才一到家,袁盎就屏退了左右,只是剧孟担心他,一起跟了进来。

“以前我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官,他们看不起我,我可以理解。”

“可现在我已经成了朝堂的重臣,甚至主动示好,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他们还是看不起我。”

“剧孟,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我是借了皇后和国舅的势上位的吗?”

“可我之后也是矜矜业业,努力办差,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啊。”

“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

袁盎仿佛在问剧孟,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不管如何,这眼里的迷茫和委屈那都是真真的。

“袁大哥,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粗人,早些年是游侠,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不懂什么大道理。”

“可有一样,我心里明白,那就是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他们不肯接纳你,显然是觉得和你一起弊大于利。”

“你也是学儒学的,想来也知道儒家的人最看重什么吧。”剧孟引导着他自己思考。

“名声和利益,都是儒家所看重的。”

“如今他们有人位居九卿之位,又有众多弟子散落在郡县之中为官为吏,这利益委实不缺。”

“那么现在要维持住的,自然就是一个好名声,也只有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贤才拜入门下,为其所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外乎是了。”

“我出身不好,又因外戚而上位,那么无论我再怎么伏低做小,他们该看不起,还是看不起我的。”

袁盎总算彻底明白过来了,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悲哀。

因为他觉得,出身不是他能决定的,而靠外戚上位,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自己呢?

他不服气,更不甘心,可事态如此,他又没有办法,满腔委屈也只有打掉牙往肚子咽了。

“袁大哥,要我说,人家不待见咱们,那咱们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倒不如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做出一番事业来,到时候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剧孟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忍的很,出言宽慰的同时,也给他出主意。

袁盎听到这儿,也渐渐冷静下来,知道兄弟是话糙理不糙,也是真心为自己着想,那他断没有一蹶不振的道理。

“你说的是,凭他什么眼光名声,我自做出一番功绩来,到时候不用他们评判,史书工笔,自有公道。”他努力平复心情后,又燃起了斗志。

“这就对了嘛,日子是活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咱们问心无愧就好了。”剧孟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道。

“可是咱们也不能再这么单打独斗下去了,兄弟,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周亚夫是不是?”

袁盎振作起来后,立刻就开始分析可以投奔拉拢的阵营之人,想了又想,问起了一个人。

“是啊,前些年吴王刘濞叛乱,周将军奉命平叛,经过洛阳,征召了许多游侠帮忙,我等也愿意为国效力。”

“而且周将军也不像那些文人一样嫌弃咱们这些游侠,他不拘小节,行事又大方,着实对咱们这些粗人的胃口。”

“那一战之后,许多兄弟都投到他麾下了呢。”剧孟说起这事,也是一脸自豪。

谁不知道周亚夫这会儿是大汉最有出息的青年将领?

早些时候,周勃丞相去世,周亚夫又继承了老爹的侯爵之位和政治资源,又与当今陛下有少年情分,还得太傅青眼,真是天底下顶好的事都让他一个赶上了。

他又治军严谨,行事硬气,是许多人眼里的香饽饽呢。

曾跟这样的人并肩作战,但凡说出去,那真是再有面子不过了。

“是啊,亚夫一贯如此,从不以出身论英雄。”听着这等讲述,袁盎也想起了自己刚去太学那日,对方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事,一时心有感慨。

“听袁大哥这意思,似乎与周将军有交情?”剧孟一听这句,连忙问道。

“有,但不多,只是……”,袁盎有些犹豫。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有了周将军这条线,大哥你还攀什么儒家的高枝啊,借着周将军去攀太傅,攀陛下啊。”

“这难道不比低三下四的求那些个酸儒强吗?”剧孟一拍大腿,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但我与他因着贾谊的事,有些疏远了。”

“如今贸然开口,恐怕不能成事,所以我想请兄弟你登门探探口风。”袁盎思虑再三,还是拜托对方。

“这有什么?我是粗人,不怕丢脸,而且我也相信,周将军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我替大哥你去说和就是了。”剧孟一听这个,拍着胸脯应下了此事。

“那就多谢兄弟了。”袁盎见状,心下十分感动,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别介,咱们是兄弟,弄这些反而生分了。”剧孟赶紧扶了他一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90章

领先一步也是领先,胜算会更大一些。

袁盎派剧孟去找周亚夫套近乎,奈何去的不巧,剧孟到时就看到周亚夫骑马离开了府邸。

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皇宫,剧孟怕交不了差,所以一路跟着,确认对方是进了宫,这才回了袁盎那儿解释。

袁盎当然不怀疑剧孟,只是也有些好奇,周亚夫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

似乎也没听说,有哪儿要动兵了,近来最大的事无异于春季科考,可这个也不是周亚夫的职责范围之内啊。

不提他们如何嘀咕,只说周亚夫进了宫后,却并未去鸿台,而是去了宣室殿觐见刘盈。

“周爱卿,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旁的客气话,朕也就不说了,现下正有一桩要紧的差事需要人去办。”刘盈在书房召见了他,并很快开门见山道。

“陛下但有烦忧,微臣愿效犬马之劳,陛下心之所向,便是臣剑之所指。”他说的郑重,周亚夫也不敢怠慢,立刻表态道。

“朕知道你最是忠心,不过倒也不必如此紧张。”刘盈摆了摆手,“因为这次的差事并非战事,而是出使。”

“出使?”周亚夫皱了皱眉,“出使何处?”

“出使匈奴。”刘盈吐出四个字。

“去岁匈奴大单于崩逝,稽粥王子匆忙登位,虽说名正言顺,但到底不曾举行仪式。”

“为此,匈奴人决定,今年六月,要在焉支山举行盛大的庆典,而且已经向西域诸国和我大汉发出了邀请。”

“如今我们汉匈两国是亲家关系,嫣儿又是匈奴的大阏氏,那我们大汉再没有说不去参加的道理。”

“所以朕需要你走一趟草原,出使匈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具体的外交事宜会有专人负责。”

“而你此行前去,主要是代朕去探望嫣儿和小王子,顺便和稽粥洽谈几次,要他更明确嫣儿母子的地位,以此确保汉匈联姻牢不可破。”刘盈把任务说的清清楚楚。

“承蒙陛下厚爱,只是微臣不才,又是武将出身,只怕不能很好的说服大单于。”周亚夫听到这儿,心里一沉,委婉拒绝道。

“这点朕也知道。”刘盈却不在乎,“其实这出使的第一人选,也并非是你,是先生竭力推荐这才定了下来。”

“是太傅……推荐微臣的?”周亚夫一愣。

“没错。”刘盈点了点头。

“按理说,此等大事,朕该派一位皇室子弟出行,可奈何太子和梁王都还小。”

“而其他诸侯王的子嗣,又和朕不亲近,倘若派去了,难免会生事端,届时就得不偿失了。”

“先生听闻此事,便和朕商量,言说你和稽粥是见过面的,又是自小和嫣儿一起长大,还是朕的肱股之臣。”

“倘若派你出使,一来可以加深汉匈两国的友情,又可代朕和先生去探望嫣儿母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且焉支山距离长安有不短的距离,普通的文臣只怕也受不了这等颠簸,如此一来,你便是最好的人选了。”

“朕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所以这才召了你进宫商谈此事。”刘盈解释了一通这么做的缘由。

“既然陛下和太傅都这般看好微臣,那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亚夫心知推脱不得,而且比起他对匈奴的厌恶,想见小嫣然的渴望更强,所以最后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既如此,那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跟着使团一起出发吧,庆典在六月召开,现下已是三月中旬,时辰也不早了。”刘盈吩咐道。

“诺。”周亚夫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等他离开皇宫后,便有人去鸿台报了信儿,彼时,林清源正和刘元下棋。

“先生,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刘元听闻这个消息后,打趣道。

“我放什么心啊,只盼着他这一去,能解了心结,不然一直不成婚,膝下无人,将来到了地下,周老丞相还不知如何怨我呢。”林清源摇了摇头道。

“难为他这么多年都想着我们嫣儿,也实在是个有心人啊。”提起这个,刘元也不禁感叹了一句。

“如今嫣儿已经成亲了,他就是再如何有心,那也是不成的。”

“而且盈儿早就有意要给他赐一门婚事,我也不可能老替他找理由拒绝啊,否则时间长了,铁定会让人看出来的。”

“与其被人揭发,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倒不如现在设法让他们见一面,把事情说开了也就是了。”林清源这么打算着。

“先生,你真的以为盈儿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刘元落下一枚棋子后,出言提醒了一句。

当初他们女儿的皇后命格闹的那样大,周勃还特地把周亚夫拘在府中不让他再进宫,这其中种种,只要有心,哪里会探查不出蛛丝马迹?

“他自然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因为这世上的很多事,有时候是不能说透的,而非黑即白,从来也不是我们的处世观。”林清源依旧淡然。

“但是下棋的时候就可以,因为棋盘上,和局是很少的,分出输赢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刘元却有不同的看法。

“是吗?那看来我赢定了。”林清源闻言笑了笑,随即放下一枚棋子。

“什么?”刘元低头一看棋盘,才发现棋局有变。

“诶呀,我刚才下错了,我换一个位置,换一个。”她说着就要去拿棋子。

“诶,这怎么行呢?悔棋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林清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可我就是想赢一次嘛,先生,你让让我,让让我啊。”若是别的时候,刘元说不定就认输了,可这会儿这争强好胜的劲儿上来了,竟是耍起赖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答应你吧。”甚少见她这般模样,林清源也乐得配合,便松开了她,“不过只许悔一步啊。”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步就一步。”刘元很有信心。

“领先一步也不一定能赢的。”林清源提醒她。

“但不领先,那就更赢不了了,我要好好准备的。”刘元不理他这话。

“是啊,应该要好好准备的,除了你给嫣儿带的那些东西,依我看,也带上几个画师吧。”

“让他们给女儿和外孙画几张像,再让亚夫带回来如何?”似乎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林清源提议道。

“那当然好了,这千里迢迢的,我见不着宝贝女儿和外孙,总该有几幅画给我看才行啊。”刘元当然很赞同,专注于棋局的她并没有听出这里头的言外之意。

而林清源也并没告诉她,只是当那些画师被送到周亚夫那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领会了这其中的用意。

给嫣儿和小王子画像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也许是让这些画师将沿途的风景和标志性的东西画下来。

林清源的本意只是未雨绸缪。

虽然现在汉匈两国是亲家,但谁也说不准将来会怎样,那么提前做点准备预防一下也无可厚非。

但周亚夫领会到的却是更进一步的,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的信号,他甚至都开始幻想,只要两国一开战,他立刻就可以把嫣儿带回来了。

而这也使得最近情绪低迷的他振作了不少,想着自己过几个月就要见到心上人了,高兴的什么似*的,还带了许多嫣儿喜欢的东西和吃食。

就这样,没过多久,他便跟随使团出发去了北方草原。

可经历了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来到了匈奴王庭后,却在觐见大单于的第一面就愣住了。

彼时,稽粥正坐在上首,而林嫣然则坐在他身旁,身上穿着匈奴女子特有的服饰,头发也梳成了发辫,带着各种宝石做的饰品。

一眼看过去,除了过分白皙的皮肤和笑颜如花的面庞,她已经全然和一个真正的匈奴人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了,现在是在匈奴王庭,如今又是举行大单于正式登位的庆典时期,她作为大阏氏,匈奴帝国的女主人,这样打扮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周亚夫自己看不习惯罢了,他记忆中的她,还停留在了小翁主时期。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她,身上穿着黑红色深衣,头戴金钗,腰佩美玉,是整个汉宫最靓丽的风景,也是大汉朝最璀璨的明珠。

可如今,她却嫁给了一个匈奴人,甚至和西域诸国来使交谈时,使用的也是匈奴语言。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周亚夫感到陌生,他默默告诉自己,这都是不得已的,不是她自愿的,是这场政治联姻让她不得不这样。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真实,尤其是她和稽粥在一起的时候,她抱着他们的儿子的时候……太多太多的场景,刺的他眼睛发疼。

周亚夫和她一起长大,当然非常清楚她这是真的开心,而这,也恰恰是最让他接受不了的部分。

等他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又找了个时机单独去拜见她的时候,就发现了让他更接受不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