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刘元听到这儿,也是心里乱的很。
“事已至此,就算追究也是于事无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嫣儿的婚事。”
林清源知道,那个筮者的死因,无论有没有结果都无所谓了,因为对方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背后之人真正的目标还是小嫣然,所以他才会有此一言。
“先生的意思是,要嫣儿远嫁吗?”刘元心头一颤。
“恐怕不得不如此了。”林清源亦是心痛不已。
“就……就真的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了吗?”刘元瞬间就红了眼眶。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若嫣儿不嫁给匈奴王子,那么就只能嫁给启儿,而这个,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林清源坚持底线,就是不肯把女儿嫁入皇室。
“那嫁给匈奴王子你就能接受了吗?匈奴使团可是提出,他们的两个王子都中意嫣儿啊。”
“别说眼下冒顿大单于还没有册立王储,便是册立了,也未必过得安稳。”
“更别提,先生你曾经教过我的,匈奴人比起父死子继,更倾向于兄终弟及。”
“如若我们把嫣儿嫁去匈奴,万一引发他们两兄弟相争,那该当如何?”
“届时匈奴内乱,手足相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当然,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反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可我的女儿呢?她的命运又会怎样呢?”
刘元一连串的质询,没有一句是为了自己,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笃定,继任大单于之位的,一定是稽粥王子,且他之后的大单于,也必然是他的儿子,而不可能是他的兄弟。”
林清源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史书上就是这般记载的,在冒顿大单于以后,是老上单于,而这个老上大单于,便是稽粥王子。
听闻他的这个称号就是因为他继任单于之位时,年岁比较大了,所以才得来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那么冒顿恐怕还有些年头可活,而只要冒顿还在,那么就暂时不用担心匈奴内乱的问题。
“就算继位的事解决了,那这个稽粥王子人怎么样啊?”
“上次从边境回来,我只听你和嫣儿说的最多的就是他长的不错。”
“可性情呢?习惯呢?这些都一概不知,万一他是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你让我怎么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啊。”
知道女儿的生命安全能保证后,刘元又操心起这女婿的人品和能力了,絮絮叨叨的问个没完。
“我见过稽粥王子几面,他是个很沉稳的年轻人,解决事情也多偏和缓,轻易不会动怒,这性子倒也属宽厚一流。”林清源结合着史书的记载和自己的印象,给出了个中肯的评价。
“好,就算他人容貌品格都不错,那还有最重要的呢。”
“先生,我问你,倘若将来有一天,我们大汉和匈奴打起来了,你说,我们嫣儿该站在哪一边呢?”刘元问他。
“这……”,林清源犹豫了。
“这就要看她自己怎么选了,你我怕是无能为力啊。”他想了又想,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我不要无能为力,我就要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刘元却执拗的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那好吧,”林清源没法子,只得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
“如果非要让我说的话,那就是,一旦两国开了战,无论嫣儿站在哪边,她都是对的,可同样的,她也都是错的啊。”林清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边是亲生爹娘,母国故土,另一边是夫君孩子,第二故乡,不管怎么选,嫣儿都必然会为难啊。”
话到此处,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些哽咽了,可见是不忍的紧。
“那就不能不嫁吗?就非得让我们嫣儿落到这等两难的境地吗?”刘元听了这话,更是心疼的什么似的。
“元儿,我是没得选啊,没得选,但凡我有别的办法,但凡有一丁点办法,我也绝不会想着让嫣儿远嫁的啊。”林清源亦是不舍的很。
“可……”,刘元还想争取一下,可还不等她起个头,房门就突然被推开了,夫妻两个同时看了过去,只见来人不是嫣儿又是谁?
“爹爹,娘亲,你们别为难了,我嫁,我嫁就是了。”
小姑娘眼含热泪走到他们跟前,开口就是一句这个,当即就镇住了两人。
第236章
这做人做事,不能这么死板,需要见机行事才行。
“先生,你就非得逼我们娘俩儿吗?”
刘元本来都快被林清源所说服了,可看见红着眼睛的女儿,瞬间这情绪就绷不住了,她起身把小嫣然搂在怀里,含着泪的看着他。
“不是我要逼你们,是你弟弟,是盈儿要逼我们这一家子啊。”
林清源也起身站起,望着依偎在一起的妻女,心里是说不出的痛苦。
“那我去求他,我带着嫣儿一起去求他,求他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留住嫣儿在我们身边,行不行?”刘元还是不肯放弃。
“不行。”然而林清源却摇了摇头。
“如果你对着他开了这个口,那么最后的结果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会是嫣儿和启儿定下了婚事,绝无第二种解决办法。”
“嫣儿,爹爹说过,一定会护你周全,容你有选择,那么今天,爹爹就再问你一句。”
“如果让你在稽粥王子和启儿之间选一个做夫君,你会选择谁呢?”他看着女儿,再一次询问她的想法。
“……”,小嫣然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最后还是开了口。
“爹爹,其实我看似有选择,实则根本没得选吧,你和娘亲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希望我嫁给稽粥王子的吧。”小姑娘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过分的聪明。
“……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你更好。”林清源点了点头。
“那是从父亲的角度,还是从国家的角度,你觉得这对我好呢?”小嫣然抛出了一个堪称犀利的问题。
“孩子,爹爹不想骗你,也知道骗不过你,所以我只能回答,两者皆有之,但前者偏重。”
“你到底是爹爹的亲骨肉,又是我和你娘亲的唯一,从私心里讲,你对我们来说,比天下苍生更重要。”
“我是真的觉得,稽粥王子是个更好的夫婿人选,如果你嫁给他,将来至少拥有自由驰骋的权利。”
“这就好比你出生时就自带的那些祥瑞能力一样,若是在草原上,那你就是和大单于并驾齐驱,分享权力和财富的大阏氏。”
“爹爹也会拿出令匈奴王庭心动不已的嫁妆和筹码,只为你将来能过得好。”
“届时你在哪儿,草原的春天就在哪儿,部族的和平就在哪儿。”
“为着这些,他们只会加倍的崇敬你,喜欢你,尊重你,让你开开心心的,而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可要是你选择留在长安,那就只能成为这偌大皇宫里的精致点缀,到时候就算你成为了太子妃乃至皇后,恐怕也是快乐不起来的。”
“是,爹爹将来当然可以用权势逼启儿宠爱你,讨好你,让你高兴,然后呢?”
“启儿会长大,会怨恨,倘若有一天,爹爹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了,那么不止爹爹,你也会有危险的。”
“这汉宫里的腥风血雨其实从未离开过,你看不到,是因为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不提别的,只说这次你的婚事吧。”
“你舅舅纵然再怎么疼你,可也比不过他的江山社稷,为了这个,你幸福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
事实非常残忍,而且刺耳,但林清源不得不说。
“先生,你何必把这些东西跟嫣儿说透呢,她还小啊,哪儿听得了这个?”便是刘元都受不了这些,出言维护女儿了。
“她不小了,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更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嫣儿,爹爹不逼你,只是把两种形势都说清楚,今日你怎么选,爹爹答应,都全力支持你,好吗?”林清源退了一步,把选择权交给了女儿。
“嫣儿,你爹爹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是要留在长安,还是要远走草原?”刘元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心里却仍旧忍不住盼着女儿能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爹爹,我选择去草原,我要自由,也要你和娘亲平安。”
小嫣然看出了母亲的想法,可最后她还是挣脱了她的怀抱,跑向了父亲,带着哭腔的叙说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嫣儿啊……”,林清源接住了女儿,把她抱在怀里,任她哽咽出声,自己也红了眼眶。
“我知道爹爹和娘亲虽然意见不一,但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你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们一家人继续和和美美的,好不好?”
小嫣然哭了一会儿,待到止住了眼泪,第一时间就是一左一右拉住爹娘的手,试图令他们重归于好。
孩子这么懂事,刘元和林清源除了欣慰,就是心疼,自然不会驳她的面子,当即就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
“自然是好。”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是心酸和无奈,可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做出喜悦的模样来。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一家人达成了一致。
那么接下来,就需要着手做准备了。
不过林清源并没有急着去跟刘盈表态,而是立刻找来了张不疑,要他调查一下那个筮者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因为这事张不疑之前参了一手,所以这会儿就难免有点心虚,好在林清源的重点怀疑对象是刘盈,也就没注意到,只嘱咐他快点查一下,然后告诉自己。
张不疑自是答应不提,可等他一离开皇宫,立刻就回了家,求老父亲支招,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回应才好。
留侯的府邸,张不疑正急得团团转,可张良却淡定的很,甚至有兴致自己和自己对弈。
“父亲,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太傅这会儿可是要儿子我调查那个筮者的死因,这万一要是牵扯出什么来,以太傅的脾气,怕是不能善了的啊。”张不疑忧心忡忡。
“不能善了就不能善了,左右不干我们的事,你急什么?”张良依旧淡定,甚至没有抬头看他,而只是专注的看着棋盘上的局势。
“怎么不干我们的事啊?父亲,那个筮者一直病着,那可都是你授意儿子干的啊,要是被查出来,那……”,张不疑只想想都觉得窒息。
“我授意你让他闭嘴的同时保住他的性命,我让你杀他了吗?”张良反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张不疑摇了摇头,如实道。
“这不就结了?也就是说,对方的死,另有缘由,根本怪不得我们。”
“再说了,现在清源是让你去查对方的死因,又没问你其他的,你多什么嘴啊。”张良这是在提醒他别慌,另外快点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刚才真是关心则乱了。”张不疑瞬间就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忙恭敬的表示了自己的佩服。
“你不是关心则乱,你是分不清做事的主次了。”
“别说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就算真的有,那清源不是嘱咐你去查了吗?你还真的要把自己交出去不成?”
“这做人做事啊,不能这么死板,需要见机行事才行。”
“还有,那个真相,有时候也未必是清源想要的,他现在只是想寻一个答案,好为这件事画上句号,那你就给他一个答案不就得了?”
“先前叔孙通不是在朝堂上叫嚷着小翁主那母仪天下的命格,叫嚷的正欢吗?”
“那他是怎么得来的这个消息呢?无非是通过探问卜算的筮者,那么如此一来,他的嫌疑就最大了。”
“当然了,这也不排除别人参了一手的可能,届时查出来有谁,你就如实告知就行了。”
张良先说了一些为官之道,随后又给儿子指了一条明路,这意思也很明确了,让他去查叔孙通和儒家。
如果里头还牵扯到了别人,也不必隐瞒,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保住自己的安危,又给对方一个交代。
“可是父亲,万一这事儿,陛下也有份儿参与,那……”,张不疑想到了一个可能后,十分的为难,只得再次求教道。
“陛下不是万一有份儿参与,而是一定有份儿参与,哪怕这个筮者不是他杀的,也必然是因为他死的。”张良却摇了摇头后,十分笃定道。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猜的还真是丝毫不差,但这并没有解决张不疑提出的后一个问题。
“父亲,儿子是想问,我该怎么跟太傅禀报这件事。”于是乎,张不疑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问。
“罢了,你调查完之后,把结果给我,然后通知清源到家里来一趟,我亲自跟他谈吧。”
张良知道,一旦这件事真的把刘盈牵扯了进来,那在林清源那儿恐怕会产生难以预料的情绪震动。
还有汉匈联姻的事,对方也一直没个准信儿,所以思来想去,张良还是决定与对方面谈一次。
“儿子知道了。”一听老父亲会亲自出马,张不疑瞬间就安心多了,恭敬的行了一礼后,出门去调查了。
而张良却没有他这般轻松,眉头皱的很紧,而他面前的棋盘上的局势,也正陷在焦灼里。
“风雨欲来啊。”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棋局,还是在说朝堂。
第237章
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张不疑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把牵扯到此事的种种线索和蛛丝马迹全都查了出来,并汇总在一起交回了自己父亲张良的手中,而张良又派人去请来了林清源,亲自跟他分说。
“自从匈奴人前来求亲之后,陛下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不喜,叔孙通从来都唯陛下马首是瞻,标榜自己为忠臣直臣,那这次自然不会放弃为君分忧的机会。”
“而想要回绝匈奴求亲,又不至于伤了和气,那就只能在生辰八字上做文章,所以他才去找了那个筮者,试图令其出示一份证明。”
“可那筮者近来缠绵病榻,原是无法回话的,叔孙通便召见了对方的随侍之人想询问一下。”
“那些伺候的下人不敢怠慢,便将他带到了收录卷宗的书房,并查找了小翁主的生辰八字。”
“犹记得当年小翁主出生时,先太后便亲自下令命其卜算,其依据便是生辰八字,也因此,叔孙通不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还看到了那个母仪天下的命格。”
“所以,他才会在朝堂上说了那番话的。”张良把几张帛书先递给林清源,在他看的功夫,自己则在一旁解说。
“叔孙通是急着表功,以为把我女儿嫁给太子会是整个皇室乐见其成的事,所以才会不管不顾的将此事在朝堂上捅了出来。”
“明着是为国分忧,为君分忧,实则还是利益作祟,贪心所致,简直混账!”
林清源看着帛书,听着解释,随即便冷笑一声,直接道出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叔孙通和儒家贪心不足也就罢了,那张恢和法家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也牵连了进来?”当他看到第二张帛书记载的眉头后,却产生了些许疑惑。
“我倒觉得,他们没有参与,而是被拖下水的,原因就在于叔孙通和儒家将此事抛出来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夸赞和奖赏,反而迎来了陛下的怒火和冷遇。”
“以至于他们察觉到不妥,为了分散落在自己身上的嫌疑,这才会把张恢和法家一起捎带上了。”
张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且只凭这点蛛丝马迹就把真相推了个七七八八,可见这大汉第一谋士的名头是实打实的。
“不过,依我看,张恢和法家也不是全然的无辜。”但随即,张良又补充了一句。
“怎么说?”林清源皱了皱眉。
“我怀疑,张恢虽然不知小翁主的命格,但却猜到了你并不想把女儿嫁入皇室的想法,又见叔孙通上蹿下跳的张罗这件事,便起了冷眼旁观,擎等着对方掉坑里的心思。”
张良把两派之首的算盘那是剖析的明明白白的。
“可我不愿把女儿嫁入皇室的事,从未对外人言啊。”但林清源仍有疑惑,不知自己的心思何时泄露出去的。
“你虽未曾对人言,但这些年却一直把周亚夫带在身边教导,且去岁代国之行还特地允他跟随,平素也不阻止他和小翁主接触。”
“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匈奴使团言说了求亲之事后,周亚夫便再也不曾去鸿台探望过小翁主了。”
“虽然周勃明面上说自己的儿子病了,不宜走动,可这病的也未免太是时候了吧,许是避嫌也未可知啊。”
“而周亚夫年轻气盛,指不定在郅都面前说过什么,或者露了端倪,让其猜到了几分,郅都要是知道了,那就跟张恢知道没什么区别了。”
张良这番话基本就坐实了张恢和法家知情,但却闭口不言的行为了。
不过这也正常,说来儒法两家到底是死对头,张恢不提醒叔孙通,而是看着他掉坑里也是应有之理,毕竟,没的说要资敌不是?
可林清源现在却根本不想听什么道理,更不打算共情他们,反而胸中满是怒火!
“儒法两家素来不合,先前他们无论如何争斗,我都可以不管,可现在他们争斗却拿我女儿的婚事做筏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冷笑一声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张良看了他一眼。
“儒家是始作俑者,其行可恨至极,法家冷眼旁观,也不是好东西,都应该加以惩处,重重打压,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林清源双手握着帛书,手背青筋都已显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而他这话,也显然已经失了偏颇,进入了迁怒的状态,张良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却不能真的让他这么干。
“也好,打了儒家,压了法家,我们道家就在朝堂上一枝独秀,然后就把这豺狼虎豹什么的,都招来了。”
可这劝正在气头上的人,也是需要点技巧的,好在张良精通此道,所以这一开口,他就附和对方,但同时又抛出了新的隐患。
“思想文化统一,本就是治国者该做的事,怎么就能把豺狼虎豹招来了?”林清源也果然顺着问了出来。
“那是因为你现在做这件事的出发点,并不是为国着想,至少不全是,其中夹带着个人的恩怨和愤恨,这你否认吗?”张良反问道。
“……我不否认,可那又怎么样?如今这事儿闹到如此地步,盈儿也有责任。”
“我就算打击报复儒法两家,难不成他还会站出来为他们鸣不平吗?”林清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嘴硬。
“是,那肯定不能,只是清源啊,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陛下爱重你,这些当然无所谓。”
“可若是有一天,陛下要是真计较起来,那这就是赤裸裸的把柄。”
“届时我们道家就会是别家眼中最鲜嫩肥美的那块肉,你说,怎么能不引得豺狼虎豹们直流口水呢?”
张良也不用假大空的话斥责说教,而是跟他摆事实,讲道理。
“清源啊,你方才提起统治者该做的事,那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陛下为何在朝堂上设立左右丞相,而他自己则坐在正中央呢?”张良引导着他自己思考。
“当然是为了平衡。”林清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留侯?”可话音才落,他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回过味儿了。
“陛下治国要平衡,那我们作为执政思想的实行者,也需要平衡啊。”张良也不忸怩,直接奠定了此番谈话的基调。
“别说儒法两家底蕴深厚,一时不能连根拔起,就是你真的做到了这点,难道就那么自信,不留一点后患吗?”
“再者,如果真要论个是非对错,他们纵然有罪,可也罪不至死,可你今日若是把事做绝了,日后难保不被报复,这冤冤相报,又是何必呢?”
“最重要的,这事儿已经出了,你就算打击报复儒法两家,结果也不会改变了。”
“而且这两家也未必就是故意要与我等为敌,无非是阴差阳错,最终才酿成这等苦果。”
“当然了,你是小翁主的父亲,为父情急,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在这个紧要关头,你不想着如何解决女儿的婚事,反而操心别人的安危,只怕就有些失了分寸了。”
张良语重心长的的教导着他,并不着痕迹的把谈话的重心进行了转移。
“说来,对于小翁主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他继续问。
“我只能忍痛割爱了。”提起这个,林清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甚至都心痛到别开了眼眸,回应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小翁主就是要远嫁了?”张良听到这儿,也有些不忍。
“是。”林清源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已忍痛割爱,那就不妨把声势做的再大些,女儿要远嫁,亲人朋友都不能陪在身边,那么能保护她的,除了丰厚的嫁妆,莫过于为国出使的名头。”
“而要做到这点,只能设法给陛下施压,派人通知匈奴使团前些日子朝堂上发生的事吧。”张良是真心想为林清源,也为小翁主做点什么,所以他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留侯是想借由这件事,使得匈奴人提出抗议甚至是威胁,然后我再主动提出嫁女,以全这为国出使的名头吗?”林清源知道这其中的好处,可他就是不情愿。
“可留侯啊,这样的话,我成什么了?我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啊,还配当人家的爹吗?”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侮辱。
“这外人的眼光和议论,难道还能比小翁主得了实惠更让你看重吗?清源,莫要意气用事。”张良皱紧眉头提醒他别说这些虚的了,现如今还是正事要紧。
“……”,林清源何尝不知对方说的有道理,可他这心里,就是委屈的厉害,眼睛也酸涩的很,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女儿将来能过得好些,他什么都愿意承受。
“那叔孙通他们的事呢?我就什么都不做吗?”不过这会儿他还没忘了那些火上浇油,把事情弄到更糟的家伙,更不甘心自己要受骨肉分离之痛,对方却毫发无损。
“你当然可以打压他们,但是要适度,而且要有其他正当理由,以免被按上公报私仇的罪名。”
张良体谅他,而且儒法两家也确实做的不地道,所以才提了这样折中的建议,意思是,让他在处理对方的同时,也要注意保护自己,特别是后面的才是更重要的。
“……我知道了。”林清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先把报复儒法两家的事搁在一旁,而是专注给匈奴使团散播了消息。
得到汉朝人用小翁主的生辰八字占卜出了母仪天下的命格,领头的匈奴使臣左大将呼衍氏第一反应是大喜。
因为这个结果正和十多年前匈奴王庭的祭司们占卜出的结果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桩婚事必然是大吉的存在。
但随即,左大将呼衍氏就听到有大汉的朝臣建议把小翁主留在长安,并和他们的太子殿下订婚,而不是远嫁匈奴时,他就从欢喜变成了愤怒!
他认为汉朝人这是羞辱,更是不讲道理了。
就算男方候选人同为一国太子,从身份上看并没有高低之分,可他们匈奴早就定下了小翁主为未来的大阏氏,而汉人是今年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也就是说,若要论个先来后到,也应该是他们匈奴的王子更胜一筹才是。
而且当年汉匈联姻的国书上也写的清清楚楚,婚约早已定下,且两国之间也因为这桩婚事的存在而保持了十数年的和平,如今汉朝人说反悔就反悔,实在是可恶至极!
而匈奴人从来也不是受了委屈不说的性格,更别提,此时匈奴的国力和汉朝相当了。
有底气,有身份,那左大将呼衍氏自然不带怕的,当即就找上了负责接待他们的汉朝大臣,强硬的表示如果汉朝悔婚,那他们匈奴也不是好欺负的!
如果汉人不想联姻以求和平,那他们匈奴人也不介意使用武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接待他们的汉臣自然不敢隐瞒这等威胁,立刻就把消息传递到了宫里。
本来这种事应该私下里谈更容易解决些,可林清源和张良之前商量着要把事情闹大,也就暗中用了些手段,使得这个消息在*刘盈召开大朝会的时候传进了宣室殿。
而这如此直言不讳的战争威胁也瞬间让大臣们炸了锅,众臣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到底要不要为了留住小翁主而和匈奴发起大规模的战争。
其实人人都清楚,如果从利益得失的角度来看,联姻反而比开战划算多了,可偏偏大家也都知道,陛下和太傅根本不愿意把小翁主嫁给匈奴人。
如果他们开口说联姻比战争好,纵然最后达成了和谈的结果,估计陛下和太傅也会记恨上自己,聪明如这些朝臣,又怎么会搞这种后患无穷的事呢?
就算真的要干,那也得让别人去干,他们坐享其成就好了。
也就是说,现在人人都想要好处,却又不肯开口说话。
而叔孙通和张恢本来能跳出来反对的,可他们两个因为筮者的死,还处在被刘盈怀疑的状态下,如今也不敢随意表态,只能假装和一旁的同僚商量着。
可坐在上首处的刘盈就心急如焚了,他甚至亲自怒斥了匈奴人的威胁,可大臣们虽然纷纷附和他,但仍是不肯在汉匈是战是和的问题上表态,只含糊的敷衍着,这也让刘盈甚为恼火。
直到外头守门的侍者突然唱名通报,言说太傅带着小翁主来了,这喧闹的大殿才安静了下来。
林清源和小嫣然难得穿了正装朝服,显得庄重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决绝。
刘盈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妙,想要提前解散朝会,可他们父女却直接跪在了大殿正中,朝着上首处的刘盈恭敬的行了一礼。
然后,父女两个对视一眼后,同时出声,言说愿意答应汉匈联姻,以解困局。
刘盈闻言,立刻就急了,本想阻止,可却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太傅此举高义,小翁主更是大德,肯为国牺牲,当真是可歌可泣。
然后附和的声音便多了起来,当事人都愿意了,那那些主和的家伙,自然迫不及待的蹦出来摇旗呐喊。
这给刘盈气的啊,什么似的,可又没办法当堂反驳,只能匆匆散朝,言说改日再议。
等大臣们都走了之后,他便亲自把林清源找来了书房,看来是打算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了。
第238章
亏得是嫁小翁主,这要是嫁我们的女儿,陛下也舍不得弄这么大的排场吧。
“先生,你今日这是为何啊?难道你不疼嫣儿的吗?竟然舍得她远嫁草原荒漠,给那匈奴蛮夷为妻吗?”
刘盈简直不能理解,皱着眉头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但目光一直看着林清源,誓要他说出个理由来不可。
“我当然舍不得,可我又能如何?!”
“方才朝堂上的形势你也看见了,面对匈奴人用以开战的威胁,又有几个人真的愿意为我的女儿考虑呢?”林清源叹了一口气。
“朕可以下令,让他们动员起来!”刘盈不假思索道。
“然后呢?朝野上下会说,陛下为一女儿家却置万民于不顾,而嫣儿,也会遭尽口舌,招人厌恶,我就这么一个骨血,哪里忍心让她受这个罪呢?”
“还有,汉匈联姻,我纵然心痛难忍,可真若成了,也不过是我们一家人哭而已,但要是开了战,那哭的,就是千家万户了。”
“谁人的骨肉不是亲生血脉?谁家的父母又是铁石心肠?推己及人,我又怎么忍心呢?”
林清源把当初张良劝自己的话抛了出来,虽是应对刘盈,可也真是说到了痛处,一时红了眼眶,只觉眼前一片水光,不知不觉间,竟是落下泪来。
他也不曾嚎啕大哭,但也正因如此,这般隐忍不发,默默流泪的模样,反而让人更能共情。
多少年了,刘盈何曾见林清源落过泪?此番忍痛割爱,看来是真的伤心到极点了。
故而刘盈并没有怀疑什么,更不知道,这是林清源不得已之下,自己为女儿选的路。
也因此,刘盈把所有的责任和恨意都加在了匈奴人身上。
“这些不知礼节的蛮夷部族,我们大汉跟他们做生意,开互市,不知得了我们多少好处了,偏现在还要来逼亲,想要夺走朕的外甥女,其行甚为可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又何尝不恨?!可这事儿说穿了,还是我们当初实力不足,否则何以十多年前就定下了汉匈联姻?”
“如今匈奴人拿着国书逼上门来,虽态度不好,但到底占理儿。”
“而倘若我们悔婚,那就无异于将把柄直接送到人家手里,届时烽烟一起,战火纷飞,你我又该如何面对这天下百姓?”
林清源摊开手,面上全然是进退两难,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和心酸。
“可这天下是朕的,朕要留住外甥女在身边,何人又敢说什么?!”刘盈不忿的很,脱口而出竟是这样的话。
“是,这天下自然是你的,是刘家的,可有一句话也是事实,却偏生没人敢说。”
“这天下是你和刘家的,可你和刘家也是天下的。”
“为了保住天下,守住江山,有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忍痛割爱,既然享了天下之养,那就要为天下担起责任来。”
“盈儿,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清源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赌气了,只能反过来劝他,可心里却分外无语。
明明这个局面是刘盈自己造成的,自己要骨肉分离,对方也要负大半责任,可现在,他这个受害人却还要安慰这个始作俑者,这是什么地狱级别的笑话?
可无论心里再怎么觉得这事荒诞无稽,他也不得不继续做下去,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先生,姐姐知道这件事了吗?”而刘盈听了这许多道理,却仍不死心。
“刚才不知道,现下也该知道了,我正想着,如何跟她开这个口呢,若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劝劝她?”
林清源自然不能说自己已经说服了刘元,只能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甚至邀请刘盈一起去劝慰。
“……也好,也不知姐姐现下哭成什么样了,必是十分伤心的。”
“你我一起去开解开解,或是寻个别的办法把匈奴人糊弄过去,姐姐也不至于如此难受了。”刘盈说着说着,就还想着做点什么。
“那依你看,怎么糊弄?”林清源看出了他有别的想头,只冷眼瞧着问他。
“联姻继续,新娘换人,如何?”刘盈也算是有急智了,竟是想用李代桃僵的法子。
“可那两个匈奴王子都见过嫣儿,就连左大将呼衍氏也是见过的,就在去年的代国边境上。”
“而且嫣儿天生神异,可影响花草树木的生长,这等能力,你觉得找谁来替能瞒得过去?”
林清源都快被他幼稚的想法气笑了,但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满,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说明此举不可行。
“……如此说来,竟是非要嫣儿远嫁不可了吗?!”刘盈咬了咬下唇,显然是极其不情愿的。
“形式如此,我便是再不舍,也无法了。”林清源缓缓的摇了摇头。
“可……”,刘盈还想说点什么,但见林清源这一副悲切万分的模样,又不忍戳他痛处。
且汉匈联姻若是真成了,他纵然会失去让外甥女成为儿媳妇的机会,可也将为此得到和平。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是得利的那一方,那么如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盈又眼看林清源悲痛欲绝,仿佛不想再谈下去的模样,他也不欲再过分逼迫,只能转移话题,打算和他一起去看看刘元和小嫣然。
两人结伴到了鸿台,刘元正抱着小嫣然哭,这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她确实为女儿远嫁而心痛不已。
即便丈夫之前已经为她分析了利弊,可她心里仍是接受不了。
而受她情绪的感染,小嫣然也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可还不忘了安慰母亲,自己这是为国出使,是好事,不能哭。
在门外的刘盈和林清源听到这儿,也是既欣慰又心酸,现下母女两个哭成这般,可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无能为力。
林清源也就罢了,到底和他们是一家人,可刘盈就觉得羞愧难当,实在无颜面对姐姐和外甥女,最后竟是也没和她们相见,只轻声嘱咐林清源好生安慰她们,然后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林清源知道,刘盈不止是无颜面对自己的亲人,更是恨自己的无能,无颜面对自己,所以才会如此。
索性现在林清源觉得妻子和女儿也不是很想见刘盈,也就没有阻止,任他匆匆离去。
然而,林清源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尘埃落定,只要刘盈一天没有正式宣布汉匈联姻定下来,那么,自己就必须给他继续施压。
以及拿女儿的婚事做筏子,用来捞功劳,表忠心的叔孙通等人,都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林清源咬紧牙关,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挺住。
如果自己的家庭要为这场婚事承受十分的伤痛,那么那些背后的推手,必然要承受十二分!
所以林清源就不着痕迹的派人在刘盈耳边频频提起这些人。
而刘盈本来就为汉匈联姻的事分外恼火,又想起现在这一团糟的局面,都是因为之前那个筮者被杀而导致的,自然而然,他就迁怒了涉及到此事的叔孙通等人。
只是碍于现在汉匈联姻之事最为要紧,他还要用他们,且腾不出手来收拾,所以暂时压着火气。
但任谁都知道,怨气和怒火越是压制,那么将来爆发出的力道也就越大,所以林清源并没有对刘盈现在的不处理行为进行发声。
而叔孙通等人还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了,不禁渐渐放下了戒心,而专注的和匈奴人交涉着两国联姻的事宜。
他们告诉匈奴使臣,他们的皇帝已经答应了此事,但前提是要求匈奴人将稽粥王子立为王储并由他来履行汉匈两国的婚约。
不仅如此,汉朝这边还提出了举办婚礼时,希望冒顿大单于带着儿子亲自到边境下聘礼,并参加婚礼仪式。
当然,出于礼尚往来,相互尊重的需要,大汉的皇帝也会和皇亲国戚们亲自到边境送嫁。
还有,鉴于汉匈两国都是寰宇内的大国,这场联姻的排场绝不能小,规模要空前盛大,聘礼和嫁妆都要比照迎娶一国之后的身份。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堪称‘苛刻’的条款,比如允许王子和小翁主定期通信,互相了解,还有关于省亲与否……等等问题。
但纵观全部,最主要的就是上面这三条而已。
第一条要求稽粥王子为联姻人选,以及让他和小嫣然互相通信,自然是林清源提的,这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
自然了,他也不会傻到人家信里写什么就信什么,为了更好的了解自己未来女婿的品行,他动用了暗线。
林清源要求之前作为他内应的乌孙王子猎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描述稽粥王子的衣食住行,待人接物等等方面的具体情况给自己。
这样也是以便他能更好的知道女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能教女儿在日后如何与其相处。
至于后面对匈奴的种种刁难,那都是刘盈示意叔孙通他们干的。
说到底,刘盈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把外甥女嫁给一个匈奴人,所以才会既要冒顿大单于亲自来下聘,又说排场要大,还有其他种种条款了。
但是令刘盈和汉朝大臣都没想到的是,匈奴使团将这些要求传回匈奴王庭之后,冒顿大单于竟然悉数答应了下来。
对方并表示,大汉的皇帝愿意亲自到边境为外甥女送嫁,那他这个做大单于的,自然也该亲自到现场为儿子下聘。
至于婚礼的排面问题,冒顿大单于还特别来信,言说让刘盈放心就是。
如此一来,压力就给到了汉朝这边,毕竟,提出的诸多条款人家都一一接受了,那么这桩婚事看来是再无悬念,刘盈简直憋屈的要死,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经过这一系列的磋商,时间早已过去三个多月,来到了六月初,彼时,汉宫里也有喜事发生,原是窦漪房已经生下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她和刘盈的第二个儿子。
整个皇室乃至朝野上下都觉得这是大喜,不提多子多孙本就是大家看重的好事,再有就是,有了二皇子在,将来也更保险一些。
毕竟,汉朝的医疗水平有限,生下来却养不大的孩子多的是,皇室尤为如此。
可奈何刘盈不肯纳妃,所以众人也只能盼着窦漪房多生几个备选,这样万一太子殿下夭折,还有二皇子在,不至于说后继无人。
而自己第二个儿子的降生,也让刘盈暂时忘记了怒火,一心陪着妻儿,并给孩子取了名字,唤做刘武。
一直到窦漪房出了月子,他们夫妻的感情都很和谐,直到有一天,他们谈论起了汉匈联姻的事。
“听说长公主正在筹备小翁主的嫁妆,今儿要绸子,明儿个要缎子的,忙的不得了,看来她是认了这门婚事了。”
椒房殿里,窦漪房哄睡了小儿子后,便来到内室,陪刘盈坐着闲聊。
“姐姐不认又能如何?如今汉匈联姻已定,朕都无法改变,更何况她了。”刘盈听到这儿,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至于说嫣儿的嫁妆,姐姐作为生母,自然是要亲自筹划的,这也没什么啊。”他摇了摇头。
“而且,我还想着给嫣儿多多的添妆呢,也许这样能让姐姐稍微好受些。”刘盈这样打算着。
“那陛下和长公主打算给小翁主什么规格的嫁妆?”提及这个,窦漪房也上心了不少。
“规格嘛,那自然是比照迎娶一国之后的水准,就是稍稍逾制也没关系。”
“至于嫁妆的种类,我也问过姐姐了,这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家具摆设,各种药材,还有整套的乐器,以及嫣儿喜欢的各色藏书,都要提前预备下。”刘盈倒是没有瞒她,如实告知了。
“别的也就罢了,这乐器居然要备下一整套吗?那长公主有没有说,给小翁主陪嫁的,到底是大套,还是小套?”窦漪房一听就不愿意了。
“这要是大套的乐器,那就包括六十四件的青铜编钟,二十四件青玉编罄,还有大鼓,小鼓,古琴,古筝,锦瑟,宝瑟,箜篌,洞箫……等等,加起来就得两三百件。”
“这还只是乐器,若是配合演奏的伶人,优人,以及歌舞宴会所用的舞姬,保养乐器的小厮陪侍等等,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得好几百人呢。”
“光这一项的支出,就不知有多少了,长公主此举,是否有些太过分了?”窦漪房小声抱怨着,话里话外就是嫌弃刘元要的太多了。
“这怎么能说过分呢?嫣儿是姐姐的心头肉,又是我唯一的亲外甥女。”
“如今她不能嫁在姐姐跟前,而是要远嫁草原,那我们多准备些嫁妆给嫣儿傍身,那也是应有之礼啊,左右我们又不是拿不出来。”刘盈却不以为然。
“再说了,这是两国联姻,若是在陪送上让匈奴人比了下去,那我大汉的脸往哪儿搁啊。”
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窦漪房也知道这事儿事关整个汉朝的脸面,也就不敢在嫁妆上酸了,转而问起了其他。
“那长公主有没有提,除了物件之外,又要陪送多少人伺候了吗?”她问道。
“姐姐已经命少府那边去统计了,嫣儿身边的女官侍从,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奴婢,士兵,以及各种婚礼所需的人手,歌舞乐姬,还有他们的随侍……等等。”
“这略微加一加,怎么也得过了六千人。”
“还有啊,这次婚礼冒顿大单于和我们都要亲临,这送亲的和接亲的人加起来,也不会少于一万。”刘盈简单算了算后,得出了这个结果。
“那这婚礼的场面,简直再气派不过了吧。”窦漪房越听心里越酸的慌,这嘴上也就没个把门的了。
“这亏得是嫁小翁主,这要是嫁我们的馆陶,陛下恐怕也舍不得弄这么大的排场的吧。”她话里话外,就是在指责刘盈偏心。
“你这叫什么话?嫣儿是为国出使,牺牲甚大,我们却在陪嫁上斤斤计较,那岂不是落了下乘?”刘盈听了这话,也不高兴了。
“至于这婚礼的排场,你要是羡慕啊,那就答应把馆陶嫁到匈奴去吧,那朕也给这么多陪嫁,端看你愿不愿意?!”
本来他就对汉匈联姻很不爽,觉得亏欠外甥女良多,可眼下妻子还在嫁妆上抱怨个没完,那他自然没好脸色了,直接就甩出了一句这个。
“……”,窦漪房被怼的满脸通红,别误会,不是羞的,是气的。
可她偏偏反驳不了,也怕她这一张口,刘盈就真的让她的女儿远嫁了,没法子,她也只能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夫妻两个在这个话题上不欢而散。
第239章
他们都大了,也不好再单独见面了。
自从汉匈联姻正式确定以来,眨眼间就过去了三年,彼时,小嫣然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
按照汉朝的习俗,女子十五岁为及笄之年,需要在生辰当日举行及笄礼。
所谓及笄,就是到了可以用簪子把头发盘起的年纪,不仅表示该女子已经成年,还表示可以议亲许婚了。
当然,小嫣然的婚事肯定是不用议了,因为早就定好了。
十五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头上盘着发髻,并插着玉簪,身着黑红色的深衣,只往那儿一立,便是汉宫里最亮眼不过的风景。
人人都在称赞小翁主那美丽的容貌,优雅的举止,以及为国出使的高尚品德,可只有她的亲生父母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于欢喜和欣慰中,还带着心疼和无奈。
而小嫣然自己,却更坦然一些,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份命运。
结束白日的喧闹后,一家三口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小家,鸿台的厅堂里,林清源和刘元并排坐在上首,而小嫣然则是立在房间正中。
“爹爹,娘亲,女儿今日及笄,是为成年,又已议亲,不久后就要离家而去,不能承欢膝下,早晚孝敬。”
“然父母的养育之恩,女儿必将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她郑重其事的说着话,并恭恭敬敬的给爹娘行了叩拜大礼。
“嫣儿,起来,快起来,让为娘的好好看看你。”刘元头一个情绪绷不住了,有些急切的招呼女儿起身。
小嫣然抬起头来看向爹娘,眼眶也有些发红,但她仍坚持跪着。
林清源和刘元都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尽孝,因为之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所以现在要多跪拜,以尽孝道。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便是再成年了,要出嫁了,那也还是我和你娘亲眼中的孩子。”
“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只要你将来过得好,那就算是对我们尽了大孝了。”
但他们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直跪着,双双起身来到她跟前,将其扶起,林清源更是不住的宽慰着,话里话外就是要她保重自身,这样他们就算安心了。
“爹爹,娘亲……”小嫣然听了这番话,眼眶更红了些,一左一右的拉住父母的手,心下情绪激荡,有些哽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恰逢此时外头有宫人禀报,言说陛下有急事宣召,请太傅到宣室殿议事。
“今儿个是花朝节,又是我们嫣儿的及笄礼,而且现下都快傍晚了,能有什么急事啊?”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被打断,刘元心情很不好。
“既然都说是急事,应该是突发情况,不在预料之内的,别担心,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你们娘俩儿好好说说话,饿了的话,就传晚膳,若是太晚了,就不必等我了。”林清源倒是还比较客观的看待了这个急召,并主动出言安抚住了妻女。
“行吧。”刘元听到这儿,也只能点了点头。
于是乎,林清源去了宣室殿,而刘元则拉着女儿进了内室,娘俩儿坐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我的嫣儿今天真漂亮,可越是看着你这样,我就越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刘元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半是欣慰,半是感慨道。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可却活泼的紧,长得也不像其他婴孩一般,红彤彤的,而是白胖可爱的很,哭起来声音也大。”
“当时你外祖母就跟我说啊,这意味着你健康又美丽,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可想不到这一转眼的功夫,你都要出嫁了,我,我……”,话到此处,她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娘亲。”小嫣然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呼唤了一声。
“瞧我,这是干什么呢,今儿个是你及笄的好日子,我该高兴,该高兴才是啊。”
刘元仿佛才回神,努力想笑着面对女儿,然而眼里的泪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想擦,又怕惹了女儿一起伤心。
“娘亲,这儿没别人,你想哭就哭吧,女儿不笑话你,不仅不笑话,还要陪着你一起呢。”
小嫣然却懂事的很,说着体贴宽慰的话的同时,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方丝帕,作势要给母亲擦眼泪。
“你啊你,小时候调皮的很,这两年倒是越发懂事了。”
明明应该是很欣慰的事啊,可刘元只要一想起小嫣然为何从撒娇卖痴的小女儿家变得这般大方得体的模样,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女儿长大了嘛,自然和幼时不同了,而且这次汉匈联姻,不止是我终身有靠,更是两国结盟的大事,我又岂能怠慢呢?”
小嫣然为母亲擦拭眼角的泪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解着她。
“是啊,这是家事,也是国事,便是你父亲,舅舅,都更改不了的。”刘元听了这话,却更觉无可奈何。
“娘亲,咱们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你饿不饿?我让人传膳吧。”眼看着把母亲的伤心处又勾了起来,小嫣然只得寻了个由头,岔开了话题。
“也好。”虽然刘元明知她这是转移话题,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母女两个其实还是等了林清源一会儿的,可后来见天都黑透了,他还不回来,便没在等了。
她们一起用了饭后,又去照顾小刘启,等把这孩子哄睡了,刘元也让女儿去休息,而她自己则继续等着丈夫。
直到月上枝头了,对方才从宣室殿回来,当时刘元就快睡着了,可一听见动静,便立刻醒了过来,忙上前去迎他。
刘元又问他吃了没,再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马上吩咐人去下了一碗热面,再弄几个小菜来。
一边指挥别人,她自己也没闲着,帮他换了更宽松的衣服,还不忘询问着。
“到底发生什么急事了?竟是让盈儿连顿饭都不管了?”刘元有些疑惑。
“不是他不管饭,是我急着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呃,其实也不算什么好消息,但对我们来说,好像又是好消息。”林清源想了想后,这般回答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跟说绕口令似的?先生,你快别兜圈子了,告诉我吧,发生什么事了?”刘元越听越糊涂,她也懒得去猜,直接问道。
“大月氏人袭击了乌孙的都城,冒顿大单于已经派人去救了,但因为这次战争规模比较大,所以匈奴王庭那边来信说,希望能将婚礼推迟一阵子。”林清源也就直接告诉她了。
“真的?推迟多久啊?”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厚道,但刘元听到这个消息就是非常高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少则三四个月,如果这场战争拖得更长一些,到了冬日,那恐怕婚礼就要推到明年了。”林清源摇了摇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刘元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最好这仗打的更久一些,让他们狗咬狗去,这样我的嫣儿说不定就不用远嫁了。”
她明知这样说不太合适,但作为一个母亲的心还是忍不住让她有所偏向。
“不,依我看,这场仗打的差不多后,婚礼会更快的举行。”岂料林清源听到这儿却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凝重。
“为什么?”刘元不明白。
“因为如果大月氏人在乌孙那儿获得了大量的奴隶和牲畜用来恢复元气,那么匈奴为了更好的弹压住这个宿敌,就必须用这桩婚事稳住南方的我们,以免出现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他讲的很清楚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不仅不会让他们留住女儿,反而会使得汉匈联姻更加牢固。
“……”,刘元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其中的内涵,或许她早就知道这桩婚事反悔不得了,可就是一直不死心。
“不过这一年半载的,嫣儿还是会留在我们身边,你尽可以多陪陪她,这样总也是个好消息了不是?”眼看着妻子落寞的神情,林清源也是心疼,拉住对方的手宽慰了一句。
“……是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能在家多留一天是一天,以后若是真的出嫁了,只怕我想见她一面都难了。”刘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能苦中作乐的这般回应着。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林清源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刘元强打起精神问。
“是亚夫,他早些日子写了一封信给我,明着是问功课,实则是想见嫣儿一面,你觉得,我该允许他们见面吗?”对此事,林清源一直犹豫不决。
“还是别了吧,俗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再者,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见了面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最重要的,他们这会儿都大了,又是汉匈联姻的前夕,还是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刘元很理解这样少年爱慕的心情,但为了女儿好,她还是狠心拒绝了此事。
“也罢,不见就不见吧。”林清源听到这儿,也觉得有道理,便赞同了妻子的建议。
不提周亚夫收到拒绝的回信后,有多么伤心,只说远在北方的匈奴王庭,得知自己的国家部族被攻击,且汉匈联姻又被推迟的乌孙王子猎骄也正加倍的心烦意乱着。
第240章
都是觊觎我白菜的小蠢猪,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南方的汉朝早已是花红柳绿,而远在北方的匈奴地界,也已泛起片片青翠,冰雪融化,牧场长出嫩芽,各色小花散落在草地上,一眼望去,辽阔且壮丽。
然而这样美好的景色,猎骄王子却没心情欣赏,他一早骑着马避开了别人,寻了一棵大树,靠在树干上坐着,目光则眺望着西域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母国乌孙,且此时正遭受着大月氏人的侵略,可偏偏他这个乌孙王子兼继承人却不能回去尽一份力,只能待在匈奴王庭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传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呼唤。
猎骄王子扭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好兄弟兀离王子策马而来,待到近前,便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猎骄问他。
“我来找你啊,自从乌孙被大月氏人攻击的消息传来王庭,你就一直没精神,作为好兄弟,我当然要来陪陪你了。”兀离拍了拍他的肩膀,理所当然道。
“谢了。”猎骄听到这儿,心下有些感动。
“这有什么?我们是好兄弟嘛,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听说父单于已经派了右谷蠡王去支援乌孙了,你的家人和部族一定不会有事的。”兀离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猎骄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我这儿还有一桩好事跟你说呢。”兀离新起了话头,“汉匈联姻的时间推迟了,你听说了吗?”
“婚礼推迟了?”猎骄先是惊讶,“可这算不上什么好事吧。”随后就是疑惑。
“这当然是好事,婚礼举行的日子推得越往后,我就越有机会啊。”兀离兴冲冲道。
“……”,猎骄皱了皱眉,“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汉人的小翁主有婚约的人,是你的哥哥啊。”他提出了质疑。
“那又怎么样?哥哥比小翁主大七八岁呢,而且婚礼一拖再拖,到时候哥哥就更大了,能是什么好人选?”
“我就不同了,我和小翁主同岁,我又这么中意她,她要是嫁给我,那等我将来做了大单于,她就是大阏氏,汉匈联姻也能更长久,这有什么不好的?”
兀离先吐槽了一番自己哥哥的年龄,随后又夸赞起自己来,言语间也毫不避讳的表露出了自己对大单于宝座的觊觎。
“……”猎骄听了他的‘伟大志向’后,不可抑制的沉默了。
可碍于他是自己的好兄弟,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交情,也不得不提点他几句。
“可现在稽粥哥哥才是左贤王,也是未来的大单于,汉朝人更是指定他为汉匈联姻的男方人选。”
“当小翁主嫁给他,将来就是当之无愧的大阏氏,而他们的儿子,也会是新的左贤王,乃至大单于。”
猎骄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无论如何,这草原最高权力单于宝座也轮不到兀离,更不用提早就定好的汉匈联姻的人选了。
“这……”,兀离果然卡壳了,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这也没关系,就算小翁主先嫁给稽粥哥哥也不要紧,万一哥哥死的早,他们的儿子年纪又小,那必然压不住草原各大部族的首领,我到时候就可以当大单于了。”
“等我当了大单于,就还让小翁主当我的大阏氏,把汉匈联姻延续下*去不就好了?”
兀离的想法简单粗暴,而且大逆不道,但不得不说,这非常符合匈奴人的思维方式,但猎骄却觉得,这未必能行。
如果是普通的匈奴女子,那自当遵守匈奴的习惯,但小翁主是汉家的皇室贵女出身,一向深受华夏礼节影响,只怕接受不了这样原始且粗犷的风俗。
而汉朝皇帝又是小翁主的亲舅舅,如果对方一力支持她在丈夫死后保持独身,或者返回汉朝,那匈奴这边,恐怕也不好逼迫。
不过短短几瞬,猎骄就想了这许多,但他却识趣的没有说出来,不是他不为好兄弟着想,而是他知道,就算他说了,兀离也是听不进去的。
“兀离,我记得你也就见过小翁主一面,还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何就对她这般念念不忘了?”实话不能说,猎骄也只好寻了个由头岔开了话题。
“因为我见了她,就感觉晕晕乎乎的。”兀离一听这个,就笑着回答了。
“什么?”猎骄却只觉得满头问号。
“诶呀,就是被迷住了,不止是她的容貌,更是她的脾气性格。”
“当时我一见她我就知道,她天生就该是属于我们草原的姑娘,一点也不像普通的汉人小娘子那样娇弱,反而英气十足,还桀骜不驯呢。”
“我就喜欢这样的,性子够烈,而且还血统高贵,生的又格外的漂亮,就像王庭里最好的千里马,让人只看一眼就彻底走不动道儿了。”
兀离说的粗俗,比喻也不好听,但猎骄知道,对方这是真上心了。
因为在匈奴内部,把漂亮女子和千里马同时拿来比较,这并不是侮辱,反而是赞美。
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他们对马甚至比对人还好,照顾的精细不说,甚至视马为自己的家人伙伴,特别是独属于自己的战马好马,更是珍爱有加。
匈奴人内部又十分看重血脉等级高低,上下尊卑不可逾越。
他们相信,娶一个血统高贵的妻子,能使得自家的血脉更加优秀,所以往往贵族出身的匈奴女子都是很抢手的存在。
至于国力不如匈奴,而嫁过来的外族女子,如果是贵族出身,比如那些西域小国上贡的美女们,她们的地位虽然比匈奴本部贵女要低,但也会获得自己应得的待遇。
而这次汉匈联姻的情况,又不同于以上两种。
汉朝的实力不仅不弱于匈奴,甚至和匈奴旗鼓相当。
而这次联姻的人选,又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且自带祥瑞,又有汉匈两国的祭祀占卜,言说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
那么女方还没嫁过来,她的身份就已经高到了仅次于大单于和她丈夫左贤王的地步了。
特别是这会儿冒顿大单于还没有大阏氏的情况下,那么汉朝的小翁主就是当之无愧的匈奴未来的女主人。
这样的身份背景,容貌性格,也难怪兀离王子对她念念不忘,势在必得了。
其实别说兀离了,就是猎骄自己,都好几年过去了,也还惦记着小嫣然,想着当初他们的朋友之约,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
他想着想着就走神了,还发起呆来,时间还不短,以至于兀离这个神经比较粗的家伙都发现了,连声呼唤了好几遍,他这才回了神,并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好在兀离心大的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又接着跟他畅享自己未来的‘单于上位计划’。
猎骄表面上听的很认真,实则心里想的是,他应该给小嫣然的父亲送一封信去了,提醒一下,有傻瓜觊觎对方的宝贝女儿,顺便请人家就乌孙的问题给个建议。
他相信林清源一定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看在自己给他通风报信这么多次的份上,想必也一定愿意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而林清源在收到信时,正巧在留侯张良的府邸里,张不疑拿了书信过来,林清源也就跟张良分享了,而张不疑则是识趣的退下。
等房间里的两人轮流把这个消息看了之后,得出的结论倒是出奇的一致。
“看来这个乌孙王子,是喜欢上小翁主了吧,不然怎么会着重描写别人的图谋不轨,却又表达自己的坚贞不渝呢?”张良也难得的八卦了一下。
“都是想拱我白菜的小蠢猪,一个个的,没有自知之明。”林清源冷哼一声,显然是看不上对方的。
这是说从做女婿的角度来看的,他觉得猎骄配不上自己的心肝宝贝,或者说,每一个老父亲都平等的看不起任何觊觎女儿的臭小子。
“他没自知之明才好呢,这样将来小翁主嫁过去,也好拿捏一些,少年不得之人,余生也必将念念不忘啊。”张良有些唏嘘。
“怎么?留侯有故事不成?”林清源闻言,也笑着调侃了一句。
“我没有,可周亚夫却有。”张良突然提起了这个,“前几日周勃来见我,喝酒闲谈间大吐苦水,言说亚夫正寻死觅活,他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求我给出个主意。”
“你是小翁主的父亲,亚夫又是你的半个徒弟,你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吧。”
张良传了话,但把选择权给了林清源,这样既没有逼迫的意思,对周家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林清源听到这儿,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有意让他们见一面,可元儿又劝我,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且嫣儿的命格又是这样,但凡有一丝风声传出去,我只怕周家承受不住盈儿的怒火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亚夫有这个心思,也怪我啊,”但同时,又可怜周亚夫。
“那要不你开解开解一番算了,还是别让他们见面了,这少年情爱纵然难得,可全家人的性命更是重要啊。”张良也叹了一口气。
“也罢,那我就跟他说说吧。”林清源也只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