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少君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给他一个太学的名额也不是什么难事。”林清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一致,这场家族内部的风波总算要过去了。
第226章
你觉得陛下会把拥有母仪天下命格的小翁主嫁到别家去吗?
最后那个宫女,林清源还是说动了刘盈和窦漪房,让他们把人交给了刘元处置,到底是宫闱私事,还是由家里的女眷料理最为稳妥。
而刘元呢,虽然不情愿收拾烂摊子,可碍着丈夫亲自开了口,又是自己弟弟搞出来的破事,她也只能认命的拾掇。
终于,赶在十月年节的时候,宫里再度恢复了歌舞升平,帝后和谐的气氛,似乎是为了给窦漪房做脸,也是为了彰显诚意,刘盈在每个场合都和她出双入对。
那些宴请的朝臣和宗亲贵族们看到这场景,也都知道了刘盈的打算,并暂时歇了那些别的小心思,转而称赞起帝后恩爱,大汉之福来。
当然了,他们少不得背后说上两声陛下惧内什么的,可碍着窦漪房是正宫皇后,长子又被立为太子,如今还身怀有孕,也实在没人敢得罪。
只好对此闭口不言,并转而说起鲁元长公主的霸道来,毕竟,这事儿最后是她处置的。
年节宴会上,席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尽显喜庆欢乐,但刘元的心情却并不如何美妙,她总觉得底下那些命妇夫人们,都在背后蛐蛐自己。
“怎么了?不舒服吗?”林清源察觉到妻子的情绪,借着倒酒的动作,凑近她轻声询问。
“没有,只是想着,好人都让先生你做了,盈儿呢,也继续幸福着,唯有这坏事的锅啊,却要我来背。”
“还有那些贵妇宗室女们,她们一定把我当成今天的下酒菜了吧,不然怎么频频望向这里,还窃窃私语的?”她前半句说没有,后半句,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她们那是嫉妒,嫉妒你完全的拥有丈夫和兄弟的偏爱,而她们自己却没有。”林清源并不急着解释,反而从另一个特殊的角度阐述了此事。
“元儿,你会因为自己过得太幸福被人嫉妒而烦恼吗?”林清源轻声调侃着。
“如果是这样的烦恼的话,那还真是奢侈的烦恼啊。”刘元被他逗笑了。
“是甜蜜的烦恼才对。”林清源把手中的酒递了过去。
“行吧。”刘元到底还是被哄好了,伸手接了酒,并跟他互敬了一杯。
而他们的互动就算再怎么说不大,可到底是在宴会上,因着之前那个宫女的事,关注鲁元长公主的人可不少。
特别是那些贵妇们,本来还能用鲁元长公主霸道不容人,日子未必过得好说嘴,可如今看到人家夫妻这般恩爱,突然就感觉自己的怎么那么失败呢?
简而言之,就是她们酸了,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因为刘元的人生,根本就是她们无法复制的。
她是汉高祖和吕太后的长女,天生的嫡公主,当今陛下又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连后宫都交给她打理,而不是由皇后窦漪房掌管,这也就意味着,她有绝对的权力在手。
除此之外,她还天生丽质,又嫁的如意郎君,丈夫不仅生的俊美,在政事上也很有建树。
特别是科举制度的实施和土豆红薯的播种,让林清源一直很受百姓们的爱戴,在民间的名声简直好的不得了。
最最重要的,林清源不仅没有任何妾室,也从来不曾沾花惹草,一直守着刘元这个妻子,十数年如一日的爱重她。
就不看别的,只看这钟情于一人的婚姻,那就是此时的大多数女子可望不可即的了。
如果说他们的婚姻有什么缺憾的话,大概就是刘元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了,不过她的女儿小嫣然出生就自带祥瑞,生的乖巧又漂亮,也算是弥补了这一项短板。
而且如今太子刘启养在刘元膝下,由她一手抚养,跟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太子也很亲近她这个姑母兼养母,甚至比窦漪房更亲。
这也就等于说,哪怕将来新君继位,刘元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么一想,众人瞬间就羡慕的不行,可羡慕也没用,这是人家天生的福气,她们啊,能做的就是好好奉承着,将来能沾沾光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宴会上的贵妇们便摆正了态度,变得热情而友好不说,还频频敬酒,并夸赞起鲁元长公主来。
“我说什么来着?她们是眼红你的好日子呢。”林清源眼看她们转变态度,借着喝酒用袖子遮挡的空隙,跟一旁的妻子说笑着。
“眼红也没用,该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刘元抬了抬下巴,很是骄傲。
“是是是,都是我们公主殿下的。”林清源也乐的哄她。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声,”刘元顺势就低声道,“你让我劝嫣儿的事,我不知道成不成,这丫头一直也没给我个准信儿。”她有点担心。
“没事,我们嫣儿还小呢,什么喜欢不喜欢,嫁人不嫁人的,还早着呢。”
林清源闻言,用目光搜寻了一下小嫣然,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去到了刘盈身边敬酒撒娇,全然一副小孩子姿态,便放下了心,安抚了妻子几句。
“不小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嫣儿的十二岁生辰,她也该懂事了,反正我这心里这几天一直不踏实,你可得多关注着点儿啊。”
刘元是做母亲的,心思细腻些,这担忧的劲儿也大些,一涉及女儿的事,就不免多说两句。
“那我找个时间跟留侯商量商量怎么解决汉匈联姻的事,至于嫣儿将来要嫁给谁,倒是不急。”林清源想了想后,这般回答道。
“说的也是,还是先把嫣儿身上这个枷锁去了要紧。”
“只要没了汉匈联姻的事,那到时候,无论是谁家的优秀儿郎,都得可着我们嫣儿先挑,再不用说选不出个四角俱全的。”刘元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就是这个理儿了。”林清源也是这么打算的。
就这样,他们对这件事,暂时达成了一致,待到年节过后,林清源便挑了一个雪后初晴的天气,带上礼品拜访了留侯张良。
依旧是后院的一处房间,打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梅花,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那般鲜艳,红的恰到好处,还有缕缕芳香传来。
屋舍内,两人正在喝茶聊天,桌上的瓷瓶里也插着梅花,显得闲适且优雅,两人说着说着便提起了这次的边境之行,以及遇到匈奴王子的事。
“其实小友你今天来,更多的是想跟我说说汉匈联姻的事吧。”留侯张良何许人也,只听他说了个开头,就猜到了后续。
“要不说还得是留侯呢,这唯一让我操心的,也就只有这个了。”林清源也不瞒他。
“当年这主意是我给你出的,本来是权宜之计,也怎么也没想到,匈奴人竟然还真的十来年未曾犯我大汉边境。”
“看样子,他们是把这汉匈联姻的事看的很重,你想留住女儿在身边,恐怕是难的很啊。”张良摇了摇头。
“要我说,也没那么难,等战事一起,这婚事自然也就退了。”林清源却比较乐观。
“那万一要是开了战,他们还是不肯退婚,甚至拿悔婚做理由怎么办?”张良却提出了质疑,“届时压力就会给到我们这边了。”
“那留侯的意思是?”林清源看他似乎有主意,也是虚心求教。
“你还记得当年太后娘娘命人给小翁主占卜后,得出的那个卜言吗?”张良却不答反问。
“记得,是母仪天下,怎么了?”林清源的右眼皮跳了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要想母仪天下,那小翁主就必然要嫁给一国之君,成为皇后,如此卜言才算应验。”
“按理说,汉匈联姻的对象是匈奴未来的大单于,称得上是一国之君,如若这桩婚事成了,也算对上了卜言。”
“可要是你不欲将女儿嫁去草原,想把她留在身边,那么这女婿的人选,也就有且只有一个了。”张良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说的是如今的太子刘启。
如果小嫣然跟刘启定了亲,那么不仅对上了当年的卜言,还有了绝对合适的理由拒绝汉匈联姻,若是操作的好,甚至可以避免两国开战。
但是,林清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因为,“可启儿和嫣儿差上八九岁啊,他们两个怎么能成为夫妻呢?”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除了年龄的差距外,小刘启和小嫣然还是表姐弟,血缘关系很近,虽然古人不怎么在乎这个,但林清源却不能不在乎。
毕竟,生物学说的清清楚楚,父母双方血缘越近,诞下的孩子得遗传病的可能就越大。
就算不提这些实际原因,林清源也从未想让女儿当什么皇后。
汉朝的皇后,大多都无子而终,被废的比比皆是,下场都不怎么好,他不想让女儿落到那个地步。
“留侯,就不能解除了汉匈联姻后,我再给嫣儿挑一个别家的郎君做夫婿吗?”林清源不死心,继续问道。
“那么你觉得,当今陛下会把拥有母仪天下命格的小翁主,嫁到别家去吗?”张良只用一个反问,就把这里面最关键的东西点破了。
“……”,林清源不说话了。
“你看好周亚夫是不是?”张良又问。
“留侯,周家绝无可能会造反,我看好亚夫也只是因为……”,林清源试图为其辩解几句。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猜陛下都不会冒这个险,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可能,他都不会允许的。”张良却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且面上表情十分严肃。
“……”,林清源听到这儿,沉默了。
第227章
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亲上加亲的事啊。
从张良那儿回来后,林清源就一直待在书房没出来,就连晚膳都没吃,叫人传话说让她们母女先用,他有点事要处理。
小嫣然见怪不怪,爹爹很忙她也知道,所以乖乖的吃了饭后,回自己寝殿去了。
而刘元却想的更多一些,特别是她知道丈夫今天出门去是为了什么的情况下。
片刻后,刘元来到了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他正坐着出神,甚至专注到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先生?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刘元见状,把带来的食盒放到了桌上,并顺势坐到了他身旁,关切的询问着。
“元儿,你说权力会让以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吗?就好像,性情大变一样?”林清源却不答反问道。
“怎么突然讲这样的话?”他没头没脑突然来一句这个,刘元当然有点懵。
“可是留侯说了什么?扰的你心神不宁了吗?”她猜测道。
“没什么,只是言谈间说了些朝堂的事,让我觉得有些头疼。”
他不欲让妻子知道张良的推测,更不想在没有确定刘盈心意的情况下让她担忧,所以避重就轻,准备岔开这个话题。
“原来是朝堂上的事啊,”刘元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也难怪,争权夺利本就是官场的常态。”
“而我大汉立国时辰较短,朝堂上大多都是布衣卿相,这就好比穷人乍富,免不了会失了分寸,做出些越俎代庖的事来。”
“不过说因为权力而变得陌生,甚至性情大变的,应该不至于吧。”刘元觉得朝堂上的老臣们跟自己记忆中的,好像没什么大变化。
“那如果真的有人在拥有权力后,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呢?你觉得这种情况又该怎么解释呢?”林清源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这也简单啊,据我猜测,应该有两种可能。”刘元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哪两种呢?”林清源追问道。
“一种就是先生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你口中这个所谓的熟人,对方也不是变了,而是本性如此,只不过以前隐藏的好,现在突然得了权力,骨子里的劣根性就掩盖不住了。”
“而另一种嘛,就如先生猜测的那样,权力扭曲了这个人的本性。”
“因为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太美妙了。”
“普通人很容易迷失在其中,分不清是非对错,而只以利害关系来衡量所有。”刘元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但林清源却并不满意,因为他遇到的情况,和这两种可能都不同,甚至更复杂。
因为他和刘盈之间,*除了权力还有亲情,可他现在不确定哪个在刘盈的心中更重一些了。
哪怕刘盈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也一样,他实在不知道在女儿未来的婚事上,到底能不能信任刘盈。
毕竟,天生异象的存在,母仪天下的卜言,同时集中在了自己女儿身上,林清源真的不敢赌。
而亲生骨肉的未来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他这个做父亲的,会后悔终生。
所以林清源觉得,对于这件事,自己必须慎之又慎,最好能找机会探一下刘盈的心意。
他正在思量着该如何试探对方的时候,刘元见他久久不回应,不禁出声呼唤他。
“先生?先生?”
“啊?怎么了?”她连声呼唤,林清源这才回神。
“没怎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想通了没有?”刘元说道。
“还没,我觉得还得有一会儿。”林清源摇了摇头,如是道。
“既然想不通,那就暂时别想了吧,这大晚上的,过度伤神可不好,还有,你也该吃点东西垫垫,不然一会儿怕是睡不着。”
刘元一边关心他,一边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汤品都取出来,还亲手给他盛好送到他面前,催促他多少吃一点。
“也罢,人是铁,饭是钢,耽误什么不能耽误吃饭,等吃饱了再想就是了。”林清源听她这么一说,心下暂时放松,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刘元见状,以为他遇到的事并不大,也就没太在意。
这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岂料第二日晨起就出了大事,原是出现了日食现象。
如今正值年节期间,朝堂众臣都在休假,可碰上这种神秘的天文现象,也不得不提前上班,就连刘盈也要召开朝会商议。
最后的结果一如既往,再次罢免了左右丞相,令他们谢罪于天下,幸好这次日食出现的时间不长,不然就不只是谢罪了,恐怕还得流血才行。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这次风波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也随即产生了新问题,那就是新任丞相的人选。
在正式任命之前,刘盈找来了林清源,在宣室殿和他商议谁比较合适。
而林清源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他定了定神后,提出了两个人选。
“先生的意思是,以周勃和陈平为左右丞相吗?”但刘盈听了,却惊讶的很。
因为,“陈平也就罢了,他是文臣之属,政绩也算出众,之前还做过丞相的副手,如今正位,也在情理之中。”
“可周勃是武将啊,还是太尉,选他做丞相,是否太过草率了?”刘盈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林清源却有另外的说辞。
“诶,此言差矣,谁说武将出身就做不得丞相了?”
“你难道忘了樊哙,樊大将军了吗?当初他也是一等一的武将,可父皇还是任命他为左丞相了,执政多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啊。”林清源还提出了一个经典案例。
“是没出什么问题,但也没什么建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樊哙对父皇的忠心,以及他不善文职工作,所以只能听从……”,刘盈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了。
“先生的意思是?”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用武将做丞相,那肯定是业务不熟练,不过没关系,我们正好给他配两个副手,至于副手的人选嘛,”林清源点到为止。
“这样也好,皇权相权素来都是矛盾的,能设法削弱,总归对朕有好处。”刘盈若有所思。
“那依先生看,让周勃任左丞相为好,还是右丞相为好呢?”他有点为难。
“右丞相。”林清源也很痛快的给出了答案。
“我大汉以左为尊,周勃的功绩也在陈平之上,按理说,该让他当左丞相的。”
“可他毕竟是武将出身,如果一调职就是文臣之首,恐怕难以服众,倒不如让他做右丞相,这样既顾全了他的体面,也不至于让文臣们有太多怨怼。”
“而且周勃一旦成为右丞相,那么太尉的职位就空了出来,全国的军事大权就算彻底落到了我们手里。”
“你尽可以委任亲信担当此职位,进一步加强自己对朝堂的掌控。”他说的头头是道,分析的也很到位。
“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啊,到底周勃是父皇在时的老臣了,又是开国元老,朕这明升暗贬的,要是一个弄不好,恐怕名声就坏了吧。”
刘盈其实非常心动,但他还有所顾虑,怕别人说他刻薄寡恩,但又频频看向林清源,那意思很明显了,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简单啊,你给周家格外施恩不就行了,比如说,给他家的儿郎们找一门好亲事,你觉得怎么样?”林清源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来到了今天的重点。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朕记得,周勃有三个儿子,而如今成年的,也就只有大儿子周胜之了。”
“可朕听说周胜之身体不好,长年累月的病着。”
“这要是赐婚给他的话,万一弄巧成拙,促成一对怨侣,这施恩可就变成结仇了,得不偿失啊。”刘盈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可行。
“那就给周勃的次子周亚夫赐婚如何?这些年他跟在我身边学习,很是上进,而且和嫣儿的关系也很好。”
“他们两个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且知根知底,不然就趁此机会……”林清源的话还没说完,刘盈就打断了他。
“先生,你要让朕赐婚给周亚夫,以此加恩周家,那朕没意见,可怎么能把嫣儿当礼物送出去呢?这不合适。”
“再说了,嫣儿的婚事是何等的重要,怎么可以这么草率的就定下呢?”
“我们做长辈的,应该认真为她考虑才是啊。”
刘盈先是责怪林清源这个决定的仓促,随即又用别的理由回绝了此事。
表面上看,他是为小嫣然着想,说要好好相看,细细挑选,可林清源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根本就不愿意把小嫣然嫁给周亚夫的,或者说,是不愿意把她嫁给除刘氏儿郎外的任何人的。
不管周亚夫还是什么别家的儿郎有多优秀,恐怕刘盈都不会允许的,但林清源不死心,还抱着一丝希望。
“如果嫣儿不嫁亚夫,那你觉得,她该嫁给谁呢?”他几乎是直言相问了。
“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和你说过的亲上加亲的事啊。”刘盈变换了自称,且语气也亲热了不少,而他的这句话,也几乎验证了林清源的猜测。
“依我看,嫣儿嫁给谁都是委屈,倒不如嫁给启儿,我们两家也真正的亲如一家,你觉得如何?”而刘盈接下来的说辞,也完全证实了这一点。
他看起来兴致勃勃的很,可林清源的心却仿佛沉入了谷底,张良之前的提醒,在这一刻,全然变成了真的。
第228章
如果让你在稽粥王子和启儿之间选一个做夫君,你选谁?
“先生,这成不成的,你吱个声啊。”见他长久的不回应,刘盈也有点着急了。
“你让我吱声,我吱哪门子的声呢?”林清源却不答反问道。
“当然是亲上加亲,让嫣儿嫁给启儿的事啊。”刘盈今天居然出奇的有耐心。
“那盈儿,你可还曾记得,启儿如今多大了吗?”林清源眼看他装傻,也只得叹了一口气道。
“是……是小了点,不过没关系,这小孩子嘛,就跟那地里的秧苗一样,见风就长,启儿很快就大了。”
刘盈仿佛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如今不过四岁,但他还是厚着脸皮把话圆了回来。
“再说,这小也有小的好处啊,先生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大可以现在就开始培养,到时候这知根知底,又是血脉至亲的,岂不比外头的什么毛头小子强得多吗?”
说着说着,刘盈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的不得了。
“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末了,他还去问他呢。
“你这是在询问我的看法呢,还是在通知我最后的结果呢?”林清源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先生,咱们这不是在商量嘛,你弄得这么严肃做什么?”刘盈察觉到他话里的情绪不佳,立刻转圜了一句。
“好,既然你说商量,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听到这儿,林清源就知道,这事儿是避无可避了。
“启儿是你的亲儿子,又是我和元儿的侄子,还长在我们膝下,我对这孩子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嫣儿的年纪,差的确实太多。”
“还有就是,嫣儿如今已经快十二了,这孩子向来有主见的很,若是我不经她同意就擅自替她应下这门婚事,我只怕她是不会乐意的。”
为了不跟他闹僵了,也为了顾全双方的脸面,林清源没说小刘启的任何不好,也不提自己不愿嫁女,而只拿女儿的脾气说事,意在委婉的回绝。
“嫣儿的脾气是大了点,可这终身大事又哪儿能都由着她啊,先贤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结亲正理啊。”刘盈为了说服他,竟然把世俗规矩都搬了出来。
“是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盈儿,你若是真的赞同这个所谓的正理,那么现在你的皇后就不会是漪房了。”
林清源听到这儿就知道,对方这是不定下来誓不罢休了,可他又绝对不愿意答应。
没法子,他只能提起了过往旧事,以猛戳刘盈痛处的方式来提醒对方,当年是何等的不守规矩才挣来了如今的幸福生活。
“……”,而听到这儿的刘盈也觉得很是尴尬,毕竟,他心里也是不认同这个的,刚才提起来,也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把婚事定下来而已。
“先生,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母后提议,让我和嫣儿……”,刘盈似乎也不愿意提起那桩让他激烈反抗过的荒唐婚事,于是说到一半就立刻越了过去。
“那是母后昏了头了,可现在启儿和嫣儿,是最般配不过的啊,除了年纪差了点,其他的,那都没的说啊。”他不死心,依旧试图游说林清源答应。
“再说了,这夫妻之间差上几岁也不算什么大事,先生你和姐姐,不就是如此吗?”他还拿林清源和刘元的婚姻举例子呢。
“可丈夫比妻子大许多,与妻子比丈夫大许多,那能一样吗?”林清源也不说他的提议好不好,而只是轻声反问了一句。
刘盈自欺欺人,但林清源却不能任由他如此,更不能在此事上后退一步,否则极有可能会毁了女儿的一辈子,所以才有上面的反问。
“……”,刘盈听到这儿,脸色也有些难看。
“好了,盈儿,两个孩子还小呢,我们没必要这么快谈婚论嫁,还是说说如何加恩于周家吧。”林清源见状,立刻岔开了话题,显然是不欲跟他在这件事上起冲突了。
“那如果朕说,朕想给周亚夫赐婚一位宗室女,以此来加恩于周家,先生也会答应吗?”刘盈却冷不丁的突然来了一句这个。
“可以,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林清源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
尽管他很看好周亚夫,但也不是非他不可,天底下的好儿郎那么多,他就不信找不到更适合女儿的。
也因此,他实在没必要为了周亚夫跟刘盈硬扛上。
更别提,刘盈刚才那话,分明就是在试探他是否真的看中周亚夫做女婿,如果他回答不同意,恐怕不是救人,而是会置周亚夫和周家于险境。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刘盈听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周亚夫,脸色瞬间也好了许多。
“先生,你看这事儿弄的,本来说朝政,这讲着讲着到了儿女婚事上了,也是偏题了啊。”
“你说的也对,两个孩子还小呢,不着急,不着急。”
“那我们就再说说如何加恩给周家的事吧。”刘盈开始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了。
“陛下刚才不是还说,打算给周亚夫赐婚吗?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又反悔了?”而林清源也不拆穿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反问道。
“也不是反悔,就是想着,这长幼有序,若是越过周勃的长子,直接给他的次子赐婚,恐怕也说不过去。”刘盈摆了摆手,解释了一下。
“那陛下是打算给周胜之赐婚了?”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没错,不过周胜之的身体不好,朕可得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宗室女嫁过去,这样才算是加恩于周家啊。”
为了稳住周勃,刘盈这会儿也不嫌弃周胜之是个病秧子了,再说了,反正不是他的女儿嫁给周胜之,所以也就没那么舍不得。
左右刘家的宗室女多的是,从中挑一个性子柔和的,嫁出去给周家就是了。
而林清源也无意阻止刘盈,说白了,就是没必要,连周亚夫这个一直看好的女婿人选,他都能毫不犹豫的舍弃掉,更不用说不熟悉的周胜之了。
不过刘盈的这个举动却也让林清源想起了史书上的一桩事。
如果按照既定轨迹,这个周胜之迎娶的应该是汉文帝刘恒的公主,可现在刘恒英年早逝,还是以代王的身份下葬的,那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女儿嫁给周胜之。
而如今刘盈唯一的女儿馆陶公主还年幼的很,绝无可能下嫁周胜之这个病秧子,可周家又不能不拉拢安抚,那么嫁一位宗室女,就是必然的了。
刘盈不知道,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林清源就想了这么多,他只觉得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这让他心情不错。
只是刚才提及的儿女婚事,亲上加亲的提议没成,让他有些失望,诚然他有私心在里头,可也确实是觉得这是天作之合,除去年龄的差距,再没什么不足的地方。
不过刘盈也清楚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就容易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他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亲上加亲的事了,两人就丞相人选的问题达成一致后,便又说了些其他的琐碎小事,不多时,林清源便离开了宣室殿,回到了鸿台。
彼时,刘元并不在寝殿,她去书房处理宫务了,而小嫣然刚哄睡了小刘启,带着自己的小狼踏雪正要出去玩,就在门口和林清源撞了个正着。
问过刘元和小刘启的情况,确定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打扰自己后,林清源果断决定和女儿单独谈谈。
“爹爹,这是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这么严肃做什么?”小嫣然不明白,但很懂事,还倒了杯茶给他。
“没什么,只是爹爹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林清源接了茶盏,但却没喝,顺手撂在了一旁。
“什么事啊?”见他这样,小嫣然也有些好奇。
“嫣儿,如果爹爹让你在稽粥王子和启儿之间选一个做夫君,你会选谁呢?”林清源思虑再三,还是打了个直球。
“选夫君?”小嫣然简直不能理解,“爹爹,你不是不愿意让我嫁到草原去吗?”
“至于启儿,他是我弟弟啊,如今才四岁,他做我的夫君?这怎么想也……”,她甚至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你不用管别的,你就只告诉爹爹,如果真让你选一个,你选谁?”林清源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在意可行性,只问她要一个结果。
“那还用说?我当然选稽粥王子了,至少他现在足岁,能做我夫君。”小嫣然没有明显的偏向,而是就事论事道。
“那好,爹爹知道了。”听到女儿的回答,林清源心里就有数了。
“行了,没事了,你带踏雪去玩吧。”他摸了摸女儿的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这就行了?行什么了?”小嫣然一头雾水。
“总而言之,你放心吧,爹爹一定会给你找个四角俱全的夫君的。”林清源郑重许诺道。
“诶呀,好端端的,爹爹提这个做什么?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出去玩。”小嫣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转身带着小白狼跑了出去。
而林清源则站在原地望着女儿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29章
汉人重诺,女子重情,就算他要反悔,那小翁主也未必肯吧。
就在林清源为着女儿的未来而忧心忡忡的时候,远在北方的匈奴王庭中,也正在就汉匈联姻之事讨论着。
虽说匈奴人比不得汉人精巧,会各种手艺,但他们却足够强悍,也更知道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加之西域各国以及杂胡蛮夷每年的上贡,匈奴最精锐的十二个部族的日子还是好过的很,而匈奴王族们,更是享受着最高的待遇。
外头风雪交加,可王账之内却温暖如春,还有烤肉和马奶酒的香气萦绕。
不过不同的是,今天并没有其他匈奴贵族们那豪爽粗犷的笑声,反而呈现一种莫名的安静。
原来今天只是召开的家族聚会,且只有匈奴王族的嫡系在,也就是说,现在王账里,只有三个人。
冒顿大单于坐在上首处,稽粥王子坐在他左下方,兀离王子则坐在他右下方。
大汉以左为尊,匈奴亦是如此,从这个位置的安排就足以看出冒顿大单于是属意谁为王储了。
匈奴人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更何况冒顿今日特地设了家宴,就是打算说说家事,气氛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的严肃,父子三个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说着话。
“稽粥,你这次去代国,不仅平息了汉匈之间的摩擦,还救回了猎骄,算你一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冒顿的心情不错,一边用匕首割烤羊肉,一边询问自己的长子。
“父单于,这都是儿子该做的,不敢居功。”稽粥却十分谦虚。
“诶,我让你说,你就说,怕什么?我们大匈奴又不是那些斤斤计较的汉人,这个也不让,那个也不让的,矫情!”冒顿用刀戳着一块肉送进嘴里,并让他大大方方的讲。
“父单于,说起汉人,儿子倒是确有一桩事想跟父单于说说,”稽粥停顿了一下,“是有关汉匈联姻的事。”
“听说你这次见到了那汉朝的小翁主了,怎么样?她长得好看吗?你中不中意啊?”冒顿听到这儿,倒是难得的八卦起来。
“父单于,儿子……”,稽粥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一旁的弟弟打断了。
“父单于,父单于,我中意,我中意啊,那小翁主长得可好看了。”兀离王子高高的举着右手,生怕老爹看不见他。
“那是你哥哥未来的大阏氏,你中意不中意的,有什么要紧?!”冒顿确实看见了,不止如此,他还听见了小儿子的僭越发言,当即就板起脸来训斥道。
“可汉匈联姻的国书上写的明明是谁继任下一任大单于,小翁主就是谁的大阏氏的,父单于现在都还没册立左贤王,那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兀离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当着长兄和老父亲的面就说起了大单于宝座的归属。
而听了他这堪称‘单蠢’的发言,冒顿都快气笑了,一旁的稽粥也没有把弟弟的话当真,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发言,而是看向了老父亲。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有资格当左贤王,乃至大单于了?”
“哦,对了,你还想娶那汉朝的小翁主,那你说说看,你何德何能配得上呢?”
而冒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责骂小儿子,而是想引诱他继续说,看样子是想听听这小混蛋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能打,而且在同龄人中,我最勇猛,他们都比不上我,将来我一定会比稽粥哥哥更厉害!”
“父单于不是也说过吗?我们匈奴人就是谁厉害,谁就上吗?”
“那我怎么就不能想当左贤王,乃至大单于了?”
“还有那汉朝的小翁主,论年岁,也是我和她更接近啊,最重要的,我中意她,喜欢她,我就要她做我的阏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兀离根本就没听出来老父亲这是给他下套呢,竟然就真的开始说了。
虽然他说的全是歪理吧,但不得不承认,居然逻辑自洽,还圆回来了,并给人一种诡异的和谐之感,若是有哪个脑子不清醒的,说不定就被他带沟里了。
庆幸的是,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智商在线,脑子清醒。
冒顿从来都知道小儿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没想到他这脑子居然能简单成这样。
如果兀离只是个普通的匈奴人,那他这个思路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他偏偏是匈奴王族的嫡系,还有资格竞争大单于之位,但却又如此的‘单蠢’,也难怪冒顿从来不考虑把他当做继承人了。
因为匈奴人的大单于可以不勇猛,却不可以没有智慧,更不能听风就是雨,而是必须拥有战略思维和敏锐观察。
也只有这样的大单于才能带领匈奴人走的更高更远,而不是以为只凭着蛮力就能压服所有人。
要知道,能在恶劣草原生存下来的部族,可没一个是莽夫傻瓜,要想驾驭住他们,除了武力威慑外,还需要有智慧才行。
只可惜兀离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自我感觉良好,他不仅想取代哥哥,还想挤掉老父亲,最最让人理解不了的,是他怎么有胆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好吧,可能这也是他的一项优点了,至少他无论干什么都明火执仗的,这也就省去了他的对手背后被阴的可能。
不过现在,冒顿和稽粥作为他潜在的‘对手’,现在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了。
但说实在的,这小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太欠扁了。
“你说你最勇猛,也最配得上那小翁主,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还是说,你现在盼着我早死?”冒顿心里不爽,这语气也就重了起来。
“父单于,我可没这么说。”兀离摇了摇头,本以为他是知错了,可谁知他下面就来了一句。
“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大胆!”气的冒顿抄起一根烤羊腿就朝他扔了过去。
“什么啊,我讲的都是实话,刚才就是父单于你自己说的啊。”兀离不仅没躲,还把烤羊腿抓在了手里,并振振有辞的反驳呢。
“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冒顿见状,再也没了最初看笑话的心思,直被这个小儿子气的七窍生烟!
若非他还记得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否则他刚才扔过去的就不是烤羊腿,而是切肉的匕首了。
兀离似乎也觉出老父亲动了真怒,虽然仍不服气,但还是出去了,不过走之前,他还没忘了把烤羊腿拿走,还边走边吃,主打就是一个没心没肺。
“本单于当年真是太英明了。”见小儿子这幅德行,冒顿也实在忍不住感慨,幸亏从来也没把他当成王储培养,否则将来匈奴铁定得败在这小子手里。
“父单于,弟弟还小呢。”稽粥出言宽慰老父亲,那意思是,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豺狗可不会因为狼崽小就不欺负。”冒顿却摇了摇头。
“你看他那个样子,还真以为天老大,他老二了!”
“简直就是我大匈奴的耻辱,废物!”
“将来肯定也不能有什么出息!”他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不过稽粥啊,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亲兄弟,将来至少给他一口肉吃,别让他饿死在草原上,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冒顿自己杀父杀弟上位,可对自己的孩子们,还是保留着一丝父亲的慈爱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兀离根本威胁不到稽粥的地位,也不可能赢,所以这才让长子宽宥待人。
“父单于放心吧,兀离是我的亲兄弟,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饿着他的,至于刚才那些话,我就权当没听见。”
稽粥也从来没把弟弟当成竞争者,主要是两人都不在一个赛道上,根本没有可比性,稽粥的性格也偏向仁和,并没有对亲兄弟赶尽杀绝的想法。
“那你觉得那个小翁主怎么样?”冒顿听了这话,稍稍放下了心。
“小翁主挺好的,生的也好看,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不过我确信,她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欢喜。”稽粥肯定道。
“那是啊,小姑娘都爱俏嘛,她欢喜你,也是应该的。”冒顿闻言,也与有荣焉,儿子生的帅气,一个照面就把对方迷住,那也是本事。
“不过,父单于,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一下。”但稽粥却并没有这么乐观。
“此次边境之行,我也见到了那小翁主的父亲,他似乎并不怎么愿意嫁女。”
他虽然从来没有和林清源就汉匈联姻的事宜正面讨论过,但却从这次出行的几次交谈中感觉到了对方的抵触态度。
“他不愿意又能如何?这汉匈联姻的事宜早在十几年前就定下了,难道他们还敢反悔不成?”冒顿冷哼一声。
“还有啊,你不是说,你们两个已经交换了信物了吗?汉人重诺,女子又重情,就算他要反悔,那小翁主也未必肯吧。”他对自己儿子的相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他们汉人有句话,叫夜长梦多,这是说无论什么事拖久了,就有可能会出意外。”
“当然,要是一切顺利那自然是好,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汉人那边改了主意,而我们又不知道,那到时候可就被动了。”稽粥考虑的更多一些。
“这个也容易啊,派人去看看不就行了?再过几个月就是那小翁主的生辰,正好以送贺礼的名义,派使者去跟那汉朝的皇帝提一提你们的婚事,看看他什么态度。”冒顿想了想后,如此道。
“父单于思虑周全,那就这么安排吧。”稽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父子暂时达成了一致,等天气转暖后,便有匈奴使者带着贺礼朝着汉朝进发,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猎骄已经提前放飞了一只信鸽,把消息传到了汉朝。
第230章
我已经为他们刘家搭进了一辈子,但我的女儿不可以。
周家接了宫中传来的圣旨,周勃不仅升职为了右丞相,就连长子周胜之也被陛下赐婚,许嫁一位刘姓的宗室女,这桩亲事一成,周家就算是皇亲国戚了。
其他同僚纷纷赶来贺喜,一时之间,周家简直炙手可热。
但奇怪的是,林清源却并没有上门道贺,而只是托人送了一份贺礼,他人则是去了留侯张良的府邸。
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茶点,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围,但气氛却并没那么闲适,反而显得有些沉重。
“你放弃周亚夫了,是吗?”他不开口,张良只能率先打破僵局。
“何以见得?”林清源不答反问。
“陛下给周家长子赐了宗室女为妻,明着是加恩,实则是交换。”
“是以皇亲贵戚的身份换走周勃手里的兵权,并用血缘亲属的关系牢牢绑住周家,令其为他所用。”
“如今周刘两家亲事已定,陛下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当然就没必要另外把小翁主也嫁进去。”
“更何况,小翁主的身份是皇室小辈女眷中头一份的尊贵,她的婚事,陛下自然是慎之又慎,不会轻易许嫁他人的。”
“这一点,陛下清楚,小友你,也清楚。”
张良的意思很明确了,小嫣然绝无可能嫁给周亚夫的,无论是从利益和血缘哪方面来看,刘盈都不会答应的,而他不松口,林清源这个亲生父亲,只怕也是无计可施。
而且不如刘盈的意,他可能不会对小嫣然做什么,但周亚夫就很难说了,那么林清源为了保护周亚夫,此时与其适当的保持距离才是明智的选择。
“我也是不得已啊。”林清源听到这儿就知道,张良已经看穿了一切,但他也无能为力啊。
平心而论,周亚夫由他一手教养长大,虽说现在还不够沉稳,做事有些冲动,但知根知底,确确实实是个人才,也是他一直看好的女婿人选。
可这一朝形势所逼,只能将其舍弃,踢出女婿的候选,林清源也是觉得遗憾的很,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实在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人们都说,好事多磨,错过了周亚夫,说不定啊,小翁主将来能找到更好的夫婿,届时你这个丈人爹,还有的是清福享呢。”
张良见他失落,也有些触动,不由得开口劝慰了几句。
“我还享清福呢,我就快愁死了。”林清源却再次叹了一口气,并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帛书。
“这是匈奴王庭的暗探传回来的消息,言说冒顿大单于已经派了使者来我大汉探问汉匈联姻的事宜了。”他把帛书递过去,并简单解释了几句。
“这头草原狼,这是要来逼婚了。”林清源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的。
“是那个乌孙王子传来的消息吧,他可以信任吗?”张良接过帛书细细查看后,提出了质疑。
他是知道林清源曾在代国和乌孙王子猎骄有过交集的,但却不清楚后者是否真心与他们合作。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一直深深镌刻在汉人们的心底,时刻对不同的民族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这上头说,匈奴使团已经出发,并且预计会在嫣儿生辰当日献上贺礼,时间任务都写的清清楚楚,应该做不得假。”
林清源指了指他手上的帛书,表示这一次应该相信对方。
“那你有什么打算?”张良听了这话,没有再纠结消息的真假,而是用大拇指摩擦了一下帛书正面,并询问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我能有什么打算?那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了,我不愿意嫁女儿,他们还敢强抢不成?”林清源很是硬气,并不打算妥协。
“可我倒觉得真正的危险并不来自匈奴使团。”但张良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什么?”林清源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担心,陛下会借此机会定下小翁主和太子殿下的婚约。”张良放下帛书,把右手搁在桌上,并用食指轻轻敲击了桌面。
“自然了,如果你想促成这桩亲上加亲的喜事,那就当我没说。”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留侯,你明知道我……”,林清源听到这儿,当即就要表明态度。
“小友,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有些事,终归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的。”张良却不等他说完,就抬手制止了他,并郑重提醒对方,说话要谨慎。
“还有,现在的陛下,已经不是往日的陛下了,他对权力的掌控越发深入。”
“如果你真的在女儿的婚事上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就不能全然的信任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其中的含义却沉重的仿佛一块大石,压的林清源有些喘不过气。
“……留侯,如果是你陷在如今的处境中,又会如何破局呢?”良久,他轻声假设道。
“如果我是你,那么不是大概,而是一定会忍痛割爱。”张良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给出了堪称残忍的答案。
“哪怕对方是你唯一的骨肉吗?”林清源不理解,或者说,不想理解。
“哪怕对方是我唯一的骨肉。”但张良却再次点了点头。
“如果舍了我的骨肉能保千千万万的父母留住他们的孩子在身边,那我就一定会舍。”
“小友,说句心里话,那谁家的孩子不是亲生骨肉?谁人的父母又是铁石心肠啊?”
“既如此,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血脉的延续,就枉顾众人的意愿呢?”
他说的很清楚了,这是上升到了道德的制高点,更是裹挟着民意和大势。
因为如果汉匈联姻不成,两国就必然要开战。
可开战的成本太高,胜负又未可知,无论是出于利益还是真心,都会令人犹豫,或者说,和匈奴翻脸,不是第一选择。
但是让林清源答应把女儿嫁入皇家,他也没办法接受。
说穿了,就是他知道,女儿如若嫁给匈奴王子,幸福与否还有一半的概率,可要是嫁入皇室,成为太子妃乃至皇后,那就绝无可能会幸福。
老刘家的男人什么脾性,从史书上就能窥探一二,更别提,林清源是亲身接触过的。
不用提别人,只用看刘盈就知道了,他真的变了许多,变得更像一个皇帝,不,应该说他就是皇帝。
林清源说不出这是好还是坏,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和从前的那个小孩儿不一样了。
但林清源却总还抱着一丝期盼,期盼着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保住自己最珍视的人。
“留侯,你说,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法子,和平解除汉匈联姻的事,那么盈儿会允许嫣儿嫁到别家去吗?”他提出了一个假设。
“反正那个母仪天下的卜言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不是吗?只要不传出去,应该就没事的吧。”他不死心,竟是说出了这样堪称自欺欺人的话语。
“……”,张良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小友,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他摇了摇头。
“可我不能不搏一搏,为了嫣儿,也为了,我自己。”林清源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这一次,不到最后,他是坚决不肯服输的,他已经为他们刘家搭进了一辈子,但他的女儿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以男儿身留在帝王家已经是险象环生的局面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单纯的女儿在后宫又会迎来何等的腥风血雨。
而他的这幅态度,也让张良看的分明,看来是打算为了女儿赌一赌帝王心了。
可帝王心从来都是最难测的,张良不信林清源看不明白,可他现在硬着头皮也要往上冲,无非就是不肯直面这最残酷的一幕而已。
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张良叹息他的一叶障目,可又不得不被这份父爱感动。
“罢了,你想怎么做,那就去做吧。”到最后,他还是松了口。
“只一样我要提醒你,无论何时,别和陛下生分了,你们既是师徒,又为姻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总不好把事情做绝了。”他又补充了两句。
“留侯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林清源听到这儿,心里总算松快了些,因为这就代表,他是支持他的,而这就足够了。
两人就这最重要的事达成了一致,其他的也就不算什么了,又寒暄了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两人还手谈了一局,气氛变得缓和许多。
只是这棋还没下完,宫中便有人来寻,林清源只得告罪一声,先行离去了。
而在他走后,张良低头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纵横的局势,却久久不语。
他的眼神中也不时闪过一丝挣扎,不过最后他还是保持了冷静,并把儿子张不疑找来,轻声吩咐了几句话,要他私下去办一件事。
张不疑虽不明白无缘无故的,父亲为何要自己设法封住宫中筮者的口,但也没敢多问,只是乖乖听命。
可他刚要走,却听老父亲又补充了一句,让他尽量不要闹出大动静,最好能在封口的同时,保住对方的性命,让其不敢胡说八道。
张不疑从来也不见老父亲对什么事如此上心,甚至还特地嘱咐到了这么细致的地步,他隐约猜着可能和刚离开的林清源有关系,但又弄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不会主动去问,这些年掌着情报网,张不疑也很是长进了不少,他明白,有些事,上头不让他知道,那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反正他就两个上头,一个是老父亲,一个是林清源,不管他们有什么筹谋,总不会伤害他就是了。
想通了这点,他也就摆正了心态,老老实实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