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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大的小的都不听话,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长安城也渐渐热了起来,满目都是花红柳绿,盛夏也即将来临,距离林清源定好要出行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最近这两个月,为着这个事儿能顺利成行,他可真是费了大劲儿了,别的不提,就说想要说服刘盈准许他前去边疆,就难得很。

等他好说歹说终于让刘盈松了口,本以为能歇歇了,然后,他的心肝宝贝就隔三差五的来问他答不答应带她一起去。

特别是临近出行前的几天,小嫣然更是一有机会就黏在他身边,生怕一个不留神,爹爹就丢下她,自己去代国玩了。

而林清源呢,也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到底怎么做才能两全,就在他又一次陷入沉思的时候,小嫣然悄咪咪的溜了进来,再次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颈。

“爹爹,我做完功课了,特地拿来给你看。”说着她就从袖中拿出一份帛书递了过去。

“好,爹爹看看。”这些日子被心肝宝贝这样‘偷袭’了好多回,林清源早就习惯了,也就没说别的,而是顺手把帛书接了过来,并批阅起来。

“这篇文章写得好啊,看来这段时间我们嫣儿很努力呢。”他看完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并毫不吝啬的夸奖着。

“那我这么努力,爹爹是不是该奖励我什么啊。”

小嫣然一听这个,快速从背后转到他面前,双手朝上伸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

“你想要什么?”林清源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道。

“我想践行一下爹爹说过的道理。”她也不明说,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

“哦?我说过的道理可多了去了,你想践行哪一条呢?”心知她要胡诌,林清源却乐的配合。

“我想践行,‘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这条。”小嫣然也果然继续了。

“懂了,我们嫣儿,这还是想带着小狼跟我一起去代国看看,最好还能在草原上奔驰一番,是不是?”林清源听她说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丫头的目的一直就是这个。

“爹爹,人家只是,人家只是……”,被这么直白的戳穿心思,小嫣然不由得红了脸。

“人家只是想实践一下,爹爹不是也说,实践出真知的吗?”她给自己找补。

“好,实践出真知是吧,那我让亚夫带着你去上林苑里跑马怎么样?那里也有草场啊。”林清源听到这儿,故意道。

“这怎么能比呢?上林苑再好,也只是园林,比不得草原一望无际啊。”小嫣然一听这个,瞬间就急了。

“爹爹,我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去边境看看,这次你就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她晃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的请求着。

“好了好了,我答应了就是,但走之前,可不敢让你娘亲知道,你必须保守秘密。”林清源笑了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没忘了提醒女儿这几天要乖乖的。

“嗯嗯嗯。”小姑娘连连点头,高兴的什么似的,“爹爹最好了,爹爹最最好,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嘴也巴巴的说着甜言蜜语。

而林清源呢,也逐渐迷失在一声声的夸赞中,最后彻底妥协,甚至偷偷帮女儿置办了几身小少年的衣服,这目的嘛,显而易见啊。

等他们父女连带着周亚夫和护卫队一起出了长安城,刘元才在自己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封早已写好的帛书。

里面的内容,自然是他带女儿一起出行的事实,并为此请求她的原谅。

刘元回来没发现女儿的影子,还以为这孩子跑哪儿玩去了,谁知道,确实是玩去了不假,可却是自己反对她去的地方,就连一直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丈夫也‘叛变’了。

她笃定,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偷跑’计划,而一切的起因,就是林清源那爱女儿到宠溺地步的老父亲的心。

往常她有多喜欢丈夫这点,现在她就多气他耳根子软,越想越气的她,抓着帛书就往外走,看那架势,是打算追回来。

可她正要出门,就和赶来的刘盈撞了个满怀。

“姐姐,这么急匆匆的,上哪儿去啊。”幸亏刘盈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不然非得摔着不可。

“还能上哪儿去?追我的丈夫和女儿去,先生也真是的,怎么就能答应了那丫头呢?”

“这边关也不安全啊,偏偏这俩人还巴巴的上赶着要去。”刘元的气还没下去,忍不住抱怨道。

“放心吧,姐姐,朕都吩咐下去了,代国那边的官员会做好安排的。”

“至于说路上的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朕特地调了南军的精锐跟随,又让郅都随侍,一定会没事的。”刘盈不住的安抚她。

“……”,明明这是很体贴的话语,可刘元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我听你这意思,一点也不惊讶呢,难不成,你早就知道嫣儿要跟着先生一起出行吗?”她怀疑的看了弟弟一眼。

“呃,这个嘛……”,刘盈有点小心虚,他确实是知道,而且他现在过来,就是来阻拦她的。

“姐姐,你听我解释,这个事儿吧,它是有隐情的。”刘盈修改了自称,这意味着他理亏,而刘元在意识到这点的第一时间,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好,那我就听你给我好好解释。”她拽着他就往房间里走,并加重语气强调,这也意味着,她很生气。

而刘盈也乖乖的跟着她进屋,然后开始解说他们那所谓的‘正当理由’,左右就是林清源怎么忽悠他来着,他就怎么忽悠刘元。

而听到连环的保证允诺和各种大道理的刘元却对此嗤之以鼻,因为这套路她简直不要太熟悉。

“……姐姐,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先生他也是爱女心切,况且留侯都给分析了,这个时候出行,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至于我帮着他们隐瞒嘛,也实在是见不得嫣儿掉眼泪,这才……”

刘盈试图描补两句,然而刘元却抬手制止了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是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姐姐,我和先生也不是没想过要提前告诉你,可要是真这么做了,那你肯定不同意啊。”刘盈试图跟她讲道理。

“奥,所以你们就先斩后奏,打量着木已成舟,水到渠成,我就没法子反对了。”刘元却听不进去,语气凉凉道。

“姐姐,这不是……”,刘盈讪讪的笑了笑,想再补救一下,然而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嫣儿胡闹,怎么你们两个也跟着她胡闹?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刘元真是恨铁不成钢。

“……”,刘盈能怎么回,难道要说先生给了他好处,让他帮忙吗?

还有就是,他私下里交代先生去探查一下代王刘恒的三个幼子是否安分的事,也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啊。

刘盈自诩是个要脸的人,自然不能把自己和先生的‘交易’摆出来,可他对着亲姐姐,又撒不了谎,那就只能和之前一样,选择沉默了。

刘元见状,更是认定了家里这一个个的,早就串通好了,这给她气的啊,什么似的。

刘盈也自知理亏,况且他还暗地里派发了任务给林清源去执行,而且还不能告诉刘元,这心里自然就更愧疚了。

所以对她生气的事,也能理解,甚至伏低做小的哄她,又是端茶,又是赔罪。

而刘元呢,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心里也清楚,这事儿弟弟最多算个共犯,只是刚才她心里那股子火气实在压不住,这才冲他去了。

如今弟弟已经给了台阶,她也不好一直揪着不放,耍了会儿性子,出了气了,她也就平静下来了。

“姐姐,这事儿是我们做的不地道,等先生他们回来了,我一定让他摆酒给你赔罪,你看这样成不成?”刘盈看她不说了,心知这是气撒的差不多了,忙上前再接再厉。

“行了行了,我也不稀罕你们的酒,只盼着下次别把我当个睁眼瞎糊弄就行。”刘元摆了摆手,显然这是怒气还没散完,言语还比较冲。

“姐姐放心吧,绝不会有下一次了。”刘盈听到这儿,却松了一口气。

姐弟多年,他知道,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她并没往心里去,方才不过是一时生气,发泄一下罢了,他表示可以理解的。

这头,刘盈费了不少劲儿,才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刘元,而另一头,林清源带着女儿和周亚夫坐马车走在官道上,三人却兴致勃勃的很。

至于郅都和随行的护卫们,自然是骑马的,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代国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遥远北方的匈奴王庭,也有一支骑兵跟随着冒顿大单于的小儿子,也就是兀离王子,一起朝着南方汉朝的边境而来。

只是在这支南下的匈奴骑兵队伍中,却多了一个不在此次任务名单上的小少年,猎骄,他是乌孙王子,也是大单于的养子,身份尊贵,没人轻易敢过问他的去向。

所以等他们离开了匈奴王庭一整天后,才有人发现猎骄也不见了,经调查,是兀离王子离开时,偷偷带上了自己的好兄弟,但却没有通知父亲。

而下头的人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把此事上报到了冒顿大单于那儿。

有时候,意外就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第212章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

从长安到代国,因着是坐马车,所以花费的时间也不短,林清源本以为女儿会觉得枯燥无味,然而这小丫头却兴致勃勃的很。

用她的话说就是每天都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又好吃好喝,还有人陪着哄着,哪有什么不高兴呢?

林清源顺着她的思路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之所以他与女儿对此次代国之行的心情相反,那是因为他们出发时怀抱的目的就不同。

他是因为心中有愧,想要通过祭拜代王刘恒这种方式图个心安,外加还有刘盈交给他的任务在身,自然觉得此行压力甚大。

而小嫣然跟他一起去代国,纯粹是想看看有别于长安的风土人情,换句话说,她是抱着旅游的心态去的。

如此一来,也就说的通了。

不过林清源也乐的看女儿高兴,并无意在她面前说起自己忧心之事,也是为着她的好心情,所以对周亚夫的一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周亚夫想干什么,这小蠢猪自上路以来,就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的小白菜献殷勤,至于原因嘛,那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虽然他确实有把周亚夫看做女婿培养的意思,但是,这不妨碍他看这小子不顺眼。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可他又不是对方的丈母娘,自然没必要看对方有多欢喜。

更何况,就现在的具体情况而论,林清源也不认为妻子刘元就有多看好周亚夫。

毕竟,此时的周亚夫,除了年轻的面容和炙热的真心之外,什么都没有。

诚然他很有才华,将来或许会有锦绣前程,但到底还年轻,未曾经过什么历练,既不曾下场参加过科举,也不曾入军中崭露头角。

而他父亲虽然是太尉周勃,他家里也有爵位承继,可偏偏他是次子,一旦分家,这些也都跟他没关系了。

当然了,林清源自是知道周亚夫将来会位极人臣,战功赫赫,并名列史书,是一代人杰之选,但这并不能左右他现在的心思。

因为他的女儿,丝毫不亚于对方,论身份容貌,家世荣耀,林清源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肝宝贝配不上周亚夫,而只会看这小子各种不满意。

说穿了,他现在就是老父亲的爱女之心发作,酸的不得了,这才会导致他对周亚夫的态度有些别扭。

但他也有分寸,而且以他的修养也不至于真的如何为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左不过是经常在那小子给自己女儿献殷勤的时候打断罢了。

而周亚夫呢,也不是没看出林清源有意无意的阻拦行为,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小嫣然这么好,她爹爹多看顾些也正常。

他不仅表示理解,还把这些都当成了林清源这个未来岳父给自己的考验,进而对小嫣然更加殷勤备至起来。

而小嫣然呢,因为和周亚夫玩的好,也时常会替他说话,倒搞得林清源这个老父亲郁闷的不行。

不管这一路上如何,总之不久后,他们还是到了代国。

先代王刘恒暴毙身亡,又隐约牵扯到了刘盈的生母吕雉,大汉的皇太后,刘盈没办法,只能让人匆匆结案,草草了事。

但到底,刘盈心里还对刘恒这个四弟有所愧疚,所以不止让刘恒的长子承继代国爵位,还给他剩下的两子也封了爵位,并有封地。

只是有意无意的,刘盈将这两个小儿的封地,也设在了代国境内。

如此一来,先代王刘恒的三个儿子就把原代国的疆域几乎撕成了三份。

且代国境内又有郡县存在,其主要长官,比如郡守县令之类的要职都由中央亲自委派,不受地方诸侯王掌控。

如此一来,代国以及先代王的子嗣也就再也不可能有实力威胁中央。

刘盈当初这么做,本身就带着防备的意思,可时间久了,他又对三个小侄儿起了怜悯之心,到底这几个孩子的父亲是他的手足,死的又冤枉,刘盈心里也不是不愧疚。

但皇帝的身份又注定他不会,也不能只顾私情而不顾大局,所以这次林清源提出要来代国,他才会私下里让他去看看三个小侄儿。

既是全他这个做伯父的爱护之心,也是想让先生替自己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安分守己。

林清源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一到了代国,他就立刻登门去拜访了新任的代王,以及其他两个小王爷。

因着他们三个现在都还年幼,故而并未分府别居,且之前也是在此为先代王刘恒守孝,正好连祭拜一事都可以一并办了。

林清源名义上是代皇帝巡视边疆的,那顺便给先代王刘恒上香也就说的过去了。

只是他自己千里迢迢赶来代国,并不是想要这种浮于表面的祭拜,更不是只对着牌位行礼就行了。

所以在这次之后,他又寻了个查看民生的理由,自己去了先代王刘恒的坟墓前,被刘盈特地指派来保护他的南军副统领郅都也是带着侍卫们守护在他身旁。

本来林清源是想让郅都守着女儿和周亚夫的,毕竟,这次祭拜,他没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而是嘱咐他们待在府里。

可也是因为这个决定,郅都才再三要求随侍在他身边,就怕出了什么意外。

林清源拗不过他,又想着女儿总归在代王府邸,身边还有周亚夫和其他侍卫的守护,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便答应了下来。

不久后,众人便一同来到了刘恒的坟墓前,林清源今日特地穿了一件素色衣衫,算作对前者的哀悼吧。

眼看林清源的情绪低落,郅都也是懂眼色的很,自己带着人远远的看着,却并不靠近,只当是给他和先代王独处的机会。

而等他们远离后,林清源看着眼前的墓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亲自倒酒,并把酒爵拿了起来。

“代王,我来看你了。”

“犹记得我第一次认识你时,是在史书上,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你面对面交流,更不要提,亲自来祭拜于你。”

“以前看史书,我只觉得奇怪,为何你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为何你身上笼罩着杀妻杀子的疑云,却依旧被后世之人追捧,甚至谥号为‘文’。”

“汉文帝,汉文帝”,林清源说到这儿,不由得念叨了两句刘恒原本留在史书上的身份。

“所谓,‘经天纬地曰文’,‘慈惠爱民曰文’,若是单看你做皇帝后的种种事迹,倒也担得起这个谥号。”

“如若没有我,你大概还会是这样辉煌的一生,被后世敬仰,万民传颂,而不是被孤零零的埋在这里,甚至连葬入皇陵陪伴在高祖皇帝身侧都不能。”

“对此,我心中有愧,所以这杯酒,我敬你,算作赔罪。”说着,林清源就把手中的酒撒在了地上。

“刘恒,代王,文帝,今日我也不吝对你说句实话,我敬佩你,也尊重你,但对于算计你,我至今也不后悔。”他轻声说着话。

“或许你是史书上千古留名的好君王,但我却不敢去赌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曾有人说,倘若就算是假的,那能装一辈子,也就成了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我不能,也不愿,把自己和妻儿的性命交给别人决断,只可悲的等待着人家施舍一星半点的怜悯过活。”

“我自己这辈子已然是身不由己,我的女儿不能也这样,而大汉,更不能再被动挨打几十年后才能迎来反攻崛起的机会。”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也没有那些所谓穿越者,重生者的什么金手指在身,但我仍然愿意拼尽全力,让大汉的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诚然我有私心不假,但是,有一点也是不可否认的。”

“我爱我们的国,也爱我们的家,更爱我们的华夏民族。”

“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也告诉我,读书就是为了中华之崛起,为了中华之复兴而奋斗。”

“为了这个,我背负什么样的恶名都无所谓,哪怕日后有人发现了你的死因和我有关,甚至对此大肆编排,各种揣测,我也不在乎。”

“因为在决定下手的那一刻,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过往的经历告诉我,没什么东西是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拿到的,我既然想要实现自己远超于常人的理想,那么自然也要承受常人所不能及的压力。”

“但无论如何,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因为当初动手前,我是有选择的,而你没有。”

“我本可以在你和盈儿之间选择你,但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点,是我对不住你。”

“所以这第二杯酒,我还敬你。”

说到这儿,林清源又倒了一杯酒,并从左往右撒在了墓碑前的空地上。

“这第三杯酒,倒是有些难了。”他再次重复了之前的举动,亲自倒了一杯,可把酒爵拿在手里,他却犹豫了。

“自你离世之后,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是煎熬,或许就像我对你动手的前一夜,留在帛书上的那句话一样。”

“尽管大义无损,但到底私德有亏。”

“而且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选了你,那么我的理想是不是会更容易实现一些。”

“可后来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打从我娶了元儿,又给盈儿和漪房牵了红线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开始偏了。”

“或许早在那时候,我就已经起了让盈儿取代你成为文帝的念头,只是一直没有明确意识到而已。”

“直到母后从我这里套出了史书上的未来,知道是你夺取了盈儿的皇位,也因此,你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成了她逼迫我迈出那一步的关键。”

“而我,也就再也不可能含糊过去了。”

“可不管怎么说为难,讲苦衷,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你是内疚的。”

“你尽可以怨我恨我,甚至化为厉鬼不放过我,这些我都受着。”

“可是,代王刘恒,我也要告诉你,如若能用你一人之死,换这大汉太平盛世,万国来朝,那我就无愧于心!”

“所以这最后一杯酒,我敬你,也敬我自己!”

“你就在这儿看着,督促着吧,我定然会做到这一点!”

话音未落时,他把第三杯酒也倒在了刘恒墓碑前的空地上,既是祭奠身为死者的他,也是祭奠过去的自己。

从这一刻起,他会把所有的内疚后悔,无能为力,全都化作坚不可摧的铠甲,寒光阵阵的宝剑,为国,为家,搏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第213章

猎骄,不应该是猎骄靡吗?

林清源在代王府邸停留了几日就离开了,因为他必须去一趟雁门郡,这也是他答应过刘盈的,要探查一下边境的真实情况。

而不出意外的,小嫣然和周亚夫,以及郅都带领的护卫队自然也要和他一起出发。

而既然来了雁门郡,那就必须要去马邑城,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边境,是抵抗匈奴以及其他蛮夷部族的第一道防线。

也因此,马邑城是空悬在长城之外的,本来郅都是怎么都不答应让林清源等人出去的,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来代国这些时日也不见有什么问题,再加上他身负刘盈交给自己的任务,也就坚持要去。

郅都实在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得妥协,主要不妥协也不行,谁让他官大呢。

不过郅都也没闲着,他不仅三令五申,让自己的部下们好好履行职责,还通知了雁门郡的郡守,命其提高警惕,加强对马邑城的守卫。

更是提醒对方,这次的安保工作万万不可出了任何纰漏,否则大家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雁门郡的郡守自然也清楚这点,那是半分都不敢马虎,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陪着,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过他也确实在林清源他们出行的时候,寸步不离就是了。

来到了马邑城这个边境城池,自然少不了要去看看为汉匈贸易开的互市。

因着在其中做买卖的,不止有汉人,还有匈奴人,以及其他蛮夷部族,所以他们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而是全都换了常服,意在低调。

小嫣然和周亚夫也跟着来了,亦是为了掩饰身份,她打扮成了小少年的模样,周亚夫守在她身边,两小只跟着长辈们在集市上转悠,看什么都稀罕。

其实也确实稀罕,这里到底是汉匈两国的边境,买卖东西的,除了汉人外,大部分都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他们穿着打扮很是粗犷,以兽皮为主,脸上也用油彩涂抹着奇怪的图案,脖颈和手腕上,也多带着各种兽牙做成的装饰品。

这些人贩卖的货物也是以皮毛居多,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宝石和琉璃制品,金银器皿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奶酪和奶制品,以及小羊羔,小马驹什么的在卖。

而与汉人交谈时,也是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实在不会说的,用手比划也能表达,总而言之,这集市虽然简陋,但也算热闹了。

小嫣然和周亚夫兴致勃勃,他们两个算是真的来凑热闹的,可林清源来这儿可不是为了这个。

逛了一会儿后,他便示意雁门关的郡守带自己去卖马的地方,想看看有没有成年优质的战马贩卖。

这些年来,因着汉匈联姻的约定,两国并没有大的摩擦,但防备肯定也是有的。

匈奴为了限制汉朝的骑兵发展,一直都禁止将优质战马卖入汉朝。

至于那些下等的驽马,只能拉车负重,不能远行的,匈奴人倒是不怎么在乎,所以也就能在这边境集市中看到马匹贩卖。

只要肯出钱,甚至还能买到其他蛮夷部族中的中等的马匹,不过千里马就别想了。

而这个情况,雁门郡的郡守也在陪同林清源去马市的时候,小声跟他说清楚了,以免对方到了之后,大失所望。

“先生想要好马,这又有何难?等回了长安,我带先生去挑就是了。”郅都见状,也在一旁安慰道。

“你们不懂,不是我想要好马,而是我大汉的将士们都需要一匹好马啊。”林清源却摇了摇头,轻声道。

而这句话隐含的意思,让无论是雁门郡的郡守,还是南军副统领的郅都,都忍不住多想了一下。

但碍于现在的特殊场合,谁也没不长眼的讨论他们和匈奴之间是战是和的问题。

众人一起朝着卖马的地方而去,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吆喝。

“卖马了,上好的千里马,过来看一看,瞧一瞧了!”

马市有人卖马吆喝这不稀罕,可是公开宣称是千里马的,那就很少见了,林清源自然也觉得很疑惑,因为这和雁门郡的郡守刚才的说辞可大不一样啊。

“先生,有些来自鲜卑乌桓的蛮夷之人经常打着千里马的旗号,诓骗那些不识货的外地人,这吆喝就是他们吸引人的手段罢了。”

“至少在我任职期间,还从未见过真正的堪称千里马的好马在集市上出现过。”雁门郡的郡守自是赶紧压低声音上前解释。

“原来如此。”林清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先生,可是以我的眼光来看,那匹马,似乎真的不一般。”然而站在他右侧的郅都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哦?有何不同?”郅都是南军副统领,对马匹的了解比他深多了,他既然这么说,想必定然是有缘由的。

“只远观看不真切,不过这马的体型高大,毛色纯白,就算不是千里马,也必然是上等的好马。”郅都如实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吧。”林清源一听这话,当即决定上前,可还没迈步,便被他左侧的雁门郡的郡守给拦住了。

“先生,我看这卖马的人有些眼生,对方身边的那些随从也不是一般的蛮夷部族,很可能是匈奴人,不然,还是不要过去了吧。”他劝说道。

“是啊,先生,不然我过去看看吧。”郅都也瞧出了不妥,甚至不自觉的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身侧的佩剑上。

“无妨,你们瞧,那些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应该不至于起坏心的,我们就大大方方去买马,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应该没事的。”

林清源却眼尖的看到了那卖马人旁边的两个小少年,他们不时的还在交谈,年长者眼里的慈爱不是假的,所以他也就并没有特别警惕。

“对了,嫣儿和亚夫呢?”说起孩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询问道。

“先生放心,小公子和周公子都在那儿呢。”郅都赶紧给他指了指。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他们三四步远的地方,两小只正在看小马驹,玩的不亦乐乎的样子。

林清源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让人把他们叫到身边,随即众人浩浩荡荡朝着卖马的地方而去。

眼看这么多汉人朝这边过来,那卖马的匈奴商贩似乎也有些紧张,赶紧打了个手势,随从们便也朝着这边过来,围在他和他身边的那两个小少年身旁,呈现保护的姿态。

双方跟着的人似乎都很紧张,但林清源却淡然的很,他走到那商贩跟前,拱手行了一礼。

“朋友,你这匹马卖不卖啊。”他指了指站在对方身旁的白马。

“瞧您这话说的,我既然带它来了,那自然是要卖的。”一听这话,那商贩似乎松了一口气,再度扬起笑脸道。

“那不知,你要卖多少钱?”林清源又问。

“客人,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千里马,毛色纯正,高大健美,耐力十足,您要是有意啊,给这个数就行了。”

那商贩一副匈奴人的模样,但汉话说的倒是很溜,似乎也很懂行情,伸手就比划了一根手指。

“一千钱?”林清源还没说话,一旁的周亚夫就插嘴道。

“小客人,这……”,那商贩也是没说完就被他身边的小少年打断了。

“一千钱?亏你说的出口,这可是来自匈奴王庭的千里马,你就是给一万钱,我都不乐意卖呢。”

这小少年也穿着皮革做的衣服,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搭在胸前,其上有金银制作的饰品。

又见那商贩对他毕恭毕敬,可见他才是这马的主人,只不过他的汉话说的有些蹩脚,姿态也颇为高傲,让人不喜。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只是例行问问价都不行吗?”而周亚夫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当即就怼了回去。

“买不起还开什么口,哼!”那小少年也不甘示弱。

“谁说我们买不起的?别说一万钱,就是十万钱,本公子也不放在眼里,你……”,话到此处,周亚夫甚至想上手,幸亏林清源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朋友,小朋友,别生气,我家这孩子不懂事,我们接着说吧。”

“这马一万钱是吗?我买了,除此之外,我再多加一千钱,算作赔罪,你们看怎么样?”

他按住了周亚夫,并好声好气的给人道了歉,并再度把话题拉回了最初。

“那自然是好。”那商贩听到这儿,顿时喜笑颜开,不过他的手也紧紧的搭在刚才开口的小少年身上,可见后者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特别是对方刚才那句,‘这是来自匈奴王庭的千里马’,不管说的是真是假,他们都不宜在此停留太久,以免遭遇什么不测。

有鉴于此,林清源才会没有细问,甚至没有上手去摸那匹马,就定下了此事。

而那商贩和周围的随从,似乎也碍于这个小少年在,而没有轻举妄动,十分轻易就同意了这笔买卖。

就在大家以为总算可以相安无事的时候,小嫣然却突然开口质疑。

“你说这是匈奴王庭的千里马,那它就是啊,你有什么证据?还有,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真讨厌!”

她虽然不是特别懂马,但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匹好马,不过她就是不喜欢那个匈奴少年的态度,还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简直放肆,这都要走了,他还看,小嫣然可不就恼了吗?

“我看你,自然是因为你好看,还有啊,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那小少年被她怼了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回了一句。

“你!”小嫣然更生气了,右手握拳作势要打他。

好在林清源及时拦住了自家的心肝宝贝,不过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就是,而在他身边的其他人的脸色,那就更不好了。

“这位朋友,请别见怪,我的兄弟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汉人小姑娘,所以才会一直盯着看的,他并没有恶意。”而对面的另一位小少年也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他的穿着打扮和刚才开口的那个小少年差不多,不过明显肤色更白,五官也更立体,头发也并非全黑,而是有些发黄,整体呈现棕黑,显然和之前那个不是一个部族。

不仅如此,他的汉话也说的更好,而且一个照面就点出了小嫣然是女子的秘密,可见他的观察能力和应变能力都不俗。

这可不是一般的外族人能做到的事,也因此,众人都提高了警惕,林清源更是不动声色的想把女儿挡在身后。

“这才对嘛,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算了,我原谅你了。”可小嫣然却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一本正经的回答对方呢。

“不过你为什么叫我们朋友,而不是客人呢?”她很好奇。

“刚才不是这位大哥哥先说的朋友吗?”那小少年一愣,指了指林清源道。

“大哥哥?”小嫣然抬头看了看自己爹爹那张过分年轻的脸,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

“爹爹,他叫你大哥哥啊,周哥哥,你听见了吗?他管我爹爹叫大哥哥呢。”

而且一不留神,她就把真实称呼喊了出来,由此,也把她和林清源的父女关系暴露了出来。

虽然对方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但非富即贵是没错的,毕竟,从这小姑娘开了口后,那些围着他们汉人随从就更警惕了。

鉴于自己这边也有顾忌,所以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双方友好交流,并快速完成了这笔交易,林清源他们给了钱,而那商贩则给了马。

只是走之前,小嫣然却又问起了最后道歉的那个小少年的名字,理由也很简单,既然称呼他们是朋友,那朋友之间互通姓名很正常吧。

说到这儿,她便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嫣儿,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好在她还有点自我保护意识,没有直接说出大名。

“猎骄,我叫猎骄。”那小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吐露了真名。

“好的,猎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小嫣然笑的眉眼弯弯的。

“朋友啊。”猎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对啊。”虽然明知道再见的可能性太小,但小嫣然还是能为收获一个朋友而高兴。

“好,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她的真诚似乎也感染到了猎骄,他右手握拳,并重重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就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小少年似乎很不甘心猎骄能跟她当朋友,也凑上来想说点什么,却被之前的商贩拦住了。

而小嫣然,也被林清源拉住,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回走。

可没走出去多远,小嫣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爹爹,猎骄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她越想越不对劲。

“猎骄,猎骄,不应该是猎骄靡吗?”她终于想起来了父亲对自己的教导。

而‘猎骄靡’这三个字一出,林清源也就知道,女儿和他一样,猜到了这小少年的身份,乌孙人,还是乌孙的王族。

“有奸细!”

“来人!”

“快抓住他们!”

本想息事宁人,先回去再说,可雁门郡的郡守居然也知道这个‘靡’字所代表的特殊含义,竟然条件反射的就下了抓捕命令。

周围的汉家士兵自然开始抽出兵器朝着刚才的马贩子那群人冲了过去。

“先生,我们快走!”

然而郅都却没有选择去帮忙,反而第一时间招呼自己的部下护住林清源和小翁主以及周亚夫,快速裹挟着三人往集市外而去。

而对方显然不会坐以待毙,也招呼人手拿出了偷藏的兵刃,与汉家兵卒们斗了起来,整个集市瞬间乱成一团。

第214章

如若攻城,无异于单方面撕毁汉匈联姻的合约,实在不可行。

马邑城的互市虽然设在了城外,是汉匈两国边境所在,但毕竟是汉人驻军的城池,郡守一声令下捉拿奸细,那兵将们自然很快就将那些来历不明的匈奴人团团围住。

而那些乔装成商贩的匈奴人当然也不甘心坐以待毙,更别提,他们还带着肩负着大单于派发的任务,队伍里还有两位小王子在。

这些匈奴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杀出重围,并保两个小王子性命无忧,否则等回到了匈奴王庭,大单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扒了他们的皮。

在匈奴内部,如果说要扒皮的话,那可不是吓唬人的,而是真的,所以尽管寡不敌众,也没有人敢临阵逃脱,而是拼命护着两个小王子。

而他们的举动也毫无疑问的暴露了这两个小少年才是关键人物。

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兄弟,也为了弥补因自己吐露真名而带来的灾祸,身为匈奴大单于养子,也是乌孙王子的猎骄,做出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决定。

他主动冲出了自己人的防护圈,并高声呼喊着吸引汉人兵将的注意,为同伴们争取突围的机会。

结果他自然是被俘虏了,毕竟,雁门郡的郡守最开始下令抓人的时候,瞄准的就是他,眼看他自投罗网,那自然没有不成全他的道理。

也因为猎骄这么一打岔,其他匈奴人也赶紧护着自己的小王子突出了重围,并很快和在外侧接应他们的人汇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乌孙王子被抓的消息,也被心急如焚的匈奴小王子兀离传了回去,他盼着自己的父亲能够派兵前来解救自己的好兄弟。

可当天晚上,他却首先迎来了自己的亲哥哥,稽粥王子。

原来当初兀离偷偷带着猎骄离开了匈奴王庭的次日,便有人把消息报给了冒顿大单于。

因为猎骄是联系着匈奴和乌孙的重要纽带,又是现在的乌孙王唯一的儿子,所以他的安危绝对不容有失,也因此冒顿派出了长子来接他回去。

本以为只差一天的路程,应该离匈奴王庭不远的。

可谁知兀离他们出了匈奴王庭之后,跑的倒快,稽粥带人一路追到了汉匈边境才总算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岂料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到这儿时,猎骄已经被汉人给俘虏了。

如今事情变得棘手无比,偏偏弟弟兀离又一个劲儿的叫嚷着让他召集军队攻破马邑城,救回自己的好兄弟,稽粥更是感到头疼的要命。

没办法,只能下令先让亲信把弟弟带下去,自己则是连夜开始审问其他人事情的经过和各种细节,看看到底有没有妥善解决此事的法子。

谁承想,这不审问不知道,一审问吓一跳。

居然有人说,在这场混战中看到了一只白狼不知从哪儿突然跳了出来,还一直护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汉人小姑娘。

还说在买马的时候,那小姑娘是跟她父亲一起来的,那雁门郡的郡守都只能在一旁陪侍,可以肯定对方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白狼,十一二岁的汉人小姑娘,身份不一般,还有对方只凭猎骄吐露了真名,就猜到了他的来历……等等。

这些线索叠加在一起,只能让稽粥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个汉人小姑娘,恐怕正是他未来的大阏氏,也就是大汉的小翁主。

而她的父亲,大汉皇帝的姐夫,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此刻只怕也正在马邑城内。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论,实在是白狼难寻,更别提还是会护着主人的白狼了,而且年岁也对得上,他当然没理由不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

不仅他觉得这事儿为难,就连抓了猎骄的汉人那头,也没觉得这是多么大的战绩,而更像是烫手山芋。

边境的天黑的早,人们休息的也早,可马邑城中林清源的房间里,此时却亮着烛火。

郅都正跟他说着白天那雁门郡的郡守的‘辉煌战绩’,只是口气颇为不满。

可见他并不认同对方突然和那群匈奴人刀兵相见,置他们于危险之中的莽撞举动。

然而林清源现在却顾不上追究对方的失职了,他如今更关心的是怎么处理这个乌孙王子的问题。

猎骄,准确的说,应该是猎骄靡,林清源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他,但是这不妨碍他知道对方。

因为史书上曾有记载,汉武帝时期,曾派张骞出使西域,想要联合大月氏人一起夹击匈奴不成,后又决定联合乌孙这个区域性大国。

于是汉朝派出了江都王之女,封其为细君公主,令她与乌孙王和亲。

这位历史上的细君公主所嫁的乌孙王,正是猎骄靡。

所谓‘靡’之一字,不是说任何一个乌孙王族都能使用,而必须是乌孙真正的王者才行。

当然了,在现在这个时间段,猎骄还不是乌孙的王,而只是一个王子。

而如今的乌孙,也正夹在匈奴和大月氏之间苟延残喘,远没有发展到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强大的地步,更没有与匈奴交恶,甚至可以说,他们现在正牢牢依附着匈奴。

否则猎骄作为乌孙王子,就不会被冒顿大单于收为养子,还用心培养了。

也正因为清楚匈奴如今特别看重猎骄,也导致林清源并不敢,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如今汉匈两国还未撕破脸,杀肯定是杀不得的。

可他一个乌孙王子,匈奴大单于的养子,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汉人的马邑城中,还乔装成了贩马的商贩,怎么看,对方这目的也不纯。

这么一想,放了他,也不可行啊。

一时之间,真是进退两难。

眼看他急得团团转,郅都不由得想给他出主意。

“太傅,不然修书一封传回长安,询问陛下如何?”他提议道。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点吗?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林清源叹了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

他确实有办法让这儿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到长安,但势必会暴露他的一张底牌,这并不明智,特别是刘盈对权力的掌控欲越发强烈的情况下。

而且他也不认为刘盈就能想到更快更好的处置办法,不过郅都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匈奴人来大汉边境试探,以及雁门郡的郡守抓到乌孙王子的消息,该通知长安,还是要通知的。

只是一切走正常的流程就行了,很是没必要启用他早些年埋在代国的暗手,以免让有心人察觉到先代王刘恒的真实死因,进而联想到自己身上。

毕竟,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最好永远的让它过去吧。

思及此处,林清源最后还是写了一封信,并让郅都启用八百里加急邮传,把消息送回长安。

据他估计,这来回一趟,最快怎么也得五六天,正好他也可以趁着这个功夫,仔细想想如何把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说到底,现在汉匈两国还不能开战,更不能以乌孙王子被抓的名义开战。

汉人这边正试图以和平的方式平息此事,而匈奴人那边,也是这样想的,至少稽粥王子是这么想的。

当他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告诉跟随自己的亲信时,这位出身匈奴三贵种之一的呼衍氏家族的年轻将领,却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王子,既然你未来的大阏氏和岳父都在这里了,那我们何不率兵直接攻城呢?”

“这些年汉人是越发的强大了,而这一切几乎都来自于你未来的岳父。”

“如果我们能直接把人抢过来,那岂不是比间接联姻要获得的好处更多吗?”

平心而论,这个主意很匈奴,毕竟,匈奴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看到什么好的都要往自己碗里扒拉,能用抢的,那就不用商量的。

“不行,如果我们直接攻城,那猎骄怎么办?”然而稽粥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就算不提他是父单于的养子,我的兄弟手足的身份,只看乌孙是我们匈奴用来辖制大月氏人的重要盟友,就不能轻易放弃对方。”

“更别提,当初大祭司为我的婚事占卜,得出的结果可是大吉。”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和汉朝的这位小翁主的婚事是必成的。”

“现在若是攻城,无异于单方面撕毁汉匈联姻的协定。”

“若是能成也就罢了,万一出了意外,那我们就不得不面对被汉人和大月氏人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

“有鉴于此,我认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他很冷静的分析了现在的种种情况,丝毫不似一般的匈奴人那般贪功冒进,反而十分睿智。

他的汉话也说的很好,还能使用成语,由此可见,他的文化水平不低,冒顿大单于也的确看重这个长子,是将其作为匈奴帝国的太子来培养的。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那王子你现在有什么好计策可用吗?我们总不能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那呼衍氏出身的年轻将领并不敢冒犯他的威严,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就是催他早点采取措施。

“当然不能干看着,至少得做出一个态度来。”稽粥思虑了一下,“距离上次我们派人回王庭禀报情况有多久了?”他问道。

“大概有十天了。”那人想了想道。

“十天,足够了,如果父单于知道我已经来到了汉朝边境,必然会派兵接应。”

“不必太多,只要半个万骑,再加上这周边依附于我们匈奴的蛮夷部族,就绝对足以震慑这马邑城的汉军了,届时我们再来跟他们谈条件,才算万无一失。”

之所以这般稳扎稳打,除了稽粥自认在父亲心里有这个分量,能够得到对方的支援外,再有就是,他本人也是极为优秀的将帅之才。

他深知眼下并非谈判的好时候,至少也要等到他们有倚仗才行,故而才会如此安排。

那呼衍氏出身的年轻将领见王子说的头头是道,也就听话的下去执行命令了。

汉匈双方暂时偃旗息鼓,不过无论是林清源,还是稽粥都知道,接下来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时刻,如今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第215章

太傅,那这个稽粥王子不就是你未来的女婿吗?

稽粥王子不愧是被冒顿大单于当做王储来培养的,他的猜测几乎丝毫不差,不过三五日,便有匈奴王庭的半个万骑来到了汉匈边境的马邑城为其压阵。

虽说只有半个万骑,但这可是匈奴的精锐,不是什么杂胡蛮夷可以比拟的。

而这个兵力数量也刚刚好,既兼顾了稽粥的安全和面子,又给了他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一举两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可见冒顿大单于还是极为看重长子的。

其实不重视也不行,谁让稽粥是他现在唯一长成的继承人呢?

至于小儿子兀离,充其量就只能做个打手,再多也就没有了,冒顿知道他的斤两,所以对他也没抱什么期待。

倒是猎骄这个养子,冒顿很是喜欢,又因为对方是乌孙现在唯一的继承人,利用价值也很高,也就是说,猎骄在冒顿的心目中更重要一点。

反观小儿子兀离,倒没那么有分量。

不过该捞还得捞,到底是亲儿子,不能放任他被人欺负,不然自己这大单于的脸往哪儿放啊?

考虑到上述种种情况,所以这次冒顿不仅派了半个万骑过来助阵,还将自己的心腹之一的左大将呼衍氏也派了来,让他辅佐长子,处理好汉匈两国外交事宜。

而得到了军队驰援的稽粥王子,也更有底气了,不过他并没打算开战,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谈判去的。

说到底,这事儿是他们匈奴人做的不地道,如果没被发现,大可以咬死了不承认。

可现在的问题是,人家不止发现了,而且手里还有人质,这就使得他们不得不选择保守的方式来处理此事。

更别提,这会儿他未来的大阏氏和岳父大人都在马邑城里,又涉及到了汉匈两国联姻的大事。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那就再没有说连个照面都不打,就立刻刀兵相见的道理。

现如今综合多方面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谈判,而且要快速达成共识,不给汉朝更多的拖延时间,以防夜长梦多。

所以,稽粥在和左大将商量后,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乎,第二天清晨,林清源那儿就收到了一个消息,言说匈奴人要和他们就此次边境摩擦以及乌孙王子猎骄的去留进行一次会谈。

而这个时候,送去长安的信还没有得到刘盈的正式回复,这也就意味着,林清源必须自己把这事儿处理了,就算不行,也要暂时拖延时间,总之不可能一直不表态。

出了这种突发事件,他必须要找个人商量,周亚夫太年轻,而雁门郡的郡守则是有点莽,林清源也不敢托付全部信任,所以只能把郅都找来,先商量一下。

“太傅,那个匈奴信使一直在城门口等着,大有一种我们不回应,就不走的意思,这不耍无赖吗?”郅都知道这事儿后,也是相当不满。

“那他就是耍了,你我又能怎么样呢?”林清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下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太傅,既然他们要谈判,那我们也不怕,谈就谈,大不了让那个雁门郡的郡守去,总归这事儿是他惹出来的,他不解决谁解决?”

直到现在为止,郅都还对不久前的那个郡守擅自做主的事耿耿于怀,如今看敌人以此为由逼上门来,更是气的不行。

“你要不要听听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是国事,不要把你的私人情绪带到这上面来!”听着他这堪称赌气的话语,林清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训斥道。

“……是,属下知罪。”郅都也心知自己发言不谨慎,很有迁怒的嫌疑,这会儿听着对方的责备,也乖乖的拱手行了一礼,算作道歉。

“还有,即便郡守考虑的不够周全,可他到底是自己人,还为我们抓到了乌孙王子以及其他前来试探我国边境的探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这么说他,明白吗?”

林清源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现在的问题主要是敌我矛盾,而不是内部矛盾,让他分清主次。

“太傅教训的是。”郅都听到这儿,也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他并没有因为林清源毫不留情的当面斥责而生气,恰恰相反,他知道,这才是对方对自己的看重,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巴不得他犯错,才不会在这儿费这个口舌对他说教。

郅都是法家学派出身,刚正不阿,执法严苛不假,可他也不是四六不懂的小年轻了,到底历练了几年,知道什么是好赖话,也能分辨谁是真心待自己的。

也因此,他对林清源的斥责虚心接受,没有一点不满,而且,也确实没必要不满。

因为人家说的对啊,私人情绪确实不宜带到国事上来,万一被人利用了,那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成为坑害国家利益的罪犯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现在可是有大好前程的有为青年,绝对不能因为意气用事毁了光明的未来。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回复那个匈奴信使?”当头脑一冷静,理智也就回归了。

“我们有句话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都主动要求谈判了,若是我们这边畏畏缩缩,反而失了大国风范。”

“答应,当然是答应,而且,我要亲自去!”林清源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了。

“太傅,这样不好吧,这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陛下和长公主那儿,属下没法交代啊。”郅都听他这话,立刻就劝阻起来。

“太傅,就算真的要谈判,你也没必要亲自前去啊,不然让郡守去,或者我去,都行啊。”他怕他不同意,就又提了个折中的主意。

“你知道谁要跟我们谈判吗?是冒顿大单于的长子,也是他现在唯一成年的儿子,换句话说,是匈奴帝国的王储,太子要跟我们谈判。”

“国与国的对话,最忌讳的就是身份的不对等,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恐怕用不着谈什么,就可以直接开打了。”

林清源表示,这是涉及到国家颜面的重大问题,根本不容有失。

“太傅,那不然我假扮成你去谈判吧,如此一来,既不会失了国之尊严,也能保证你的安全,这样如何?”郅都还是不同意他以身犯险,竟是提出了李代桃僵的办法。

“不如何,你真以为匈奴那边没人能认出我吗?难道你忘了,之前被救走的那个匈奴二王子吗?”林清源提醒了一句。

“那也就是说,假冒这条路走不通了。”郅*都听到这儿,眉头皱的更紧了。

“可是万一那些匈奴人在谈判的时候来阴的怎么办?那我们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他更担心林清源的安危了。

“一国王子,还是按储君来培养的,应该不至于这么下作的。”林清源却比较淡定。

“现在这事儿摆明了是我们占理,就算他们到时候真的不讲武德,那我们手里还有人质呢,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被其拿捏的地步。”

“再不济,还可以在谈判地点,谈判方式上做做文章嘛,总归马邑城是我们的地盘,别的不说,至少安全方面应该能保证的。”

能说出这话,说明他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的,而郅都听到这儿,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领导有分寸就行,至于别的小问题,他这个做属下会搞定的。

“太傅,你刚才是说这个稽粥王子是被当成王储来培养的吗?那这样的话,他岂不就是小翁主未来的夫君,你的女婿吗?”

解决了关键问题后,郅都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点,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听到这话,林清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当初国书上写的联姻对象可是匈奴未来的大单于,并非特指这个稽粥王子。”他嘴硬道。

“可是冒顿大单于不是就两个儿子吗?上次在马市那个匈奴小王子,显然不可能是王储人选啊。”郅都摇了摇头,还振振有辞的反驳呢。

“……”,林清源听到这儿,真的很想打他一顿,真是没眼力见儿的小年轻,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根本就没打算把女儿嫁给匈奴人,管他什么王储王子的,都别来沾边!

“总而言之,汉匈联姻是大事,但跟现在这事儿没关系,懂吗?!”

虽然林清源非常不情愿,可是有些事不能放到明面上说,所以他也只能压下火气,沉声警告了一句。

“……是,属下知道了。”郅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犯错误了,赶紧恭敬的行了一礼,不敢再胡乱发言了。

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太傅好像非常不喜欢别人提这件事,更不要说,汉匈之间到底是战是和,现在朝堂上也没个明确态度的事了。

有时候没有表态,反而说明了很多问题。

刚才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敢拿小翁主的婚事来说嘴呢?真是该打该打,郅都这会儿心里后悔不已。

然而林清源现在也没工夫倾听他的心里话,反而利落的给他下了命令。

“这次和匈奴王子谈判的事,你全权负责,另外,我要带亚夫一起去见见世面,但嫣儿要留在城里,你务必确保她的安全,绝对不许再出任何纰漏!”

其他的林清源都可以不在乎,但心肝宝贝的安危必须是第一位的,特别是这会儿城外还有大批的匈奴人虎视眈眈,甚至可能还有他所谓的未来女婿在,那就更加不能放松警惕。

连周亚夫这种知根知底的小蠢猪,林清源都不大放心呢,更不要提,什么从草原戈壁来的大灰狼了。

严防死守,必须严防死守!

“是,这次绝对不会再出任何问题了。”郅都也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还有,在我们离开马邑城之前,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嫣儿那儿提起汉匈联姻,更不许任何人透露这个谈判的对象是谁,明白吗?”林清源不放心,再次强调道。

“明白。”郅都听到这儿,惊讶了一下,但随即还是快速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不过心里却难免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