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林清源摊开手。
“这其实就是权力分配的问题,就跟左手倒右手差不多,匈奴如今虽然没有左右贤王,但对他们总体实力并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因为此时是冒顿在直接统领这两个本部,而加强了他们的士气和战力。”
“毕竟,冒顿的威名可是响彻长城内外,匈奴本部的士兵跟随他,只会变得更加凶残。”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他说完情况后,看着他明知故问道。
“……呃,没什么。”小刘盈讪讪的笑了笑,可见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想法是多么的莽撞和不靠谱了。
“……”,见他这样子,林清源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其实年轻人冲动点,偶尔猛的冒出个想法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了愚蠢的念头,而且还听不进劝,非要实行,那才是真的没救了呢。
幸亏小刘盈不这样,不然他非得愁死不可。
就这样,他继续跟小刘盈说着匈奴的情况。
与此同时,冒顿大单于还正等着自己的下属收集有关他的消息呢,殊不知,这会儿匈奴的底细都快被林清源给暴露完了。
第96章
我不反对你用人,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时机不对。
林清源跟小刘盈科普完匈奴的中央配置后,又讲起了他们和下属其他部族的关系。
“除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直接隶属于匈奴本部的,那十二个部曲之外,至于其他的,比如什么白羊王,昆邪王,折兰王,休屠王,卢屠王,还有什么鲜卑王,乌桓王,这些严格来说,都不是匈奴人。”
“他们不过是北方的蛮夷部族,如今全部臣服于匈奴而已,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匈奴人养的狗,用来看家护院的。”
“如今匈奴帝国的边境几乎都是他们这些杂胡蛮夷在看守。”
“而匈奴本部的精锐,则是不定时的对其进行巡视和鞭策,并监督他们好好放牧,到固定的日子,为匈奴王庭上供牲畜和奴隶。”
林清源为小刘盈细细讲解着匈奴中央和地方的关系。
“这不就跟我们大汉之前册封的那些异姓诸侯王们差不多吗?”小刘盈也很聪慧,很快就联想到了自身。
“昔年父皇在时,便有许多异姓诸侯王或是造反,或是叛离,父皇御驾亲征,将其一一剪除镇压,不能正面击败的,也用各种手段除掉了。”
“后来更是与文武百官一起缔约,留下了‘非刘氏不可封王’的白马之盟,可见父皇对异姓诸侯王多有忌惮。”
“我们汉人尚且如此,匈奴人又怎么会如此放心其他蛮夷部族为他们镇守边疆呢?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些家伙临阵倒戈,或者投敌叛国吗?”小刘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盈儿,你能想到这点,我真的很欣慰,”林清源闻言,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其他的蛮夷部族不是匈奴人,当然不会对所谓的匈奴帝国有什么归属,如果有一个比匈奴更强大的势力存在,那么他们立刻就能倒戈相向。”
“可问题是,现在唯一能和匈奴掰腕子的,就只有我们汉朝,可我们如今并没有开战的打算。”
“而且就算真的打起来,我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吞并匈奴,换句话说,双方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样对于那些臣服于匈奴人的蛮夷部族来讲的话,这个选择题就不难做了。”
“如果倒向我们汉朝,好处有没有,有多少,这都难以预料。”
“可要是让他们现在的主人,也就是匈奴人知道他们胆敢背叛的话,那么灭族之灾就在眼前。”
“并且他们部族的真实情况也会不定时的通过巡逻的匈奴本部精锐传回匈奴王庭,传到冒顿耳朵里。”
“而冒顿是个什么人,别说那些臣服匈奴的蛮夷了,就连我们汉人也知道他的凶残与狠厉,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们敢背叛吗?又会背叛吗?”林清源挑了挑眉。
“当然不敢,更加不会。”小刘盈摇了摇头,看来是清楚策反这些部族为汉朝前驱是不太可能了,至少现在这个时间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拉拢什么蛮夷用来对付匈奴,而是要继续积蓄实力,更换装备,不断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并且储存大量的军需物资。”
“别看如今我们大汉与匈奴又是开互市,又是约为兄弟的,可将来,我们一定会打仗,分出个高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土地和霸权,自然也不能让别人分了去,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为了将来能获得绝对的胜利,我们必须现在就努力积蓄力量。”林清源讲解完匈奴的体制后,用一句话,就为接下来的准备定下了基调。
“这个朕也很赞同,不过更新装备的事……”,小刘盈点头附和了一句后,就有些犹豫了。
“先生,少府的工匠实在是没用,都好几年过去了,还没能把当初你给的灌钢法发挥到极致,朕也是发愁的很啊。”他皱了皱眉,担忧的是这个。
“你也别怪他们了,其实这速度已经算快的了,”林清源却安慰了一句,而且还稍微有些心虚。
只因当初那份灌钢法的内容,他也只是写了个大概,其实这也怪不了他,到底他不是专门学这个的,能知道里面大致要用什么东西,配比如何,都是他博学。
而如今少府的工匠凭着这份模糊的‘配方’,仅用几年就能拿出成品并让大汉的将士们用上,在林清源看来,那真是用了心思,费了大劲儿了。
也难怪刚才他要为他们说句好话了。
“先生,不久前朕在天禄阁查找典籍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墨家的记载,听说他们很擅长制造工具。”
“你看,朕要不要发下招贤令,征召一些民间的墨家学派的人进入少府呢?”小刘盈斟酌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并询问林清源的意见。
“你说的这点,我也想到过,但是墨家和儒家是死敌,一旦你公开征召墨家学派的人,那么毫无意外,首先跳出来阻止你的,一定是九卿之一的奉常,叔孙通,叔大人。”
“毕竟,他是儒家现在的掌舵人,而以他为中心,朝堂上那些支持儒家学派的大臣,也会对你发起进攻和阻拦。”
“倘若事情真的到了这等地步,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对于他想要墨家为国效力的事,林清源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只告诉他这么做可能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并让他自己做决定。
“……”,小刘盈听到这儿,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可他又实在眼馋墨家的机关术和制造力,思虑再三后,还是向林清源问策了。
“先生,如果朕执意要墨家学派的弟子现于人前,为国效力,你能否给朕出个主意?”
“我不反对你用人,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时机不对。”林清源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正色道。
“你如今还未亲政,就贸然想插手国家选拔人才的大权,除了打草惊蛇,让现有的朝廷权贵意识到将有人取代他们的地位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甚至于,他们会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第一时间,就将你所看重的那些人才,也就是他们的潜在敌人,直接摁死在襁褓里,扼杀在摇篮中,让其彻底夭折。”
虽然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林清源也不瞒他,把情况明明白白的分析清楚后,放在他面前。
“盈儿,你告诉我,现在你还要坚持征召墨家的子弟吗?”
“……暂时不要了”,小刘盈咬了咬下唇,再三考虑后,还是摇了摇头。
“可等朕以后亲政了,一定会征召他们的,不止是征召他们,朕还要征召许多人才,只要能为国效力的,就不拘是出自哪家!”
他抬起右手,握紧拳头,举到身前,坚定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很好,看来你已经学会审时度势了。”林清源对此非常满意。
“那么现在对朕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抓牢军权,这样将来朕亲政后,才能有底气推行自己的政策,先生,是也不是?”小刘盈看着他道。
“没错。”林清源点头肯定着。
“先生,朕的表兄吕禄,似乎也快出守孝日期了,而北军统领的位置,如今还空缺着,朕担心,母后会替吕禄求下这个职位。”小刘盈思路转换也快,随即就想到了现在的形势。
“我听审大人说,在处置匈奴送来的那封挑衅书信的朝会上,有一位武将说的很是中肯,你还记得是谁吗?”林清源不答反问。
“记得,似乎是中郎将季布。”小刘盈点点头。
“季布,他可是个名人啊,”林清源感叹了一声。
“据说民间有‘得千金,不如得季布一诺’的说法,可见对方是个极为看重信誉之人,不久前,他的进言也算中肯,不如你擢升一下他的位子如何?”他建议道。
“先生的意思是,让朕将北军统领的位子交给季布吗?那中郎将又该由谁来当呢?”
“这可是统领宿卫宫廷侍卫的官职啊,虽说品级不算太高,但也实在重要啊。”小刘盈皱了皱眉,有些为难。
“正因为品级不高,却又重要,母后那边才不会说什么。”林清源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
“先生是说,要朕把中郎将的位置交给表兄吕禄吗?他能愿意吗?”小刘盈对此表示怀疑。
“你根本不用在乎他的意愿,只要哄住了母后,让她相信,你是出于信任和提拔,才将吕禄放在这个位置上的就够了。”林清源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那朕能相信吕禄吗?”小刘盈纠结的是这点。
“你也不用相信他,如果没出差错最好,一旦有什么问题,那么不用你动手,母后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而在母后的威慑下,他也绝对不敢做些什么的。”林清源摇了摇头。
“要是你实在不放心,就把时常随侍在你身边的窦长君放到吕禄那儿做个副手,万一真有个什么,也能及时发现并制止。”见他还是纠结,林清源又出了个折中的主意。
“这样也好,”小刘盈闻言,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便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他们只要说服吕雉就行,而这个也不难,毕竟,他们还有审食其这张王牌在手。
就这样,在几方势力的周旋转圜中,吕禄当官的事,也果然如当初他们预料的那样顺利进行了下去。
既全了吕雉这个太后娘家的体面,也顺了小刘盈和林清源不想外戚太过壮大的心愿。
当然,在这其中,审食其出力不少。
如若不是他在吕雉面前多有进言劝慰,只怕这事儿还要难上许多,又有之前帮着找圣手医师为刘元调养身体的恩情在,使得小刘盈和林清源都很感激他。
就这样,又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时间很快来到了次年二月,刘元即将生产前夕。
第97章
其实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你我的亲生骨肉,哪里就要分个高下了呢?
一转眼的功夫,刘元的肚子都大的让她看不见自己的脚了,林清源每日给小刘盈上完课后,第一时间必要赶回来陪她,今日亦是如此。
只是才一进门,就看到她手里拿着个圆形的棚子,上面绷着一块红色的丝绸,正聚精会神的穿针走线,往上绣着什么。
“元儿,这是做什么呢?”林清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看。
“先生,你回来了,”听见他的声音,她笑着抬头看他。
“这个啊,是我给孩子做的肚兜,再绣上个小老虎,你瞧瞧,讨喜不讨喜?”她把绷在刺绣的棚子上面的丝绸图案展示给他看。
“讨喜,自然是讨喜的”,林清源点头肯定着,“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你若是坚持做绣活儿,难免对眼睛不好,不如改日再做吧。”
“可我担心,要是现在不做好,孩子将来赶不及穿,虽说母后已经命人准备了许多新的,但我就是觉得,应该亲自给我们的娃娃绣一个才是。”刘元却摇了摇头,认真道。
“你心疼孩子我知道,可你也得念着自己的身子啊。”林清源坐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缓下语气*劝慰道。
“我觉得自己已经过得够好了,有先生,有母后,有盈儿,还有审伯父他们,大家这几个月无微不至的照顾,实在是让我觉得简直掉进蜜罐里了。”
“你们又事事想在前头,不让我操心,我虽然知道是好意,但也正因如此,心里迫切的想做点什么。”
“偏我现在又身怀六甲,很多事情也做不来,这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绣个肚兜襁褓什么的了。”
“只是自我有孕以来,横不拿针,竖不动线的,手生了许多,耗了一整日,才绣出个虎头来。”
“先生,我绣的真的好看吗?”
话到此处,她不禁有些泄气,患得患失的抬头再次问他。
“好看,你绣的好着呢,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定然喜欢的紧。”林清源连忙点了点头。
这倒也不全是哄她,实在是丝绸上的小老虎头绣的不错,针脚也细密,能看出来,确实是用了心的。
当然了,这手艺跟宫里专门负责刺绣的绣娘们是比不了的,不过重在刘元的心意就是了。
“是吗?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刘元听了他的话,却并未舒展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
“先生,你说,万一,我要是生了个女儿,那……”,她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那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最贴心不过的小棉袄,”不等她说完,林清源就把话头接了过去,软下语气安抚道。
“可是,可是……”,刘元听到这儿,却抓紧了手里的刺绣棚子,神情并未放松不说,反而越发紧张起来。
“你在这肚兜上绣小老虎,是想要个儿子吗?”林清源却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刺绣棚子,并用右手食指点了点上面的图案。
“……我只是觉得,应该给林家生个男孩,先生,难道你不想要个儿子吗?”刘元抿了抿嘴唇,有些忐忑的看向他。
“其实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你我的亲生骨肉,哪里就要分个高下了呢?”
“再者,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在我们家乡那边,女孩和男孩是平等的。”
“每一个小女娃出生的时候,都享有和她兄弟一样的权利。”
“所以无论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爱,你信我。”他将那刺绣棚子放在一旁,与她十指相扣,缓慢却又坚定的对她道。
“我自是信先生的,可如今这个世道,它就是对女子多有掣肘,我也是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啊,”她回握住他的手,心下稍安的同时,却总也有些担忧。
“我知你的心意,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你和孩子的平安。”
“好了,元儿,别胡思乱想了,你且放宽心就是,一切有我呢。”林清源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为其顺气,一边温言软语的安抚。
“……嗯,”听到这儿,刘元到底还是放下心来,靠着他休息,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林清源一手搂着她,一手又将那刺绣棚子拿开,正准备扶她躺下休息,岂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炸雷!
“轰隆!”
刘元瞬间就被惊醒,下意识的要站起身来。
林清源不妨她突然动弹,一个没稳住,就要摔下床榻,好在他眼疾手快,把刘元拥在怀里,而自己则是做了肉垫,终究是护住了妻儿。
她一个孕妇实打实的砸到自己身上,他自然是疼的,但现在他根本顾不上这个,因为刘元突然痛呼出声!
“诶呀!”
“元儿,怎么了?怎么了?”根本顾不得自己后背传来的疼痛,他赶紧起身扶她,并连连发问。
“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疼,不碍事的,太医不都说了吗?这胎已经坐稳了,不会有事的,我小时候也常和母后一起下地干活儿,身子骨还好,没这么娇嫩的。”
刘元被他扶起来坐到床榻上,缓了几口气后,还反过来安抚对方呢。
“诶呦!”可话刚落地,她就又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急得林清源什么似的。
“先生,我肚子,肚子疼的有点儿厉害啊。”感觉确实不太对劲,刘元抚摸着自己那隆起的腹部,眉头也皱的死紧。
“不会是要生了吧?”林清源见状,不禁猜测道。
“可不是说十月怀胎吗?我这才九个多月啊,怎么?怎么这就要生了呢?”刘元头一次当母亲,也不懂这个。
“九个月多,十个月,这也差不了几天啊,是不是刚才摔着你了,所以这才,这才会……”,林清源虽然也是头一回当父亲,但好歹还有些常识。
“不行,这得赶紧叫人!”只是情况太突然,他也是着急忙慌的。
“漪房!漪房!”他一边拿软枕和被子给刘元垫在身后靠着,一边高声呼唤着今晚守夜的人。
“来了,来了,驸马爷,公主殿下,怎么了?”话音未落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便跑进了屋里。
“漪房,元儿怕是要生了,你快去宣太医和接生婆,然后吩咐厨房立刻生火烧水!”
“对了,还要赶紧去椒房殿通知母后,请她过来坐镇!”林清源一边扶着刘元,一边快速下命令。
“这,这么多,我,我要先做哪一样啊?”窦漪房到底才十一二岁,又没经过这等事情,自是乱了方寸。
“你快去告诉外面的侍卫,让他们立刻去宣太医,并去椒房殿通知母后,至于你自己,去厨房烧热水!快!”林清源心里急得很,不住的催她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窦漪房这下总算听明白了,转身就要去做事,可才迈出一步又转头回来了。
“驸马爷,这,这生火烧水,是要做什么啊?”她还想问的更细致点,免的出了什么纰漏。
“诶呀,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生过,都是听别人说的,你去做就是了,快点啊!尤其是母后那儿,快请她来!”
刘元看起来难受的紧,林清源都快急眼了,也没了平时的沉稳,再三催促窦漪房快行动!
“好好好,我这就去,一定把太后娘娘请来!”窦漪房连连点头,小跑着就出去了。
她牢牢记着林清源最后那句话,临到见了外面的侍卫,她就让他们一个去宣太医和接生婆,而另一个则去厨房烧水,至于她自己,则是抄近路,亲自去了椒房殿寻吕雉,势必要完成任务。
外面的炸雷一声接着一声,惨白的闪电不时划过云层,窦漪房才出了宫门,这瓢泼大雨便随之而来,但她顾不上被淋的湿透的自己,顶着风雨拼命的往椒房殿跑去。
而林清源此时,正寸步不离的陪着刘元。
“先生,别慌,说不定只是一时动了胎气,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刘元这会儿肚子一阵阵的疼,但她还是强忍着宽慰他。
“对对对,你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就好了,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林清源连连点头赞同着,可他眼里的慌乱根本就消不下去。
“对,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刘元继续安慰道。
他们夫妻互相给对方打气,而彼时,窦漪房正狂奔在去椒房殿的宫道上。
今晚雨天路滑,天又黑,一个不留神,她就摔了个狠的,脚好像崴伤了,但她顾不得这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爬起来想继续往前跑,可才一动,脚踝处就钻心的疼。
想起公主和驸马还等着她救命,窦漪房这个小姑娘也急哭了,一边挪动着身子艰难往前,一边出声喊着。
“来人啊!”
“来人啊!”
“救命啊!”
“有没有人啊!”
……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才喊了没多久,便把今日宫中执勤巡逻的侍卫们引了过来,而领头的恰好就是她的长兄,窦长君。
听出是自家小妹的声音,窦长君也顾不得属下给自己打伞,赶紧上前去扶住窦漪房。
“妹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长兄,快,快派人去椒房殿通知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要生了!快!”
来不及说自己的伤,窦漪房几乎是带着哭腔,立刻将消息传递给他。
“什么?”窦长君闻言也是大惊失色,“来人,马上去椒房殿通知太后娘娘!”
他可是知道鲁元公主的身孕如今还不满十个月的,可现在就要生了,定是出事了,所以他片刻也不敢耽误,马上唤了一个侍卫去办事。
而他自己,则是背起窦漪房,前往了宣室殿,如今这情景,不能不通知陛下,而万一真的有什么差错,他们兄妹的命,恐怕也只有靠着陛下才能保下了。
不过短短片刻,窦长君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并做出了应对之法,可见确实是个人才。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眼下鲁元公主能否平安生产,才是这宫里最重要的事。
一旦她和孩子真的有个什么好歹,只怕今晚涉及到的人员都讨不了好,也因此,窦长君不得不提前做个准备。
而今夜的雨,也下的越发大了。
第98章
他暗下决心,一定会兑现承诺,好保一家人平安喜乐。
天际的炸雷一声接着一声,气氛也越发紧张,刘元疼的厉害,发丝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也有些迷糊。
林清源只能让她躺在床上,自己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元儿,元儿,别睡,千万别睡,母后马上就来了,太医也马上就来了,你和孩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侧,不住的呼唤安抚着她。
“先生,万一,万一我要是不成了……”,刘元忍着腹中一阵阵的疼痛,抓紧他的手,跟他说着话。
“别胡说,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气若游丝,如今说这话,顿时就让林清源心里的惊慌达到了极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并不住的强调安慰着。
“先生,你答应我,万一真的不成了,你要先保孩子!”刘元却微微摇了摇头,坚持着跟他说完自己的诉求。
“不会的!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别说这种话!”林清源抬手为她擦拭额头的细汗,再一次安抚道。
“先生,我,我……”她疼的厉害,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掉,把枕头都打湿了,不过如今无人理会这个。
就在林清源心急如焚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通报声!
“太后娘娘驾到!”
“元儿,你听,是母后,母后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林清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过吕雉的到来,他赶紧呼唤妻子。
话音未落时,吕雉便带着接生婆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床榻边,直接挤开了林清源。
“元儿别怕,母后在这儿呢,你什么都不用怕,”吕雉先是安抚了一句,然后立刻示意接生婆上前。
“殿下,太后娘娘说的对,您千万别怕,越怕越难生,让奴婢先瞧瞧情况,没准啊,一会儿就生下来了。”
那接生婆看着三四十岁的样子,嘴上安抚着,手法也十分老练的抚摸着刘元的肚子,似乎是在感觉胎位。
“母后,母后,”刘元这会儿就快疼的昏过去了,听到吕雉的声音,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朝她伸手。
“母后在这儿呢,别怕啊,元儿,别怕啊,”吕雉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给她以绝对的支持。
“太后娘娘,殿下这胎位正着呢,奴婢这就为殿下接生,只是驸马爷,您这……”
那接生婆摸了摸刘元的肚子,确定可以了,便吩咐其他宫女去烧水,准备剪子等事宜,只是这话才说完,就看到一旁站着的林清源了,不禁出言提醒了一句。
“我,我担心元儿,我……”,林清源刚想解释一下。
“你再担心也帮不上忙啊,你在这儿反而会让元儿分神,还是快出去吧,这女人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啊。”不等他说完,吕雉就开口赶他了。
林清源无法,又实在帮不上忙,只得出去等着,不多时,便见小刘盈也赶来了。
“先生,姐姐她怎么样了?”离着还有好几步远呢,小刘盈就开始急急的问了。
“我也不知道,母后和接生婆都在里面,太医也在外间侯着呢,就我不能进去,什么也不知道啊。”林清源亦是急得团团转。
尤其是听着里面刘元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有好几次他都想直接闯进去,还是小刘盈理智尚在,连连拦住他。
“先生,你冷静点,姐姐她不会有事的,冷静点啊!”小刘盈试图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然而根本毫无作用,林清源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竟是直接跑到了院中,让那倾盆大雨浸透全身。
初春的雨带着冰凉的感觉,又是接连不断的落在身上,经此一遭,总算让他上头的脑袋暂时清醒平静了下来,但心里还是焦急的很,只看他那望着寝殿不放的目光就是了。
小刘盈也担心姐姐,亦是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住的祈祷着。
而房间里,吕雉正守在床榻前,一边握着刘元的手,一边拿着手帕给她擦汗,而另一头的接生婆则是一边看顾着眼下,一边安抚着。
“殿下,别紧张,别紧张,使劲儿,再加把劲儿!”
“母后,母后,我疼,好疼啊。”刘元一手抓着枕头,一手握着吕雉的手,仿佛撕裂一般的痛楚从肚腹处传来,让她止不住的喊疼。
“元儿,别怕,母后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别怕啊,一会儿就好了,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别怕。”
吕雉的手都被女儿抓出血印子了,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只一个劲儿的安抚鼓励着。
“殿下,用力,再用力啊,孩子就快出来了!”那接生婆也再接再厉,鼓励她道。
刘元提着一口气,顺着对方的节奏,一次又一次的使劲儿,但这生产的痛苦实在是让她受不了,惨叫也是一声高过一声,便是天际的炸雷和倾盆的雨落之音都掩盖不住。
小刘盈和林清源更是急的团团转,尤其是林清源,这一刻,他已经完全记不起别的,只一心想要她们母子平安。
“老天爷啊,我林清源从小就是长在春风里,生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我可从来不信什么神,也不信什么命的!”
“可你偏偏把我送到这里来,让我跟她结缘,跟她在一起,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大方点儿,让我们一家人好好相守呢?”
“只要元儿母子平安,我发誓,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建设这个世界,不管它是什么平行宇宙也好,真实历史也罢,我绝对用尽全力去回报你!”
“老天爷,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
听着妻子的痛呼,心急如焚的林清源,竟是心一横,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指着苍天开始立誓!
或许华夏子孙遇到事儿了,大抵对天道神明的存在还是有些敬畏之心吧。
而今日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属实不易,可见确实对妻儿上了心,亦或者还有想彻底解开这趟意外穿越之旅的心结之意。
站在台阶上,走廊里的小刘盈,虽然听不太懂林清源所言的含义,但到底也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
这无非是讲,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刘元母子平安,这份诚心恳切,也着实让小刘盈动容,他拿过一旁侍卫手中的雨伞,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走过去。
可这台阶还未下完,就听见有婴儿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无论是小刘盈,还是林清源,全都抬头望向了寝殿的方向。
与此同时,天也不在下雨,甚至隐隐透出五彩之色,霞光漫天,印在宫殿上空,显得十分祥瑞且喜庆,又有阵阵香气涌出,众人都闻到了。
却见不知何时,花园里的各色花朵,不拘什么时节的,竟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全都竞相开放,似乎在迎接什么人的到来一般。
而且异象以此处为中心,正在快速往整个宫中蔓延,后来甚至将整个长安城都席卷在内。
无论是天边的霞光,还是漫天的香气,亦或者不分时节开放的花朵,都显得奇异非凡。
不管是宫中之人,还是民间百姓,全都纷纷出门看热闹。
而执意要看看情况的窦漪房也正被窦长君背着回来,也正巧目睹了这神奇的景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窦长君实在觉得稀奇。
“花朝节,今日是二月二十五,是花朝节啊,如今这百花齐放,岂不正合今日祥瑞吗?”
“长兄,公主殿下,说不得生了个花神娘娘呢。”
窦漪房失神的看着眼前这花草竞相开放的奇异景色,又想到今日的特殊,不免激动的很。
“是吗?”她不说,窦长君还真忘了,“那驸马爷和公主殿下还真是……”
他刚想说‘大喜’,可突然想到如若是花神降世,很可能是女娃娃,这最后两个字就不敢说出来了,生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长兄,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我们给驸马爷和公主殿下道喜去!”他不动是有别的考虑,可窦漪房却忍不住催他道。
“小妹,如今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在此处,只怕驸马爷他们顾不上你我,不如我们还是晚点再过来道贺吧。”
窦长君见小刘盈和林清源都急匆匆的要往寝殿里去,但又被拦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丝毫看不见其他的样子,就更加觉得现在凑过去不是个好主意,于是斟酌着试图说服妹妹。
“……那,那好吧。”窦漪房也不是那没眼力见儿的,明显这会儿人家顾不上他们,为了不添麻烦,她思虑片刻后,就点头答应了哥哥的提议。
“那我先带你回去上药”,窦长君于是背着她往回走,“你的脚还疼吗?”
“刚才还不觉得,你一说,突然感觉好疼啊”,窦漪房微微动了动崴伤的右脚,顿时一股钻心的痛涌上来,这也促使她催着要回去上药。
他们兄妹很快就离开了这里,而彼时,吕雉和接生婆以及众多宫女也已经收拾好了房间里的一切,终于准许外面的人进来。
小刘盈头一个进去,林清源紧随其后,只是在跨进房门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万花齐放的景象,耳边又传来婴儿的啼哭,还有他不久前发誓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根本没法用科学解释,也许他的誓言真的被神明听到,甚至应验了。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并暗下决心,一定会兑现承诺,好保一家人平安喜乐。
第99章
冷艳幽香冰玉姿,嫣然一笑百花迟。
“你们快来,听听我们小翁主哭的多响啊。”小刘盈和林清源才进了门,就见吕雉亲自抱着一个襁褓笑容满面的招呼他们。
“好,让朕来抱抱。”小刘盈应声着就要走过去。
“母后,元儿如何了?”林清源也随他一起过去,可他第一时间问出来的,却是刘元的安危。
“有些脱力,已经睡着了,你去看一眼吧,也好安安心。”听女婿惦记着女儿,吕雉心里自然没什么不高兴的,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诶。”林清源答应着,很快入了内室。
“母后,那朕也……”,小刘盈也想跟进去,吕雉却拦住了他。
“你嫡亲的外甥女在这儿呢,她爹娘没来得及看第一眼,你这个当舅舅的,还不知道疼疼啊,你还要往哪儿去?”她抱着孩子,嗔怪了一句。
怀里的小娃娃似乎也感受了什么,哭的更响亮了,小手也握得死紧,可见是委屈坏了。
“母后说的是,那朕就好好看着外甥女,”小刘盈一想也是,便伸手想要接过孩子。
“你可仔细着,我们这一家子可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又是你姐姐千辛万苦得来的,可了不得呢。”吕雉一边嘱咐,一边把孩子递过去。
“知道,朕一定抱的稳稳的,”小刘盈点头应和着,“瞧瞧朕的外甥女,生的可真漂亮。”学着母亲抱孩子的手法,他轻轻的摇晃着襁褓。
“可不是?方才接生婆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啊,母后也惊呆了,这孩子生的白白嫩嫩,看着就讨喜的很。”
“比那些个刚出生的普通孩童不知道漂亮多少,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吕雉在他身边,还抬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脸颊,笑着打趣了回了一句。
“说起福气,母后,说不定朕的这个小外甥女,还真有些来历呢。”话到此处,小刘盈便将不久前的异象一一告知。
“……”,吕雉先是一愣,随后笑了,“是吗?那不正好?她来历非凡,才正合皇家血脉,金尊玉贵呢。”
“你啊你,看了外甥女,怎么也不问问你姐姐如何了?”不等他回应,吕雉就找理由岔开了话题,并把孩子从他怀里抱了回来。
哭了好一会儿,这小娃娃似乎也累了,握着小拳头睡着了。
“正要问呢,姐姐她如何了?”小刘盈也随即把话接了下去。
“随侍的太医在那隔间呢,你去见见吧,”吕雉给了他一个眼神。
“嗯,”小刘盈便也走进了侧殿去问询太医自家姐姐的情况。
而吕雉抱着孩子哄了哄后,便唤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奶娘,让其把小女娃抱到一旁的房间去喂奶照顾。
至于她自己,则是踏出了宫殿,来到了外间的走廊上,居高临下一望,果见万花齐放,霞光满天的奇景。
这一刻,便是自诩见多了大场面的她也有些失神,更兼今日是花朝节,如此一来,她这个刚出生的外孙女,那可真是了不得。
犹记得当初她让筮者为女儿的这桩婚事占卜时,得到了那个卜辞,她就更觉得外孙女来历不凡,理应慎重对待了。
不提吕雉如何思量,只说内室房间里,林清源正守着刘元,许是念着孩子,不多时,她竟然醒了过来。
“先生,孩子,我们的孩子呢?”且下意识询问的,就是亲生骨肉。
“母后在外面看顾着呢,你放心吧,”林清源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那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刘元的眼睛都困得快要睁不开了,但还是撑着询问,可见她确实很想知道。
“你生的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林清源则是不欲让她再费精神,用了一个巧妙的回答避开了她的问题,并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
“元儿,你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再一起看我们的孩子。”他软下语气哄她道。
“……好”,见他面上皆是喜悦和温柔,丝毫不见半分失望,刘元也就轻声答应了一下,随后安心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众事宜,吕雉都全权给操办了,但唯有一样,林清源必须亲自做,那就是为女儿起名字,小刘盈对此也很上心。
其实在孩子出生前,对于名字的事,林清源和刘元就商量过,男孩的名字选了不少,女孩的名字也选了不少,只是碍着当时孩子还未出生,也没真的定下来。
如今这孩子来的巧,又来的奇,原先选的字,反而都有些不合时宜,这不,才要重新来过。
因着刘元要多多休养,林清源和小刘盈也不好去打扰,也为了挑一个更好的名字,他们两个商量后,命人将天禄阁的诗经和楚辞的卷宗都搬到了宣室殿的书房里。
可看了不少篇幅,也见了很多美好寓意的字,但林清源怎么都觉得不满意。
“先生,既然小外甥女出生时百花齐放,不如你就寻一个与其相关的名字如何?”还是小刘盈灵机一动,如此建议道。
“依朕看,倒也不必非要在诗经楚辞里选,太过刻意反而落了下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他还补充了一句。
“这倒也是”,林清源也觉得有理,便放下了手中书简,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认真思量。
“有了”,突然间,他福至心灵,兴冲冲的执笔在帛书上写下了两个字。
“嫣然?”小刘盈走过去看,并读了出来。
“如何?”林清源转头问他。
“不知此名,可有什么寓意?”小刘盈好奇的问道。
“所谓‘嫣’者,指容貌姣好,而‘然’之一字,有‘缥缈’之意。”
“后人又有诗文赞之,曰,‘冷艳幽香冰玉姿,嫣然一笑百花迟’。”
“你觉得怎么样?”林清源简单解释了一下后,再次询问他的意见。
“‘冷艳幽香冰玉姿,嫣然一笑百花迟’,这诗倒也应景的很,我们小嫣然一来啊,那真是满园芳菲也比不上的美,好的很,好的很啊。”
小刘盈把那诗念了一遍后,连连点头,可见是喜欢的紧。
“那便就定下这个名字吧,”林清源也笑着应了一句。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于是这个带着异象出生的小女娃便有了自己的名字,曰,‘林嫣然’。
可除了林清源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取的这个名字和史书上记载的鲁元公主之女,张嫣之名,何其相似。
历史上张嫣的命不算好,其实林清源也想避讳一下来着,可刚才也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写下的,竟然还是这个‘嫣’字。
而张嫣于后世传说中,也确实曾被誉为花神临世。
可见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但他又实在不想女儿如张嫣一般命苦,便在这个‘嫣’字后面加了一个‘然’,取‘语笑嫣然’之意,盼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刘元虽失望不是个男孩,但见丈夫如此喜爱,她也放下那一丝遗憾,专心看顾回护亲生女儿。
小刘盈就更是宠爱这个外甥女了,最初这孩子就差点因他那一推而出事,姐姐刘元怀着她时,又多有意外。
这其中种种本就惹得小刘盈愧疚不已,如今出生,又是个再讨喜不过的漂亮女娃,自是让他又爱又怜。
吕雉就更不必提了,这女娃娃可是她的第一个孙辈,又来历不凡,自是让她爱的什么似的。
眼看着太后,皇帝,公主,驸马,都对这小女娃的诞生如此欢喜,且这孩子出生时,确实有些神异在其中,众人也就与他们一样,对其且喜且敬了。
又因孩子是花朝节降世,加之当日百花齐放,霞光满天,于是人人都说小翁主是花神降世,福气临凡。
加之这是先帝逝世后,宫里迎来的头一个孩子,又是皇家血脉,金尊玉贵。
于是这娃娃的满月和百天都办的盛大无比,太后和皇帝也是连连赏赐,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被花香和笑容所淹没。
但在这欢喜之中,也有人忧心忡忡,比如说丞相曹参,一得到小翁主降生的消息,他就坐立不安,又见满月宴和百天席做的如此排场,就让他更加担忧。
吃过小翁主的百天酒后,当日他便再也坐不住,深夜拜访了留侯张良的府邸。
“留侯,现在我们怎么办?公主殿下怎么就真的生了个小翁主呢?万一那个卜言被太后娘娘得知,那岂不是……”,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你以为太后娘娘真的不知吗?”然而张良却依旧淡定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桌上的棋局。
“什么?!”曹参大惊失色,“难道她知道?”
“这桩婚事举办之时,你我找人占卜,不过是按规矩走个流程。”
“可仅仅是个过场,我们都能发现端倪,更何况当时对此极其上心的太后娘娘了,她不可能不召筮者询问吉凶的。”张良对局势看的很清楚。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看着太后娘娘为所欲为吧。”曹参愁的什么似的。
“子房,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们的大业可不能毁在一介妇人手里啊。”他简直要急死了。
“眼下翁主已经诞生,那母仪天下的预言也迟早会被太后娘娘抛出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从中取便,令结果有利于我们即可。”张良却很冷静。
“怎么从中取便,这根本就是个死局啊。”曹参左思右想都破不了局面,急得都快跳脚了。
“等”,张良却只用一个字回应他。
“等什么?”曹参皱了皱眉。
“等外力出现,如今内部已然不能抗衡,只有另辟蹊径,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话音未落时,张良已然落下一子,棋盘的局势也瞬间翻转,这也预示着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谋划。
曹参见状,也只好不在追问。
一个小女娃的诞生,却搅得整个大汉都暗流涌动,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方草原,匈奴王庭中,冒顿大单于也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第100章
若是说不出应对的方法,那就再也不用开口了!
广袤草原的五月,天气偏凉爽,匈奴本部及其亲属部族已经再一次回到西北焉支山附近驻扎。
所谓‘焉支’,除了指代他们单于的妻子,即匈奴帝国的‘阏氏’,也就是皇后之外,还在匈奴语中,有‘美丽’的含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匈奴上层女性贵族们最喜爱的化妆品,胭脂的原材料,红蓝花,也正是产于焉支山,所以这称呼也算是名副其实。
不过如今匈奴的大单于冒顿,却并不怎么在乎女人,甚至曾经为了上位和测试士兵的服从性,而亲自射死过自己的一位阏氏。
在他看来,女人什么的,没有就去抢,有却又不合心意的,那就换新的,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以他自己的意志为主。
反正他是匈奴说一不二的主人,要多少个女人没有?这阏氏虽说是匈奴人的皇后,可到底能不能守住这份尊贵,还得看冒顿的态度。
女人的死活,他可以不在乎,不过,冒顿对自己的孩子们,还是很在意的。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对冒顿杀父的报应,总之他女人不少,儿子们出生的也不少,但长大的却*几乎没有。
如今唯一一个长到七岁且立住的儿子,还是他们匈奴人的大敌,大月氏出身的公主生下的儿子,冒顿甚至亲自为这个孩子起名字,唤做‘挛鞮稽粥’。
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冒顿还亲自挑选了心腹去照顾,如今守在稽粥身边的,便是左大将呼衍氏。
呼衍氏,兰氏,须卜氏,并称为匈奴三贵种,是仅次于匈奴王族的存在。
这三个家族世代都与单于家族通婚,其中又以呼衍氏与其血脉最近,换句话说,他们就相当于汉人所说的外戚,唯一不同的是,呼衍氏绝不会背叛匈奴王族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冒顿会选择呼衍氏的族长来看顾自己唯一的儿子,只因他知道呼衍氏的忠诚。
如今左右贤王空置,冒顿本来能选左右谷蠡王的,可他们虽然也是匈奴王族的旁支,血缘比呼衍氏更近,但冒顿是绝对不会把儿子交给他们照顾的。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匈奴王族的继承体系,一旦他没儿子,或者儿子死绝了,那么匈奴王族的旁系分支可就有上位的可能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将唯一的儿子交给对方,那么很可能迎来的不是他们好生看顾孩子,而是设法让其死亡,只因这样,他们便有摸到继承权的机会了。
哪怕左右谷蠡王如今很得冒顿的看重,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因为他明白王权的诱惑力到底有多大,为了这个,他都杀父杀弟了,更不必提,别的堂兄弟会不会对侄子下手了,这都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话题扯远了,总归冒顿对自己如今唯一立住的儿子很是宠爱。
现在又是五月,匈奴的节庆期间,他几乎每天傍晚没事的时候,都会带上儿子一起骑行玩耍,不过他是骑马,而孩子是骑羊。
没错,每一个骑术精湛的匈奴战士最开始练习的时候,都不是骑马,而是骑羊。
小羊远比小马驹要温顺,能更好的保护匈奴的孩子,让其熟悉骑术的同时,又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存在。
练习玩耍了一会儿后,冒顿便翻身下马,抱起儿子跟他说会儿话。
不多时,左谷蠡王却突然策马而来,远远的便开始招呼冒顿。
“撑犁孤涂,撑犁孤涂,臣有重要的消息要禀报!”
微风把他那欢呼雀跃的声音传进冒顿耳朵里,几乎是瞬间,他就猜到了什么。
“稽粥,跟左大将一起去玩吧。”他低头跟儿子嘱咐了一句。
“是,父单于,”小娃娃奶声奶气的答应着。
冒顿也随即把儿子交给了一直守护在旁边的左大将呼衍氏,示意他把孩子带走。
呼衍氏恭敬的行了一礼后,便把小王子接过来,很快策马离去。
与此同时,左谷蠡王已经来到了冒顿跟前,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并行了一礼。
“伟大的撑犁孤涂,您想要的那个奇人的消息,已经到手了!”左谷蠡王兴奋的脸颊都通红,大声禀报着。
“跟我一起骑会儿马吧,”冒顿眼眸微动,但面色却仍镇定,但主动邀请对方和自己同行,本身就是一种肯定。
“是,撑犁孤涂”,左谷蠡王一听这个,脸上的高兴更甚。
两人随即翻身上马在草原上驰骋,但因为要谈话,所以速度并不快。
“撑犁孤涂,据东胡王所说,近来突然出现在汉朝高层且被委以重任,并和汉朝皇室联系紧密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如今小皇帝的老师,名叫林清源的男人。”
“对方仅仅是小皇帝的老师吗?”冒顿不问则已,一问就切住了重点。
“他还是小皇帝的姐夫,听说三个月前,小皇帝的姐姐,大汉的长公主刚为这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
“据传闻,这个女孩很是不凡,出生时百花齐放,霞光满天,人们都讲,是神明降临到他们大汉了。”
“左谷蠡王,我以为你清楚,本单于想知道的,是那个奇人的消息。”冒顿看了他一眼。
“是,伟大的撑犁孤涂”,左谷蠡王心里一紧,终于不再废话,而是直奔正题。
“根据东胡王查到的消息,这个人似乎早就被小皇帝和高太后笼络住了。”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大汉的那些装备都是出自他手,但那些东西确实是在他出现后才存在的。”
“结合他早就被笼络的消息,那么时间几乎可以推到我们和大汉高皇帝打白登之围的时候。”
“而以前不显对方的存在,也是因为高皇帝想更换太子,内部不稳,东胡王说,应该是高太后为了留住这张底牌,才会将其隐藏起来的。”
“至于现在,高太后和儿子已经掌握了大权,所以也不必遮遮掩掩,对方这才到了明面上,并迎娶了小皇帝的姐姐,以联姻的方式,将对方彻底笼络住。”
左谷蠡王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冒顿。
“他用了近乎一整年的时间,就得到了这么点儿消息吗?真是个废物!”然而冒顿却并不满意。
因为这些东西能拿出来说,就证明已经木已成舟,根本没有挖墙脚的机会,这自然让他不悦。
“撑犁孤涂,可要臣杀了他吗?”左谷蠡王一听就眼前一亮,也不管刚从东胡王那儿得来了许多情报,当即跃跃欲试就想砍了对方。
“杀了他有什么用?要他出个计策才算不亏,你去跟他讲,若是说不出应对的方法,那他就再也不用开口了。”冒顿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是!”左谷蠡王简直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这种刑讯逼供的差事,若是在汉人的社会里,一般人是不愿意做的,但匈奴人不同,他们认为鲜血淋漓和武力威慑才是最好的统治手段。
看着敌人瑟瑟发抖,痛哭流涕,臣服于自己,这可是左谷蠡王的最爱,更别说这次还是为大单于做事,还有利于大匈奴了。
他当下就决定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战斗力,好好折磨那个东胡王,要他吐出更多有用的消息来。
幸亏他比一般人聪明,早就把那个东胡王带到了王庭,现在正好去折磨对方。
话到此处,左谷蠡王兴冲冲的走了,丝毫没发现冒顿在后面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又气又笑,还很无奈的感觉。
把一个外人带到了王庭所在,冒顿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该骂他蠢。
不过看在他是自己心腹,且脑子素来不太好使的份上,冒顿还是决定宽恕他这一次。
但是那个东胡王,这次肯定不能留了,冒顿隐约记得,对方好像还有个儿子,叫卢他之,正好扶持上位,一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总比他的父辈好对付。
至于说自己会不会被人骂背信弃义,卸磨杀驴,冒顿才不在乎这个呢,他连亲爹都杀了,难道还会在意别人的爹吗?
不得不说,也正是这份冷血和狠心,让冒顿稳坐匈奴大单于的宝座。
而另一头,奉命去折磨现任东胡王的左谷蠡王,也正要带着对方在草原上跑马,不过是他骑着马,而对方被绳子绑着,在后面跟着跑而已。
现任东胡王是卢绾的儿子,虽然和他爹一样,没什么大本事,但这趋利避害的本能可是点亮的满满的。
他刚被绑起双手,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于是不等左谷蠡王把他拉出去跑马,他就说自己还有消息要禀报。
但左谷蠡王除了要消息之外,还想折磨这个汉人,所以就不听他的,硬生生带着他跑了好几圈,累的这个所谓的东胡王都瘫在地上还不放过对方。
左谷蠡王甚至抽出马刀,用刀背塞在对方嘴里,逼他出主意,以破如今的困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生死攸关之下,新任的东胡王总算看清了形势,匈奴人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啊,要是再藏着掖着,只怕这次小命儿真的要没了。
当即他就怂了,说自己有办法解决,左谷蠡王这才放开了他,让他讲。
也不知这个东胡王又出了什么主意,只说左谷蠡王还没听完就暴跳如雷,拿起马鞭就给他一顿猛抽,直把他打的哭爹喊娘!
这头匈奴为了林清源的事,正鸡飞狗跳中,而远在长安城的椒房殿里,太后娘娘吕雉也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