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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身死之后 月今安 19290 字 3个月前

原本将要逐渐沦落成魔族繁衍牺牲品的凡人,因为曾经千年前阻止魔族那位渡劫飞升成功,而让他们躲过这一次劫难。

同样,这一道劫难便落在了一剑断胜负的裴云泽身上。

所以,他的渡劫之难里面便多了一道,需要变成凡人,去感受凡人之苦,方能够得以飞升。

而他的劫难,却又给了凡人一族重新的希望。

修仙者之骨,妖族之恩,凡人之信仰,以五行为根基,重塑凡人在此界的神明。

江芙是天道留给凡人希望,却也是裴云泽命中注定的劫难。

灵舟外面天色暗了,江芙看着外面刚刚挂上的月亮,想着裴云泽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凡人的信仰之力吗?

就因为她曾经救过他们?所以心存感激至此吗?

她可以领悟身为凡人的绝望,感知他们的痛苦,那源于她本来自己就是一个凡人。

裴云泽望着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何,忍不住走上前,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传闻之中事情如今在江芙的身上重现,他明白,这意味着她的肩上多了一份责任,更明白这份责任究竟有多重。

修真界凡人不知多少,每日死伤在魔族之手的,更是不计其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江芙疑惑地回头,又见裴云泽没有说话,忍不住轻轻笑道:“怎么,仙尊是想来劝我不要多想吗?”

裴云泽一愣,摇了摇头:“夜色深了,明日便要要出发了,你该休息了。”

责任又如何,他眼底暗了暗,即便是天道也不能阻隔他想要保护江芙的心,既然选择了她,裴云泽便绝对不会有半分悔。

他不会劝她任何事,她想去做什么便去,他只需要陪在她身边。

他只想她能够开心,顺心而为。

听到裴云泽的话,江芙垂着的长睫之下的双眸闪烁着光芒,她的唇角上扬,是明显放松的神情。春日的夜晚,风带来了山涧之中的点点凉意,她却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开始在心底萌发。

“好,那便去休息。”

她起身朝着灵舟之中的房间走去,关门之前,转过身看着盯着自己背影的裴云泽,轻轻笑着说道:“明日见。”

裴云泽心跳空了一下,他匆匆闪躲开视线,语气之中的惊喜和慌乱交错。

吱呀一声,房门在两人面前关上,但两人却都感觉到了此刻,他们的心分明近在咫尺。

看着紧闭的房门,裴云泽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下此刻过于喜悦的心情,而后低声回道。

“明日见。”

直到外面都静了下来,月亮也高高挂起,裴云泽仍旧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只要等到明日,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期盼着明天的到来。就可以再次见到她。

裴云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期盼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江芙在房内运行了几个小周天,吸收了下清晨浓郁的木系灵气,便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到房外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她侧耳倾听,却发现是姬有苏又同裴云泽吵了起来。

“她一定更喜欢我做的!”姬有苏的声音上扬,带着几分轻蔑,像是对自己格外的自信。

“就这样的破食物,你放到她的眼皮底下,她都不会低头。”裴云泽的语气中全是讥讽,甚至全然不顾半分身为仙尊的风度。

他不爽这个臭狐狸很久了,明明和江芙关系也只是朋友,却开口闭口都是装作和她关系匪浅的样子。

什么叫她不喜欢吃他做的,分明就是对他曾经照顾江芙这么多天的挑衅。

江芙犹豫了一会,走上前看着两份截然不同的饭食,这次明白他们两个在争执的东西,原来是各自做了早饭。

见她走来,裴云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云淡风轻一般地提起:“她在仙门曾经和我同住,喜欢什么,我自然是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姬有苏紧盯着江芙片刻,而后冷笑道,“那在仙门之中也是阁下替她做饭食?不然怎么会……”

“对,就是我做的。”裴云泽闻言点了点头,轻蔑朝着他说着,神情之中漏出了一抹明晃晃的得意。

狡猾的狐狸在情感之上的机敏完全不如某位仙尊,偏偏对方的言论无可挑剔,只得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江芙觉察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只觉得满头雾水,这两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吵起来,却又在下一刻被对面裴云泽的话惊到。

他做的?在仙门的时候便是他亲手做的?

她有些微微讶异,却也在心中暗暗喜悦,自然地劝和道:“好了,快坐下一同吃吧,之后还要启程呢。”

说罢,她坐下拿起碗筷,手却格外诚实地朝着裴云泽做的饭食伸了过去。

见此情景,裴云泽得意地朝着某只狐狸扬了扬眉,他早已辟谷多年,却仍旧坐下端了杯茶,算作陪着江芙。

姬有苏见状气的转身走进船舱的房间之中,将还在睡懒觉的自家侄子狐小七摇醒,丢给他一套修行心法和丹药,开始监督他的修行。

该死的,现在他是打不过对面这个渡劫期仙门修士,但是等以后他们妖族振兴起来,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

狐小七朦朦胧胧就被自家愤怒的小叔摇醒,迷迷糊糊地吃下修行用的灵丹之后就开始修炼,心中委屈却又不敢说。

呜呜呜,大狐狸欺负小狐狸了,它再也不要逃出家了,外面的小叔比族长爹爹、长老爷爷们可怕太多了!

灵舟日夜兼程,在狐小七苦命的修炼之下,两日之后便来到了妖族同外界相连接的出入口。

这里一片乱象丛生的树林,外面布满了毒瘴之气,周围看上去没有任何生灵一般,偏偏从幽暗的密林深处会传来些许细细碎碎声响,更是叫人觉得阴森恐怖。

姬有苏熟练地带着他们在外面将灵舟停下,而后转身道:“紧跟着我,里面是妖族曾经的大能布下的阵法,走乱了一步都会陷入迷阵之中。”

说完带着一行人不紧不慢地朝着看似阴森的地方走去,绕过几片石块,经过一处生长着茂密竹子的地方,姬有苏挥手朝着其中打了几个法决,而后一座廊桥慢慢从远处显现出来。

幻象不在,江芙这才发现,周边那些看上去脚踏实地的地方,竟然全是悬空的,下面深不见可以说得上算是天险之处了。

他们一行人刚踏上这座廊桥,变有一个极具压迫力的绿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来到了桥头之上。

江芙甚至没能看得清楚,就已经见对方朝着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对方看了眼姬有苏之后面色一惊,再一瞧江芙肩头上蹲着的狐小七,那张原本刚出现的时候还阴沉沉的细长脸,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哭喊着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哎吆,我的小祖宗啊,小七啊,快给竹爷爷看看,出去这么久,心疼死爷爷了!”

对面的速度很快,却没有杀气,胖了一圈的狐小七看到他的身影惊喜地跳起来,扑到了他的怀中。

“竹爷爷!”

刚想开口说自家小祖宗在外面吃苦了的竹叶青长老,眼瞅着蹦到自己怀中的狐小七明显胖了不是一点,还有那身上的灵气也越发明显了,硬生生开不出口说它受苦了。

“小七啊,以后可要老老实实的,你都不知道,你走了这些天,竹爷爷可都是要把整个妖界翻了遍。”

在自己熟悉的竹爷爷怀里打了个滚,狐小七根本不心虚,它指着江芙说道:“竹爷爷,就是江芙姐姐救了我,她还替我找到了小叔!”

对于外面等待修士没有任何好看法的竹叶青长老,原本还有些戒备地看着对面两位修士,刚刚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此时的他抬眸看去,却发现其中有一位竟然看不清修为和容貌。

——能够在他修为之上的,已经是到了渡劫期的大能,这样的人竟然来到了妖界,不由得叫他心中一惊。

偏偏自家族长一脉的姬有苏长老却和对方同行,竹叶青长老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他从来不会把事情藏到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展露在那张细长的脸上,一眼便能够叫人看出来。

姬有苏叹了口气,他是知道自家妖族长老们的都有些缺心眼的,但这个时候外人在此也不好多提,只能开口提醒道:“竹长老,是不是先带我们去见我大哥?狐小七回来,得先去告诉他们。”

对啊,有什么事去问族长啊,他定然是比自己聪明得多的。竹叶青长老眼睛转了一圈,赶紧开口应和道:“对对对,是得先去找族长大人。”

只是他那嘿嘿一笑还有脸上丝毫不掩盖的神情,根本不难让江芙猜的出来心中想了什么。

她忍不住唇角轻轻一弯,看着迈步在前面引路的人,小声对着身旁的裴云泽说道:“我现在有些喜欢妖族中的人了。”

这样单纯而有简单,喜欢就是喜欢,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的起来。

裴云泽表情微妙,眼神幽幽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三位妖族,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怨气一般:“你先前还不曾这么说。”

她以前明明说更喜欢他——做的饭的。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么就换了语气?难不成是妖族的地方有什么迷幻阵法,叫她走了进来就改变了心境?

江芙睫毛眨了眨,扭头看着突然沉下脸色的某位仙尊,唇角扬起,莞尔笑道:“人总是会变得。”

裴云泽:“……”

第47章 第47章果然,狐狸一家子都很讨……

穿过那座廊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青绿之色。

各色灵草在四四方方的田地里面生长着,浓郁的灵气养育着它们,待到它们生长的时候又会反哺出灵气供养着这方土地。

见了这一幕,莫说是江芙,就连见多识广的裴云泽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刚巧正在灵草田里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朝着他们这一行人看了过来,而后那胖圆的身形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狐小七撞了过来。

“啊啊啊,小七!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的灵草都给你留着呢!快跟黑叔回家吃去。”那黑面黑脸却矮胖的身形,一把接住狐小七亲热地就从怀中摸出了灵草,塞到了它两爪之间。

这人的速度虽没有刚刚那位竹叶青长老快,单页绝对不会弱于元婴期的修士,单看他的身形,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叹了口气,姬有苏笑着给江芙介绍道:“这位是黑面郎大哥,他的爱好就是打理这些灵草,这些也都是他喜欢的口粮。”

黑面郎?江芙挑了挑眉,知道了这位黑面汉子的妖族原型,点了点头。

“好了,黑面郎大哥,我得赶着带狐小七回去见他父母呢。”姬有苏随手拎起自家侄儿的后脖颈,带着他们继续朝妖族宫殿之中走去。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妖族族长能够感知到的位置,以那位的修为,这等明晃晃的出现自然是能够知道的一清二楚。

刚一走进妖族内殿之中,对面妖族族长便目光先朝着裴云泽看去。

这人是何等修为?竟然连他这个刚入渡劫期的修为不能够看破?但这通身的气度,分明是他曾见过的。

妖族族长心中百转千回,轻皱了下眉,再面对他们的时候便是一张笑面了:“真是不知道,阁下竟然能够亲自来送小儿回来,真是有劳了。”

真不愧是妖族的老狐狸,这人一开口便是无懈可击,伸手不打笑脸人,甚至再没有点破裴云泽身份。

而后他起身亲自相迎,目光转到自家弟弟身上,刚一瞧到江芙,顿时觉得有几分好感。这人定然就是最初救了自家弟弟,现在又救了自家儿子的人了。

因此妖族族长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悬空递到了江芙手中:“这便是我们家孩子的救命恩人江芙姑娘吧,救命之恩我们妖族绝对不会含糊,这一点小东西,我看姑娘灵根特殊,定然是适合用的。”

那物悬浮在空中,以此时江芙的修为,只感受到了一阵温热,那股力量和她识海内的火系灵根相互交错,叫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感触。

而还不待她伸出手,姬有苏便抬手一挥,将那物引到了眉心之中,妖力涌动瞬间同江芙浑身融合为一体。

一瞬间,江芙先前怎么都无法唤醒的火系灵根,在这一刻迅速通透起来,一些原本卡在她心头难以理解的灵力运转问题也随之变得融会贯通。

身旁的裴云泽看了一眼,朝着妖族族长开口道:“这等宝物,妖族族长到真舍得割爱了。”

想当初妖族躲进此地的原因之一,便是这天生的矿脉伴生出的赤炎天火,能够让有火灵根的修士吸收之后瞬间拥有操作这极致火焰的能力,更是能够让吸收者的修为在瞬间提升一个档次。

作为仅有的几位懂得这赤炎天火珍贵的渡劫期修士,裴云泽对于此物的理解更上一层,此物不仅仅是因为火焰的力量,更是因为其对于魔族的克制之力,所以才叫妖族不得不掩藏好他们的行踪。

不然要是真的让魔族只到了,定然便会拼了命也要将这能够克制他们的赤炎天火抢夺走。

万物天生天克,赤炎天火虽有克制魔族的能力,却在没有宿主的情况下格外容易被摧毁,又极其难产生。这一小块赤炎天火,估计得是妖族积攒了千年,方才能够得以此些,自然弥足珍贵。

妖族族长笑了

笑:“和我们妖族近千年来唯一出生的幼儿相比,也算不得多么珍贵了。”

确实,赤炎天火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死物,和他们妖族未来的希望比起来,自然算不上什么了。

说着妖族族长眼珠子一转,顺着裴云泽的话说道:“仙尊,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音容样貌倒是变了许多。”

见一旁的姬有苏暗暗扫过来的眼神,裴云泽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撤掉了面上的易容术法——既然这只死狐狸天天攻击他的样貌,某位仙尊也想借此机会不再忍让了。

“离开仙门,总得是有些避嫌的。”裴云泽说的很婉转,并没有提及其他,却叫一旁的姬有苏面色更是变了。

这张脸!他怎么越看越眼熟!

百年之前他渡劫时被魔族偷袭,最后脱力勉强化作原型,被江芙捡回来家中,她的夫君好像略通一些治伤之术,带着她采了一些灵草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他。

虽然江芙是个好人,但是她的那个夫君倒是每天都以为他的原型赤狐漂亮可爱又讨人喜欢,格外的喜欢私底下对他翻白眼。

姬有苏虽然觉得这个人很小气,但却仍旧将他勉强视作了救命恩人。

后来他妖气恢复了一下,为了能够顺利渡劫到化神期,便偷偷趁着他们外出的时候用传送之法回到了妖族静养。

而等到他总算能够回去报恩之时,却发现,那个对他很小气的人,为了保护江芙,已经死去了。而他的救命恩人江芙,却为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念想,变得格外陌生。

姬有苏没有说出实情,只在暗中默默帮助着她,后来偶尔遇到了,他便佯装同江芙第一次认识,成为了她这百年之间唯一的朋友。

而他永远记得,大雨倾盆面临绝境之时,一把素竹伞遮盖到了他的头顶,那女子语气温柔,笑着伸出手说道:“小狐狸,是不是受伤了。”

那一刻,姬有苏在黑暗的绝境之中,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抹温柔的光。

回忆在此刻结束,姬有苏再看了一眼某位仙尊此时的样貌,沉默数秒,片刻之后才出声道:“你也不容易。”

难怪江芙会选择他,原来……是和当年江芙的夫君生的格外相似。

“……”

不容易?裴云泽看着某只狐狸的振振有词,还有那双流露出星星点点可怜他的眼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什么不容易?这个死狐狸在说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他此时的皱眉和茫然,姬有苏似有所醒悟一般,叹了口气,原来他竟然被人当成了替身还一点也不知情。

想到这人的可怜,姬有苏委婉提醒道:“江芙是不是见了你第一眼,便对你很亲近。”

亲近?第一眼?裴云泽身形一顿,皱眉冷冰冰道:“是又如何。”

即便是当时他戴了面具,但江芙仍旧能够从一群人之中,迅速选择了他——成为同行者。

姬有苏面露同情地再度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全是对他无情的嘲笑了:“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点事来,你不是来妖族有重要的事吗,我先带着狐小七去见他娘亲。”

算了,这种事情,要是他真的给挑明了,眼前这给渡劫期修士可真的打不过啊,他一个化神期赤狐,还是不要惹这等祸事了。

不过江芙真不愧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的修士都敢骗来当替身,甚至还是对方主动贴过来的!

真不愧是他一直喜欢的人。

扫了一眼吸收了赤炎天火之后入定的江芙,姬有苏带着狐小七离开的背影之中有一丝浅浅的遗憾,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爱的人。

再次认识,她却封心锁爱冷的像一块暖不化的寒冰。

他愿意用朋友的身份慢慢去暖化她,却不曾想,能够带着她走出来的,却仍旧是她心中想的那个人。

姬有苏微微叹了口气,怀中抱着的狐小七好奇地抬头问:“小叔,你怎么叹气了?”

摸出一枚丹药塞到自家多嘴的侄儿口中,姬有苏压下漂亮的睫毛翻了个白眼道:“只是觉得,你小叔竟然比不上一个凡人罢了。”

甚至还是一个死去的凡人。

说完,姬有苏迈开步子超前大步走着,他哼了一曲不成调子歌,似乎是当初江芙背着他在那林间小道回家的时候哼唱过得。

只要她过得好,便成了。

至于其他的事,他们妖族从不会想太多,若是日后她过得不好了,他还有的是机会。

瞧着正在吸收赤炎天火的江芙,裴云泽便坐到了她身侧的客座之上,悠然端着一杯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妖族族长意有所指地开口道:“云泽仙尊,当年魔族之事,险些叫我们妖族毁于一旦,倘若如今那位卷土重来,我们妖族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见裴云泽仍旧没开口,他的神情紧绷道:“只是不知道,仙尊这次有几成的把握能够彻底将那位诛杀,我们妖族已经近千年没有幼儿了,倘若再不解决这因果,恐怕再过万年,妖族便会彻底消失。”

“没有把握。”裴云泽收回视线,那双对着江芙的时候澄澈的黑眸里面现在尽数都是威压,声音不算大,却格外叫对面的妖族族长紧张,“但倘若再不出手,整个修真界,都要因为那位的出现毁于一旦。”

魔族从魔渊之中诞生,没人知道这些肮脏的生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就像是瘟疫一样,突然在整个修真界开始蔓延。

并且修为会随着吞噬凡人、修士的血肉来不断的提升,甚至可以同类相食——他们最初努力去阻止,仍旧没有办法将魔族彻底消灭。

直到千年前,魔族之中诞生了一位不可说的强大存在,让原本还能够阻挡魔族一时的修士们,彻底被打乱了阵脚。

当年的那些大能修士们,勉强用自己的生命将那魔族强大的存在镇压回了魔渊,之后却发现,在这千年之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族,都无人再能飞升。

甚至妖族因为最初两位大能死的太过惨烈,而对魔族恨之入骨,却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除了妖族族长和夫人五百年前诞生的狐小七,再也没有幼儿诞生。

毁于一旦吗?

妖族族长怔忪了许久,沉默片刻之后,长叹一口气道:“云泽仙尊所言甚是,但我还是有些私心的,你也看到我们妖族的现状,我实在是不忍心他们都成为此战的牺牲品。”

如果真的要去送命,他希望妖族唯一一个牺牲的人,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外面那些他单纯质朴的族人们,死在冰冷的魔族手中。

裴云泽平静地说道:“但我可以保证,最先出手的人一定是我。”

“有仙尊这句话,我们妖族定然鼎力支持。”妖族族长轻笑一声,带了些眼纹同姬有苏格外相似的脸上轻松了不少,“这位姑娘看上去和仙尊关系匪浅,不知是仙尊的什么人?”

“……”

裴云泽面色忽然黑了一下,饮了一口茶,没有接话。

果然,狐狸一家子都很讨人厌。

第48章 第48章她下意识低声唤道:“………

妖族的清晨格外热闹,江芙修行片刻,推开门走出去,入目的便是早早在田地之中辛勤耕作的各位妖族。

她静静看了一会,不过刚刚入春这里便早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色融合着浓郁的灵气,让江芙只觉得心旷神怡。

吸收完赤炎天火之后她得到了不小的进阶,虽还不曾突破到金丹期,但也隐隐可以窥见那道屏障。妖族族长这样的重礼,叫江芙心中觉得有些难以还清。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江芙听到身后的动静,只见那人从不远处走来,那身雪白色的衣袍又换回了玄色的那件,上头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和他本就冷白的肤色交错,在日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在看什么?”裴云泽停在她的身后几步,语气平缓而又温和,垂眸看着江芙。

自从凡人的信仰之力在江芙身上重现之

后,他一直在观察着她,总觉得江芙像是一潭表面平静的深水,内里却叫他也看不透。

他还记得最初的她,只是想要加入仙门,现在却根本看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

“没有看什么,只觉得这里实在是有几分怀念以前。”宁静而又平和的环境,又让江芙忍不住想起了百年之前。

裴云泽抬眸,沉默片刻道:“仙门之中也有这样的地方,你若是喜欢,待到我们回去了便在主峰那处,同样弄上一块灵田,种上灵植。”

“而且我们那边水系灵气更浓郁,对灵植更好……”

他好像真的很迁就自己,江芙看着慢慢说着以后的裴云泽,一时间有些晃神。

她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的为难,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欠她什么,就连最初那所谓的死亡都不过是为了护住她。而且他根本就不必这么小心翼翼讨好自己,就像是害怕她随时会消失一样。

江芙一时间没有回话,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还有外面看上去一片祥和的妖族之地上。

“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有一位夫君。”江芙停顿下来,她想要挑明这件事,委婉开口,“倘若我们回了仙门,你又要如何再同其他人解释。”

总不能因为她的出现,就让他这么多年的名声贸贸然毁于一旦,那实在是江芙不想看到的。

“所以,如果我不愿意再同你一起住在主峰,想要其他仙门弟子一般,可以吗?”

她的眼神没有躲闪,其中全是坦荡,语气也是尽数为了裴云泽考虑的样子,却反而更叫他慌张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对上江芙的视线,目光悲伤地和她长久地对视,像是被她刚刚的话语伤透了心一般。

好一会,裴云泽才垂下眼眸,好似有些憋闷一般开口说道:“我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在乎什么名声,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的目光再度看向江芙,其中浓郁的悲伤,喉结上下微微动了下,语气之中的难过也要蔓延出来:“你能不能,和我结成道侣。”

江芙错愕道:“你是说,要我和你光明正大的结为道侣?”

她语气之中的错愕太多明显,抗拒多过惊喜,更多的反倒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一般,裴云泽脸色瞬间变了,那种委屈、被抛弃、被玩弄的错愕根本掩盖不住。

他像是一个被主人一脚踹开的小狗,小心翼翼地躲在江芙的身后,慌慌张张躲避开她的眼神,却还要努力想要留在她身边一般。

“如果你不想要别人知道。”他痛苦地就连肩膀都有些微微抖动,却仍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破碎,竭力开口维持住这一刻的体面,“或者你还是很喜欢你的……夫君,那我其实……”

几乎要说不下去了,裴云泽只觉得这一刻比曾经的劫雷都要难熬,但为了不被她抛下,或者说为了能够多被她喜欢一点,丢下了自己全部的尊严,竭力继续逼迫自己说道。

相比于江芙的躲闪,还有他所谓修为和地位的禁锢,对于裴云泽来说,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她所流露出的拒绝,对他的打击更大。

他不想要被江芙丢下。

即便是不能够成为她的道侣,裴云泽仍旧选择留在她的身边。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竭力逼着自己把过去的伦理纲常这种事情忘掉,局促地说道:“……无论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成道侣,我都愿意,留在你身边。”

江芙一怔,她还没来得及大脑思考清楚,就感觉裴云泽突然靠近了过来,伸出手捋了捋她耳边有些散乱的发丝,当她以为这双手会离开的时候,却又轻轻放在了她的唇上,开始摩挲。

她的眼睛惊讶地抬起看向裴云泽,见他压抑着神情之中的痛苦,举止暧昧却又语气苦苦哀求道:“我可以不在乎的,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的。”

江芙本想着推开他,却被他语气中的哀求震惊,他的意思是,即便她不愿意和先前的夫君分开,仍旧愿意隐姓埋名的陪着她吗?

这人的手指明明触及的时候还有些微凉,在江芙愣神的片刻,却又变得滚烫无比,叫她有些想要躲闪开。

裴云泽盯着她许久,喉结开始上下滚动,狭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眸之中的幽暗,生怕对方看到之后会恐惧。

他修长的指节在江芙的唇珠之上停留片刻,突然对她说道:“虽然我没有道侣,也不曾涉猎这些,但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

江芙轻轻眨了下眼眸,有些茫然。

还不待她开口问询,见她没有推开自己,裴云泽忽而笑了下,语气多了几分缠绵悱恻,却又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学别的。”

话音还未曾落下,江芙就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紧紧闭着的眼睫在上下无措的颤抖,微凉的柔软贴上了她刚刚灼热的唇,却又生涩无比的停在了那里。

他亲吻了自己。

在她拒绝想要和他结成道侣的时候,为了挽回,所以试图想要用他一片陌生的记忆之中唯一能够用得上的方法,挽留住她。

偏偏这一刻生涩的贴近,却更叫江芙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全乱了,先前说过的话就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把她心中的犹疑,还有裴云泽此刻的坚定,照的一览无遗。

但裴云泽的呼吸比起她的,更是乱极了,明明早已经是渡劫期修士,偏偏记忆之中却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的痕迹,这样的生涩而又倔强,想要和江芙证明他可以一般,紧紧贴着不肯离开。

感受到他唇齿的微颤,江芙有些于心不忍,侧过脸去,眸光闪动开口劝道:“我不需要仙尊这般的。”

她又喊了自己的仙尊。

裴云泽难得硬气了一回,他贴在江芙的耳边斩钉截铁说道:“我自愿如此,江芙,我是渡劫期修士,你和我双修,我可以替你温养经脉……”

他的语气之中带了蛊惑,双唇微张,温热的气息蔓延在江芙的脖颈之中,轻轻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会要你负责,这都是我自愿的,只要你愿意。”

江芙原本还有些不忍心,却在听到他这般卑微祈求的时候,只能愣愣的呆在那里,任由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里的伤口已经不在了,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江芙,他愿意为了她可以到什么地步。

江芙突然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她发现根本抵抗不了对方的诱惑,无论是百年之前故作高冷的他,还是百年之后卑微祈求的他,都叫她无法推开。

见她没有再阻止,裴云泽追逐着她侧开的脸颊,从耳根处一点一滴地小心亲吻,直到两个人彼此温热再次相接,再也控制不住对彼此的渴望,拥抱,亲吻。

这熟悉的感觉,让江芙开始试探,她轻轻咬开了对方的温热,像是在教会一个完全陌生的爱人,她引诱着他,却又被试探学会之后的他,强行掠夺走了呼吸。

浅尝辄止,却又根本不愿意分开。

好像只过了一会,又好像过了很久,江芙只觉得身上好像要被日光晒得温热,却又觉得不及她心中的热度,再清醒的时候,她已经靠在了裴云泽的怀中,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裴云泽轻轻笑了下,引动的胸腔慢慢震动,叫靠在上面的江芙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他还在用那双黑眸看向她,只是不再澄澈透亮,里面沾染了明显而又再也不克制的欲望。

“仙尊这是想要以色侍人?”江芙被这双赤裸裸展露欲望的眼神看的有些羞涩,却偏偏不愿意展露半分胆怯,硬是逼着自己说着调侃对方的话,“可是仙尊这样,我实在是有些难以抉择。”

她承认这一刻的自己在挑衅。

难以抉择?裴云泽神情暗了暗,一双手却又温柔地拦住了她的肩膀,像是根本不在意先前自己生涩一样,俯下身再度贴了上去。

“先前还不太熟悉,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这一吻比方才要缠绵悱恻的多,更是多了很多某位仙尊试图想要挑衅心中虚拟出的那位存在的想法,几乎没有了半分温柔,更像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大海,丧失了全部的平静,尽数狠狠恶劣地毁坏着江芙的呼吸。

海浪一波有一波,根本不肯停下来。

江芙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只觉得好像要被闷死在汹涌的浪潮之中,她伸出手攥了下对方的腰,下意识低声唤道:“……夫君。”

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裴云泽蓦地停在了那里,双眸紧闭,语气之中带了一丝凄凉。

“……明日我带你回仙门,你若是不愿意留在主峰,可以先去剑宗。”

第49章 第49章无论他是谁,她都只喜欢……

傍晚,妖族族人们欢聚到一切,都来庆祝自家幼儿狐小七的归来,还有欢迎江芙和裴云泽两位恩人。

热闹的宴会之上,向来都是恨不得贴着江芙坐的某位仙尊,却隔得她格外远,恨不得让自己靠在墙角之上。

他的神色恢复了独属于仙尊的冷然,挺拔的身形却紧绷着,散漫的目光状似不经意一般,划过宴会之上最热闹的那一边。

只见妖族一堆喝了酒之后喜欢将自己部分原形露出来的化形之人,几乎是扒在了江芙的身上——

“哇,江芙姐姐你再讲一下外面冬天的故事吧。”

“春天的时候凡人们会播撒种子吗?”

“在外面会有卖什么食物的吗?”

“外面的世界……”

一堆上千岁的妖族,仗着自己化形之后可可爱爱的样子,硬是对着江芙开口喊着姐姐,某位仙尊只觉得自己几乎忍不住了。

但此时却见江芙脸上带着笑容,心疼一般给这一群上千岁的妖族们讲述着外面的故事,冬雪,夏雨,春花,秋月。

外面的溪流冬日里会结冰,春日里的鸭群会破开冰层,迎着微风夏日的荷花缓缓颤抖,还有江芙说秋日里满山的野果,随便抬手便能够品尝到树木的馈赠。

一只原型似乎是食铁兽的黑白妖族,晃着两个耳朵,啃着苹果凑近江芙,硬是要她摸了摸耳朵,然后嘀嘀咕咕地问:“狐小七的耳朵是不是没有我的可爱?”

看着一旁炫耀自己在外面世界经历的狐小七,江芙抹了一把小声笑道:“都可爱,但一定要记住,不要和它一样,贸贸然就离开妖族,外面对于你们来说,太危险。”

听到江芙夸自己可爱,那个食铁兽妖族顿时脸上笑的灿烂,带着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让原本习惯冷着脸的江芙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江芙感受到一股视线,似乎从她来到之后片开始如影随形,但当她真的去寻找目标的时候,却又找寻不到。

直到刚刚她夸了那个食铁兽妖族可爱,那目光更是凝结成了实质,江芙扭过头,发现是某位仙尊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手——碰过食铁兽妖族耳朵的那只。

他的脸上是从清晨便开始的冷笑神情,盯着食铁兽妖族的视线,危险又有压迫感。

可偏偏又带了浓厚的醋意,江芙根本不需要仔细去分辨,她更觉得头皮发麻。

她以前只是觉得既然他想不起,便不再提过去,却不料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忘记了这些。脱口而出的那句夫君,几乎让彻底放下尊严在她面前祈求的裴云泽,被伤的太过彻底。

以至于让江芙根本不敢再纠结这件事,只恨不得能够回到清晨,回到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

裴云泽知道她在逃避,明明他也希望江芙能够觉察到,下意识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偏偏又害怕她的选择会变成被放弃的人变成了他。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放的下她,却又碍于那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在心底劝了自己一整日的不在乎,仍旧没有办法释怀。

于是被热情摆在某位仙尊面前的酒水,就成了他逃避江芙此刻问询目光的最好借口,他心里一片空茫茫的,只顾着端起酒水,而后饮下。

一直坐在主位的妖族族长,看着这边的情景,狭长的狐狸眼笑着侧耳同自家夫人说着什么,原本想要过来提醒某位仙尊,这酒水可是他们妖族最擅长酿酒的灵猿所制,其酒性即便是修为到渡劫期,也不能够完全抵抗。

但那位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温婉的脸上唇角含了笑意,摇了摇头,叫妖族族长没有去开口劝。

她了然地扫了一眼被一群妖族们围在一起的江芙,声音温柔道:“依着妾身来看,还是不要去说得好。”

妖族族长眨眨眼,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同样聪慧的眼眸之中,皆是暗藏着点点对于还不曾捅破窗户纸的某位仙尊的同情。

而一旁一直在看着江芙的姬有苏,神情却暗淡了不少——即便她好像同那位仙尊闹了矛盾,视线却总是在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去。

他同样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水,臭着脸,遥遥同某位仙尊碰了一下。

算了,他们两个一个一直没有机会,另一个却成了替身,也没有什么好争的,都在酒水之中了。

见那只臭狐狸对着自己遥遥一拜,裴云泽原本黑着的脸色更加冷了,他却想到了什么似得,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险些忘了,现在不是同江芙那位凡人夫君赌气的时候,他还得小心这只臭狐狸。

过了好一会,宴席要散场了,热热闹闹的一切都要结束,江芙心中藏着事情,她总是忍不住用目光去看着身侧一直冷着脸饮酒的裴云泽,待到最后,见他起身想要离开,她才紧跟了上去。

妖族所在之地的月光终年都是带着淡淡血色的圆月,这是灵力凝结所致,江芙面上很镇静的跟着某位仙尊,却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

直到快到了裴云泽所在房间的游廊之中,她见这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音带着微的哑唤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

裴云泽忽然有些害怕,他刚刚饮下的酒水此刻在脑海之中翻腾着,带着丝丝冷意扰乱了他的思绪,忍不住转过身闷声说道:“我知道的。”

江芙讶异于他态度的变化,竟然这般好哄,继续说道:“那你……”

“我也不想的。”裴云泽没料到她如此惊讶,心中更是不安,愣神之时又想到了之前的担忧,贸贸然在酒水的鼓动之下开口,“你不会要选择放弃我吧?”

“放弃你?”江芙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云泽一整日都在等待着她来哄自己,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却又害怕她来到自己面前,跟自己说,算了不想再和他继续了。

却从没想到她竟然只是这样平静,似乎放不放弃他这件事,并不会让她放在心上。

脑海之中名字唤作理智的那一根弦紧紧绷着,裴云泽幽暗着眼神朝着江芙走近,不再掩盖自己眼神之中的痛苦,干涩开口:“因为你总是表现得不在乎我,好像我只是贴上来的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倘若你不愿意了,便可以随手抛下。”

他不想被抛下,更不想离开她。

恐慌和失落将他包围,即便是通身流转在经脉之中的神力也失去了效果,裴云泽只感觉自己快要碎掉,汇集着情绪最核心的哪一处心脏,快要被她此时的冷漠击个粉碎。

“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心,就当是骗骗我也好。”他那双澄澈的黑眸带着几分哀求,死死盯着江芙的眼睛,“你就算说,等到你那位夫君——身死之后,再同我结成道侣也可以。”

“哪怕是骗骗我呢?”

江芙沉默,她不曾想到自己曾经的隐瞒会对这人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但此时即便是她开口说出真相,恐怕眼前的人也只会以为是她在哄他开心的谎话。

她能够怎么办?

是直接开口说出真相,还是如何?明明曾经她是这般期盼如今的重逢,却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竟然会到了这等境地。

裴云泽见她一直没有开口,幽暗的眼底原本闪

烁着的希冀彻底消失不见,他神情暗淡,努力让自己同身体里的酒水对抗,试图清醒起来。

即便是被拒绝,他也要清楚的听到那句话。

他希望自己对于江芙所有的记忆,都是清晰的,能够回想的,即便是痛苦,裴云泽也甘之如饴。

“你不必在乎我的身份,即便是你拒绝了我,回到仙门我也不会说出去。”

紧皱了眉头,裴云泽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神逐渐迷离,语气却变得生硬又倔强:“我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修士,更不会仗着我的修为来逼迫你,只需要你开口说出不想再见我,那我……”

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不那么委屈,去偏偏泛红的眼尾将他彻底暴露无遗,处在崩溃的边缘,好像有什么要从干涸了多年的眼眶之中低落,他迅速转过身不想叫江芙看到。

“……那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办法面对江芙,说出这句话,总觉得再多看一眼,心脏就要碎掉,再也没有办法凝聚成可以爱人的模样。

直到这一刻,裴云泽才更加清晰的确定,自己爱她,不只是喜欢,是能够愿意为了留在她身边付出生命的爱。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才见了多久,怎么会对她的爱意蔓生的像是缠绵到了整个经脉之中,将裴云泽自身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他躲不开的劫难。

但裴云泽却又觉得,比起劫难来说,江芙的存在更像是上苍对他的怜悯,让他能够这么清晰的感知到情感。

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他从没有感受过的,记忆之中不曾拥有过的,是裴云泽心中缺少的了那一块东西。

倘若不曾见到江芙,他或许会觉得,就这般过完此生而后飞升与否都不重要。

但见到她之后,裴云泽才明白,自己不曾遇到她的日子里,是多么的冷寂。

江芙看着自己面前挺拔的背影,宛若仙门主峰之上的那抹玄冰,明明冰冷高贵又不可攀折,在此刻却脆弱的只要她开口说出拒绝的话,便会碎在她的面前,再也不能够变成一个整体。

她知道,他很难过。

这样冷冰冰故作不在乎,却又偏偏故意站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只需要她伸出手便能够够得到。或者根本就不必江芙伸出手,只需要她开口说上一句哄他的话,对方便会立刻转过身,然后再也不肯离开。

这样的裴云泽,其实江芙见到过。

百年之前细微的争吵,他就这样眼巴巴地站在窗户外面红着眼睛看着她,声音冰冷又决绝:“能不能别去看那个新来的小将军,他骑马还没有我好,剑术也一般……”

那个时候,她做了什么呢?

轻笑一声,江芙朝着他倾身而去,双手紧紧搂在了他的腰上,呢喃的话语声明明很轻,带着几分春日夜里的微凉,却更让人无法拒绝。

“可我也喜欢仙尊啊。”

她语气顿了下,沾染了一点更加浓厚的笑意:“就像是喜欢裴云泽一样喜欢。”

无论他是谁,仙尊也好,凡人也罢,生也好,死也罢,她都只喜欢过一个人。

第50章 第50章“你就是我的夫君。”……

像是被江芙的话语惊到,又像是被她亲口说出的喜欢太过开心,以至于叫裴云泽一时间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甚至忘记了转身。

他嘴唇颤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刚刚的沮丧和绝望,以及决绝在听到江芙那一句喜欢的时候,尽数化为了乌有。

回想到刚刚自己做的想要负气离开的蠢事,某位仙尊只觉得酒气上涌,几乎要将他浑身都要燃烧起来,僵硬着身子,半晌才做出回应。

“你是觉得我可怜,同情我吗?”

慌乱之中,裴云泽仍旧有些怀疑,是不是对方觉得放下一切的他太过可怜,而觉得于心不忍。

江芙从没见过这样自卑的裴云泽,即便她开口说出了喜欢,却依旧有些惊喜的不敢相信,于是耐着性子开始解释道:“仙尊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像是总算抓到了她的漏洞,裴云泽直接侧过头,语气之中带着委屈揭露她的罪行:“那你以前还总是冷漠的拒绝,还在那种时候喊……”

他的语气委屈极了,明明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人,却硬生生连推开身后轻轻抱着他的江芙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只舍得侧过头,甚至还微微朝后靠了一下,好让自己能够叫江芙更多的抱在怀中。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失去记忆的那一百年里,曾是我的什么人。”

江芙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平缓地讲着一个简单的故事,却瞬间让裴云泽更加僵硬。

他嘴唇颤了颤,半晌之后才有些嘴硬的开口:“我都知道的。”

那时候他定然遇到了她,也一定像现在这样,喜欢上了她。

毕竟,能够叫他只见面一眼就喜欢的人,无论是什么时候,裴云泽都清楚,自己一定不会错过。而她却有了一位凡人夫君,定然是那个时候拒绝了自己……

“你知道?”江芙被他的话一惊,讶异地说道,“你真的记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曾是自己的夫君了?

但接下来这人的话,却叫江芙忍俊不禁。

“……我知道的,那个时候你定然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会选择嫁给了别人。”

像是说出了什么绝望的话,裴云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酒水的力量让他体内充盈的水系灵力不受控制一般,想要通过某些平日里绝无仅有的出口涌现而出。

但掩盖之前的红色血丝却早就把他出卖了,撇云泽想要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努力说道:“之前你说不认识那百年之前的我,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你定然是讨厌了百年前的我。”

她想要旧事重提,还是觉得他不好吗?

平日里能够勉强维持理智,展现自己引以为傲自制力的裴云泽彻底失控,他半晌没有听到江芙的回话,松开遮住眼眸的手,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你是想要用这个来告诉我,你的夫君他比我好,你更喜欢他……”

眼前的人目光躲闪,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上沾染了泪珠,其中的爱意浓厚,委屈而又难过地引诱着江芙的心。

她原本还有些无奈,实在是没有办法给他讲得通,但此刻对方眼神的流露,又叫江芙瞬间心疼。

为了能够让她活下去,失去了最珍贵的记忆,明明是一个渡劫期修士,足以平荡四海的存在,却失去了仙骨,日日夜夜受着苦痛,却不知缘由。

裴云泽见她没有说话,同样伸出手将她环抱了起来,而后在她眉心之处吻了上去。

“是我贪心了,你能够说喜欢,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的眼神清澈,干净又纯粹的表露着对江芙的爱,不沾染丝毫情欲的吻,在她的眉心之上,像是一片柔和的羽毛,烙印在了她的心口。

“你就是我的夫君。”江芙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而后又重复了一遍,“百年之前,我们一起拜过天地。”

以天地为鉴,以日月为证,不离不弃,相守白首。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在裴云泽脑海之中炸开,之后他眼前出现了片

片闪烁着的烟花一般,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表露出狂喜,但偏偏酒水太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面上的笑意弥漫,声线却抖:“你,你是说,我就是……”

裴云泽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江芙,伸出手猛地拍了一掌自己胸口的旧伤,唇角溢出鲜血,却大笑出声:“是真的,我这没有在做梦,也不是在幻境之中。”

“我是你的夫君。”

江芙有些无奈地看着给自己添了旧伤的某位仙尊,灵力出手,想要替他疗伤,“不然,怎么会一见到你,便会愿意跟你走。”

“我找了你很久。”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让狂喜之中的裴云泽瞬间清醒过来,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唇角挂着鲜血,那张出尘清冷的脸上涌现出绝望。

……那她这百年的苦,都是拜他所赐。

龋龋独行于世间,孤身一人,初见之时那副不久于人世的死寂,都在此刻叫裴云泽彻底意识到,他究竟忘了多么重要的记忆。

一百年。

整整一百年。

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中,彻底沾染了悲戚的绝望,裴云泽闭上双眼,之前忍住的泪水再也无力控制,伸手将江芙死死抱紧。

他埋在她的肩上,沾染着鲜血的唇不住抖动着,悲伤到了极致,说不出任何声响。

夜晚的妖族之界,风也带着温度掠过正在紧紧相拥的两人。

那一百年之中,江芙吃了很多苦,她却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甚至以为自己也忘了,偏偏抱着她的这个人,泪水滚烫地落在她的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觉得很难过,眼眶也突然开始发热,说不出任何话来,轻轻眨了下眼睛,同样滚烫的什么东西,也从她的脸颊之上滑落。

“裴云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出半分自己当初受到的苦痛,却只想开口喊一声他的名字——像百年之前那样。

但话一出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被喊的人同样声音发闷,他嗯了一声,只觉得先前空荡荡的胸口被她重新填满,闻言睁开双眼,眼眸之中的水迹清晰可见,却又多了几分镇静。

他裴云泽此生误以为对得起万物众生,不曾行差踏错,才得以修行至此。

但偏偏,他却负了爱过的人百年。

“……我在。”

半晌,裴云泽哑着嗓子,应声道。

“江芙,以后我会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吗?江芙听到这回答,只觉得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往日里曾经经历过的不堪,在重逢之后一丝丝都被对方弥补,她用尽全力在痛苦记忆的冰冷长河之中浮出水面,同样紧紧搂住了眼前的人。

“裴云泽……”

她的声音也在抖,像是在这百年之中的无数次梦魇里呢喃出声一般,但这一次,她拥抱住了梦中的那人。

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裴云泽好像能够感知得到她的恐慌和折磨,过去他曾无数次狠狠咒骂过江芙的那位夫君,为什么会丢下她一个人。

却不曾想,那个狼心狗肺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我在。”裴云泽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他要陪着江芙,将曾经的记忆全部找回。

“只要我裴云泽还活着,就一定会永远陪着江芙。”

只要他活着,就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

江芙愣了下,她没说话,也没有再去喊他的名字,过去裴云泽的所谓死亡,仍旧是她心中的一道坎。

过了好久,她吐出一口气,轻声应道:“好。”

这一次,无论生死,她都不会再离开这个人。

“江芙,和我再次结成道侣吧。”裴云泽只觉得心中一阵后怕,声音很轻,盯着她的眼睛,“这样,即便是我死了,我的魂魄也属于你。”

“无论哪一世,我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像是会失去她,所以格外忧虑。

江芙低下头,心中猛地一颤,胸膛之中刚刚的酸涩不在,只剩下了清晰的因为眼前之人的悸动:“那你要是变成丑八怪,我可以不要吗?”

她止住了泪水,笑意蔓延在脸上,放松了的身体叫裴云泽明白自己说对了话。

他轻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最开始一定是为了我的姿容而喜欢我的。”

“贪图皮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凝视着她的眼睛,裴云泽唇边同样露出浅笑,语气却变得不依不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糟糕,这样笑着说出这般话,江芙一时间有些难以抗拒。

她一时间无言以对,并且稍稍有些羞愧,但片刻之后却又理直气壮道:“准确的说,我应该是贪图你格外好哄骗。”

“好哄骗?”被她看一眼,就觉得有些面红耳赤,不着痕迹地擦去了自己眼角的痕迹,某位仙尊身躯一僵,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好哄。

“对啊,我们百年之前遇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江芙玩味地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脸红的某人,意有所指。

“……”

坏了,百年之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做了什么?但不管怎么想,此刻的裴云泽甚至有些妒忌那个时候的自己。难道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还年轻?所以她才喜欢自己?

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某位仙尊心中已经划过了十数种念头。

想了半晌的裴云泽语气颇为幽怨,转了转神色,脸色一沉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

江芙一脸茫然,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