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伸手,突然托起她下巴,望着她那清冷的眸子:“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是。”
雨灵儿应着声,脸上却没有多少情绪变化。
她突然有些想笑。
与将军府的弟子自打照面开始,他们便是互帮互助。
怎么到了玄天阁,她却要如此低声下气?
是修行就该如此?
还是剑道就该如此?
不,不可能。
修行之路或许注定孤独,但所行之事当问心无愧。
手中剑之所向,亦当问心无愧!
玄天阁,不是她的归处!
雨灵儿目光落在陈冲脸上,心里明白,以玄天阁的行事风格,根本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她闭了闭眼。
已然决定放弃挣扎,放弃希望。
从拜入玄天阁至今,她的人生便成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状态,与其如此,她不如先随波逐流……
她睁开眼,垂着眸子,听从陈冲对她的吩咐:“你,到鸣沙窟内部去,看看还有没有尚存的秘境或是活口。”
“是。”
雨灵儿转身,御剑直飞入鸣沙窟。
“师尊,怎么让她进去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季沧源有些担忧,却是在担忧雨灵儿若是出了意外,她的剑骨,会不会受到影响。
他一开始就知道,雨灵儿的先天寒冰剑骨,是为他而准备的。
前有造化无穷眼被他错过,如今这寒冰剑骨,他却不想再失去了。
而另一边,雨灵儿在进入鸣沙窟之后不久,却遇到了刚刚苏醒的江别弦。
雨灵儿看着衣冠不整的江别弦,眉头微皱,到底还是觉得他那副模样有碍观瞻,赶紧丢了一件衣袍给他:“前辈,你……”
江别弦早过了会羞涩窘迫的年纪了,虽然衣衫不整也在心里骂过始作俑者,但眼下,他却没时间去想那些身外之事。
他只心念一转,衣服便穿在了身上,同时看向雨灵儿:“你是谁?!”
他眉头紧皱,雨灵儿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同之处:“不对,你不是那位前辈,你身上没有剑意!”
江别弦没说话。
剑意,应当是“借”他肉身的人。
云山真人,青云剑仙。
此人绝不是出尔反尔或是扒人衣服的下作之辈,他的衣服和储物袋等物,应当是其他人趁虚而入给剥走的。
罢了,不重要。
江别弦环顾着四周,入目所见,皆是石化后的鸣沙弟子。
“烛沙……”江别弦下意识要感知烛沙,却发现神识展开之后,看到的却是一片疮痍!
他脚步踉跄着后退两步,回头问雨灵儿:“这里发生了什么?”
雨灵儿:“我也不知道。”
“……”
江别弦试图传信给鸣沙窟的其他护法,却全无回应。
他抬脚欲走,被雨灵儿拦住,忍不住训斥道:“做什么?”
“前辈,现在鸣沙窟外全是外来修士,化神期都有好几个!”雨灵儿道:“你现在出去,不亚于找死。”
“……”
江别弦一时沉默,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呵笑着,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神女,毫无下落。
雨灵儿看着茫然无措的江别弦,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来的方向,忽然说道:“前辈,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
与此同时,金风窟外。
师衔羽土遁逃出之后,就御剑,借着太玄的速度飞快追上了李恒。
也没想到太玄剑刚一追上李恒,就直接化为剑簪别回了她的发间,而与此同时,没了剑的师衔羽根本没反应过来太玄剑给她玩这一招,直接两脚踩空,大剌剌地往地下摔去!
她啊啊啊地乱叫:“我嘞个豆!太玄剑你果然要杀我!”
好在李恒用另一把短剑将她接住,趁她大喘气地时候,上前问:“师妹,你没事吧?”
“没逝没逝!”师衔羽拍拍小心脏。
天知道她刚刚掉下去的时候险些以为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连灵力都忘记运转了——
妈耶,这一摔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
这种痛苦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好在李恒御剑术够稳!
师衔羽给李恒竖了个大拇指。
李恒确认她毫发无损之后,才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师衔羽共享无伤通关经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那个劳什子七绝剑阵,其实有一个巨大的bug。”
李恒:“八格……是什么?”
“就是缺陷。”师衔羽言不简意不赅地解释:“我看过他们七个长老同时出剑的画面,每个人的剑阵都是同样的节奏……频率?嘶,我怎么跟你说啊……”
死嘴,快说啊!
师衔羽说着说着就卡壳,干脆拔下太玄剑,就着剑簪的模样,将它复制出了七个虚影,同时按照七绝剑阵的出剑频率,同时令剑簪和七个虚影往外扩散,每扩散一分,每个虚影就会分散剑阵,就像……就像万花筒一样,剑阵会延展扩张。
但是会延展扩张,就说明还有空间。
她对李恒道:“他们的剑阵,大概就这种样式,而且不会随着自身的移动而跟随移动,就是……剑阵在哪里施展的,就会从哪里延展出去,但这个延展的时间很短暂,几乎就是一瞬间,这是是剑阵威力最大的瞬间,可剑阵延展的缝隙之间,却是绝对安全的,而且这个剑阵并不会随着使用者修行的高低去增强剑阵延展时候的频率或是令延展的密度产生变化。”
李恒:“……”师妹的话好专业,又好陌生,好像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合起来就听不懂了。
师衔羽看他茫茫然的表情,就明白哥们儿这是把体育课听成数学课了。
不过还好啦,她上学那会儿也这样。
她想了想,伸出手掌,在掌中凝聚出土系灵力,又使其凝聚成型,然后将其凝聚成一朵雪花的模样,继续道:“七绝剑阵本身就像这雪花的主干,而剑阵延展出去的,就像是雪花的花瓣,在这花瓣之间的空隙……就是绝对安全的,师兄,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理解了!”李恒点头,又对师妹肃然起敬:“厉害!”
但,他问:“难道在这个延展空间里,剑意也没法伤到你吗?”
“七绝剑阵的剑意不是像结界一样是呈倾轧笼罩包裹的模样,而是只能随着剑阵的延展轨迹运转。”师衔羽道:“不然我也不会说它是BUG了。”
李恒了然,了然。
“让我想想华云陈家的仇家都有哪些著名仇家……”他摸着下巴,作为将军的亲传弟子,伟大的李恒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改善将军府的贫困生活了:“我是把这个八格卖出去呢,还是卖出去呢,还是卖出去呢?”
师衔羽:“……”狠还是你狠。
二人说着话,很快到了金风窟。
金风窟如
今人已经少了很多,云上沙洲也冷清起来,歌舞止歇,掌柜也先行离去,只有跑趟的苏蛮还留在客栈里。
见到师衔羽和李恒,苏蛮还惊奇:“二位仙君仙子竟还未离去?”
师衔羽摇摇头:“我们等人呢,可有见到我们师兄师姐回来?”
苏蛮摇头。
但下一刻,他却抬头看向门口。
云上沙洲的阵法也不比罗轻楼少,还有些阵法是只有客栈的跑堂等人生效,就好比此刻,即便苏蛮只是练气的修为,但门外有人靠近,他却在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
而来者,正是荀心和徐观棋。
“师姐,徐师兄!”师衔羽立刻朝他们小跑过去,却见二人此刻竟浑身是伤,荀心甚至还奄奄一息,她顿时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第106章 第106章李恒也上前,见师……
李恒也上前,见师衔羽扶着荀心就近落座,他也不敢耽搁,赶紧扶着徐观棋跟上,眼睛却还落在荀心身上:“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以前不就是邱岳真的弟子吗?他应该不会为难你才对啊。”
之前邱岳真找上他们的时候,对荀心出手都没怎么用力。
有力气也全招呼到李恒身上来了都……怎么他被带走之后,荀心反而受了这么重的伤?
荀心轻声道:“我们把邱岳真杀了。”
李恒:?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就跟徐观棋确认道:“那么硬一个化神,你们真给他,杀了?”
徐观棋点头。
他受的伤还比较重,最重的一道剑伤,直接贯穿了胸口,鲜血把衣服都浸湿透了,还能吐气都全靠丹药在勉力撑着。
李恒闻言不由一时沉默,片刻后,他看向师衔羽:“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越级打架,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一个二个都在打化神,一个从化神手底下跑掉,二个把化神干掉,就他,被化神按着锤是吧。
李恒伐开森啦!
师衔羽:“……”这要怎么说?她先天免疫七绝剑阵这事儿怎么说?
荀心听着李恒的话,却不由抬眼去看了看他。
李恒还在生没来由的气,语气有点差:“看我干嘛。”没见过菜狗啊。
“没干嘛。”荀心笑了声:“看你还这么胡思乱想,活蹦乱跳,就放心了。”
李恒:“……”
荀心反正也不指望他能有多成熟了。
此前被邱岳真打伤丢给弟子带走之后,她只要一想到是要把他送到季沧源手里就有些慌。
以李恒跟季沧源的恩怨,他恐怕会被季沧源折磨致死。
毕竟季沧源就喜欢搞这出,最见不得别人痛快。
而荀心,她虽然是师妹,但见过李恒的不着调之后,就很难把放心这两个字贴在他身上,大多数时候也没把李恒当师兄对待。
关于乱七八糟的李恒,她总是难免处处都多想一下。
毕竟大家是一起出来的,也要一起回去才是。
不然她如何跟将军交代啊。
也好在她对将军的行事作风略有了解,不可能什么防身之物也不给李恒,所以她后面才让师衔羽在准备出手救人时量力而为。
李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转动视线,落在她略显凌乱的发丝,不知为何哑火了,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师衔羽此时已经掏出丹药,赶紧递给荀心和徐观棋,让他们尽快服下,想了想,她又去看苏蛮:“能不能麻烦道友给我们准备一间客房?”
她这里的丹药对于他们的伤势也只能起个聊胜于无的作用,还是得尽快疗伤才行。
苏蛮看着伤重的二人,点着头,却没有领着他们上楼,而是往后院走,说道:“沙洲后院原本便有一间厢房,乃是某位客人特定的,房间里常年布置着聚灵阵,对休养生息有着奇效,索性眼下也无人使用,诸位便随我来吧。”
到了地方后,苏蛮没有继续过多言语打扰,就准备先行离开了。
师衔羽叫住他,又赶紧掏出一块灵石递过去:“多谢道友。”
苏蛮接过灵石,看清品质之后,整个手都在抖。
掌柜的离开之前便托付他照看云上沙洲。
为了让他放心,还允诺期间收益均属他一人所获。
苏蛮拿着送到嘴边咬了咬,险些把牙崩掉,但灵石的灵力却在瞬间充盈了他的整个经脉。
哇,也是好起来了,小小跑堂,跑了三十年,却在今天赚了个上品灵石!
他赶紧收起灵石,想了想,干脆去后厨拿了些好吃好喝的出来,准备招待招待这几位贵客。
而荀心等人进屋之后,师衔羽就马不停蹄运转功法,为他们疗伤。
她想,枯木逢春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师衔羽决定等回了盛京仙门就请谢青幽去盛京城里吃顿好的!
李恒并不精通疗伤之法,眼下也只能为三人护法。
但他并不专注,视线一会儿在徐观棋身上停顿,一会儿又在师衔羽身上停顿。
最后,定格在了荀心身上。
两个时辰之后,师衔羽结束收功,吐出一口浊气:“好了!断脉再续也需要时间恢复,之后几天,你们都不要大幅调动灵力,不然还得再受一回罪,我再每天给你们运功疗养,三五天应该就能痊愈了!”
徐观棋感受着已经大致恢复的伤处,忍不住惊叹道:“好厉害的功法!”
“嗐,洒洒水的啦!”师衔羽摆摆手:“如果我修为再高些,直接让你们彻底恢复都可以的,可惜了可惜了。”
荀心却摇头道:“如此资质,若是修炼一帆风顺的话……慧极必伤,也许一直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
李恒这会儿屁颠儿屁颠儿地递来一碗汤,还道:“师妹辛苦了!”
师衔羽:“……”你这样殷勤,可就让我有点害怕了。
好在李恒又挨个儿递汤给荀心和徐观棋,随后又提着食盒,摆上了一桌子饭菜。
这可是苏蛮特地给他们准备的。
虽然金沙原的饮食特色着实谈不上符合他们口味,但也是人家一点心意。
等三人入座之后,他才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杀的邱岳真?”
荀心闻言,却是看向徐观棋,笑道:“论实力,我们确实不是对手,但,亏得徐师兄紧要关头小有突破,才找到邱岳真的破绽。”
徐观棋摇摇头,道:“也是侥幸,若是正面迎战,即使我也有化神的修为,只论剑意,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而且,这位邱岳真
前辈……“说到这里,他目光也落在荀心那边,斟酌到:“对荀心师妹,似乎并没有杀意。”
他这话音一落,荀心便叹了口气。
他们原本是毫无胜算的。
但最后时刻,邱岳真却不知为何,突然收了剑。
徐观棋是抓住了他这犹豫的瞬间,才将他一剑封喉。
也许……
他还有些话要对荀心说,但已经再无机会。
想到邱岳真,荀心也不由自嘲道:“说起来,我这也算是欺师灭祖吧。”
少时入门,她便拜的邱岳真为师。
即便后来转投将军府门,但在玄天阁,她也度过了一百三十多年的修行岁月。
邱岳真教她的东西谈不上多,却是将她引入剑道的人。
而她在修炼之上虽算不得多么惊才绝艳之辈,但也从未有过拖后腿的时候。
内门弟子每日挥剑的功课,只有她从来不曾落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自认自己的修炼从不曾有片刻辜负过手中的剑。
若说人生必须要留什么遗憾的话……
荀心的遗憾,大约就是在她尚且年少,志比天高时,又恰好亲眼见过七绝剑阵那无上威力。
她很想学,却邱岳真给亲口否定掉。
“你天资欠缺,不适合修此剑阵。”邱岳真轻描淡写,像是随随便便地一句点评:“你的心性,发挥不出这剑阵的三成威力。”
而那时,恰逢玄天阁一众长老择选核心弟子。
邱岳真的话,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于是自那之后,荀心在玄天阁的处境就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她占着长老弟子的身份,却不被授以玄天阁的绝学。
而这,在玄天阁的弟子看来,已经是一种被默认的‘淘汰’,她毫无悬念地开始受到来自同辈的讥笑戏弄,其中又以亲传弟子季沧源带来的冷嘲热讽最为激烈。
七绝剑阵,一度算是荀心的一个遗憾,一个心结。
直到后来她亲眼见过七绝剑阵的真正剑意确实是与她剑心相悖之后,这遗憾这心结,才算慢慢放下。
但邱岳真所说的“天资欠缺”,她仍不认可。
可今天……
邱岳真收剑的那一刻,她好像才后知后觉——他执意不传授七绝剑阵,又何尝不是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七绝剑阵对修炼者心性的影响太大太大,如果她当初固执己见,非要修炼七绝剑阵的话,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想到此,荀心就忍不住抬眼,看着身边的李恒和师衔羽。
对于这个猜测,她不敢也不会去深想。
至少,在玄天阁,不会有人会给她带来如此深厚,且愿意豁出一切的感受。
将军赠她的玄冥剑很重。
但她在将军府所获的剑意,却重于玄冥。
她的剑,是为情义而出。
李恒突然伸手,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瞎说什么呢?你可是我们将军府的弟子,算哪门子欺师灭祖?”
“你做甚!”荀心被他弹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就抬出玄冥把他横拍飞了出去,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话,又收剑点头:“我姑且认可你的道理!”
被拍摔了个狗啃泥的李恒:“……”好歹也是个师兄,咱们就一定要这么兵戎相见?
“我感觉你是玄天阁派来的卧底。”他爬起来,抱着肚子一脸痛苦:“不然怎会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荀心摸着被他弹过的额头:“那是你活该。”好端端的,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李恒瘪嘴,去看师衔羽,试图让师妹站在自己这边。
但师衔羽是无条件站荀心的:“我觉得师姐没错。”
李恒:“……”哼。
他吭哧吭哧坐在徐观棋身边,后者却看着师衔羽,问了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对了师妹,前辈呢?好像一直没见到他。”
说来他的剑诀能临门一脚突破,在和邱岳真交手时扭转局面,也多亏了前辈之前的随口指点。
然而师衔羽却告诉他了一个噩耗:“你的前辈哥,现在已经变成了在你那里的状态了。”
徐观棋:“……”
他不由皱眉:“这听上去就很严重的事,师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师衔羽摊手:“急也没用的事情,我才不急。”
徐观棋:“……”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荀心忙问:“那神女现下如何了?还有金沙原,连玄天阁都来了,恐怕情况不妙吧。”
师衔羽摊手,道:“本来我也这么想的,不过将军回去之前跟我说,那些都是罗帐该关心的事情,我们只是途径此地,还是要明哲保身。”
说完,她又大概说了一下和荀心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事。
在听到雨灵儿和苏音之时,李恒就忍不住说道:“难怪雨灵儿会去找你……不过她现在的处境应该不太好吧。”
他想起了雨灵儿面对陈冲时的表现。
荀心点头,道:“雨灵儿此前修为跌落,就已经犯了玄天阁的大忌。”
“不知道她会怎么样,但我们应该,插不了手……”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到这里,也还是只有徐观棋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前辈。
在听师衔羽说起晏云山和苏音打了一架时,他又插了一嘴,问:“师妹,我有没有什么能为前辈做的?能为前辈凝聚肉身吗?”
“本来……”说到这个,师衔羽就狠狠地叹了口气:“本来,将军和我说过这个事儿的,原本我们是计划在给罗帐重塑肉身的时候,以祖帝遗留的五行灵力为其凝聚肉身,虽然比不上他自己的,但至少要好过夺舍来的肉身……”
在流沙结界时,李长歧叫她到一旁,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因为是要窃取祖帝遗留的五行灵力,本身就有点毒圈蹦迪的意味,也不方便给神女听到,所以,他才单独和她以元神传音的方式说的。
师衔羽也是佩服将军。
作为一个传承者,他居然敢觊觎祖帝的灵力……甚至拿来私用。
嗯,看得出来,将军是一点也不担心罗帐会不会因为肉身被偷工减料而出故障啊!
同时她也佩服将军的勇气。
在给她提供馊主意的同时,还给她附赠了一本凝聚肉身的秘法。
那秘法也是祖帝的传承大礼包里附带的,神女和鹿王的肉身就是祖帝以此功法凝聚而成。
寻常人哪里想的出来这种骚操作啊……
但师衔羽悟性不行,秘法里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文字,她都不解其意。
但李长歧又主打一个艺高人胆大,还跟她说什么“成不成另说,先试试,这次不行就下次,多试几次总能成。”
师衔羽:“……”
不得不说,将军的思想,总有种超前且抽象的疯感。
不过道理虽然没错,但他们最后想啥也没想到晏云山会突然把自己劈掉一半去。
再回过神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五行灵力已被罗帐的肉身吸收完毕,而且当时她和将军都光着急晏云山的状态去了,都把给他凝聚肉身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他当时那种状态,就算有一具新的肉身摆在面前,也是没办法完全融合的。
因为据秘法所述,融合五行灵力凝聚而成的肉身,必须具有极其强大的心神,最好是元神完整的状态。
如若不然,即使融合成功,也会因为元神的缺失或者损伤而对肉身丧失一定范围的控制。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这种并非自然生长而成的肉身,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激活所有功能的话,就等同于落下了终身残疾。
如此肉身,不如不要。
不过,她也一直在质疑自己对五行灵力的掌控就是了……
虽然平时五行术法运用起来算是得心应手,但凝聚肉身这种高端操作,还是需要一定感悟才能做到的,否则粗制滥造出来的肉身,指不定比夺舍还不契合。
师衔羽倒是松了口气。
毕竟在她看来,其实只要大师兄人还活着,其他都是其次。
而徐观棋则有些惋惜,说道:“我还想见一见前辈的模样呢。”
师衔羽:“……”好吧,我姑且承认你的铁粉力度略胜我一筹!
她道:“总有机会的。”
说完,又继续道:“对了,神女和鹿王均已陨落,金沙原的事情只等罗帐苏醒,看他抉择如何平息……那我们呢,是现在就离开呢,还是再等等?”
第107章 第107章“我们的话……”……
“我们的话……”荀心看了看李恒,问:“你怎么看?”
李恒摊手:“我都随便啊。”
就知道是这个回答。
荀心转回视线,对师衔羽道:“再等等吧,也不知道罗帐什么时候会醒。”
她算算时间,之后路上不再过多耽搁的话,就
不会影响行程。
大不了之后少做点悬赏任务啦。
在金沙原停留的这段时间,也绝非一无所获,对她而言,这便够了。
如此想着,她也继续道:“我比较好奇玄天阁会做些什么,也不知道罗帐会不会是这些外来修士的对手啊……”
罗帐是好是坏她也不去评价,只是神女的陨落实在是猝不及防,而罗帐……据师妹所说,罗帐接过了神女的遗志。
荀心也很想知道,金沙原的最终归宿究竟是罗帐如从前的神女一样巡游镇守,还是被其他宗门宗族各自分割占据。
师衔羽和她想的一样,听荀心说完她就点着头,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希望人没事。”
然后想了想,她又重新祈祷:“不,我希望玄天阁的人都有事。”
荀心:“……”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朴实无华的心愿。
接下来的几天,金风窟里的人越来越少。
城里的寂静和师衔羽他们刚来时的热闹形成了天壤之别。
荀心和徐观棋二人因为和邱岳真的交手,也是各有心得感悟,除了每天师衔羽定时给他们疗伤之外的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修炼。
虽然只是短短三五天,但唯一无事可做的李恒,在云上沙洲里都快闲出鸟来了。
他没事儿就去跟苏蛮唠嗑,把人家祖宗是从哪里迁来金沙原的情报都给挖出来了,然而并没什么用……苏蛮的家世比李恒的大脑还清白。
他纯纯就是打发时间,最后实在是无聊透顶,干脆去敲荀心和师衔羽的房门:“师妹,我们去鸣沙窟看看吧!”
开门的是师衔羽,她探头出来,对李恒道:“师姐正在修炼,好像是要突破了啊,你不要总是吵吵嚷嚷的啦。”
造孽玩意,在前院和苏蛮培养感情套人家情感八卦就罢了,还想教人家修炼,还大力推举将军府绝学请龙回首……动静后院都能听到。
偏偏她们还不能设下隔音结界,以免有什么事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师衔羽算是明白以前师姐对这哥们儿为啥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李恒一听她说荀心可能突破,就果断调低音量,鬼鬼祟祟地吐着气音,低声问:“那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师衔羽:“……”整得跟要去偷牛似的。
“我也没空,我要炼化鹿王角。”师衔羽说着,突然朝旁边屋子喊道:“徐师兄你忙不忙,要不要去鸣沙窟打探打探消息?”
鸣沙窟的弟子现在全都石化了,里面的情况也传不出来,而金风窟里的本地人也是越来越少,还留在城里的人几乎都是外来修士,而且大多来自四面八方,个个心里都有鬼,自然也要防着别人,就不要想什么从他们那里打探一手情报了。
徐观棋直接推门而出,说道:“我正有此意。”
他疑似刚结束修炼,身上的灵气十分沉静,转而看向李恒:“我想去找点修士,磨练磨练新感悟出来的剑术,师弟可要同行?”
“走走走走!”李恒兴致勃勃,要是遇到了玄天阁的人,他也正好去试试师衔羽跟他说过的什么七绝剑阵的八格?BUG
等二人相携离开之后,师衔羽就关门回屋,看了看一直打坐吐纳的荀心。
屋子里布置着很多聚灵阵,但现在看着却还是有些不够荀心吐纳的。
师衔羽想了想,又从储物袋里掏了好些灵石出来,垒成了小山一样,堆在荀心身前。
做完这些,她就安安心心打坐,重新集中心神,炼化乾坤镯中的鹿王角。
自从神女鹿王陨落之后,这乾坤紫金镯就失去了禁锢,除了可以被她自有取下之后,她也隐约感知到了这紫金镯的作用——
晏云山现在在她的识海修养。
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困在紫金镯中。
同时让他的气息彻底从外界消失,只存在于紫金镯中。
不过……她干不出这么变态的怪事儿。
她更在意的还是这鹿王角之中的本源之力。
现在流失得越发快速了,为了避免浪费,师衔羽这几天除了给荀心和徐观棋疗伤之外,其余的时间全用来炼化鹿王角了。
而这角中的本源之力,在经过炼化之后,最终都会汇于丹田,沉入识海。
却也因为这本源之力的缘故,师衔羽识海中的场景,稍微出现了一些变化……尤其是那棵跃金木。
原本那也只是师衔羽根据记忆中的模样幻化出来的虚幻之像,但经过这两天本源之力的渗透,那金色的跃金木,现意识在竟然染上了青绿之色。
晏云山一觉醒来,只觉得眼前绿油油的一片,还以为睡着睡着师衔羽就给他挪地儿了。
他观察着跃金木,最后不由得伸手去摘了一片叶子。
识海中的东西,基于意识而诞生,几乎不会存在拥有实体的东西。
正常情况下,晏云山若是去摘这叶子,即便是摘下来了,也会在手中化为灵力,然后被摘掉叶子的地方又会重新复原。
但此刻,这片叶子,在他手里栩栩如生,灵力充沛。
他忍不住将之拿到眼前细看,却不知为何,随着他元神本身灵力运转的同时,这片叶子竟化作灵力,被他的元神给吸收了。
晏云山:“……”
这其中,包含着一部分本源之力,以及恢复的效用。
这对于元神受创的晏云山而言,不亚于服用了高阶的灵丹妙药。
晏云山:“……”
这么说呢,此时此刻,在别人家里砍树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他正想着要不要跟师妹打个商量,薅点叶子什么的给孩子补充一下营养,下一刻,她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一出现,就是一个后退,瞪大眼睛看晏云山:“我糙,你怎么绿了?”
晏云山:?
下一刻,师衔羽已经凝聚出了一面水镜,然后晏云山就看到自己像个小绿人儿一样,别说皮肤了,连头发丝儿都是绿的。
“哇哦。”晏云山面无表情:“真恶心。”
但……
“先别说我了……”晏云山指了指师衔羽的小院子:“这里面的花啊草啊的,看上去像活物的东西全都绿了,你做了什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师衔羽才环顾四周,跟着就‘啊——’了一声,大惊失色:“这怎么回事?”
晏云山耸耸肩:“这得问你自己。”
本着一个眼不见心不烦,自己看不见那自然不会烦的道理,他直接挥手,散去了师衔羽凝聚出来的水镜。
师衔羽茫然了:“我也就炼化了鹿王角里的力量啊……”
“本源之力吧,我记得鹿王似乎就是木属性,你这应该是木系灵力要盈满的表现,过一阵子就会恢复如初。”
“是么……我都不记得灵力盈满什么感觉了。”木系灵力盈满的话,就说明她只剩下金和土,就能摸到结丹的门槛啦!
但是,不急一时不急一时,这俩灵力她完全没头绪。
师衔羽放下这事儿,对晏云山说起正事:“对了,你能出来一下吗?”
晏云山点头。
“我把太玄剑给你。”师衔羽道:“它还怪厉害的,你赶紧出来啊。”
说完,她就退出识海。
晏云山紧跟着出来。
出了识海他就恢复原貌,除了还是阿飘状态之外,和最初遇到他时候的模样别无二致。
师衔羽把太玄剑递给他,同时说道:“我已经解除掉和它的契约了,你……呃,你这状态,要怎么认主?”
器物认主,都是心头血。
晏云山这状态,血都没有,就别说什么心头手头了。
他没说话,接过那发簪一样的太玄剑,有些不确定:“你真的要把它给我?”
“给啊。”
“不和你师尊报备一下?”人怎么能大方成这样。
“……”丢,忘记这茬儿了。
师衔羽的表情凝滞片刻,还是说道:“我回去再和他说,你拿着,你个脆皮,都脆成这样了,给你保命要紧的。”
“那你自己不需要保命么?”
“嗐,姐姐我装备多,不碍事!”
“……”
晏云山轻笑一声。
他也没客气,转手便将元神侵入太玄剑。
下一瞬,剑灵涌出剑身,一道黑光,落入晏云山的眉心。
师衔羽看着他认主,忍不住说:“我在想,你那白首剑怎么搞?”
“各有各的归处。”晏云山对白首剑的态度是出奇的低,大约是因为本尊的原因?他说道:“我欠你一把剑。”
师衔羽奇怪的看他一眼,一副不太理解的模样:“跟我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晏云山笑道:“那自然要说清楚些,岂能让师妹吃亏。”
师衔羽不知道咋回。
“现在我可以暂借剑身了。”晏云山果断转移话题,又问道:“对了,现在罗帐醒了没有?”
“还没消息呢。”说着,师衔羽就拿出身份玉牌联系李恒。
后者很快就传来了消息,听着还蛮激烈的:“罗帐醒了,他和鸣沙窟外的修士打起来了,好强,好酷,好炫,你们快来!”
晏云山果断说道:“走,凑个热闹。”
“你都这样了,瞎凑什么热闹?”
晏云山道:“现在鸣沙窟肯定有很多外来修士,而且修为都不低……”说到这儿,他组织着师衔羽那里听的奇怪词汇:“那么多大佬,死了就是一地的储物袋,能捡点谁不要的装备岂不美哉?”
“……”
师衔羽对他竖起大拇指。
这是一点别人家大师兄该有的光风霁月也没有啊!
不过不重要。
她回头看了看还在修炼的荀心,道:“师姐还在修炼,我不太放心。”
晏云山道:“那我先去。”
“你怎么去?”
晏云山晃了晃手里的太玄剑,直接将元神渗入其中,随后太玄剑在她面前晃了晃,就直接飞出去了。
他离开之后不久,荀心就结束了吐纳。
师衔羽忙上去问:“怎么样?”
“还是差一点。”荀心笑道:“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和邱岳真那一站,对她心境的影响极大,她现在已经摸到了突破元婴的门槛,缺的只是时间,和灵力。
想到灵力,她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垂眸,就看到了身前的几块上品灵石,问:“你放在这儿的?”
师衔羽点头。
荀心要心绞痛了,她捡起灵石,吹吹上面的灰,说道:“简直暴殄天物!”
师衔羽不知啊。
“聚灵阵,不会?”
“会的。”师衔羽在藏书楼里,看到过很多种聚灵阵的布置方法,大部分聚灵阵都是没有介质,直接聚集周边的灵力,到阵法中心环绕,以供修士吐纳。
但也有一些聚灵阵的手段特殊,会借助各种各样的道具,来增大聚灵的力度
师衔羽所学的,就有一种是以灵石来搭载阵基,这样就能令灵力翻倍!
但,师衔羽还没亲自试过,所以此前她连想都没想起聚灵阵这回事儿。
“下次不要这儿乱丢了……”荀心还是心痛:“这么一颗,能在盛京城里买半条街了。”
师衔羽:“……”咱就是说,倒也不至于。
不过她这里的上品灵石也不太多了。
她忽然伸出右手,并拢手指举在眼前看了看。
荀心好奇:“你在看什么?”
“我老家有个说法,”师衔羽看着手指缝,道:“女孩子手指的缝隙越大,越存不住钱。”
她的手,着实有些草率,一点都不纤纤玉手。
以前小时候天冷,年年长冻疮,肿得像猪蹄,后来又烂得稀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手的指节就很大,修炼之后也没想过借灵力粹体的同时给自己加点美颜……这么一看,指缝宽得都透光了。
“好丑的手哦。”她道:“那我这注定是有些命里犯穷了。”
荀心也举起自己的手看,然后默默收回去:“我就没见过咱们将军府弟子富过……再说了,咱们是战修,就不要幻想拥有法修的纤细和美丽了。”
要是细胳膊细腿的,她估计能直接被玄冥剑撂倒。
师衔羽深以为然。
存不住钱就存不住钱。
大师兄都穷得拾荒去了,她也要去!
她放下手,对荀心说道:“我们也去鸣沙窟捡垃圾吧。”
“?”荀心听不懂,但荀心点头:“好。”
第108章 第108章实际上鸣沙窟现在……
实际上鸣沙窟现在的热闹程度,要远超师衔羽的想象。
也不能说“热闹”吧,说“战况”可能会更合适一点。
她以为,鸣沙窟外的那些修士,经过这么几天的发酵,现在肯定全都在对鸣沙窟发起进攻!
但是呢,又因为大多数修士都不是同一个阵营和宗门的嘛,所以彼此之间肯定也会发生一些争斗啊内讧什么的。
在这种动不动就施法biubiubiu靠光波对决和动不动就劈胳膊断头断脚的体修博弈战况中,肯定会有落败者疯狂掉装备,然后就到了她们施展浑水摸鱼神通的大好良机!
但!
她想多了。
想得太多了。
围绕着鸣沙窟的外来修士,几乎陨了**成。
说是团灭也不足为过!
若非亲眼所见,师衔羽都不敢相信,这是她这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
在靠近鸣沙窟时,她们先是闻到了刺鼻呛人的血气。
这些血气自鸣沙窟所在的方向传来,或许是因为大量鲜血被灵气沾染,又随着灵力的波动而浸透了地面,也蔓延在了空气之中,所以,让人在靠近的同时,也越发觉得难以忍受。
谁敢想,她们在往鸣沙窟去的路上,连呼吸带来的都是无比窒息的感觉。
师衔羽和荀心在刚闻到血腥气的时候,还担心是鸣沙窟出了事,毕竟鸣沙窟里还有那么多弟子,万一石化解除,却遇到外来修士为了争夺鸣沙窟而被无情屠戮……
只这样一想,就觉得残酷!
她们顾不得沿途呛鼻的血腥,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谁知这越靠近,血腥气越浓郁,直至看到一道氤氲着黑气的结界,将整个鸣沙窟方圆百里笼罩其间。
结界之中,越是靠近边界的地方,倒下的修士就越多。
看着情况,像是因为结界的缘故而无法冲出去。
也有一些走到半路就倒下去的……但每个人的死状,都十分惨烈。
像极了自爆,但却不是。
自爆,据师衔羽的了解,这种毁灭性极强的一般属于金丹以上修士的自杀专属手段。
金丹凝聚着修士的全部灵力,一旦自爆,产生的威力,远要比正常施展功法的水平高出数倍甚至更高!
但这个手段有个致命缺陷——对使用者自身造成的的死亡率高达百分百,若非有着绝对的逃生手段,一般不会有修士会在与人交手时使用这种招数!
大多数情况下,用自爆了结自己的修士基本都会尸骨无存。
因为金丹位于修士体内丹田,金丹因灵力膨胀而骤然爆裂,第一时间破坏的,就是修士的肉身。
而眼下这些修士,虽也是自内向外造成的七窍流血,或是经脉寸断等重伤,却没有自爆带来的冲击性强。
但……这些死状真的,很残忍。
荀心对这样的场面,并无过多情绪外露,只是停在结界外面,目光从地上的死尸身
上挪走,落在了那结界之上:“那是专门用来防止这些修士离开的结界吧!”
师衔羽停在她身边,看着结界,脸色有些不太好:“我没记错的话,这结界上面有罗帐的气息,也有神女的气息,更像是二者力量的结合……就是说,我好像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
荀心没说话,但她和师衔羽的看法一致。
师衔羽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死亡,眼睛都不敢往下看,只继续道:“我听将军他们说过,如果重塑肉身之后醒过来的人不是罗帐的话,就彻底完犊子了。”
不仅是金沙原完犊子。
天魔的被动技能是杀生啊!
而眼前这场景,真的很难说是正儿八经修士能干得出来的。
而罗帐的前身,那玩意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天魔……
师衔羽:不开玩笑,有点害怕。
荀心大概是比师衔羽要见得更多生死的缘故,此刻还算淡定,她想了想,拿出身份玉牌传信给李恒,问他现下如何。
李恒好像对结界的情况还一无所知,这会儿听到荀心问情况,他还很淡定,或者说有点激动,一整个语无伦次:“你们到哪儿了,快来看啊!罗帐好厉害啊,把陈冲这老东西按在地上锤啊!”
荀心:“……”
师衔羽:“……”很好,害怕不了一点。
他看到的,好像和她们看到的是两种画面。
但听这意思,鸣沙窟应该没事。
“将军的毒唯突然粉上了别的墙头,这种病,依照我老家那边的习俗,一般是开除粉籍处理。”师衔羽说:“师姐,你怎么看?”
荀心点头:“虽然听不懂,但我赞成。”
说完,她却抬起手,却是用大拇指反着指了指结界,问师衔羽:“进去?”
“……”
“犹豫就会败北,冲鸭!”
师衔羽喊着口号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直接就飞进去了。
嗯,不慌不慌,反正大师兄都去了!
荀心见她势头这么猛,还笑了声,才紧随其后。
一进入结界,便是刺鼻的血腥,血气如有实质一样,浸湿整个结界空间。
只飞了一会儿,就让人只觉得浑身都湿答答的。
师衔羽也不得不展开自己的护体结界,将这湿稠的空气隔绝出去。
但说实话,这种遍地死伤的场景,师衔羽以前也都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亲眼目睹时,心里还是会很沉重。
这无关乎于什么善恶正邪,就纯纯的心理不适。
她甩甩头,将这压抑的情绪甩出去,也尽量不去关注下方的情况。
而从前在日光照射下,耀眼得像黄金一样的沙漠,在染上猩红之后,竟有些诡异的绚烂……师衔羽屏住了呼吸,一路往前。
没多久,二人就来到了鸣沙窟,也远远看到了鸣沙窟现在的情况。
原本立着鹿王神女的神像被鹿王推翻,而此刻,那里却站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罗帐。
他头发披散,未着上衣,暗金色的法纹自四肢与头颅向身体中心延展,而后齐聚于胸背,形成了日月轮转之势,在他身上,如同心脏跳动,那法纹尤似在呼吸,一来一回,一起一伏,煞是好看!
师衔羽觉得很神奇。
怎么说,她也见过这哥们儿恋爱脑发作的样子。
横竖都是恨海情天的怨种气质。
而现在,虽然罗帐的五官容貌未变,可他眼中,却并无过多的情绪交织。
他此刻目光之专注,绝非昔日因神女而起的踟蹰徘徊能同日而语。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杀师证道成功后的无情客。
但同时,又让师衔羽觉得十分复杂的是,在他身周盘旋着的,是神女的七彩飞天绫。
飞天绫围绕他,无风自动,缓缓飘荡。
真的很玄妙,明明是一个极具神性的法器,此刻,却在保护着一个魔头。
又像是神女的低吟慢颂令魔神沉沦自缚……
似乎是察觉到了师衔羽的目光,下一刻,罗帐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师衔羽:!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那飞天绫就陡然朝她们靠近!
师衔羽:……救命!
我再也不乱看了!
师衔羽抓着荀心,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飞天绫带到了罗帐身旁不远处,落在了李恒他们旁边。
李恒和徐观棋也朝她们靠近。
刚一落地,李恒就开始说起了他此前的见闻。
而师衔羽却无暇接话!
只因罗帐那飞天绫在撤离的时候,还去抚了一下师衔羽的脸。
师衔羽:……大哥,饶命!
师衔羽差点就给罗帐跪下了。
罗帐却目光狐疑地看着那七彩飞天绫。
此物虽已自动认他为主,但……它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好在太玄剑此时出现,落在了师衔羽发间,出声解开了二人的疑惑:“此物曾是神女的法器,神女很喜欢你,它也记得你。”
“原来如此!”师衔羽大松一口气,还以为罗帐要有什么恐怖的想法。
真是吓死个人!
“外面死了好多人啊……”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晏云山的声音,师衔羽就彻底稳了,之前因为那遍地血色与尸体而带来的惶恐慌乱此刻也已尽数消失,她转而看着罗帐,疑似贴脸开大:“是怎么回事啊?”
而迎着她这目光的罗帐,只是淡淡反问:“你要给他们报仇吗?”
师衔羽:“……”
她冲罗帐抱拳:“少侠好身手!”
我给他们报仇?我有几条命啊哥!
罗帐不再理她,而是收回目光,继续望着不远处。
而在他身后,却渐渐升腾起了一尊巨大的,尤似庄严肃穆的法相。
那法相紧闭双眼,通身漆黑,但腹背上也有着和他肉身上一样的法纹,看上去庄严肃穆,不近人情!
随着他的视线,法相同样凝视着前方,缓缓抬起了手。
师衔羽朝荀心他们靠近些许,和众人一起顺着那法相目之所及看去,却正是玄天阁的阁主和一众长老,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但修为却不低的修士。
此刻,这些修士,正联手结阵,抵御着罗帐的神念。
但下一刻,就在他们脚下的无边黄沙之中,却凝聚出了一只巨大却漆黑的手!
这手,也是黄沙所化,大约是这篇沙地沾染了不少修士鲜血而缘故,此刻这只手上,竟也浮现出了一丝猩红之色。
这手掌,自形成之后,便将所有人都托在掌心之上,却也有同样的结界令众人逃脱不得!
而在掌心之中,还涌动着无形的力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好似在抽走这结界之中中的灵力,令众人当了一瞬,又一瞬的凡人。
“不好!”陈冲直觉不妙,当即服下丹药,支撑着灵力全力祭剑,但他此举却不是为了挣脱束缚,而是为了传信!
他到现在总算看清楚了——这位从鸣沙窟中走出来的人,有着对这片土地最绝对的掌控!
其实最近这几天,陈冲,以及其他修士,都用了无数办法去试探鸣沙窟。
鸣沙窟汇聚着无数修炼秘境,亦连接着大多数金沙原灵矿的通道,只要掌握了鸣沙窟,就等于掌握了大部分金沙原的资源。
所以,大多数外来修士,这段时间以来,对于鸣沙窟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观望状态。
凡是有任何异常,他们都会小心谨慎。
在他们看来,只要神女大势已去金沙原就必然分崩离析。
无非是时长时短的问题,而他们觊觎金沙原如此之久,又怎会差这一时半会儿?
可是这几天过去,鸣沙窟中依旧毫无异常。
那依旧是一座死山,其内甚至连苍蝇蚂蚁的生机都察觉不到。
可谁成想,此前几天都察觉不到异常的鸣沙窟,会在今天,忽然走出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人,正是罗帐。
随着他缓步走出的,还有自他身周扩散出去的结界。
“诸位的目的我已知悉。方圆百里的修士……比我想的还要多啊!诸位,我给你们三息时间,若三息之后还没离开的,就长眠在此吧。”
这是罗帐出来之后
说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但所有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无数朝他靠近的修士都在半途爆体而亡。
余下的修士总算察觉到了彼此之间力量的差距,开始逃命。
但结界已经张开,这些修士,无论是用秘法,还是用遁术……走远的,都止步在了结界边缘。
而没有走远的,也悉数爆体身亡……只除了化神境修士,以及一些被化神境全力保护的弟子们。
季沧源赫然就在其列。
他看着远处的巨大法相,好似第一次认识到力量悬殊这个词语的具体含义!
即便罗帐的结界没能对化神修士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但是……这么多修士的性命,在短短的眨眼之间就回归了尘土,对季沧源造成的冲击,却是无可比拟的!
他有些惴惴不安。
师尊会保护他的!
在这样绝对的压迫之下,季沧源只能抱着这样的希望,寸步不离地跟在陈冲身侧,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而陈冲,他也不敢大意。
他并不知道罗帐是谁!
他对于金沙原的觊觎之心,只是临时而起,对金沙原的了解并不算多。
即使他知道神女烛沙有过一个弟子,金沙原上所有的修士都知道罗帐的存在,但……却没人知道神女已经陨落,而罗帐,也已重塑归来!
陈冲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当对方也是一个觊觎着金沙原资源的散修,此前在无数修士无故殒命之时,他还曾审时度势地朝罗帐示弱,并提出了希望能与谈判的要求。
在他的地盘上,和他谈判金沙原的分割归属……呵,真有意思!
罗帐决定陪他玩玩儿。
于是这一玩儿,便玩儿两个多时辰。
第109章 第109章他什么也没做,只……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困着陈冲他们,让他们消磨着自己的灵力。
陈冲和一众化神修士,纷纷拼力护着自己在意的小辈,还得抵御着罗帐的神念,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而眼下,在这只由沙子凝聚而成的手掌之中,陈冲已经明显地察觉到了灵力的光速流失。
修士离了灵力意味着什么?
和鱼离开水也无区别。
就算体内经脉丹田中仍有灵力维系,但这手掌好似能吞噬灵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连他们体内的灵力也会悉数流失,到那时……
事到如今,陈冲只能传信给华云国的陈家。
万仙盟不能插手逍遥盟,而盛京仙门中能与之相抗的恐怕只有一个李长歧,但玄天阁与将军府素来不和……
陈冲只能寄希望于陈家。
他传信的剑,乃由秘法祭出,而秘法催动却也需要极大的代价。
只一瞬间,便好似苍老了百来岁。
但他的剑,竟穿破了结界,转瞬划破虚无,消失不见。
但罗帐抬眼只看了一眼,便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随后,他看向不远处的几人。
李恒,此人他从未见过,但他自出现开始,就在“哇!”“好厉害!”地嗷嗷叫,虽然有些聒噪,但罗帐并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过多的不善情绪。
……仿佛此人出现在这里,好像就只是为了来给他喝彩的。
而另一人,虽然戴着面具,但一直都很安静地看着陈冲他们,甚至跃跃欲试地想加入他们的战场,但罗帐同样也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恶意。
而另一边站着的,是江别弦,和一个修为很低的陌生女子。
江别弦他知道,而那陌生女子他也并不在意。
最后,罗帐的目光,看向了师衔羽头上的太玄剑。
他问师衔羽:“这把剑,是你的?”
师衔羽摇头。
之前是,现在不是咯。
太玄剑未动,但晏云山的元神却从剑中飞出,落在了众人身前。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出本来模样。
情绪最激动的竟然不是徐观棋,而是荀心。
她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看着晏云山:“果然是你!”
晏云山很难不疑惑:“额,这位师妹,我们应该……认识吗?”
说这话时,他看的是师衔羽,眼中不解。
李恒则看向荀心:“咦,师妹,你认识这位大师兄啊?”
荀心没说话,只是看着晏云山。
师衔羽给他解释道:“你,怎么说呢,你后来的本尊,在被困剑阁时,师姐还是玄天阁的弟子,她……也算是看到你自杀的目击证人吧。”
或者说也是个粉丝。
嗯,现在这算……应该算是偶像见面会?
“原来如此。”晏云山恍然大悟,说完之后又哈了一声:“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自杀。”
师衔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应是同辈修士,同为剑修,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自断者,从前或许是我对你有误解,但,”荀心现在也不关心他是不是自杀了,只道:“眼下,我想与你切磋一二!”
“……别了吧,我现在,修为顶破天了也就筑基的实力。”晏云山指了指师衔羽,婉拒的手段和语言的艺术委实令人堪忧:“你身边这条咸鱼都比我厉害。”
师衔羽面无表情:“……踩一捧一是吧。”
“哪儿能呢,我们小师妹很厉害的。”晏云山对她笑了笑,又转而看向荀心,认真说道:“若有机会,一定奉陪。”
荀心先是一怔,随后忽而一笑,道:“我从前便听闻,剑仙从不拒绝切磋的邀请,看来是真的。”
传闻中,剑仙除了从不拒绝切磋之外,他对于诚心求教者,在剑道感悟上亦不吝赐教。
与他交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收获。
“……是吗?”但晏云山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无私伟大,听着荀心的话,他认真想了想,才道:“可能是因为我还在宗门时,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拔剑四顾心茫然的体验吧。”
他是在结成金丹之后出的青云山。
但说出来有些惭愧……他在筑基期的时候,就已经能把他的师父万里侯按在地上摩擦了。
而在筑基到金丹那段时间,可能是他修行之道上,最无聊的一段时间,因为整个青云山,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后来遇到有人上门挑衅或是真心求教的,他便从不拒绝。
大概只有真正的剑修才能明白,在境界未至巅峰时就难逢敌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作为一个寻常不过的剑修,自是希望所有剑修手中的剑无论何时都不要藏于匣中,最终落得个被时间与自己的孤傲腐蚀。
待得需要之时再想出鞘,恐已是锈迹斑斑。
想到此,他笑了笑,忽而又抬头看向怔忡的徐观棋,对他也说道:“也多谢你,收留了我一部分很重要的回忆。”
“不……”徐观棋摇着头,道:“若是没有前辈,我恐怕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前辈于我,不亚于再造之恩。”
“也算有缘相识一场,就不讲这些见外的话啊。”晏云山摆摆手,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嘛……”
他看向一旁被忽略了有一阵儿的罗帐,敛去了对待众人的轻松,只余下了严肃与歉疚:“我很抱歉,自以为是地做了最坏的选择。”
他说的是烛沙。
一直以来,在罗帐看来,烛沙最终选择赴死,就是他劝说促成的。
可此刻,罗帐却只是摇摇头,苦笑道:“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自烛沙的本源之力与他肉身融合之后,他就感知到了……烛沙那必死的决心。
即便没有这一遭,她也厌倦了这个尘世。
她苦苦煎熬过去的万年时光,他好似也在感同身受。
她的心脏,早已无法再如最初拥有人身时,那么鲜活的跳动了。
饱经风霜的她,对情感已经失去了任何期待,行走在这沙海,无非是在完成祖帝给她的任务。
也难怪她对他会如此漠然。
罗帐曾经无比希望她能活着。
但在感受了她的感受之后,却又
庆幸她已放下了这一身疲惫……
至于以后,就由自己,再代替她活下去吧。
毕竟,她也一直都在,不是吗?
他收回心绪,看向晏云山,忽然问:“是你的元神?”
他在凝聚肉身时出现的异常,并非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晏云山自劈元神为本源之力创造机会,恐怕他这肉身就无法凝聚成功,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人究竟是谁,也就说不准了。
罗帐目光沉静,看着晏云山,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晏云山还当他在怀疑什么,闻言先笑一声,才道:“你不必担心,那元神碎片已经被我抹去了意识,也已被你炼化,化作了你肉身的一部分。”
“我知道。”罗帐说完,却又问:“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如果他的肉身没有凝聚成功的话,属于‘罗帐’的意识也会随之消散,晏云山所做的,更多是留住了他的存在。
但现在,本源之力让他自己的意识吞并了天魔的意识,现在的他是天魔,但更是罗帐。
可以说是晏云山用他的半条命,换了自己一条命。
而对于罗帐的问题,晏云山只是轻描淡写道:“因为,我也是一个被强留在此的意识罢了。也只有作为天魔的你,不再危及金沙原的安危之后,我才能离开。”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如此……”罗帐说:“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必。”晏云山回头看着远处沙海,道:“但这金沙原需要你。”
罗帐微微一笑:“毋庸置疑。”
金沙原是烛沙承祖帝之遗志,是为镇压天魔之心。
而他作为天魔的意识,他的诞生,却也是用祖帝的灵魂换来。
而他现在的肉身,更是融合了烛沙的本源之力和祖帝的五行之灵……罗帐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但这片土地,是他的诞生之地。
金沙原,是他的归宿。
罗帐看着晏云山,开口,言语轻而诺重万钧:“今日之恩,罗帐终身铭记,他日若有所求,必将万死不辞。”
晏云山看他半晌,没说“不必”之类的客套话,而是后退几步,郑而重之地躬身一礼:“多谢!”
话音落下之后,他也化作流光,重新回到太玄剑中。
旁边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对了,对了——”师衔羽想起什么,突然抬手取下腕间的紫金镯。
紫金镯里的鹿王断角还未被全部炼化,但……迎着罗帐的目光,师衔羽递过去,道:“这个,之前我一直取不下来,现在可以了,还给你吧,但是鹿王角的力量一直在流失,我……不想浪费掉,就炼化了不少,剩下的就……”
“不必。”罗帐摇头,一抬手,又将那镯子给她戴了回去:“她即已赠与你,便是你的东西,此后由得你处置。”
话音落下,倒是一旁的江别弦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伤痛。
罗帐似有所察,回头看向江别弦:“你若愿意,便还是鸣沙窟的护法之首。”
江别弦一愣,罗帐继续道:“这……也是烛沙的意思。”
江别弦怔住:“怎会……”
他还记得烛沙废除他护法之职时候的模样。
她是何等冷酷,他就有何等心灰意冷。
他以为,自己此后,也就这样了。
可现在,罗帐却说,他只要愿意,就还是鸣沙窟的护法……这是烛沙的意思?
她是不是,从未否定过自己?
“江护法,你替她分担了许多鸣沙窟的事物,桩桩件件,她都看在眼里,但你的态度又太极端,而刚过易折,她能做的,就只是剥去你的护法之职,让你能以一个寻常修士的身份去对待自己。”
“……”
江别弦哑然失语。
“江护法,在我少年时,是你教我最多。”罗帐轻笑:“烛沙收我为徒,本是想让我自行成长,待到时机合适,再承她衣钵,但你看我独自修炼于心不忍,便擅自做主,教了我许多由她改善的修行之道,也是你说的那么多,让我对她越来越好奇,越来越贪心……”
江别弦:“……”
罗帐抬起手,展开手掌。
那里的莲花纹印熠熠生辉,他道:“我很感谢你,烛沙也是。烛沙从未质疑过你对鸣沙窟,对金沙原的付出,但……金沙原,不是属于她的金沙原,而是属于这片土地上,每个人,每个生命的,你若还愿意继续留在鸣沙窟,今后,就以你自己的名义,代她去走从前走过的和没走过的路吧。”
江别弦垂下头,几乎没有犹豫地轻声应道:“是。”
“……”
师衔羽见大家都聊得差不多了,才有些难为情地提出一个她关心了好一会儿的问题:“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
罗帐还未开口,李恒却拍着手掌,展示他在智商情商上面的下限:“烛沙叫神女,那可以叫他神男啊……不行,神男听着好奇怪,要不倒一下,叫男神吧!”
罗帐:“……”
师衔羽:“……”神他妈男神,我看你就是个瓜娃子,硬是神戳戳,瓜兮兮的。
就连荀心都忍不住扶额了。
这臭小子,说跟他是同一个仙门的弟子,她都嫌丢人……
“叫我罗帐即可。”好在罗帐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可他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抬头,望着远处的陈冲等人,其余人也随之抬头看去。
只见七道剑光无声出现,好似被划破了七道裂缝,磅礴的剑意正从其中凌冽而来。
看着,好像是有什么大佬要降临了,师衔羽忍不住惊呼:“难道陈冲是摇人去了吗?”
“他能摇哪边的人?”李恒问:“总不至于是盛京仙门的人吧。”
“多半是陈家,盛京仙门里修士的境界,不见得会是罗道友的对手,将军的话……陈冲和将军府不和,他肯定不会把求救信发给将军。”荀心分析完,转头看向罗帐:“如果陈家的人来了,罗道友可有应对之法?”
“无妨。”
罗帐摇头,并不在意是谁来。
其实他自重塑肉身到现在,都有种很玄妙的感觉。
好似这四境天的生命,他可以尽情吞噬……是了,他本就是天魔。
而天魔,本就靠吞噬生命来强大自身。
但,这种玄妙的感觉,却被另一种本能克制着。
他伸出手,看了看掌中浮现的莲花纹印。
金光随着他的心跳起伏而若隐若现。
烛沙好像已经死去,他感觉不到任何与她存在有关的事物,但她又好像还活着,只是没了形态,却一直依附在他身上,形成了他的血肉骨骼,蔓延进了他的心脏脉搏,同时,也在克制着他的各种本能。
而他蒙受恩德,得以祖帝的五行之力化作肉身躯壳,而神女鹿王的本源之力则化作血肉,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与脚下这边土地,有着最密切的关联。
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上的人。
只要他愿意,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鸣沙窟的结界范围。
就如同此前死去的那些外来修士。
天空之中的七道裂缝里,已经先后出现了七名御剑修士。
陈冲当即大喜过望,带着季沧源和几位族中前辈一起,跪下来喊道:“长老,救我!”
为首者只淡淡看了一眼陈冲,然后就收回目光,落在罗帐身上,淡淡说着:“此人是我陈家这个,不知阁下可否手下留情?”
“来者何人?”罗帐向前走了一步,身形却转瞬出现在了陈冲等人头顶。
那原本‘握着’陈冲等人的巨大黑手,此刻却转换了形态,像是将罗帐托举着,缓缓送到了那七名御剑修士身前,罗帐看着众人,却是缓缓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在我的地盘如此肆意妄为,却连求情都这么高高在上,怎么,怎把自己当回事了?”
“哼!”
其中一名长老,忽而拔剑相向,冷冷笑道:“阁下恐怕是没有听过华云陈家的七绝剑!”
“……”
罗帐目光落在开口那人身上,只微微一笑。
通身魔气陡然张开,随着他伸出手,又是一只巨大的手臂,自那人身后出现,转瞬便将其握在掌中。
“死!”
众人只听到这么一个字,那位嚣张至极的‘七绝剑’之一,竟是就此陨落,连元婴都无法逃离。
第110章 第110章罗帐转而看向其余……
罗帐转而看向其余人,神情淡淡。
开口时,语气谈不上冰冷但也没多少温度,倒像是在期待跳梁小丑的表演,他道:“那么,接下来,还有哪位七绝剑,想试试我的手段?”
话音落下,却是一片寂静。
“……”
陈家来人中,为首者,正是陈家当代家主陈广燃,他也是众人中,修为最高的!
可,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罗帐是如何动的手!
七绝剑,本身就是独立的剑阵,练至大成后威力无穷。
若是七人相合,却又能组成更加完整的剑阵,可令剑阵自身的缺陷急剧缩小,使威力成倍激增。
若七剑同出,自是少有敌手!
可七剑若是缺了“一剑”,这剑阵便会自行散去。
其余人和陈广燃一样,没有看清罗帐如何动手,但却在同一时间,感知到了剑阵的消散!
七绝剑阵……
陈家的剑修数不胜数,有嫡系有旁支,也有外姓弟子,但无一例外,所有陈家族人修的都是七绝剑。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七绝剑的一个致命缺陷,也就是师衔羽所说的,单独的七绝剑的剑阵——始终存在绝对的死角。
这看似是一个破绽,但自这功法开创以来都没有被修复,是为何呢?
所有的陈家弟子,只要彼此配合,不论天资,只看默契与功法境界,二者相合者,人数只要择七就能组成七绝剑阵!
而七人之数,也是能发挥最大威力的剑阵规模,同样,也是能最大范围缩小功法破绽的规模!
陈广燃他们这七人,虽然并不算年轻一代,也并非全无替代,却也是用了好几百年时间,才筛选出来的,彼此之间配合最为契合的七绝剑阵!
这数百年来,他们四处立威扬名,遇敌则杀,少有败绩,他们自诩华云国第一剑阵,甚至云来海府的第一剑阵!
可眼下,这所谓的第一剑阵,却在这金沙原上,与这无名修士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被人破去一剑!
陈广燃的目光随着那坠落下去的尸体而转动,思绪好似也在一瞬间停。
他来不及多想。
他的神识其实早就已经感知到,那人——论起血缘,死去的剑修其实还是他的族弟。
叫陈广清,幼年时跟在他身边修炼,长大后与他并肩,而此刻……此刻,他已经毫无生息。
确实是,已经死去。
可陈广燃仍是不愿相信,他竟顾不得罗帐,径直飞身朝那已经落地的尸体而去。
却没等他伸手触碰到,陈广清的尸体便已经化作黄沙,融入了金沙原的无边沙漠之中。
陈广燃下意识伸手去捧起,然而黄沙从不贪慕人情,只细密无声地从他指尖滑落。
陈广燃陡然抬头,看向罗帐,已是咬牙切齿:“道友,我这族弟,无非是言语过分,还尚未出手……你竟如此不讲情面?”
可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骤然在他身后张开的黑色巨手。
罗帐一个瞬身,便悬空站在他眼前,似笑非笑:“所以,你,要与我讲什么情面?”
前一刻,那黑色巨手,才夺走了陈广清的性命,而现在……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倒是让其他人松了口气!
这手,不似灵力凝聚而成,也似魔非魔,气息并不纯粹,却毫无源头,陈家修士眼下也毫无应对之策,只知道这巨手是由黄沙凝聚而成,但……他们看不到这只手的任何动向。
似乎,它只是随着这无名修士的意念而成!
而他们,自出现到现在,都还没有看穿眼前之人的修为!
原以为他们七人以多欺少,或许能有胜算,但现在看来……七绝剑,上来便失了一剑,损失巨大!
余下的人纷纷飞到陈广燃身前,在他起身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出声喊道:“家主,三思!”
说完,亦有几人朝罗帐抱拳见礼:“这位道友,是我等救人心切,才多有冒犯,还请道友恕罪!”
“哦,对了,你们是来救人的。”罗帐像是才想起什么,他飞身退后几步,黑色的巨手也随着他的心念,将神色惶恐的陈冲等人送到了陈广燃他们身前。
“你们要救的,是他们?”罗帐看着他们,似笑非笑道:“从前神女仁慈,由得你们贪念作祟,但今后金沙原没有神女庇佑,只由我天魔笼罩,诸位,我在一日,若还有觊觎此地者,这就是下场!”
话音落下,他便随意提起一人,竟是将他手中的剑强取在手,只轻轻一弹——
被他随机挑选的幸运儿,好巧不巧,正是一脸慌张的季沧源。
而随着他的动作,季沧源那把长且锋利的本命剑,转瞬便碎成了一地废铁渣滓。
而季沧源,原本就道心受损尚未恢复,此刻本命剑碎,竟是当场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如此还不够,罗帐又轻轻挥了一下手。
他的每个动作都如此轻描淡写,季沧源却如同陈广清一样,直接化作黄沙,再无其他痕迹。
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修为高低的区分。
“沧源!”陈冲愕然,眼睁睁看着寄予厚望的弟子死去,一时万念俱灰,他抬头看向罗帐:“你已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沧源他只是一个金丹修士,还什么都来不及做!”
罗帐却淡淡一笑:“可我在他的剑上看到,他杀的人,可不比我今天杀的人要少啊,这也算是什么都来不及做?”
“……至少,他对金沙原还什么都没做。”
“那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他的高抬贵手?”
“你——”
“够了,陈冲!”陈广燃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叫住濒临崩溃的陈冲,他起身,走到罗帐身前:“此行是我等冒昧,我等即刻便走,他日必将携重礼登门致歉,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道友?”
且不说陈家众人是如何快速学会的川剧变脸。
下方,师衔羽等人在看到陈广清的血条消失术时,下巴就处于一种离家出走的状态了。
在七绝剑登场的时候,师衔羽就觉得可能是个大佬,还是会自带BGM的那种大佬。
恰好太玄剑中,晏云山也在实时播报众人段位,哦不,是他们的修为境界。
七绝剑中,有四个化神后期,余下三个他看不透的境界,那说明他们至少也是合体。
而被罗帐秒了的,正是晏云山看不透境界的三人之一。
所以,这就是天魔吗?
这真是太可怕了……
师衔羽庆幸自己并没有当面说罗帐是恋爱脑,不然她怕是得麻烦麻烦师姐师兄们给自己收尸,哦莫,这哥们儿杀人是连尸体都没有的。
师衔羽打了个激灵,赶紧悄声问她的小伙伴儿们:“家人们,这金沙原,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吧?”
要不还是先溜吧。
虽然她没干坏事,但她有点心虚啊!
荀心看了看远处的情形,没出声,但点了点头。
罗帐一人,足矣震慑四方修士。
说话间,师衔羽的视线却落到了雨灵儿身上,问:“你……打算怎么办?”
雨灵儿苦笑道:“应该是回不了玄天阁了……”
李恒也好奇:“那你要留在金沙原吗?”
雨灵儿摇头:“这里的灵气,不适合我修炼。”
“那要不于我们同行一阵?”荀心提议道:“我记得羽人国往北就是天海之畔的北渊国,是冰寒之地。”
雨灵儿看着众人,“你们,不担心我再……”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修为。”李恒指了指师衔羽,复制晏云山之前说过的话:“这条咸鱼都比你厉害。”
师衔羽:“……”有完没完,她也有好好修炼的好不好!
“这个不用担心,”荀心笑道:“毕竟我从前也是玄天阁的弟子,我比较能理解……但我的师妹师兄都还蛮好的。”
师衔羽心想:玄天阁,不愧是人才储备中心。
话说还有个何幻心来着,也不知道现在咋样。
但愿人还活着。
几人商议好行程,便打算等罗帐处理了陈家的事情之后,就与他告别。
而罗帐,并没有对陈家的剑修们以及其他还活着的修士们赶尽杀绝,反而还将他们放了回去。
看似给了一条生路,但……七剑折一,陈家以后,恐怕没那么好过了。
至于其他修士,经此一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金沙原,他们恐怕暂时不会再来了。
目送那些修士离开之后,罗帐却是回到原地,重新塑起了鹿王和神女的神像。
师衔羽忍不住传音问晏云山:“他们,会被人永远铭记吗?”
晏云山道:“世间没有不朽,被遗忘才是常态。”
在他看来,世人记不记得并不重要。
也许神女只希望罗帐一直记得就足够了。
师衔羽却十分无语:“你一定要这么理智吗?”
晏云山想了想,认真道:“我偶尔也是会上头的。”
“什么时候?”
“打架打不赢的时候。”
“……”
这该死的剑修!
重新塑起神像之后的罗帐转而施展神通,唤醒了所有鸣沙窟弟子。
之后,师衔羽等人便向他请辞。
罗帐也没有留他们,只大方表示金沙原随时欢迎他们,同时给了他们金沙原的通行牌。
但在要走之时,晏云山传音给师衔羽,让她留了一些跃金木的种子给罗帐。
“此树,或许更适合生长在沙漠。”晏云山道:“希望下次再来金沙原,能看到沙漠上的黄金林。”
罗帐郑重收下。
他有看到烛沙记忆中的月金木。
他会让它们茁壮。
随后,众人便在罗帐的注视下离开了鸣沙窟。
再回金风窟时,却发现城中也死了不少外来修士。
这,似乎就是罗帐的神通所致。
死去的,都是对金沙原有觊觎之心的修士。
这些的尸体,也都在慢慢沙化,用不了多久,都会融入这片土地……
师衔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地上那些尸体:“这些人……”
“觊觎金沙原的人,其实远不止这些的十倍百倍,金沙原易主之时不死一些人,是震慑不了其他修士的。”晏云山似乎并不意外罗帐此举,道:“要么罗帐杀了外来修士,要么就是外来修士屠了金沙原,无非这两种选择。”
师衔羽忍不住问:“就没有共存的可能性?”
“我的师妹,假设金沙原是你的家你的国,而别人抢到你家里来了,你会大开门庭邀请对方鸠占鹊巢吗?”
师衔羽:“……”你这么一说,那就好理解多了。
师衔羽面无表情,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绝无此种可能!”
没有多做停留,他们离开了金风窟,沿着羽人国直行而去。
晏云山原本是打算先回一趟青云山,但因为失去了一半元神,导致力量的跌落而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他暂时只能跟着师衔羽他们。
师衔羽炼化着剩余鹿王角的本源之力,也在一直分神为他恢复。
而当他们站在入云西洲和羽人国的界碑下时,已是数天后的夕阳西下。
师衔羽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片金色的沙海。
“好神奇的地方……”她道:“在化作黄沙之前,这里一定有过很多传说。”
“是啊……”
几人有说有笑,可下一瞬,雨灵儿的心口上,忽然就插上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