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尔放开了他,神色变得毫无波动,那双无机质的、如一潭死水般平静的紫色眸子中写满了讥诮:“真要说起来,害死兰斯特的,实则就是你自己。”
这是诡辩,完完全全的诡辩!
真要细究,蔺安之能够敏锐地捉住其中漏洞,以上百种角度进行针锋相对的反驳。
可这不该是一个不经世事、敏感脆弱的年轻牧师的反应。
他能做的,只有瞬间陷入到崩溃的情绪当中,软下身跪倒在地上,蜷缩着伏起身子,手肘支着地,捂住脸小声地啜泣。
而希里尔就那样立于原地,拉开小段距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演了一会儿,蔺安之觉得差不多了。
他想起身,然后找个理由走人,却忽然发现身体热热的,好像不大对劲。
系统好心而沉痛地告诉他:“你的情热期到了。”
蔺安之顿时沉默了。
若是以往,放在眼前的就是现成的人选,然而两人刚在上一秒彻底撕破脸皮。
希里尔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蔺安之嘴硬:“没什么。”
口中是那么说,但身体上的表现出卖了他。
浓重得化不开的情欲包裹着全身,蔺安之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那种难言的饥饿有如四下燎起的火簇,流动着灼烧五脏六腑,仿佛要让他在不断加深的苦楚中被焚烧殆尽。
“好痛”
蔺安之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分明只有一米不到的路程,当匍匐着爬到希里尔脚边却像是用了一个世纪。
他捉着那人的脚踝,仰起脸,终于软下声音示弱:“希里尔,帮我,我好难受。”
希里尔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疼痛绞着腹部,蔺安之的脸色愈发苍白,面孔上积了薄薄一层冷汗。
希里尔不愿帮忙,而他一刻也等不起了。
咬着牙,忍住漫起的羞耻心,竟就当着希里尔的面拓张起了自己,随之响起的淫/靡的水声使得头脑一片空白。
可更糟糕的是,现下的状况没有丝毫缓解,仍是急需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来填饱肚子。
“玩够了吗?”
嘴唇都被难以自制地咬出带着齿印的血痕来,希里尔才慢慢地说道。
他俯下身,按住脚边的蔺安之作乱的手,怜悯地说道:“真可怜啊,怎么会为了兰斯特,和我闹到这个地步呢?”
蔺安之无意识地摇着头,失神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样的话,希里尔方才轻笑一声,施舍般地挑了挑下颔,观赏着这般春意盎然的景象,神情依旧冰冷:“过来吧,想要吃什么,就自己来争取。”
两人都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依据事实也可以说,是希里尔坐着椅子,而蔺安之自发地跨坐在他身上求欢。
平日的情事大多都是希里尔强求,像是今日一样,攀着他的肩膀,随着主动的一次又一次起伏,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圣子紧实的脊背划出道道痕迹,还是从未有过的一回事。
到了后来,蔺安之没了力气,靠着希里尔的胸膛不动了,希里尔便一反先前的话语,托着他的腰好心相助。
到半途,蔺安之的情热就已经纾解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眼,惊叫一声,被灼伤似地复而垂下了头,又气又恼地喊:“希里尔!”
希里尔将他转了个面,原先那面水镜消散了,而正对着两人的那面,又凝出了枚新的。
把蔺安之的头掰回去,他覆在耳边道:“好好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真可惜,要是兰斯特还活着,我真想把这一切录下来,再放给他看。”
蔺安之抖了抖:“”
死变态,玩真大。
他差点气晕过去,待一切结束,便深吸一口气,异常冷静地说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会动,又有自我感情的人偶。”
——感兴趣的时候,尚会拿在手里把玩;失了兴趣后,则就弃之如敝屣。
希里尔饶有兴致地望着蔺安之,没有问他是从哪得出的结论,基本上就相当于默认:“从你踏进王都的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你。”
“我有一种能力,是能看到旁人灵魂的颜色。你知道吗?我见过的那么多人,神殿中,贵族中,王都的民众中,就是所有人一致认同的善人,他的灵魂也是灰色的。”
拉住垂落在腰际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胸前,希里尔的语调温柔似水:“而你的灵魂,竟然是纯白的,我想试一试,如果把这样的灵魂染上属于我的颜色,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蔺安之静默一瞬,又道:“这就是你强迫我,又杀死了兰斯特的理由?”
希里尔笑了笑,眼底泛着漠然:“对。”
多么纯天然无污染的渣,蔺安之不觉深深感到震撼,他想要从希里尔身上起来,压抑着怒气说道:“可是我不想被你操控!”
却被强行压了回去。
希里尔淡淡道:“那可由不得你。”
他的手段强硬而果断,不容拒绝地替蔺安之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明亚帝国中到处肆虐的魔物问题刻不容缓,如今也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
圣子出巡,这一消息一经放出,随即席卷了各大城池。无数的平民都欢呼了起来,翘首以盼着光明神殿历代以来,最受神眷的光明法师的到来。
目的地很快被确定,正是兰斯特的葬身之地——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雾障林。
希里尔的规划是一切从简,他只需要强者,也就是只会带上象征着精锐力量的骑士团。
与此同时,还将神殿中的牧师等人都分散着派遣了出去,用以拔除魔物浸染在土地中,肮脏且邪恶的气息。
蔺安之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不想却听希里尔道:“随侍需要随行。”
他立马抬眸看了过去,与边上伫立的教皇目光相接。
教皇是个中年男人,在神殿中的地位,表面上是要比圣子高的。
他狐疑的视线扫过那年轻牧师弱不禁风的身躯,斟酌着开口:“依我看”
希里尔唇边带着温和的笑,轻飘飘地望向他。
只一眼,教皇的声音便低了下来:“我看挺好的,非常合适!”
“……”
蔺安之叹为观止。
好一个威武不能屈的真实写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向雾障林赶去,总算是在几日后顺利抵达。
期间,蔺安之生活得还算滋润,只是心理那关一直过不去。
他对希里尔有感情不假,但于兰斯特同样如此。
两人多年的情谊,怎是能轻拿轻放的。
这也使得蔺安之始终在思考,始终摸不清,到底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希里尔。
被希里尔抱下马车,一看到熟悉的景象,蔺安之迟疑了下,他们临时落脚的小镇,竟就是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
记忆中,在神侍遴选中落选的昔日同伴,也都回到了这片土地。
更让他彻底怔住的,是当日夜晚陡然生出的事变。
“你想要逃走吗?”
在口述中知晓了一切,包括兰斯特的死,伊芙琳沉吟片刻,郑重道:“我可以帮你。”
第47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9) 死遁,是谁……
一个小时前, 蔺安之尚在小镇上的神殿中。
神殿的大半人都是昔日同僚,也都是落选后从王都回来的,见到圣子和骑士团, 自然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和崇敬。
只是神殿地方太小,无奈之下,只得把他们安排到镇子中环境最好的旅店里。
蔺安之一眼就看到了伊芙琳。
她是主要的话事人,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头, 有条不紊地介绍雾障林的情况。
精灵生得好看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少骑士的眼珠子都随着伊芙琳移动。
希里尔则是仍旧牵着浅浅的笑意, 察觉到蔺安之的目光也落在美貌的红发精灵身上,他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 全然遮住了视野, 也阻隔了两人偶尔的视线相接。
但蔺安之心中已经有了预料。
他一言不发地随同众人回了下榻的旅店, 当晚, 果不其然被伊芙琳主动找上。
后者兜头就问:“兰斯特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蔺安之静默不语,眸光黯淡,低下了头。
有时,态度就能说明一切。
伊芙琳脸色难看, 眼睛一瞥又看到蔺安之脖颈上掩不住的痕迹,顿时声音更沉了:“是谁做的?我确实听说过某些神殿会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事有些神父,心中放着的不是光明神,而是细皮嫩肉的小男孩。”
她攥紧了手中的弓箭, 蔺安之看了一眼。
被磋磨了两个小世界, 他的心气还是高的,想到那天的事,脑中已经把希里尔射成了筛子,可面上还是不得不轻叹一声, 含着泪道:“算了,这已经不重要了。”
伊芙琳觉得重要。
她很谨慎,在周遭竖起了防窥探的结界,而后再三逼问,蔺安之只得吐露实情。
听完所有,伊芙琳脸都黑了,她心知不是那衣冠禽兽圣子的对手,只是问他要不要逃走。
蔺安之有点想。
主要是,他在希里尔这边意识到,忒修斯大陆毁灭的原因不会同剧情线中呈现的那么简单。
而又在晚饭时在别桌的闲谈中听到,隔壁洛林帝国出现了百年一见的新魔主,潜意识中,那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但是,”蔺安之皱着眉道,“如果被发现,他的手段会是我们预想不到的。”
有兰斯特的前车之鉴,蔺安之不得不为伊芙琳多作考虑,他语罢转身便走,心意表示得很明显了。
伊芙琳却是露出强硬的那面,拽着他回来,口口声声说着自有办法。
一顿操作后,蔺安之坐在镜子前,对着镜面里陌生而普通的面孔,还有与原先截然不同的身形,顿时无比沉默。
伊芙琳站在他身后,挑了挑眉:“除了与自然的亲和力和常出弓箭手,精灵一族的易容术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微微俯身,递过一张身份证明:“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家住龙息城的普通杂货铺老板,雷诺。”
停顿几瞬,蔺安之缓缓开口,还是试图再进行劝说:“如此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而且我觉得这实在太冒险了,我不能拿你的性命作筹码来与希里尔对抗。”
“行了,别瞻前顾后了,那么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决断力,”伊芙琳不耐烦地打断,“而且我帮的不止是你,还有兰斯特的在天之灵。”
“你们两个都是我和修女姐姐一手带大的,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心里也不好过。”
蔺安之:“”
为什么在伊芙琳嘴里,自己听起来就像是老公尸骨未寒,又被觊觎已久的流氓欺负,然后娘家人出手相助的寡妇?
他默了默,不再抗拒伊芙琳的好意,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暗自谋划起了在更换新身份前的一步,也就是从这里离开。
到底是边陲小镇,最好的旅店条件也就那样,一间屋子住不下两个人,蔺安之与希里尔只能分开。
回到房间里不久,象征性的敲门声响起,然后希里尔径自推门而入。
被那双竖瞳的紫眸盯上,蔺安之莫名寒毛直竖。
他心理素质很好,掩下心虚仍能正常地、柔和且生疏地朝着希里尔笑道:“圣子大人,请问有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希里尔道,“如果说,我想在这里过夜呢?”
蔺安之紧了紧眉心,显出迟疑:“可是,外边的人,还有骑士团,他们都会发觉的。”
希里尔平淡而毫不留情戳破他仅想保留的遮羞布:“那么多天了,我们又始终在同一辆马车中,该发现的早就发现了。”
蔺安之低下了声:“好吧。”
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两人相拥着睡了一晚,什么也没做。
到了第二天,在计划中,王都来人要去雾障林初步查探情况。
蔺安之早早就醒了,但闭着眼,直至感受到有清浅的呼吸打在眼睑上,这才睁了开来。
乍然看到的景象让他被惊得头皮发麻,饶是拥有再好的自制力,也忍不住把又眼闭了回去,半晌才复而掀了眼皮,不阴不阳道:“圣子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大早上的就开始吓人了?”
希里尔静静地说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蔺安之往身后扫了眼,若无其事地挪开了勾住长发的手臂。
再回过眼,希里尔已然立于床边,淡淡宣告:“你要同我一起去。”
蔺安之坐在床上看着他:“我不想去。”
自从兰斯特死后,希里尔愈发暴露了恶劣的本性,他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可是我生病了,”蔺安之忽然垂下眼,声音也软了下来,“我难受,而且雾障林是连神殿骑士都会恐惧的绝境,我怕。”
希里尔轻笑一声,对这样近似于撒娇的举动很受用,他握住蔺安之的手:“别担心,我有能力保护你。”
最担心的就是你。
蔺安之在心里冷冷道。
掌心相握片刻,接着不出意料地看到希里尔面色微沉。
他松开手,深深地看了蔺安之一眼,没再提那件事,出去的时候连关门声都重了很多。
蔺安之很不解:“为什么生气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系统委婉道:“可能是没见过你这个样式的神经病——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就是对自己也能下狠手。”
蔺安之听着却是笑了起来。
他体内的情况很糟糕,独立于另一地方的光明元素紊乱,几乎要破壳而出,延伸到承载着属性与之相反的魔气的躯壳中。
然而心情极其愉悦,不知是为即将到来的自由,还是马上要盼来的任务新线索。
他在屋中静坐了一会儿,等到伊芙琳以秘密的通讯方式发来消息,说她潜入了无人看守的旅店,又伪装成蔺安之的模样,当着店里伙计的面,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大门。
蔺安之在赌。
他赌雾障林极其危险,就算是圣子也无暇他顾,以至于放松对自己的监视,如此一来,鱼目混珠的小把戏就可以派上用场。
简单感谢了伊芙琳,蔺安之终于站起身,他用了隐匿的手段溜进了旅店的后院。
那里放着一辆运货的板车,上面堆砌着数个足有一人高的酒瓮子,今天就要送到隔壁的小城去。
择选了中间的一只罐子,蔺安之抽干了里头的液体,钻进去后又盖回了盖子,外加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寂静的黑暗中,他屏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车底下的轮子开始滚动了,他听到前头驾着马拉车的车夫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同时抱怨这活辛苦,心却开始一下又一下地飞快跳了起来。
时间在紧张中无意识地流逝。
分辨着外界的动静,蔺安之缩在酒瓮子里,知道已经接近城门口了。
只要能顺利过关,他就可以带着身份证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希里尔本事再大,难道还能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不成?
可就在这时,耳畔的嘈杂忽地拔高,同时萦绕在耳边的还有几个关键词:
士兵、排查、搜身。
蔺安之脸色一变,体会到了上午希里尔的感受。
他攥紧了拳,指骨捏得发白,心跳得也更急促了,就像是马上要冲破胸膛——
下一刻,几缕光线投进,木盖被完全揭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希里尔冰冷而美丽的面容。
他勾着唇,眸光压了下来,将人强硬地拽了出来,手轻轻地扶上蔺安之的脸,声线同神色一样冷冽:“游戏结束,我找到你了。”
蔺安之的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希里尔显然是气极了,他不能容忍蔺安之试图逃离自己的掌控,掐着他并起的双手又抱到了一旁华丽的马车当中。
这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周围帮忙搜查的骑士皆投来了视线,在蔺安之看来充斥着说不出的奇怪。
他拼命挣扎,仍抵不过希里尔巨大的力道。
马车内的环境很好,柔软的毛毯铺在身下,顶部装饰着垂落的水晶灯。
但蔺安之无暇欣赏,他眼中噙着泪水,一脸的惊惶与无助,一想到轿厢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外边的那么多人得知,更是抗拒不已。
可希里尔没有放过蔺安之,一寸寸地深/入了他,在耳边低低道:“是你先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你就是光明神赐予我的最好的祭品,怎么能想着逃离我身边呢?”
浑浑噩噩中,蔺安之只记住了希里尔反反复复的一句话。
“别想摆脱我,永远都别想。”
事后,蔺安之是被裹着毯子抱回旅店的。
周遭的人群早就被屏退了,他不知道,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累得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却发现希里尔强行定下了双方的血契。
“”沉默半晌,蔺安之再也按捺不住怒气,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不问我一声也就算了,但,为什么是主仆契约!”
自己还是那个仆!
这简直就是对他独立人格的最大蔑视!
希里尔冷冷看着他:“你没有资格同我这么讲话,对于一个再三挑战我的魔物,我的行为已经够慈悲了。”
“而且,”轻柔地挑起蔺安之的下颔,希里尔眼帘微垂,嘴角却是弯的,“只要我想,我随时能杀死伊芙琳,你还要继续与我争辩吗?”
蔺安之不说话了。
他低了头,心如死灰的模样竟让希里尔有些心疼。
这是不该有的情绪,于是强行忽略了,道:“听话,别再做出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来。”
第48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0) 被动成为……
最近, 希里尔发现他可爱的人偶发生了变化。
蔺安之不再挣扎了,任何一点微小的也无,只是任由自己摆布, 蔺安之仍是原来那般笑着,但任谁也看得出那抹弧度毫无情感。
就像是被蠹虫蛀空了内脏,只剩下漂亮却空荡的躯壳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吗?
希里尔若有所思,没有发现自己轻轻蹙着眉。
一天晚上, 他抱着蔺安之, 头靠在脸颊旁, 忽然说道:“神殿来报,各大城池的魔气都祛除得差不多了, 隐匿在活人身体中的魔物也都被捉了出来杀死。”
手肘抬起, 伸到身前的五指扣住了蔺安之静静垂在腰际的手, 希里尔柔声道:“一切都在好转,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蔺安之敛眉低目,淡淡道:“嗯。”
希里尔又道:“伊芙琳过得很好,我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不会做。”
蔺安之:“嗯。”
希里尔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另一只曲起的指尖近乎要深深扎进肉里。
没关系的。
整个明亚帝国的情况都在向上发展,很快就能重新回到正轨。
待明日的最后一次结界修补结束,他们就会回到王都,届时所有都会恢复原状。
就算蔺安之再想着逃跑, 这一次, 希里尔也不会再因为这点小小的情趣而生气了。
到了翌日,一行人深入了雾障林的深处。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各类奇异的魔物层出不穷,能力千奇百怪, 实力也都很强,连把人瞬间融化成一滩烂肉的都有。
蔺安之缀在希里尔身后走着,无意中看到不远处有一株躯干发红的枯树。
粗大盘结的树根处,垒砌着足以筑京观的白骨头颅,单是这样也罢,枝头还悬吊着许多果实一样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具具残破生蛆的腐尸,连接着彼此的,则是外露于腹腔的、已然风干的肠子。
蔺安之在修真界混迹百年,什么邪修的景象没见过。
但在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样恶心的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稍稍一顿,蔺安之随即加快步伐,与身后一干挂彩的骑士团成员拉开了距离,几乎要贴在了强大的圣子身上。
手臂内侧也蹭过希里尔一尘不染的法袍,若无其事地环上了他的胳臂。
主动的靠近,希里尔自然是照单全收,视线落在蔺安之颤动的眼睫上,神色不觉柔和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路,视野终于开阔了起来。
蔺安之不大懂修补结界的事,来这那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雾障林失去屏障作用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然而一眼过去,他便看了出来。
悬崖一侧的空气中宛如黑洞的裂缝,正是传闻中最为恐怖的空间乱流。
它一旦出现,如若没有人为干涉,就会越扩越大,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想罢,蔺安之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心中一动。
空间乱流的本质是扭曲空间。
所谓富贵险中求,就几率而言,他完全有机会借此抵达洛林帝国。
他冷静地问道:“系统,我成功达成目的的概率有多大?”
系统实话实说:“你死了的概率比较大。”
蔺安之垂下眼,脑中不断构划方案而又迅速推翻,随后盖棺定论,希里尔不会帮他穿过雾障林抵达彼岸,所以空间乱流是唯一的机会。
他是一个向来谨慎的人,把握不住的事情从不会做,但他愿意为完成任务冒一次极大的风险。
与此同时,希里尔立于原地施下法术,分明没有接触,众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皆都痊愈。
他背对着蔺安之,整个人站在那,就像自带圣光,看着面上不由显了惧色的一众骑士,温和地鼓励:“这是最后一次,明亚帝国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就算是空间乱流”
有骑士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恍若意识到什么,希里尔回过头,脸色骤然一变。
蔺安之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露出那样的惊慌失措的表情,心中有些发沉,但还是笑了笑。
这也是这几天来,希里尔所见到的、蔺安之展现的最轻松的笑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希里尔的眼泪滑落到手背,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一边低低说着,一边试图补救。
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对于一个举世无双的光明法师犹如天堑。
事实上,他有能力扭转的局面有很多——
唯独时间。
电光火石间,蔺安之已经落入了空间乱流中,在此之前却回答了他:
“不平等就不会是爱。”
此后一片无声。
站在悬崖边,希里尔喃喃:“爱?”
记忆仍停留在上一帧画面,他想要同蔺安之解释,那些围绕在身边的人只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圣子,私人情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不明白正常人是怎样表达爱,他只以为他喜欢的方式,蔺安之也应该喜欢。
如今,希里尔知晓了蔺安之的想法。
他想要道歉,他不想让自己的错误由蔺安之承担,同时也觉得,那些努力再也没了意义。
他为这个帝国做下的盘算,从来都是为了蔺安之,如果他不在,那又有什么必要呢?
只是,希里尔眸光沉沉,由血契带来的联系已然中断,再也感受不到那抹存在。
半晌,一人小心道:“圣子大人,我们还要继续修补空间乱流吗?”
顿了顿,又委婉表示:“被卷进空间乱流的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我想,蔺安之应该”
圣子笃定而冷淡地说道:“他不会死的。”
他要亲自找到他
上个世界,蔺安之曾经在那位文学爱好者男友的推荐下,阅读过一本知名剧作。
放到现下,他竟觉得自己与其中主人公的境遇有几分相似。
——《玩偶之家》,主角娜拉意外发现自己在家庭中处于失权的境地,于是在与伴侣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出。
娜拉离开后怎么样,蔺安之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随后的遭遇——
在落地洛林帝国的第一时间,被围观群众哄抢着抓住,然后扭送帝都拍卖行。
再然后,当晚就要被作为压轴的珍品拍卖。
关押蔺安之的魔物将他丢到了一个笼子里,在地上放置了一套衣服,让他自己换上,随后关上笼门,从房间中出去了。
余光瞥见那套一看就很不正经的衣物,蔺安之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他冷冷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魅魔在洛林帝国中会是极其珍稀的存在?”
系统:“那你猜猜,为什么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会发现自己满身伤痕地躺在距离雾障林仅有数步之遥的草丛中?”
说着,语调愈发抑扬顿挫,然而毫无感情: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这真是太难猜了!”
蔺安之:“”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其中透着凌冽的杀意:“你不要太得意,如果在待会的拍卖会上,我被又老又丑且有奇怪癖好的贵族买下来,那我们就可以共沉沦了。”
系统沉默了。
蔺安之也沉默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第49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1) 与生者相……
又在笼子里静静坐了一会儿, 蔺安之没说话,但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
他最厌恶的场景元素都在此刻聚集——被物化,被待价而沽, 而且又无力反抗现状。
也不一定。
蔺安之抬起手,摩挲着另一只手食指上一点也不引人注意的指环,垂眼笑了笑:“这只储物戒中有在走私犯手中购置的半吨炸药,炸掉这个罪恶的窝点应该够了。”
“”系统怀疑人生道, “多少?”
蔺安之仔细地强调:“半吨。”
系统:“???”
系统默然片刻, 又道:“以前在修真界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 怎么就没见你那么嫉恶如仇?”
蔺安之语调淡淡:“因为我双标。”
此一时非彼一时。
当厄运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和旁观别人的遭遇, 自然会是不一样的关心程度。
而后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试图心平气和, 却如何也做不到。
只能自我安慰着想, 只要是剧情线中主要人物不在的场合,他都可以适度OOC。
换言之,只要有人胆敢买下蔺安之,随后解除他身上由拍卖行施加的镣铐, 今夜蔺安之必将投桃报李,以暗杀相赠。
系统与蔺安之共事许久,怎会摸不清后者无声的时候,心里都在琢磨什么, 平静无波的机械音顿时响了起来。
“经检测, 有剧情线中主要人物出现,已开启导航模式,距离三百七十二米。”
希里尔?
蔺安之一口否定,却是想到了来时听到的, 传闻中踩着一干旧贵族的血上位的新任魔主
那会是谁呢?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出神地思考着,下一刻笼门打开,接着被粗暴地拽了出去。
那只丑陋的低等魔物目光傲慢,看了眼蔺安之身上赶在末尾临时换上的衣物,又移到他的脸上,在超高魅力值加成的作用下,神色不可避免地多出痴迷。
强行压下来,方才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所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对吗?
蔺安之不由自主地补充,眼底厌恶更深。
他被像物品一样,装进了另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被推到了拍卖会偌大的场地中央。
年轻漂亮的魅魔蜷缩在栏杆细细的银质牢笼中,墨发倾泻于身后、地上,浓绀色的薄纱更衬肤色雪白。
他似乎很害怕,瑟瑟发抖地咬着嫣红的下唇,琥珀似的眸子盈着浅浅的水光,在琉璃顶灯的折射下显得愈发易碎。
无数的视线投向他,或探究或赞叹,然而更多的,黏腻得教人只觉恶心。
还有一道目光,从最高处的席位直直落在他身上。
有别于其他的那些,沉静、平淡,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
拍卖的全程,蔺安之都在捂着耳朵。
表面上低着头,肩膀轻轻抖动,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啜泣,实际上面无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感觉差不多了,勉强能接受自己被拍卖的事实了,这才放下了手,尾声也刚好传入耳中。
对于一只难得的魅魔,众人竞价激烈,可到了最后还是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截了胡。
“五千万。”
这是一个极高的数字,为了逗乐的玩物再提高价格,在多数人看来都不值得。
就是有纨绔心有不甘,仰头望见声音来源是顶层包间,也都默默偃旗息鼓。
蔺安之不明就里,眼睫垂着泪,抬眼望去。
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是隐隐感到,有一道沉沉的眸光压在了头顶。
拍卖结束,货品被依约送到了买主的房间。
在拍卖现场旁人的反应中,蔺安之已经发现了那人身份一定很高,现下进了对方领地,感受更甚。
比方说,地毯是深色天鹅绒的,跪起来感觉很好。
对,跪起来。
应买主的要求,眼上蒙了绸布,什么都看不见,但蔺安之的杀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被锁上禁法镣铐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动了动,他摸到了那只装着半吨炸药的指环。
“不自由,毋宁死。”
蔺安之如是道。
系统:“”
它委婉道:“你想同归于尽可以,但我还没活腻。”
两人说着,便听有脚步声停在了面前,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捏起了蔺安之的下颔,指腹揉搓着脸侧的嫩肉。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蔺安之下意识想去分辨,随即又被轻轻回荡在室内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你是魅魔,但你的身上有很浓重的光明元素的气息,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那道声线被刻意压低了,或许是认为陷于绝望当中的蔺安之不会发现,没有过多变化。
可他还是敏锐地听了出来,那属于兰斯特。
种种疑问在心底浮起,最终,蔺安之决定配合他演戏。
系统:“不是说,不自由,毋宁死?”
蔺安之敷衍地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况且我怎么会舍得拉你一起去死。”
系统:“”
双标狗。
回到原先的话题,蔺安之想了想,低低回道:“我不知道。”
“那群光明神殿的人,都对你做了什么?”那人似乎很怜惜地捧住他的脸,轻柔的吐息洒在额头上,轻声道,“你的身上还有主仆血契呢,是谁成为了你的主人,我可以知道吗?”
蔺安之没有说话,瑟缩着向后躲。
他听到那人又轻轻叹了口气。
无声的黑暗中,再没有别的能够被感知,直到下巴又被掐住,嘴唇被迫张开,探进来的是冰凉的手指。
有什么带着腥味的液体滑入口腔,蔺安之咳嗽几声,想要吐掉嘴里的异物,眼泪都呛出来了,却没能成功。
唯一做到的,只是洇湿了眼上的绸布。
那只禁锢他的手也随之松开,换做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恰好落在湿了的那处。
“我帮你解除了那份不平等的血契,往后你就是自由的了。”
他将蔺安之抱到怀里,分开他晃着的两条腿,使得能坐在身上。
蔺安之能凭感觉猜出两人应该在沙发上,但仍是目不能视物,摸索着撞进他的胸膛,被按着头靠在肩上,又听那人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很强大,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这句话郑重的就像是承诺。
蔺安之眼睛一酸,手上的镣铐咔嗒一声被解开,然后抓住身下男人圈在自己腰际的手臂。
他的声音很小:“兰斯特”
蓦然地,手下的肌肉紧绷着僵住了。
绸布也被揭下了,蔺安之看清了室内的景象,也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正是兰斯特无疑。
仍是原先那副俊美无俦的模样,碧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他,金发璀璨得不像是可怖的魔物之主,倒似是蛰伏人间的光明神。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兰斯特问道。
“锦缎被打湿的那块地方能透光,我看到你靠近耳边的脖颈那处有伤疤。”
指尖划过那道陈旧的痕迹,蔺安之心疼道:“那是很久以前,有魔物从雾障林中跑了出来,你为了护住我和它打了一架,差点死了,然后才留了下来的。”
旁人对他的好,他当然都记得。
蔺安之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兰斯特握住他的手,神色却愈加温柔。
顿了顿,到底没能忍住,蔺安之抹着脸上的泪喃喃道:“幸好,你还活着。”
在他的追问下,兰斯特终于吐露实情。
在神殿与蔺安之分别后,他就被圣子以前锋的名义遣到雾障林,那里的魔物很厉害,而且很多,他只有一个人,会沦落怎样的下场也就显而易见。
兰斯特被魔物杀死,融入其骨血,但凭着卓绝的意志力反过来吞噬了它,随后成为了它。
犹豫片刻,洛林帝国最强大的君主抿着唇,语调含着小心翼翼:“你会嫌弃我吗?我现在只是个低贱的魔物。”
“可我也是一样的,”蔺安之亲了亲他的眼角,说道,“而且我喜欢你。”
之后的一切都很水到渠成。
极致的愉悦中,蔺安之已经分不清身边散落的是身上的浓绀色薄纱,还是近乎同一颜色的柔软的地毯。
他被搂得很紧,直到结束,兰斯特都不愿意放开他。
也始终没有询问,蔺安之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为什么会以魅魔的身份出现。
还是蔺安之先推了推他,照搬了面对伊芙琳时同样的说辞,又期望地投去视线:“至少这段时间,我不想再回去了,但无处可去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第50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2) “我很想……
毫无疑问, 兰斯特留下了他,也带着蔺安之来到了魔宫之中。
后者初来乍到,看着府邸奢华的外表, 心里还怀着些许期待,待真正进入其中,对着空荡荡的内室,只能沉默再沉默。
魔主, 干部的好榜样, 人民的好公仆。
明明坐拥偌大帝国, 生活竟是如此朴素。
“洛林帝国四分五裂久了,魔宫空置, 也就渐趋破败了下来。”
兰斯特只是温柔地笑道:“先前只有我一个人, 怎样都无所谓, 不过你来了, 便可以凭你喜欢的风格再装饰一番。”
蔺安之大为感动。
他在原世界当惯了两袖清风的剑修,同样对生活品质没有太大追求,唯一在意的就是床铺一定要柔软。
那是最最重要的吃饭的场所,自然不可与其他等量齐观。
对于蔺安之, 兰斯特皆是一味地予取予求,这般舒心的日子也让蔺安之近乎沉溺其中。
仅存的意志力让他没能乐不思蜀,而是时刻关注着剧情线的发展,也就是忒修斯大陆的情况。
愈是留心着, 心就愈沉。
剧情线仍在照常发展, 并没有随同雾障林这一明亚帝国与洛林帝国双方间天然屏障的修复,而走上蔺安之所期望的正轨。
他也试图找出原因,旁敲侧击地询问兰斯特为什么要扩军备战,制造出一幅紧张肃穆的氛围。
而每当这时, 兰斯特却都回避,轻描淡写道:“一切都不会停下,这是神的旨意。”
神,什么神?
一时半会,蔺安之只能想到光明神,那是这片大陆仅存的神明,可祂又怎会蛊惑站在对立面的魔物,去向信仰自己的那方势力开战?
那不是纯有病吗?!
当晚,他很快又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
从睡梦中醒来,蔺安之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祭坛上。
系统及时道:“这是招魂仪式的现场。”
“”
环视四下熟悉的陈设,蔺安之立刻反应了过来,由衷感叹:“我还没死,希里尔就给我招魂?”
果然符合他对希里尔的定位——
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目光随即偏移,蔺安之一眼便看到了那人。
昏暗的、阒然无声的大殿中,银发紫眸的圣子孑然立于彩色玻璃花窗旁,仅有薄薄一层的月光流水似泄在脚边。
他什么也没做,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望着祭坛的方向。
寂静,过于寂静,兼之这样的希里尔太让人感到陌生,蔺安之的心忽然颤了颤,说不出的心慌意乱。
他不确定希里尔有没有看到自己,试着动了动唇,从喉中挤出音节,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却愕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就连活动范围也被局限在了祭坛之中。
对此,系统嗤之以鼻:“你现在是以魂体出窍的形式来到这里,能开口就有鬼了。”
蔺安之满头的问号,费解道:“伤害我,你很高兴吗?”
“很抱歉,”系统说道,“但我上班永远只有一种状态——老板同事在天堂。”
蔺安之:“”
略过这一话题,他又问起当下最关心的事情:“施展这样的术法,对于希里尔本身会有影响吗?”
从系统口中得知暂时不会有问题,蔺安之略微放下了心,又将视线投向了希里尔。
见他仍在望着这边,却没有接近一步,随后抬起手打了个哈欠,当着他的面坐了下去。
底下不是纯粹冰冷的地面,而被铺上了厚实的毛毯,用手摸上去柔软而温暖。
蔺安之慢慢蜷起了身子,又舒服得轻轻哼了一声。
他没有注意到希里尔表现得僵滞了一瞬,伏在祭坛上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觉起来,竟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魔宫。
垂下的帷帘,手臂下正压着蓬松羽枕,所有都与离开前别无二致。
蔺安之偏过了头,睡得漫起红晕的面容还带着惺忪的倦意,正与高大俊美的魔主对上视线。
兰斯特的眸光凝在他脸上,明灭的烛火映得那双原先一眼便能见底的碧色眸子,莫名染上了晦色。
“怎么一直在看着我?”
蔺安之笑了笑,没有发现刚开口时低低的声音有点像是撒娇。
一时未能听到回答,他支着手撑在床侧,打算翻身坐起,却被托着腰身扯入怀中。
抵着蔺安之的颈项,兰斯特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低下头,说道:“有人对你使了招魂术,每晚入睡后,你的魂魄都会来到施法的祭坛。”
顿了顿,放轻了声音,轻柔得宛若引诱:
“如果你不愿,我能帮你斩断与祭坛的联系,你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了。”
蔺安之沉吟片刻,却是问道:“那对方会怎样?”
“可能是重伤,也可能会死。”
兰斯特弯了弯嘴角,然而神情是冰冷的:“最好还是死了,反正,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蔺安之摇了摇头,“那我不愿意。”
话音落下,随后感到环住手腕的五指紧了紧。
“为什么不愿意?”兰斯特难以自制地喃喃,眸光不觉带上压迫感,和面孔一道压了下来,“他是谁?他就是你的那位主人吗?”
变化来得突然,蔺安之就像是被吓到了,湿漉漉的眼眸蓦然睁大了几分,怔怔地看着他。
恍然意识到什么,兰斯特直起身,垂下眼,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原先温煦的模样。
“抱歉,是我失态了。”
兰斯特温声道:“如果你后悔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他走后,系统才道:“我看他巴不得你后悔。”
蔺安之冷笑一声,主要是针对它的,而后毫不犹豫地为好友辩解:“怎么会呢?兰斯特不是那种人,他善良好心、体贴宽容,最有度量不过。”
系统:“”
系统:“呵呵。”
它不屑于继续辩解,并已经开始期待起所谓的老实人被宿主逼急的场面。
蔺安之对系统的险恶用心浑然不知,他仍深陷在日日夜晚入睡后,便会被拖入的祭坛当中。
这样的日子一连就过了数天。
由于无聊得紧,又摸不清希里尔到底想做什么——后者如愿招来了魂魄,但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于是总趁着这时候,蜷缩在祭坛上补觉。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后,希里尔都在做什么。
偶尔醒来,发现还没回到魔宫,蔺安之就又坐了起来,视线一转,发现身旁的瓷瓶中换了一束花。
一束新鲜的、沾着露水的白色百合。
这也是希里尔,每日都会主动做出的唯一一件事。
某天,蔺安之又醒来了。
不同于以往,他清楚地感受到,有清浅的呼吸打在耳廓。
而后在耳畔响起的,是一道轻轻的声音。
“对不起。”
那人如此说着。
接着又俯下身,半跪在地,修长的手指堪堪划过蔺安之的唇,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希里尔低声道:“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