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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夜色中,天际边泛起一丝灰白。

白家家主白鸿淮的书房中寂然无声,只有窗外冷风卷过枝头的簌簌声。

白楹双眼布满血丝,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白鸿淮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垂眸深思。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房间内还有倚窗站立的白璇月长老。

她几个时辰前出关的,方才才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璇月揉了揉眉心:“魔神一魂,姬家血脉……光是把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就有一种会发生大事的预感。”

白鸿淮担忧地看了一眼白楹,低声问道:“白璇月长老,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还能发生什么事……魔神魂魄所想所做全是为祸人间的那些事。”

白璇月长老叹气:“轻则屠杀城池,消灭修士门派,重则破坏橿巫谷和四大怛狱,造成生灵涂炭。”

白璇月长老喃喃道:“既然他们带走了白楹的胞妹,十有八九与姬家怛狱有关……自从姬家血脉覆灭之后,再也没有了婴麟仙兽力量注入姬家怛狱。比起其他三家怛狱,姬家怛狱脆弱许多。”

“以前只有神都修士守卫姬家怛狱,后来神都又联合了六大门派一同守卫……这正说明了,姬家怛狱越发脆弱。”

白璇月长老的话落在白楹耳中,惊得她指尖一颤——

白轼道和魔神一魂勾结起来,难道要用小拙身上的婴麟仙兽力量对姬家怛狱做些什么吗?

明明因为体内的两种仙兽力量,小拙神志有损,甚至被带走藏起来百年……可白轼道却仍然不放过小拙。

对白轼道和魔神一魂的恨意几乎淹没白楹的理智,她甚至也痛恨起自己。

若自己当时没有离开院子就好了……

白楹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转头看向白璇月长老,“白璇月长老,我现在去往姬家怛狱,看能不能寻到我胞妹。”

她站起身来,朝着白璇月和白鸿淮行了一礼,“也请……也请家主和长老,派人四处寻一寻我胞妹……”

白璇月放柔声音:“白楹,先别急。我也不敢肯定你的胞妹会被带去姬家怛狱……但白家的古籍消失,你胞妹甚至连同你母亲,都有姬家血脉……实在是让人心慌。”

她沉吟片刻,下了结论:“我带人随你一同去姬家怛狱,白鸿淮就坐守家中,负责派人四处寻找。”

白鸿淮吃惊:“长老您也?!”

白璇月坦言:“我这把老骨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是清清楚楚……无论现在发生什么,白家都脱不了干系,我作为大长老,不能置身事外。”

“况且我已经按照记忆的复原了丢失的古籍,现在也没什么牵挂了。”

白璇月轻轻拍了拍白楹的肩头:“是白家对不住你,将真相隐瞒了你百年……但当时你年幼,这种事情告诉你,只怕你更难受。”

白楹一怔。

是的,若是年少的她知晓母亲陨落的同时,父亲就带着刚刚出生的胞妹离开,那只怕她在后来的日日夜夜中,绞尽脑汁地想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甚至有可能陷入心魔。

白璇月继续轻声道:“百年前我也去师廆山问过,问白轼道在何处……当初‘千山万镜’并没有给出答案。”

“谁知道你竟然会在百年后去问你的胞妹在哪里……也幸好问到了。”

白璇月安抚地朝着白楹微微一笑,“不管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你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动身前往去姬家怛狱看看。”

白楹怔怔看着白璇月长老,好半天才哑声回道:“……好。”

*

四大怛狱,是四只仙兽各自用毕生力量所化的牢狱。

后来在四只仙兽濒死之际,他们以仙兽巨大的身躯,与用自己力量打造的牢狱合二为一,铸成真正的四大怛狱。

姬家怛狱四周为坚硬冷酷的黑岩。黑岩之中,是红色结界层层叠叠铸就的深渊。

据说十层结界之下,就关押着尚未湮灭的堕仙。

如此磅礴、肃然、带着杀意的怛狱模样,让每个前来值守的修士都心生畏惧。

一名神都修士站在黑岩岩石上,小心翼翼地朝着红色结界中瞧了一眼,顿时觉得心跳如擂鼓,背后泛起密密麻麻的战栗——

怛狱上方充斥着最初仙兽的力量,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带煞气息,似乎是从苟延残喘的堕仙身上溢出。

神都修士艰难地收回目光,念出清心静神的咒语后,守在自己位置上。

其实值守在姬家怛狱的日子极其简单,日日就是在黑岩上结阵加筑怛狱的结界。

他已经值守十年了,原本这次也该回到神都,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头忽然让他们再延十年。

十年……不算长,可在姬家怛狱中度过的每一日,都格外漫长。

神都修士忍住叹息,他也曾听同僚说过,相修永叛出神都后,韩景辞去大长老之位,还有几名长老受了伤……

种种复杂的原因,导致了他们需要再守姬家怛狱十年。

神都修士向一旁的泽霄宗修士投去羡慕的眼光——

泽霄宗修士已经值守了十年,现在都在陆陆续续撤出姬家怛狱所在的

黑岩范围。

替代泽霄宗修士的,则是怀剑宗修士。

反正就是走了用枪的,来了用剑的。

神都修士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原本散漫的面容忽然一凛,抬头望向上空——

烈日中出现极黑的一点。

黑点闪动,朝东飞掠,划出一道又长又黑的黑线。

那黑线浮现在烈日中间,好似将其一分为二。

下一瞬间,黑线忽然变宽,朝下涌出瀑布般的魔气,朝着姬家怛狱所在的黑岩奔腾而来。

无论是值守的神都修士,正要离开此处的泽霄宗修士,还是刚刚来到此处的怀剑宗修士,心中大骇,匆忙戒备起来。

*

谢清涯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中他躺在一处红色结界上,四周是黑色巨大岩石,可无论哪个方向,都翻涌着黑色雾气,带起漫天的灰烬。

惊呼声和嘶吼声交织,虽然听不真切,但灌入耳中的声音越来越响——

谢清涯缓缓睁开了眼。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发现自己头痛欲裂,浑身酸痛。

一片未燃尽的灰烬落在他鼻头上。

谢清涯盯着鼻头的灰烬看了片刻,撑着脚下黑色岩石站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四周——

远方,有许多修士和黑色雾气中涌出的怪物正在打斗。

还有许多修士围住一处巨大的黑色雾气,雾气上流淌着金色的眼珠。

这……这是哪里?

有一男声忽然自上空响起,带着满满的讥诮:“你醒了?”

谢清涯一抬头,就看了一位从未见过的青年——

青年身形单薄,穿着黑衣。

谢清涯一惊:“你是谁?”

青年歪了歪头,答道:“怙煜。”

“……怙煜?”

谢清涯有些疑惑,但下一瞬间想起小拙,他也不顾上和怙煜互报姓名,慌忙转头想要寻找小拙。

怙煜懒懒道:“别找了,在你身后呢。”

谢清涯猛地转身,看见小拙一人孤零零地躺在五十尺左右的地方——

他毫不犹豫朝着小拙奔去,将人扶在怀中。

看见怀中的小拙紧闭着眼,胸口正常起伏之后,谢清涯松了口气。

他将少女抱在怀中,站起身来。

这里十分混乱,不管哪些人为什么要打起来,他得带着小拙离开这里……

离开……

谢清涯忽然一怔,他和小拙是怎么到的这里?

他明明和小拙在白楹的院子中,后来……后来……

谢清涯顿时想起在白楹院子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是先生和白家修士打起来,然后又带走了自己和小拙。

环住小拙肩头的手渐渐收紧,谢清涯胸口急促起伏,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他脚尖一点,朝着外侧跑去。

怙煜托腮看着谢清涯跑远的身影,他恶劣地一笑,手指虚虚在空中一点。

下一瞬间,抱着小拙的谢清涯身形一闪,又回到原地。

谢清涯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回到原地后惊得睁大双眼。

怙煜被逗乐,哈哈大笑起来:“你和她,可不能走。”

谢清涯壮着胆子问道:“……为,为何?”

怙煜目光飘忽,越过谢清涯,望着他的后方:“不如你问问你的先生。”

谢清涯顺着怙煜的目光,向后转身,立马看见了徐徐而来的先生。

可先生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谢清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开口问道:“先生,这里是哪里?您为何、为何要带我和小拙来这里?”

先生垂眸凝视众人下方的红色结界,对谢清涯的问题置若罔闻。

怙煜好笑地瞧了一脸忐忑的谢清涯,转头望向先生:“虽然你和我合力,但要全部碾死蚂蚁还是要费一些时间……我去盯着那边,你在此处尽快破坏结界,免得再生变故。”

先生毫无反应。

怙煜也不在意,继续开口:“说起来,姬家是被我们魔神三魂所灭,你能趁乱从姬家怛狱中逃出来,今日姬家怛狱的脆弱,都有我的一份功劳。”

“可惜我那两兄弟死得惨,被姬家拉着一起陪葬了。”

怙煜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不过他们死得好,让我可以吸收他们残余的力量……”

怙煜举起右手,轻轻掐诀——

谢清涯听见远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动静之大,震得他身体都跟着颤抖。

怙煜转头看向动静传来的方向,唇边笑意加深:“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堕仙逃出,搅得世间一片浑水的模样。”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消散在半空中。

谢清涯再无知,也知道堕仙是什么。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过来,先生一而再、再而三与修士们作对,只怕心中有着与世间向背的念头。

虽然先生也曾救过他……

谢清涯心中犹豫,他刚想张嘴问先生,怀中的小拙挣扎着醒了过来。

先生琉璃似的双眼望过来,直直盯着小拙。

三人脚下的红色结界内,许多看不清的力量开始翻涌。

谢清涯心中忽然打突,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可再退一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不能动弹。

先生毫无情绪地瞥了一眼谢清涯,同时抬手轻轻一挥,谢清涯怀里的小拙瞬间飘了过来,落在先生身旁。

小拙瞪着先生,可无论她怎么挣扎,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止住她的行为。

先生垂眸,一字一顿道:“我教你了百年,现在就是你尽数使用术法的时候。”

小拙眼中一抹红光闪过。

姬家术法发动,一只婴麟仙兽模样的光影朝着先生攻去,却立马被击碎。

先生冷冷看着小拙:“使用术法。”

小拙紧皱着眉,狠狠别过头,完全不听命令。

先生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急切——

他的脚下传来同胞们急切的低语,自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所有同胞们就渴望自由。

但其他堕仙与他无关。

他只想救出和自己从同一具堕仙尸骸中诞生的堕仙玉意。

按照凡人的说法,这大概算兄弟。

可与怙煜达成交易,那他今天就要把所有姬家怛狱结界打破,放出所有堕仙。

让眼前的少女来完成这一件事有些困难,但他会助她。

*

谢清涯心焦如焚。

他被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先生要小拙施展术法——

前一段时间,先生说让小拙不用再学习术法,是不是因为小拙已经把该学的都学完了?

所以……所以才会把他们两人抓到这里?

到底是施展什么术法?会有什么后果?

小拙呢,会对小拙有什么影响?!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几乎挤满他的大脑。

这时,谢清涯指尖轻颤,终于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奔到小拙身旁。

他双手结印,想要打破束缚小拙的无形力量,让小拙不要回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手中的术法刚刚贴上小拙,谢清涯就被无形的力量反弹,跌落在地,滚出好长一段距离,额头都撞出一个大大的血包。

先生缓缓移动眼珠,最终将目光落在谢清涯身上。

那一双浅淡如琉璃的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一旁的小拙脸色一白,想要冲破力量,可无论她朝着谢清涯的方向怎么拍打无形的禁锢,都挣不脱逃不出。

先生张开掌心,朝着谢清涯的方向虚虚握住。

下一瞬间,谢清涯瞬移到先生身侧,被紧紧掐住脖子。

先生这才低头看向小拙,一字一顿:“还不使用法术?”

小拙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漫出,她整个眼眸几乎变为青色,狠狠拍打禁锢的双手都带上青色异火。

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动作,无形的力量松动,甚至显出裂痕。

先生漠然想到,少女是个完全不听话的工具。

*

被紧紧掐住脖子的谢清涯眼前发黑,他隐约听见先生说了一句:“我曾经给过你机会。”

什么?什么机会?

谢清涯恍惚间想起先生曾问自己要不要离开……

难道那是一次机会?

如果谢清涯勉强睁开眼,会看见先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面朝着小拙的——

先生是对小拙说的这句话。

小拙被怒气和恨意冲昏了头脑,双眼盯着被先生掐着脖子的谢清涯。

她根本没注意这句话,仍然不知疲倦地用白亥力量捶打禁锢。

先生一双眼中只剩下极寒,缓缓抬手——

一道魔气凝成的黑线在谢清涯身旁闪过。

下一瞬间,谢清涯整只左臂被斩下,魔气中沾染鲜血。

断臂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滚了两圈才停下,苍白的指尖沾满尘土,血迹在黑色岩石上拖出一道血迹。

小拙拍打禁锢的双手停在半空之中,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被掐住脖子的谢清涯感受到断臂之痛,几乎要晕过去。他咬住牙关,嘴角流出血丝,脸庞上青筋凸出。

先生紧紧盯着小拙双眼:“若你再不用术法,下次我动手取走的就不是谢清涯的右臂,而是他的性命。”

小拙盯着谢清涯断臂处滴下的血,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眼眶中滚落豆大的眼泪。

“还不用术法?”

先生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极其清晰。

周身的禁锢消失,小拙却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颤抖着举起双手,开始施法——

谢清涯脸色发青,他强撑着睁开眼,声音微弱:“小拙,别,别——”

别用术法,不用管他。

可手臂处的剧痛,让他唇齿颤抖,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清涯心头漫上后悔。

如果他没有劝着小拙好好学习术法,是不是今天的事情就晚一些发生?

如果拖得再久,知晓一些实情的白楹前辈是不是可以阻止这事?

他被当成威胁小拙的工具,如果施法完毕,小拙……小拙会怎么样?

谢清涯心中惶惶不安,最终却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

小拙抬起发肿的眼皮,看了一眼谢清涯。

然后她双眼含着泪,举起双手施法。

她将百年间,那些被强迫学下的复杂的、晦涩的术法,按照既定的顺序,慢慢使出——

足足十道术法,她都要割破手腕,用淌下流到自己指尖的血滴,慢慢画下深奥的术法,同时念出自己都不大理解的术语。

每施一道术法,三人脚下的红色结界缓慢沉重地移动一次,传来“隆隆”声响。

到第七道术法的时候,小拙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先生抬手,隔空使出一股力量朝着小拙涌去,协助她施完剩下的法术。

小拙只能红着双眼,忍着心头的仇恨,放任这股力量帮助自己。

三人之中,先生神色最为漠然,但垂下的眼眸眸却藏着隐约的急切。

他望着脚下颤抖的红色结界,心知自己谋划了几百年的事,终于要发生——

他为堕仙,从姬家怛狱中出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出生,就是无尽的酷刑等着自己。

与他从同一具堕仙尸骸中孕育而出的兄弟,也一直想着逃离。

但六百年前姬家覆灭之时,只有他因缘巧合下在姬家动乱带起的怛狱结界巨变中逃了出来。

那时他虚弱无比,只能暗中恢复力量,等待机会,等一个打破姬家怛狱的机会。

现在,终于等到。

*

脑海昏昏沉沉,失去意识却牵挂小拙的谢清涯心头一颤,挣扎着睁开眼。

光是恢复神志,就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谢清涯头颅无力垂下,正好看着脚底的红色结界颤抖着,逐渐黯淡——

好半晌,谢清涯才意识到发现不是脚下的结界黯淡,而是内部许多层的结界,似乎开始一层一层破裂。

最下方,似乎有什么冲出——

一双修长,五指漆黑的双手忽然自下而上贴住结界,漆黑双眼透过红色结界一眨不眨地望着上方。

是个似人非人的怪物。

“怪物”紧紧盯着先生,喃喃开口:“你终于来了……殷琊,我等了你六百年。”

“玉意……”

先生喃喃,有瞬间的恍惚。

他自己有六百年未被唤过“殷琊”这个名字,扮做凡人的时候,都是被人唤作“白轼道”。

但他从来不是真正的“白轼道”。

这时,一旁的小拙猛地呕出一口血,画着术法的右手开始颤抖。

谢清涯偏过头,吃力开口:“小拙……别画了……不用管我……”

掐住他脖子的冰冷右手收紧,让谢清涯忍不住咳嗽,口鼻缓缓流出血。

小拙眼睁睁看着,一张脸惨白。

先生冷冷道:“还有最后一道术法,单这道术法,我就教了你十年……现在画出来。”

小拙用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咬牙画出一笔又一笔。

每当她落下一笔,体内灵气就空一分,身体四处开始泛着入骨入魂的疼痛。

小拙麻木地喘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看谢清涯,又低头咬牙继续画,眼中开始渗出血滴。

先生清楚,仙兽血脉并不能打破怛狱。

但姬家怛狱脆弱,只需要用操控结界层数的办法,就能让脆弱许多的怛狱结界破裂——

三人脚下的红色结界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先生垂头,紧紧看着堕仙玉意。

但结界还未完全破裂,玉意漆黑的五指已经开始散成一缕一缕的魔气。

先生脸上的漠然骤然碎裂,玻璃般的眼珠猛地一缩——

隔着红色结界,堕仙玉意笑了笑:“我实在是扛不住……但能等到这一日,我就很满足了。”

他喃喃道:“从我仅存力量和尸骸中重生诞生的堕仙,或许能随着你逃离这个炼狱……”

话音刚落,堕仙玉意化为黑色雾气,在红色结界下四散。

第135章借剑

近日怀剑派召开瞻方大比,门派内的重重高峰四周白雾散尽,高耸山峰与险峻山腰一览无遗。

在四祾岛举行的瞻方大比上,揭晓了排名前五的剑修。

晏缙与其他四名剑修站在比试内场,听着前方掌门夸赞今日的比试精彩至极。

虽然人在内岛,但晏缙心不在焉,回想着白楹寄来的信中内容——

几日前,他与白楹互通书信,白楹说胞妹在白家住得习惯,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晏缙也在寄过去的信中写了自己这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去白家,因为要参加怀剑派瞻方大比。

在这次大比中,晏缙进入排名前五之后,就收手没有再继续争夺。

他不在乎排名,他只想进入瞻方秘境,当面问一问瞻方仙剑。

此时,怀剑派掌门谷杳生终于说完场面话,他轻抚白须,挥了挥手——

一个秘境入口浮现在四祾岛内岛上方。

眼前宛如水幕般缥缈的秘境入口,与百年前晏缙第一次参加瞻方之比时看见的别无二致。

晏缙向前走动,身影消失在秘境入口。

下一瞬间,他已经站在一处山顶——

顶峰刮着寒风,四处皆是浓雾。

视线所及范围内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木匣。

晏缙在百年前也曾见过这幅景象,他清楚木匣中装着罕世难寻的剑诀残页。

还有一些更稀少的细长木匣,其中皆是世间难求的灵剑。

晏缙循着记忆中的方位,朝着雾气最浓的北侧走去。直到一扇高耸入云的石门蓦然出现在前方,他才停下脚步。

瞻方仙剑就在石门后。

晏缙抬掌,隔空用灵气缓缓推开石门——

石门后,是一望无际的空旷。

青灰色的岩石地面布满了斑驳的风化裂痕。

四周平坦,唯独一处圆钝的小小山丘凸起,表面斜立着无数柄腐朽的长剑。

山丘最顶端,插着一柄黑色的长剑。

黑色极深,比墨还要浓几分,偏偏剑柄中间落着宽约一指的裂缝。

这就是瞻方仙剑。

晏缙走向山丘,最终停在低端边缘。

他抬头,朗声问道:“瞻方仙剑,怀剑派弟子晏缙,有一事相问。”

自年幼之时,他就听见过许多前辈拔出瞻方仙剑失败的事,虽然其中有豁达之人,但更多的人郁郁寡欢,几乎生出心魔。

晏缙不知瞻方仙剑究竟在等什么样的人成为剑尊——

若要求太高,那么为何会有不少天资卓越的剑修能够拔出一次瞻方仙剑?

若要求太低,那为什么几乎是三千年才能选出一位剑尊?

若不满意怀剑宗剑修,又为何现身之后击伤拔剑的剑修?

晏缙直视那一柄黑色长剑,“为何我师父第三次来到此处,拔剑失败?失败之后,为何击伤我师父,让他跌落一整个境界?”

这是自他记事之后,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为何那么好的师父,拔剑会失败,甚至被重伤。

话音散在四周。

仙剑一动未动,没有任何反应。

晏缙抬脚朝着山丘顶端走去——

每次只有人拔出仙剑,这把令世间所有剑修挂念心中的仙剑才会“纡尊降贵”,发出一道响彻怀剑派的剑鸣。

这至少说明,拔出剑之后,才会有反应。

眼前小小山丘并不难爬,只是越往上,晏缙双腿仿佛被无形力量牵扯,脚步越发沉重。

晏缙费了半炷香才站到瞻方仙剑面前,他伸手握住漆黑仙剑的剑柄——

仙剑在手的瞬间,晏缙忽然感觉身体中冲入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甚至看见了许多东西。

过去发生的种种,浮光掠影般自他眼前划过。

更有一些完全不是自己的记忆或者莫名画面挤满脑中。

一时间搅得他神志恍惚,连自己是谁都险些忘了。

可那些稀奇古怪的记忆越多,晏缙心中的念头忽然越发清明——

他是晏缙,也只是晏缙。

不为拔出瞻方仙剑而来,只是想问一问仙剑——

为何他师父江北辛拔剑失败,更被仙剑打伤,最后修为下跌一个境界。

师父成为了怀剑派寂寂无名的长老,师娘因此前去仙门十八重,最后陨落在其中。

心头存在多年的疑惑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刻,其他所有奇怪记忆通通散去。

晏缙甚至在这瞬间察觉到手中漆黑的仙剑似乎有了呼吸——

静谧,克制,冷漠,但剑柄空落落的裂痕之处开始发热,几乎烫得他手指蜷缩。

瞻方仙剑剑身微微震动。

一道辨不出男女的低沉声音响起,“……你身上有一丝封绛意识。”

晏缙应道:“机缘巧合之下,被封绛前辈的一缕意识救过性命。”

仙剑没有继续说话,不知道是在缅怀故人,还是没了开口的兴趣。

晏缙执着,“为何我师父江北辛第三次拔剑的时候,不仅失败,还遭受反噬?”

许久之后,仙剑答道:“因为江北辛心中私欲太重。”

晏缙右手猛地收紧,“私欲太重……什么意思?”

“他只想为自己,为自己义弟讨回公道,让自己妻子不再被父亲逼迫和离。”

仙剑声音无情:“剑尊不会是江北辛这样的人。”

“私欲……?”

晏缙喃喃:“可那些分明是我师父的愿望。”

“只为自己的愿望,为私欲。”

仙剑漠然的声音在晏缙脑海中久久回荡。

为自己,便是私欲?

晏缙几乎讥诮般反问:“你自诩‘仙剑’,觉得自己干的都是为世人好的事,却不允许世人心中装着与自身息息相关的愿望?”

他的声音慢慢散去,仙剑没有再回答。

晏缙等了半晌,才问出最后的疑惑:“纵使我师父是为了自己,但他拔剑就活该被你击伤至修为下跌一整个境界吗?”

仙剑却开口回答了:“拔剑失败就会遭受反噬。怀剑宗剑修进入瞻方秘境之时,心中都十分清楚。”

晏缙顿时沉默片刻。

是了,怀剑宗的剑修都知道,拔剑失败之时会受到反噬。

所有进入瞻方秘境,为了见到瞻方仙剑的怀剑派剑修,心中其实都是同意此事的——

或许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师父,都曾认为自己会成功,不会受到反噬。

晏缙握住仙剑剑柄,感受到仙剑近乎于无的重量。这说明,只要他轻轻抬手,他就可以拔出瞻方仙剑。

这会是他第二次拔出瞻方仙剑。

但晏缙却忽然松开了手。

虽然眼前的利器为仙剑,其实也不过如此——

它到底怎么看待那些期望见到它的剑修?

它又在选些什么?它在渴求完全没有私欲的人类吗?

可人,都是有私欲的。

若能控制自己的私欲,不伤害天地万物,那又有什么错呢?

晏缙转头离去,循着来时的路,离开瞻方仙境。

*

刚从瞻方秘境出来,站在四祾岛上,晏缙忽然听见传遍怀剑宗的钟声。

一名长老自四祾岛外飞来,眨眼间落在地面,疾步走到怀剑派掌门谷杳生身旁。

长老焦急道:“扶莘带着弟子们去姬家怛狱,但秘法符箓燃烧,只留下匆匆几字,说是在姬家怛狱遇袭了!”

前方不远处的掌门神色微变:“是何人?”

“言语匆匆,只说了四个字……”

即便长老压低声音,但晏缙却听得一清二楚——

“魔神一魂!”

晏缙的心莫名一紧,几乎在瞬间想到白楹。

太过于巧合了。

白楹胞妹有着姬家血脉,甚至被藏起来百年……而现在被魔神一魂袭击的也是姬家怛狱。

种种事迹缠在一起,让晏缙脑中的弦瞬间绷紧。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剑尖一点,跨入尚未被掌门关闭的瞻方仙剑秘境。

晏缙脚下生风,重新站在瞻方仙剑前方。

他伸手紧握仙剑,却被猛地震开——

仙剑声音响起:“你今日已经来过这里一次,等十年后的瞻方大比再来此处。”

晏缙皱起眉头:“瞻方仙剑,你没听见刚才掌门与长老说的话吗?”

“听见,又如何?”

“姬家怛狱被袭,若是怛狱破灭,不知会有多少堕仙会逃出来,到时候又有多少无辜的人——”

晏缙止住急切的话语,等着仙剑反应,但结果却令他失望。

仙剑回道:“我只会在选出剑尊后离开秘境。”

“为何?”

“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没有剑尊,我不会离开秘境。”

“规定?”

晏缙喃喃:“我看更像托词……仙人已经去往蓬莱多年,世上仅存的仙器不过几把,你若想出来,还有谁能拦得住你吗?”

仙剑沉默。

晏缙冷笑一声:“明知世间有难,却见死不救……这就是仙剑?”

仙剑喝道:“放肆——”

话音未落,数道带着仙剑威压的凛冽剑意忽然从半空中显现,朝着晏缙攻来。

晏缙反应极快,手抬起的瞬间,已经聚灵气成剑握在手中,挡下攻击。

每对上一道剑意,晏缙身形后移一步,但他手中剑丝毫不俱,以凡人之力挡下仙剑的威压。

直到最后一道剑意消失,晏缙唇边溢出几滴鲜血。

他抬起左手,擦了擦血迹,直直望着瞻方仙剑,“到底是我放肆,还是仙剑你可笑?”

“你看着所有怀剑派剑修,修炼一生也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你是不是心中很得意?”

“还是你觉得凡人呱噪,扰了你这个高高在上的仙剑?”

“你甚至说我师父私欲过重……可你明知世间有难,不也毫不动容吗?”

“我师父或许‘不配’拔出你这把仙剑。”

晏缙眼底满是讥诮,“但我看你,也不配做什么仙剑。”

“你就守着这方瞻方秘境,高高在上看着世人受尽苦难吧!”

晏缙不在意四周隐约的凛冽剑意。

他转身离去,直到即将踏出石门之时,忽然听见一道剑出鞘的声响——

那剑鸣声既清又冷,宛如凛冽的寒风吹过,久久未散。

第136章姬家怛狱

白璇月长老带着白楹、白湛行、白意致等数十人赶赴姬家怛狱。

在中途之时,白璇月长老身上的秘法符箓忽然燃烧,烧尽的灰烬在她手掌中写下白鸿淮传来的消息——

姬家怛狱被魔神一魂袭击。

看见这条消息,白楹的心猛地被揪紧,御行速度达到最快,在眨眼间飞出去极远。

白璇月神色凝重,带着其余人追了上去。

越靠近姬家怛狱,白楹心中蓦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

她努力不去猜测姬家怛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胞妹或许还是安全的。

可当她远远看见姬家怛狱所在的黑色巨岩,也看见黑岩上空的黑色魔气肆无忌惮地涌动在天地之间。

不详的黑雾之中,神都修士的金色术法亮起,怀剑宗修士的剑影漫天落下,还有泽霄宗修士引下的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白楹的手几乎颤抖。

白璇月长老神色忽然冷峻,她转身朝着众人喝道:“姬家怛狱中有场恶战,你们既要杀敌,也要护住自己。”

话音刚落,她划破指尖,在每个白家修士额头以血画下一道符文,“此符可挡一次攻击,你们小心为上。”

白意致和白湛行等白家弟子齐齐点头。

白楹怔怔地望着前方,任由白璇月长老也给她额头画上。

白璇月长老拍了拍白楹的肩,再多的叮嘱也只化为简短一句:“你也要小心些。”

白楹回过神,恍惚点了点头。

众人继续前进,终于到达姬家怛狱边缘——

黑岩之上,神都、怀剑派、泽霄宗修士和诡异的黑色魔气纠斗,还要杀死魔气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物。

所有黑岩齐齐围绕的姬家怛狱中,极为宽广的红色结界下,闪着宛如呼吸般,明暗交替的黑雾。

白璇月长老目光落在结界下方的黑雾上,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那些黑雾中,分明藏着堕仙们似人非人的身影!

恐怕姬家怛狱下方的所有结界已经破裂,现在只剩最上面的一层结界。

等这最后一道结界彻底裂开,所有堕仙都会逃出。

眼前的一切,是白璇月长老设想中最为棘手的情况,甚至已经来不及挽救。

结界上的裂痕越发清晰,眨眼间开始蔓延,几乎布满整个偌大的结界。

下一瞬间,最后一道结界被冲破——

*

纵使和那只堕仙联手,怙煜也险些抵挡不住所有修士——

能到姬家怛狱值守十年的修士,可不是愣头愣脑的年轻修士。

因此神都、怀剑派、泽霄宗修士在长老的指挥下齐齐朝着他攻来后,怙煜也有些疲于应对。

他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不像其他魔神魂魄那般,明明知道敌人实力不弱,还非要硬碰硬,让自己实力折损。

多折损几次,就离死不远了。

因此怙煜保留了一部分力量,要是到了要动用这部分力量的时候,他才不管那个堕仙成没成功,他都要收手——

若那只堕仙成功打破姬家怛狱,他怙煜就可以隔岸观火,看这些逃出来的堕仙们和人族修士斗个你死我活。

若那只堕仙失败,那他怙煜直接走便是,反正还留有力量,藏在某处一、两百年后,他怙煜还不是无人能敌。

不过现在嘛……

怙煜勾了勾唇,看向下方——

姬家怛狱最上层的结界破裂,化为点滴红光散去。

看不见底的怛狱中,正有许多堕仙飞出来。

察觉到修士们心底蔓延的恐惧,怙煜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身形一闪,藏在半空黑雾之中,懒洋洋操纵着余下的黑色魔气攻击着修士。

下方姬家怛狱处,神都、怀剑派、泽霄宗长老们齐齐喝道:“稳住神志!莫要慌乱!”

修士们勉强保持心神清明,合力使出抵抗的手段,防御堕仙。

神都的甄卢长老醉心修炼,被排挤到值守姬家怛狱多年。

眼见堕仙逃出,这位长老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不能让任何一只堕仙从此处逃出——

这样的堕仙若是逃出一只,那就能危害数城,数万平民!

甄卢长老喝道:“所有神都修士,听命!”

每一字带有灵气,唤醒慌张的神都修士。

甄卢长老继续大声道:“磐金术法,最后一招,起!”

话音刚落,所有回过神的神都修士共同结阵,在姬家怛狱最外侧黑岩处,升起金色结界,将内外隔绝——

让所有带有魔气的堕仙无法逃出结界。

带着白家修士刚冲入金色结界内的白璇月长老利落吩咐道:“众人随着我,击杀堕仙。”

但看着白楹一人飞往下方,白璇月长老只是神色微变,并未阻止。

四周魔气涌动,术法、剑影、天雷等等攻击毫不停歇。

堕仙一挥手,许多诡异的黑色尸骨自姬家怛狱的深渊中飞出,犹如一只不知痛觉的军队,朝着修士攻来。

白楹躲过堕仙攻击,朝着已经破碎的姬家怛狱结界飞去,飞速用神识扫视四周。

越过一半结界后,白楹的目光死死望向下方某一处后——

破损结界的下方,一处阴影交汇之处,有两道单薄渺小的身影,跌落在黑岩边缘。

白楹悬着的心猛地一落,紧紧屏住的呼吸得以喘息。

她终于找到了——

*

小拙神经紧绷,瘦弱的身子挡住背后昏迷的谢清涯。

她双眼血红,眼角沾了干涸的血滴,此时万分警戒地看着前方的堕仙——

堕仙似人非人,双眼与五指漆黑,修长的身体佝偻着,朝着小拙跨去一步。

当它继续跨出第二步的时候,小拙咬紧牙关使出红色术法,在前方唤出婴麟兽形攻来。

但她此时虚弱至极,使出的法术微弱,唤出的兽形并不强劲。

堕仙只是抬手狠狠挥去,毫不费力地将仙兽击碎。

虚弱的术法引得堕仙大笑——

“明知我们恨姬家人,你作为姬家人怎么还破坏了姬家怛狱?还用这么明晃晃的姬家法术?是觉得我们不会注意到你这样的姬家蝼蚁吗?”

嘲笑的话裹挟着恶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小拙。

堕仙右手紧握,想要唤出碾碎眼前两人的术法,却忽然被一只极为纯粹的青色箭矢射穿右手。

他惊疑不定地转头,看见眼眸带着青光的白楹从上空下飞,手中青色箭矢瞬间化为青色长鞭,朝着他狠狠挥来。

堕仙勉强躲过,飞过好一段距离后才恨恨道:“……白家人?又是一个狗屁仙兽血脉……”

白楹双眼极冷,眼底带着明晃晃的杀意。

这只堕仙眼神躲闪,脚尖一点直接遁入半空中,远远留下一句话——

“谁有空和你们这些兽类血脉打?等这些修士死绝,奇怪的金色结界失效后,天下之大,任我去——”

白楹没有追去,而是立即奔向小拙,每靠近一步,她的心中绞痛与怒气交织——

前几日还活泼的少女,此时此刻草木皆兵,发肿的杏眼中布满血丝,眼角带着血红的泪痕,嘴角渗出血丝。

眼前的少女怔楞双眼眼底含着恐慌,却在看见来人是白楹之时,肩膀忽然松懈几分——

她认出了白楹。

白楹蹲在小拙身旁,一边握住小拙手腕输送灵气,一边移动目光,看向小拙身后——

被小拙用身子挡住的谢清涯呼吸微弱,躺在黑岩上。

明明几日前神采飞扬的少年,此刻左肩血肉模糊,整张脸如纸一样惨白。

白楹立即移动到谢清涯身旁,俯身查看他的状况——

尚有一丝生机,可魔气循着血肉模糊的左肩进入渗入经脉,恐怕将来也难以长出手臂。

但手臂倒是其次,若是再得不到医治,恐怕性命都难保。

白楹抬手封住谢清涯左肩和左胸上的经脉穴位,从乾坤袋中拿出保命丹药,用灵气裹挟着推入谢清涯喉中。

她将蕴含灵气的掌心紧紧贴住谢清涯左胸,试着向丹田处输入灵气。

可谢清涯虚弱至极,此时往经脉中注入灵气也于事无补,更是祛除不了左肩上的魔气。

白楹收回手。

在一旁的小拙大气都不敢出,她咬紧下唇,看见谢清涯血肉淋漓的左肩之时,血红杏眼中忽然滚落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她抬眸看着白楹——

好像在问谢清涯怎么样了?

又好像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白楹心头好似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她抬手将胞妹抱在怀中,听着耳畔传来嘶哑惶然的声音:“我……不是,故意……”

白楹忍住发颤的声音:“不是你的错……”

不是小拙的错。

从来都不是她的错。

白楹缓缓收拢双手,将小拙抱得更紧。

这时,白楹察觉到一道漠然、毫不掩饰的视线。

她抬头,看见了半空中的一名青年——

那青年苍白脸上的神情漠然,一双琉璃似的眼眸毫无生气,像是一块从万年不化的冰川深处凿出来的冷霜冰石。

就连望着她们三人的目光,都极为冷漠。

漫天打斗动静下,寂然不动的青年显得格格不入。

白楹不知青年看了多久,也从未见过这张面容,但却知道眼前的青年是谁——

那双琉璃眼眸,她实在是太过于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