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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骨 20094 字 14天前

第171章 归尘不会再轮回了

姜小满看着被千炀掰住手腕压在桌上动弹不得的“南渊君”,乱发垂落间,那双绿瞳依然如刀般锐利。

她抛出的问题,已然不是问题,而是勒令。但对方却依旧不答话,沉默如冰霜。

他不答,千炀也无从下手,只能按事先的吩咐牢牢控住他,不让他借机逃脱。

姜小满根本没耐心与他耗,只淡然道:“你不说,好,那我便先杀了你,再去杀归尘。”

“你不敢杀我,更不敢杀归尘。”飓衍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却笃定,一双绿瞳锐意不减。

他用的字眼是“敢”。

姜小满面色一沉,“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她手指轻勾,刚才汇回茶盏中的水又腾地窜起,这次凝成一把锋锐的冰刀,直直送到千炀面前。

“霖光……这不好吧……”红发男子这下反倒有些迟疑,眉头拧成一团。他是出来征伐天岛的,不想这么快便同族相残。

可他看到红衣女子冷冽的眼神又有些瑟缩,迟疑地握住了那冰刀——他记得那个眼神,霖光若真动怒,那是无人能挡的。

姜小满看着千炀那眼神巴巴的样子,冷冷的神色缓了些,忽地又想到什么,“那不杀他,划伤他脸蛋可以吧?把他面具扒下来,给他刻上‘王八’两个字。”

千炀这下豪迈地应了,冰刀攥紧了,但底下的飓衍明显眉头都跳了一下。

姜小满说完视线又移向压着的人,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她低声冷言,“你再不说就——”

“杀了归尘,土脉会彻底断绝。”

突如其来的回答自飓衍口中冷然吐出,倒令房中两人俱是一愣,千炀握刀的手一顿,姜小满脑中千回百转,却未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

也就在这一瞬,飓衍猛然扭身,借助双腿的蓄力反制,整个身躯灵巧如蛇般从千炀的钳制中脱身而出,千炀一个踉跄,抓握落空。

只见一袭竹袍倏忽化作一道淡影,直向窗边掠去。

“他要跑!”姜小满猛然惊醒,连忙召起水流,化作一束水箭直冲窗边,试图拦住他。

谁知,她刚跨出一步,忽觉喉间一紧。

一道丝线般的物体不知何时缠住了她的脖颈,那线坚韧如刃,寒气直逼喉间,让她瞬间僵住。眼角余光一瞥,才发现四周空间内竟已密布数道这种锋利无比的寒线,将她的颈项团团包围。

不仅是她了,姜小满侧目小心瞟去,才见千炀也被几根锋线困住,环住脖颈动弹不得。

目光再顺着锋线看去,只见另一端尽皆攥在飓衍手中。

他只往窗边虚晃一瞬,顷刻已跃至房间另一头,与她二人遥遥相隔。他双手稳稳持线,身姿端立如松,黑银面具之上,那双绿瞳寒光湛湛,一如既往的森冷如刃。

仅仅瞬息,局势便极限调转。

姜小满僵立不动,额间冷汗滑落。

如今这局面,形势再明白不过——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

“现在可以和谈了吗?”飓衍那柳叶般锋利的眉眼左右一瞟,手中紧握的锋线不松。

另两人皆不语。

虽没开口,姜小满心中可不平静——原来甫一进来,便已经中了圈套。

她咬着下唇,一面恨自己太过大意,一面竭力霖光的愤怒压在心头。

红衣少女恼得不想说话,倒是*旁边的壮硕男子开口了。

“飓衍……你方才说的‘归尘身死,土脉会彻底断绝’,是什么意思啊?”千炀虽未妄动,他言语里倒也没丝毫畏惧,问得一本正经。

飓衍眼珠轻动,瞥了他一眼,冷然道:“字面意思。”

“胡说八道!归尘在天外身死,但他便会进入轮回,回到瀚渊,土脉自然也能再生!”姜小满几乎是怒喝出口。

飓衍的绿瞳缓缓转眸,却是轻吐一句:“归尘不会再轮回了。”

一句话,如雷霆般炸开。

“什么!?”千炀瞪眼,声音陡然拔高。

“……什么意思?”姜小满的声音几乎颤抖。

飓衍再道一遍:“归尘不会再轮回了,他已经结丹了。”

“结丹?!”千炀脸色瞬间苍白。

姜小满哑声:“所以……”

“所以他若死了,便会是彻底的消亡,连同着土脉一起断绝。”飓衍接过话道。

二人无不愕然。

这……怎么可能?!渊主怎么可能会结丹!

那可是瀚渊至纯至高的四象之脉,历来象征着不灭与永恒,怎么可能会断绝!!!

姜小满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时连眨动都停滞,指尖也跟着颤动,语气凝涩在喉口,竟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超乎常理,这不可能啊?那可是一万多岁,最古老、最神圣的归尘!说他结丹,就像是千百年来的天地秩序被颠覆,荒谬得如同笑话。

“你胡说……怎么可能呢……”她低声呢喃,自语般一遍遍重复。

“是真是假,你若细探,便不难发现。”面罩男子却不急不缓,绿瞳冷静如常,“他如今化丹一半,气息枯竭,身如残烛,连‘祝福技’也再施不出来。”

姜小满无言以对。

霖光讨厌飓衍,却也不可否认他向来非信口开河之徒。飓衍话少,惜字如金,出口之词,必其分量。

她又仔细回想,那晚的归尘,确实与记忆中任何时候都不同。强撑出的狠戾,虚假的体能,却是接她十招不到就仓皇而逃。

旧日瀚渊里的北渊君,纵然常常生病,真动起手来却是坚若磐石,祝福技一出,万物不催,万术不灵,哪能被她这般轻易就逮住?

“原因呢?”她低声。

“尚不晓。”飓衍答得干脆,语调冰冷如铁,“但土脉最后的希望,却是他仅剩的半边心魄,也是我等余下的时间。”

姜小满沉默不语,而千炀则冷不丁“啪”地一声给自己来了个巴掌——前晚差点亲手葬送了瀚渊!

飓衍则趁他俩分神怔愣之际,手一抽收了线,随即两指夹住什么物事,嗖嗖两下,便见两道光影直奔姜小满和千炀而去,眨眼间打入二人体内,瞬息化作无形的绑缚。

不仅是绑缚,还让两人顿时瘫软,一个坐倒在地,一个两步踉跄跌回椅上。

姜小满认得这招——“飞风走叶”,中术者一个时辰内不能动弹,伤害不够,渗透力却极强。

她素知飓衍惯用此术,心中向来有所防备,可这一次对方动作太快,衔接之间滴水不漏,她竟连灵盾都未来得及结出。

正叫苦,目光落在飓衍周身翻涌不休的烈气波动上,她意识到什么不对。

“烈气……为什么你暴露了烈气,结界却对你毫无反应?!”

面具男子沉默不语,碧绿的瞳光冷冷锁着她。

那双狭长的眼睫轻垂再起时,一股风忽地从他指尖逸出,房间的窗棂应声“呼啦”大开,夕阳余辉一瞬洒入,映得整个房间浮光跃金。

“什么意思……”姜小满心下一震,转头向窗外望去,“这整座楼阁都被你控制了?”

飓衍仍是一言不发。

他不答话,姜小满却懂那表情的意思——猜得不对。

那他开窗的意思,是要自己看出去?

姜小满身中“飞风走叶”软骨术,拼了命才挪动了一寸,只为朝窗外看得更清楚些。

窗外的金白结界映着西沉的落日,波光潋滟,表面依旧覆满了密密符文。乍一看毫无异常,但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准确说应该是说——霖光的心魄察觉到了异样:那些符文虽然看似完整,但其间的灵气流动竟已完全凝滞,已然失去了效能。

“霖光,这、这怎么可能!”千炀离窗台更近,显然也注意到了。

姜小满死死盯住飓衍,声音压得极低:“你……竟然控制了幽州结界!?”

*

怎么可能!

幽州城的结界乃是白虎七星以上古法器织下,七人心魄更由蓬莱仙门辅助织结,层层叠加,精密无比!

要控制这样的庞然之阵,先得侵蚀白虎七星的心盾,逐一掌握七颗心魄……如此精密的结界,又怎可能轻而易举在短时间内被攻破!?

可话说回来,若真有谁能做到……

姜小满目光微凝,自言自语:“是秋叶!”

但她猛地顿住。

不对,即便是秋叶,想要完全控制结界,单凭五玉器、七芒星之阵的威力,便足以让任何干涉都需要耗费百年以上的时光!

“飓衍,原来百年来,你一直都在筹谋这一切!”姜小满咬着牙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秋叶的传音不依赖四象之脉,而是凭游动之气,是唯一能穿透天劫传音与主君的人——飓衍早就知晓天外的动向与西渊的计划,却从未透露只言片语,眼睁睁看着霖光只身去赴险。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面罩男子只是冷冷开口,“一劳永逸,彻底毁掉天劫。”

“什么!?”千炀震惊出声。

姜小满亦是不敢置信,“天劫乃上古五行自然之力,你又如何能破坏得掉!”

飓衍却只是冷笑一声。

“我自有方法,霖光。别以为只有你曾登临神山之巅,听过预言,”平静而冷冽之声穿透面罩,“自你穿透天劫那一刻起,封印已现裂痕,它绝非永不可破。”

“你竟然拿我当作问路石……”姜小满眼中怒火熊熊。

即便只是记忆,霖光过天劫时所承受的那彻骨钻心的痛,至今仍萦绕在她骨髓深处,挥之不去。

飓衍却全然无视她的愤怒。

“如今归尘时日无多,我等亦无回头之路。天劫之力随月食而动,我会在下一个血月动手,”他抬起眼眸时,那面罩上的绿瞳泛着森冷寒意,“谁唱反调,谁便与我为敌。”

第172章 梦中情人

“臭霖光,混蛋姜小满!忘恩负义!”

袄裙姑娘一路走一路骂,脚步却带了些茫然。

多亏带在身上的醒神虫叮咬才让她苏醒,出来后天已黄昏,行人渐稀,那两人肯定都走了。

她拐到路边铺子,掏了钱买了一大袋糖糕,边走边往嘴里塞。甜腻的糕点堵住整个口腔,心头的郁结却也解不开,越嚼越恼,一口气竟全吞了个干净。

“给钱倒是挺大方,可惜这人恢复了记忆,反倒更小气了!”

骂声未歇,糕也未停。又想——这次错过了,却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南渊君了。

小时候在魔丹入梦的记忆里一瞥惊鸿,自此刻入心底,再也挥之不去。自那以后,凡尘的容颜便再也难入她的眼,连俊俏如凌二公子,也难让她动半分心念。

说到底,魔的容貌,岂是凡人可比?那色彩斑斓的角,那深邃如夜的瞳,那神秘莫测的气韵,皆不似人间之物,端的是摄人魂魄。

彼时,她只道那双眉眼是虚妄之中一抹幻影,注定遥不可及。偏偏这心念难舍,她为此四处奔走、寻遍魔丹,只为再入梦中一见那无双风姿。

反反复复,沉溺其中,如痴如醉。

谁知有生之年,竟真的能有机会见到本人!

只可惜,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白白错过了。

“哎。”她长叹一声,欲哭无泪。

——“叮铃铃!”

文梦语这边发着愣,竟没注意脚下和四周,待抬头时,只见前方一道阴影笼罩,伴随雪驼哒哒马蹄声,那雪驼花车已近在咫尺!

她惊叫出声,糖糕洒落在地,四匹雪驼亦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惊得失蹄。驾车老者急忙勒缰,可惜止不住雪驼继续向前冲去。

眼看就要避无可避,忽然一道劲风掠过,一只手臂稳稳环住她的腰,将她轻巧地带离至一旁,雪驼从身侧莽然冲过,跑出几丈远才终于刹住停下。

少女尚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暗,正对上一双幽幽明眸。

那眸垂柳轻拂,狭长清幽,露在漆黑面罩之上。眸中泛着暗绿荧光,睫毛纤细而浓密,眼角还有恰到好处的一点泪痣,更添几分惑人之意。

她躺在臂弯里,快呼吸不上了——

正是梦中那双眼睛!

不是吧!这么俗套,她写话本都不稀得用的桥段……竟然给她自己遇到了?

“飓——”

可惜还没说出口,忽觉后颈一阵钝痛,眼前一黑。

晕厥前的最后一刻,文梦语心中呐喊:

你们魔君,都爱这么打晕人么!

*

飓衍找了个僻静的街角,将晕倒的女子轻轻放下。将人靠稳后,他起身整了整衣襟,眸中却不见半分怜惜,转身快步朝驼车方向行去。

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形轻灵如燕,不过三步,已稳稳落在驼车后座。

车厢敞开,内中坐着一位长发披肩、裘袍加身的男子。方才一急刹车,他也有些吃惊,不过看到人没事才舒了口气——一不想人出事,二也不想闹太大动静。

飓衍翻身入车,撩袍坐在归尘对面,手指轻叩车厢梁板,示意驾车的老者继续行路。雪驼花车缓缓启动,铃儿叮当响,行人纷纷让道。

面罩男子视线这才正凝,看到归尘手里还攥了一袋糖糕。

糕香弥漫,他却言语淡漠:“你倒挺有兴致,吃喝玩乐,招摇过市。”

归尘笑道:“幽州嘛,本就是个玩赏之地。左右等你也是等,难得有这花车可坐,自然要体验一番。如何,事儿成了吗?”

飓衍冷哼一声:“成了。但记住你说的,对他们无伤害;若是有,我不会放过你。”

归尘眉目微扬,并未表态,只满意地点头,“果然还得是你,办事总这么稳妥。”此刻,他那张面容恢复了从容之色,分明前晚尚伤得奄奄一息,此时却不见分毫——只要不转化烈气,他这副心障保护的身骨看似脆弱,实则还可撑许多时日。

说着,他从袋中捻出一块糖糕给对面的人递了过去,“吃一个?”

飓衍却连眼角都未动,目光冷如寒潭。

归尘看着他,颇窘态地收回了糖糕,抿了抿唇,“风鹰的事……如我所说,我真的很抱歉,若我能早些赶到,兴许他就不会——”

“我帮你,不是为了听你讲废话,更不是认同你的理念。”飓衍冷冷打断他,字字如锋,“记住你答应我的事,若敢使半分花招,我会连旧账一并讨清。”

归尘低眉沉吟,复而笑笑,摇了摇头,把糖糕塞入自己嘴里,边嚼边道:“可惜了。”

那辆花车带着氤氲仙气驶远,如梦如幻,消失在熙攘街巷尽头。

车辙碾过的街边,红发男子却仍在老老实实地寻人,自家鸟儿急得不行,连续俱鸣传音他也不作理会。他站在原地,巍峨的身影比人群高出一头,目光在街上急急扫过……不过一个时辰,小蘑菇就从客栈消失了,得去哪了呢?

千炀这边一顿找,城外的火鸾急得跳脚。

眼看时辰将至,偏只见东渊主一人安然归来。她知晓君主素来这般,空有一身实力,性子却纯真得如同孩童,幽州城对文家姑娘来说跟老家没什么两样,他竟还在固执道:“不行!小蘑菇我非得找到,小白白丢了,小蘑菇绝不能再丢!”一番话说得火鸾几乎扶额,满脸无奈。

火鸾低头瞥了眼手中阻息丹。

“真见鬼了,奶奶的。”她终是心一横,吃了。

算了,进去陪他找罢。

*

远处,青鸾则带着主君已然飞远。

姜小满坐在冰蓝巨鸟背上,面色木然,目光却散落在茫茫云海间,心思繁乱不堪。她不想再回赤焰宫,便告别了千炀自己先出城了。

但她此刻也不舒坦,飓衍临行前的一席话始终萦绕在脑海中。

“之后的行动,我要四渊神器与脉力为助。其间与天岛是战或和随你们便,但最后必须协力与共。”

“好,我答应你。”红发壮汉异常认真。

“千炀!?”姜小满看过去,千炀却并未理睬她。

飓衍点头示意,未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姜小满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是后话。即便如此,归尘也要付出代价!把他交出来,我不杀他便是了。”

“不行。”离去的背影答得淡漠。

“为什么!?”她不解,不甘地追问,“归尘滥杀无辜,屠戮族人,已然近乎癫狂,如此这般你还要与他合作?”

飓衍转身,绿瞳深深,语气却如寒风割面:“归尘是你们上次征伐留下的悲剧,而我要的,是再不重蹈覆辙。”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这句话却留在姜小满耳畔。

飓衍控制了幽州结界,偌大城池的万千资源尽在他掌握,再加上瀚渊的几样宝器——准备如此周全充分,他没有信口开河,他真要毁掉天劫。

且不提他能不能成功,万一他真做到了……蛹物之瘴气将肆意涌入,人间哪里能承受?更遑论那些地底沉眠的蛹物皆会觉醒,万千啊,成千上万的怪物倾巢而出,所到之处必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而那时,与蓬莱的全面开战也将一触即发。

疯了,真是疯了。

飓衍和归尘一样的极端,一样的冷酷。

他们总是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说着看似合理的一套歪理,仿佛天塌地陷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而生灵的哀鸣、世界的毁灭,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代价。

归尘杀了她东渊的族人,还要让整个瀚渊陪葬;而飓衍呢,要的是天外沉沦,万千生灵不覆。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这般极端?

姜小满不懂了。

她只知道:

家人,族人,是霖光拼死也要守护的;

和平,安宁,是她姜小满穷尽一生追求的,

——她自然两个都要争取!

她要在血月之前阻止飓衍,也要寻得办法拯救瀚渊!

什么“不能两全”?归尘这个懦夫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她做不到。

姜小满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哎,可他为什么偏偏结丹了呢?作孽的报应吧,混蛋东西……”

——

“对嘛,这才是君上!”

冷不丁,头顶传来一身浑厚男音。

鹅黄灵雀咂咂嘴巴,“先前那个总觉得温柔了些,还是这个咬牙切齿骂人的对味儿~”

紧接着又是一声猫叫,宛如赞同:“喵!”

姜小满眼珠上转。没错,九重天空之上,她把月谣和璧浪从封印里放出来透气了。这两个小家伙一个不安分地抓着她的头发,灵雀则稳稳蹲在猫背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璧浪这小家伙,胖了,胆儿也肥了,如今彻底适应了自己这灵雀的身份,逢人便高声:“我是君上的灵雀!”连千炀它也不怕。可姜小满始终没有告诉他天音的死讯——她无法开口,也舍不得这样活泼的璧浪消失。

姜小满无奈一笑,也由着它们随意趴在自己头顶。

她陷入短暂沉思,忽而又问:“羽霜……你说,化丹会不会与归尘如今的凡躯有关?”

底下静静驰翔的鸾鸟回道:“有可能,属下也奇怪过,为什么他的躯体会忽然变成天外人的凡躯……却一直想不通答案。”

“会不会是被换掉的?”

“什么?”

姜小满也不确定,她的声音掺杂在呼呼风声中:“在劫境冥宫时,我曾听过一些幻音,似乎是蓬莱的人。他们在试验一种能将罪囚心魄剥离身体的术法……你说,这会不会与归尘现在的身躯有关?”

“闻所未闻……”羽霜鸟声低沉,扇动了一下翅膀,“但曾经的北尊主温和善解人意,如今变得这般亲族不认,莫非也和换躯有关?”

“或许吧。”

姜小满浅哼一声,声音染着几分疲惫。

羽霜稍作停顿,又道:“若换了凡躯便会结丹,君上也须多加小心才是。”

“我?”姜小满一怔,旋即道,“嗯,好。”

头上:

“君上才不会结丹的!”

“喵!”

姜小满抬手拍了这两小只一下。

她不欲让羽霜多生忧虑,便随口应付了几句。然而话一出口,她自己也不由生出些感慨。说来也怪,她竟从未真正怕过结丹这回事。

结就结吧,何况,她在一个月前还从未奢望能永生不殆,生命本该有尽头,也不是什么当“小心”的事。

再者,渊主结丹后会是什么样?也会蛹化吗?难道会出来个什么“天级蛹物”?

想想只觉得既不可思议又耸人听闻,仿如幻梦一场。

羽霜扇翼飞稳,又问:“那君上,咱们还去寻找归尘吗?”

“想找,也不知道该去哪找啊……”姜小满长长地吐一口气,揉搓着眼睛,这次是真的语气都软了,“羽霜,我真的好累啊。”

鸾鸟声色担忧:“君上现在想去哪儿?”

姜小满不言,只用两只手撑着脑袋,将脸颊肉嘟起,眼中多了几分迷茫。

久之,腮帮子搭掌上软软问:“岳山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凌司辰还是没有回家。”

“唉呀。”少女头埋进了手里直叹气。

头顶:

“没回家,没回家!”

“喵!”

姜小满手又伸出去打头上两个。

她一脸倦意,干脆将猫和雀抱下来,往后一仰,躺倒在鸟背上,任风云将她裹住。

“回涂州吧。”她沉沉道,“我想休息一下。”

“是。”羽霜展翼折转,循向而去。

天风猎猎,鸟背柔软,少女阖上双眼。她太需要静一静了,理理纷乱的思绪,再好好睡上一觉。

第173章 土脉承扬,无坚不摧

文梦语一梦惊醒。

梦里的情景模糊而暧昧,她其实不太愿意醒来。

可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云端,被壮如猛兽的红发男子拦腰抱着,见她醒了还开怀大笑:“哎呀,小蘑菇你醒啦!”

文梦语又气又急,“放我下来!”

她一个翻身下来,落在鸾鸟背上。然而周围却是九重高空,风呼呼地过,少女的心也空落落的,低声喃喃:“好狠心的飓衍!”

千炀没听懂她在感叹什么,但也深表同意,“是挺狠心!小衍衍还是这么诡计多端,把我和霖光给阴了一遭。”

文梦语垂头丧气。头顶的风吹乱了发丝,思绪也乱了,分明昏睡的时候,脑子里冒出过一个写作灵感。

《三界话本》卷末结局中,乘风升仙后与凡人姑娘玉娘归隐山林,双宿双飞,可惜,市场反响却一般。比起乘风和玉娘归隐的结局,人们似乎更想看乘风继续杀魔、惩恶扬善。于是她一直在构思第二部,可惜灵感断断续续,这不刚有个苗头又给断了。

千炀似乎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却没怎么听进去。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很微小,但却很熟悉,一下引起了她的警觉。

文梦语往衣袖里一摸,掏出一个囊袋。里面装的却是她用来除毒除邪蛊的金钩虫——独自行走黑市,防身总是有必要。

“嗯?”她举起囊袋,“奇怪,我这虫子怎么一直叫个不停?”

千炀凑过头,“方才就听到响了,本王还以为是你肚子饿了咕咕叫呢!”

文梦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但注意力很快重新回到了囊袋上。她将囊袋高高举起,左右晃动,仔细聆听虫子的叫声变化。

“不对,不是我。”她的眉头越蹙越紧,低声喃喃,“它叫的方位……是大王!大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咦,本王身上能有什么?”千炀一愣。

文梦语干脆将虫子倒了出来,那虫子通体洁白,背生一对金色翅膀,头顶有个小小的盔形头甲。她手一松,那虫子立刻嗡嗡振翅,飞入空中,转了两圈后,直直扑向千炀。

“哎!这玩意怎么贴到本王肚子上来了!”千炀一声惊叫,低头看着那虫子紧贴在他黑衣上的模样,眼睛瞪得圆圆的。

文梦语眯起眼,“不对啊,大王,你衣服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没有啊!”千炀连忙摇头,语气急切,“本王就穿这一身紧身衣,衣服底下除了本王的腹肌,还能有啥?”

文梦语将视线移向他的腹部,那虫子依旧贴在黑衣上,翅膀微微颤动,似在感应着什么。

这下,脚下载着他们的火鸾也开始躁动起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君上,我先下降。”她开口道。

——

火鸾稳稳降落在一片无名山头,翅膀轻拍几下便化为人形,变成了翩翩女子。

三人赶紧一阵研究倒腾后,千炀食指和拇指则夹着一只扭动的绿色虫子,满脸嫌弃地将它举到眼前。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夹着那晃来晃去的虫子,晃到灾凤面前,灾凤一脸嫌弃地摇头。

又晃到文梦语面前,文梦语凑近眯起眼端详了片刻,陡然眼睛一瞪,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吧!”

“小蘑菇你认得?”

文梦语陷入沉思,眉目凝重,“这是蓬莱梅孺仙君养的曲丝虫,极为稀有,寄居人体,爱食花蜜。传闻整个下界,仅昆仑千珑岛藏有两只,没想到其中一只,竟然跑到大王身体里去了!”

“什么!?天岛的东西?”千炀瞪着眼睛。

灾凤微微眯眼:“那这虫子有什么危害?”

文梦语想了想,“寻常情况倒无碍,但若有人以特殊花蜜引诱,它便会侵占宿主体内的某个器官,被外人远程操控。”

“什么!?”千炀面色大变,转而又拍着大腿恍然大悟,“小衍衍居然用这种阴毒手段!本王以为他那招就是普通的‘飞风走叶’才没放在心上。还得多亏了你啊,小蘑菇!”

文梦语挠了挠头,“我也就是运气好吧,梅孺是文家先祖,曲丝虫文家古宗上有记,我便恰好识得。”

火鸾略带沉思,“问题不应该是——为什么南尊主会有天岛的东西么?”

红发男子想不通,却倏一锤手,“霖光也中术了!得赶紧告诉她!”

他青筋暴起,可刚说完却被灾凤制止。

“不能告诉她。”

“为什么?”

灾凤抖抖眉毛,翘起食指,“君上你想想,这件事你知,他知,可东尊主却不知。”

“什么意思?”千炀歪头。

灾凤诡谲一笑,“虫子不一定能奈何东尊主,但它的作用却不容小觑。我认为东南二尊主迟早会有一战,所谓鹬蚌相争……呵呵,到时候,说不定这东西能助我西渊呢。”

千炀还是没听懂,但灾凤说什么他都觉得厉害。

文梦语在旁边听着一惊,却不敢发出声音,憋得涨红脸,悄悄点头装作认同。

灾凤夺过那虫子,唤出一簇烈焰便烧了。

一面安抚着自家主君,将这事藏了,一面变回鸟形,载了两人往赤焰宫方向去了。

*

等火鸾回到赤焰宫,或是青鸾飞至涂州,却又是两日过去了。

此时,一方遥远之地,屋内只有风穿堂而过,带着些许冷意。

白光自半掩的窗棂钻了些进来,照亮了房梁下的景象。

柱上,绑着一人。

他那双臂被粗岩锁紧缚,双翼半展,漆黑的羽毛零落满地,似是无数次挣扎后留下的痕迹。

风过,地上的黑羽被吹得扬起。

这些日子,刺鸮时不时就痛得全身抽搐。脉搏中传来的撕扯,与他自己的身体无关,却与主君的伤息息相通。千年前,归尘便在他身上施下同心咒,归尘若死,他亦丧命,而若归尘受创,他亦感同身受。

他也不担心归尘会死,那人自己的玄岩心障比给他儿子织结的强劲百倍,根本无人能破。何况归尘本就惜命,要不也不会独自在这破地方苟活五百年了。

不过,也有例外。

一是当年昆仑地牢之时,他听得天岛使了邪法,竟将主君的心魄生生剥离而出时,刺鸮急了,谁知道离壳了那心障还在不在!——好在,是还在的,只要心魄不灭,归尘便无碍;

二便是如今。霖光、千炀、飓衍尽皆现身,三渊之力齐聚,保不齐真能弄死他……

归尘死不死刺鸮无所谓,可他还不想死。于是这几日都在拼了命挣扎,羽翼擦过柱子,带下大片黑羽,散落一地。可他被绑缚得死死的,岩玦的石缚咒强得很,他一点办法没有。每一次翅膀扑腾,都只令咒力勒得更紧。

“一群蠢货!君上都要死了,还把我绑这儿,看谁去救他!”黑鸾低声咒骂。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利器交击的乒乒乓乓之声。

刺鸮眼中一亮,透过窗隙看去。院中两道身影正快速交锋,一白一玄,银剑破空,黑藤断裂,招式迅猛而果决,愈发勇武强劲。

这是他近来每日都能看到的景象。

菩提与岩玦二人,日日都会带着那少爷在院中修炼,勤勤恳恳,孜孜不倦。与以往的过家家显然不同,如今的菩提不再遏制烈气,双角树立起来,每一招都竭尽全力。

而那白衣少年,也非当初的模样。初时几招便败,被藤条打得狼狈不堪,可不过几日,便渐渐掌控了菩提的攻势,甚至数次逼得他节节后退。

刺鸮瞧着,嘴角竟浮现一抹嗜血的冷笑。

“有趣。”他舔了舔嘴唇,“变强了再杀,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刚说完,笑容却突然僵住。

金色竖瞳骤然睁大,他屏息而听。鸾鸟的听觉何其敏锐——那人,回来了。

*

裘袍男人手里抱着一堆菜肉,左右平衡着行走,离村口十数里时,忽然察觉不对。他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

到了村口,只见空荡荡一片,冷风肆意穿梭,蚂蚁正结队悠然爬过门匾之下的分界。

一瞬间,他怀里的菜肉散落一地。鸡蛋磕着石头碎了,荷纸包着的肉馅流淌开来,活鸡扑腾着翅膀飞跑了,青菜散落满地,沾上泥土。

他瞪大双眼,脸色惨白如纸,满头都是冷汗。

果然,他一走就出事。

这群废物!没他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一时怒火与焦躁交织,他也顾不得一地菜了,踉踉跄跄就冲进院中,脚步几乎踩不稳,口中一直低喃:“蝶衣,我该怎么办……”

还没到院中,远远望见院中术法的光芒四溢,与铿锵的兵戈之声交织成一片。

他目光一瞬便被牢牢吸引,脚下被钉住了一般停住了院门处。

所幸,人还在。

甚至与对面的人练得起劲,浑身都是烈气,招招式式不复以往,凶猛异常。且对面,菩提已然毫无顾忌地露出魔身,头陀一头金发飘扬。

他没走,还与露出魔身的二人……对练!?

归尘目瞪口呆,看得呆滞,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像是在梦中,又像是不知身在何处。

——

菩提再次唤起一条黑藤,那藤条如毒蛇般蜿蜒而出,直取凌司辰面门。

凌司辰却早有准备。这几日来,他掌握了菩提的攻势节奏,也熟悉了他的烈气规律,却见他足下一踏,泥土翻飞,手中剑尖直指藤影。

那双眼瞳泛着金色,耀着日头辉光,他握紧剑柄,随着双臂肌肉绷紧,猛然挥斩而出。

“咻——!”

一剑出,金芒夺目。黑藤在这一剑之下毫无招架之力,霎时断裂成无数藤段,飘落地面,发出阵阵碎裂之音。

这次菩提可真没手下留情,他的瞳孔呈耀金,头顶的双角开出白花,额顶生角处还爬着一道道金纹。

“墨蛇藤”一技乃菩提最强的“祝福技”,曾在天罡选拔中助他击败月谣,亦是那晚绑缚刺鸮的黑藤。墨蛇藤断,毫无疑问,他已经不是眼前这白衣少年的对手了。

而凌司辰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凌空翻转间带起呼啸烈风,炼气势如破竹,直取菩提。玄袍道人那分叉眉猛然一扬,瞳孔中竟露出几分恐惧。他一退再退,双掌急凝烈气,却已不及防御。

“轰!”电光火石间,一道璀璨金光骤然横亘二人之间。壁障拔地而起,如铜墙铁壁,将凌司辰的剑势牢牢挡住。剑气撞上壁障,尘沙漫天狂卷,碎石激荡飞溅。

菩提一愣,抬眼望去,却是岩玦立于他身前。

从来不出手、只作壁上观的金发头陀竟然出手了!

凌司辰吃了一惊,他被壁障反震之力逼得连退数步,脚后跟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喘息连连,眼中的金芒却不散,唇边浮起一抹笑意,破开满面汗水与疲惫。

少年重新摆好攻势,手中隐隐蓄力,寒星剑身通红。他很累,握剑的手已在微微颤抖,但他不想在这个关头放弃。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臂膀,力道不重,凌司辰回头,正对上一双温和的眉眼。

“气识于胸,吞吐天地,”归尘不知何时已走至他身旁,目光沉静如湖,语调低缓却不容置疑,“土脉承扬,无坚不摧。”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恢复肃穆。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暗暗将归尘的口诀刻入心底,闭目感知剑身气息。寒星剑逐渐恢复雪白,剑身周围却悄然缠绕起尘沙,如壁甲贴附剑刃,发出低沉的嗡鸣。

归尘道:“去吧。”

凌司辰睁开双目,身形如离弦之箭再次掠出。这一次,剑刃未动,尘沙先至,金光与泥土交织成旋。

“轰——!”

剑刃倏至,那壁障剧烈震颤,裂纹从中心迅速蔓延。最终,璀璨炼气贯透壁障中央,铜墙铁壁轰然崩塌,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岩玦站在原地,金发微动,满目皆是深沉的赞许。他颔首道:“好剑,好心。”

如那不放之花开于*大漠,不再迟犹,不再脆弱。

菩提在尘沙散去后看见了归尘,吓得伏在地上,还扯了扯旁边的头陀。

可岩玦却岿然不动,他所做一切,为瀚渊,为北渊,无愧,亦无悔。

第174章 我也不知道我思念的人在哪呢

两人终究还是被罚了。

毕竟岩玦老实,将结界如何破碎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盘托出,细节无一遗漏——包括少主如何遭刺鸮袭击。结果,二人被罚在烈焰咒下站一整天,那烈焰咒随着骄阳蒸腾,稍微动一下灼痛便如刀割皮肉。

两人动也不敢动,只敢嘴皮子动动解闷。分叉眉道人从一旁看去,只见山灵那蓬松的耀眼金发被日头照得更亮,嘴角依旧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意。

“你那‘无敌’的障壁都让少主给破了,还能笑得出来?”菩提揶揄,“虽说‘黄土障’共有八道,可这第一道也算得上坚不可摧,如今被震成这样……你猜猜,少主要破完你这八道,得花多久?”

岩玦却不答,微微眯眼,轻叹:“少主真是潜力无限啊。”

菩提也哼哧一声,“是啊,这才几日工夫,才解了一半心障……你说,他若是全解了,以后会不会比东尊主还厉害?”

拿东尊主作比,只因在菩提心中那便是“最强的存在”。

此话一出,岩玦倒真的认真想了想。

“东尊主如今是凡躯了,还真不好说。不过,”他语气一转,“你能问出这话,说明你压根没概念,东尊主的顶峰有多厉害。”

“五百年前的时候,不是见识过嘛?”

普头陀却哂笑,摇了摇头。

“你出生时,已然错过东渊的黄金时代。你所见到的,不过是东尊主辉煌伟绩中的冰山一隅。那位尊主啊,可是唯一登上过神山之顶的存在。”

“神山之顶?”菩提闻言大为震惊,“是说‘雷鸣之顶’!?不可能!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没错。正是瀚渊之躯所无法企及的禁忌之地,冰火交融的雷鸣之顶。但东尊主,她确确实实登临其地,这一点,乃我亲眼所见。”

普头陀目光一敛,更是压低了声音:“只是,东尊主下来后,便勒令我等对此事缄口不言。至于她在神山之顶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自那以后,便无人知晓了。”

*

岩玦口中那位昔日曾登上禁忌之顶的东尊主,此刻却寻了一处湖泊,独自坐在岸边一棵干枯的垂柳下。她的手枕在下巴上,支着蜷曲的腿,静静地望着湖面。

凛冬之尾,初春或至,湖泊还未解冻,铺着一层薄冰,映着粼粼阳光,也洒在少女墨色的幽瞳上。

她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想。

似乎有许多该思索的事情,但那纷乱的念头却无从下手,只让她更加茫然。

忽听得身后簌簌之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几个下属找来了。

此处乃涂州城郊一片荒芜之地。来之前,她先回姜家报了个平安,卸掉些包袱,尔后独自一人过来散散心,却没想到几个下属还是追了来。

姜小满回过头,冲几道身影微微一笑。

“给你们放个假如何?”

“放假?”羽霜一怔。

“嗯,”姜小满将视线转回湖面,语气中多了几分懒散,“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也别总一有空就跑来找我。”

“君上这是在赶我们走?”羽霜皱着眉头,有些心急。

“不是……”姜小满揉了揉额角,语气中透着疲惫,“就是让你们放个假。我真的累了,暂时不想当霖光,可以吗?”

“君上……”

羽霜刚要开口,却被吟涛抢了先:“那,属下能回一趟沧州吗?先前我把姑娘们安顿在那边了,还不知道她们如何了。”

吟涛问得小心翼翼,甚至捏了捏裙角,又难掩急不可耐。

没想到姜小满却想也没想,“好,去吧。”

吟涛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连点头,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走了。

接着琴溪也站出来,试探着问:“那我也回皇都看看铺子?”

“好,不过你要小心些,幽州附近最近查得很严。”

“多谢君上!”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羽霜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鸾鸟的目光带着几分惊讶,甚至夹杂着些许不悦:“君上,大家才刚聚齐,您怎么能让她们在这个时候离开?君上您以前从不这样的,眼下局势这样紧张……”

谁知姜小满却打断了她,还带着一声轻笑:“你也放个假吧,羽霜。”

“君上!”

“以前是以前……再说眼下局势再紧张,人也是需要休息的,你别总是绷那么紧。偶尔,也去做做自己想做的事?”

“属下想做的,便是履行君上交予的重任。”

“可我现在没什么重任了。”姜小满轻叹一声,目光投向湖面,“我想放松,想休息,你也需要休息,羽霜。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吧。不要总是满世界围着主君转,主君不是你的全部。”

羽霜一愣,目光复杂。

“我想做的事……”她低声重复,似是连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姜小满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语中却带着一丝调侃:“羽霜,你在这里待了五百年,除了瀚渊人之外,就没有别的想见的人?结交的朋友,或者……”她顿了顿,笑容中添了几分玩味,“意中人?”

“意中人?”鸾鸟那双碧蓝的眼睛眨了又眨。

姜小满一拍脑袋,她差点忘了瀚渊人无情无爱这一茬了。可即便这样,她真的完全不懂吗?感觉同为四鸾,灾凤倒是懂得特别多的样子。

于是她又笑了笑,耐下心来解释:“就是特别在意、会时常想起的人。对于你来说,不一定是‘在意’,就是……觉得比较特别的那种,有吗?”

羽霜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道:“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他对我很特别,但我心中有愧,总觉得对不起他。”

“谁啊?”姜小满瞪大了眼睛,几乎脱口而出,却在看到羽霜那躲闪的目光时蓦地笑了,趁她没说出口忙止住她:“哎哎,不用告诉我是谁。我也不想知道……嗯,暂时不想,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说着,红衣姑娘抬手托住下巴,“要不,给你放几天假,你去找他?”

羽霜闻言微微抬眸,却又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我不知道他在哪。”

她垂下头去。

姜小满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安慰。她静静站了一会儿,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鸾鸟的臂膀。

“这么巧啊,我也不知道我思念的人在哪呢。”

起风了。

将她那低柔的声音,轻飘飘地吹至空中飘散。

*

思念如浮絮,轻轻的,寄托着故人的心绪随风远行。

而清风过处,遥远的百花村时至傍晚,宁静安人。

简朴的屋舍内,凌司辰伏在案桌边,身影被窗边暮光拉得修长。

归尘还未回来时,几日里白日他刻苦修炼,晚间闲暇,他便独自窝在房中,沉浸在手中的活计中。他寻了把雕刻小刀,又找了块质地尚好的木料,点着灯,小刀在木料上游走,一点一点地刻着。

刻什么好呢,他刻了一只鸟。

是梅雪山庄的时候,姜小满最心爱的灵雀。

尽管后来救活了另一只,那只灵雀却永远不在了。她一定很想念它吧?彼时的自己,还曾说过“就为了救一只灵宠”这般没心没肺的话。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算作赔罪呢?

到今日,这只雀鸟木雕的雏形早已完成,而他刚刚细致地刻好了眼睛,一剜一划,栩栩如生。他举起木雕端详,想到了她收到时或许欣喜的样子,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可那笑容刚一浮现,就蓦地一收。

他的感知如今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屋外有人。虽然来人气息压得极低,脚步声也未发出,却还是被他给捕捉到。那人在门外徘徊踌躇,迟迟不敢推门而入。

凌司辰轻轻将木雕放下,用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收起来,才淡声嘲讽:“你还真是个窝囊废,来都来了,却连门都不敢进。”

屋外的人显然一惊,气息更紊乱了。

凌司辰冷笑一声,又道:“你有难言之隐也好,苦衷也罢,死去的人终究无法复生,过往之失亦无法弥补……”

他抬起头,起了身,向着门的方向拔高了些声音,“但至少,有些话你可以当面说出来。你是窝囊废不代表我是,大可不必凡事都借下属之口,自己却躲得远远的。”

外面的人这才缓缓推门。

他本就没锁门,那门轻轻一响便敞了开来,门缝中映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归尘低着头,缓缓走了进来。

“我……”他开口,却只吐出一个字。

凌司辰缓步走向前,站在他面前,与他直视。

少年的眼神平静而锐利,而归尘的却有些疲惫,有些沧桑,亦有些担忧。

凌司辰的声音冷得如冰:“你虽是魔物,却并未作恶,我不会杀你。但我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你。”他顿了顿,“诚如你所言,我有要保护的人。为了她,我需要力量,必须变得更强。”

话未尽,目光忽然停在归尘手中,“你拿的什么?”

“哦,这个,”归尘抬了抬手,犹犹豫豫,“我去了趟幽州,在那里碰见了你的姜姑娘。”

“什么!?”

第175章 归尘,你真是个疯子

“你先别急。爹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和另两个姑娘逛一家酥糕店呢,”归尘语调平缓,似是精心挑选每一个字,“那家店东西不错,我顺便买了些回来……想着告诉你,你能开心些?”

他说着,将手中的镂花锦纹纸袋递了过去。

凌司辰接在手里,低头看去,袋中几块方正的糖糕,夹着金黄的肉松馅,外面裹着柔软的荷叶纸,散发着一股甜香。肉松、糖糕,确实会是姜小满喜欢吃的东西。

他手指微微收紧,喉间动了动,抬头问:“她……怎么样?”

“气色特别好,精神也不错,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这不恰逢幽州节日,她也过来玩,还挺有兴致的。爹没打扰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等他们几个走远了,我才进店买的。”归尘答得很小心。

凌司辰闻言垂下目光,沉默良久。一边暗自高兴,一边又带了点酸涩,想着:或许,不在自己身边的她,才能过得这么轻松吧。如今她病治好了,朋友也多了,能逛街吃糖糕……而他呢,倒像个可有可无的累赘了。又想:若能陪她逛仙城的是自己,该多好。

“谢谢。”他低声道。

归尘微微一怔,点了点头。他转身便欲离去,却被凌司辰叫住。

少年似是经过一番思索,道:“菩提那儿不是有些好酒吗?去喝一杯?”

归尘的步伐微顿,随即转过身来,目光中透出些许难以置信。他怔了一瞬,随后嘴角扬起一抹笑,眼中竟带了些亮光。

“好,我这就去叫他。”

“等等,”凌司辰又叫住他,“别让他进后厨,放着我来。”

*

“酒来啦!”

分叉眉道人嗓音清亮,手上提着几坛压存了多年的古酒,刚从窖子里倒腾出来。他将坛子擦得锃亮,掀开红盖子,瞬间浓郁醇厚的酒香便溢了出来,勾得人舌根发酸。

夜色空明,偶有虫鸣,屋外敞开着,摆了一张方桌,北渊几位各坐一方。凌司辰去煮了一锅红白鱼汤,备了些熟牛肉拌上蒜泥,末了还炒了盘花生米。菩提端来了几碟菜蔬果脯,岩玦则弄了些腌萝卜片,一番忙活,竟凑了满满当当一桌。

四个人吃酒喝汤,随意侃些往事。岩玦喝了一口酒便打开了话匣子,从他诞生化灵、北渊的原始之初悠悠讲起——那片异界遥远之地,从寸土不生到如今草木盎然,却是归尘数千年的心血与汗水所成。

凌司辰默默听着,未插一句话,倒像是在听一段虚构的演义。他既无归属感,也谈不上兴趣,但此刻格外沉静,像个旁观者。

有那么一会儿,他竟真觉得他们与普通凡人没什么区别:饮酒吃菜,说着旧事,谈笑间透着几分平凡的烟火气。可正因如此,他内心生出一股隐隐的迷惘:自己到底又算什么?

岩玦讲得起兴,菩提看着也很感兴趣,问东问西。倒是他那爹——凌司辰瞟了几眼过去,见归尘似笑非笑,捻着花生慢悠悠地吃着,眸中深邃不见底。

又饮了些酒,忽然听得老远处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声音。

凌司辰循声望去,视线落在屋外角落的旧篷子上,却是那被绑着的黑甲人发出来的。

黑鸾那对鸡翅膀似的后翼被暴怒的术法烧了个精光,嘴上绑着一条破布,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想是这一桌的酒肉香气飘散开来,这厮被绑了几天滴水未沾,显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归尘微微侧过头,睨过去几眼。终是收了些冷冽,手指碰了碰桌上那碟牛肉,侧身吩咐道:“送过去,松了他。”

“当真的嘛?”菩提眉毛拧成了一团。

归尘不动声色地再度使了眼神,支使两个下属。

菩提不敢动,最后还是普头陀捻起碗碟过去了。

凌司辰看着远处的刺鸮,倒没什么表情,脑中偶尔掠过那日自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景,恼恨的也不是刺鸮,而是自己。

他转向归尘,淡然问:“你都控制不了他,为何还要留下他?”

菩提正端着酒碗,听到这话,抬起眼睛望向主君。

归尘咬着一颗花生米,慢悠悠地开口:“因为他有用。他体内无土脉才不受我控制,但却因祸得福吸收了最多的神山之力,也正如此,他才是最危险的四鸾。”

“可他无视规则章法,是个变数,你就不怕遭反噬吗?”

归尘慢悠悠嚼着花生米,“无规则,才不受道德桎梏……桎梏太多,成不了好用的刀。”他一边说着,还朝菩提的方向瞥了一眼。

道人顿时低下头,只顾着往嘴里夹菜,不敢发一言。

归尘又凑近儿子,语气更重了几分,“辰儿,风险与奇迹,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刺鸮能杀掉比他强的人,也能在困境之中带来意想不到的解法。所以,你得学会如何用他,用得好,他会成为你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凌司辰静静听完,端起酒碗,灌了干净,“不需要。”

他对这类不择手段的嗜血魔物最是恨之入骨,每个字却像冰渣一样寒凉。

归尘却不以为意,笑道:“总有一日,你会需要的。”他重新执起酒壶,缓缓将凌司辰面前的空碗倒满,无色的酒液晕染开圈圈涟漪。

他看着对方不接话的模样,话锋一转,语气中添了些试探的关切:“我问你,你真的做好解开全部心障的准备了吗?”

“不然呢?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看你烫鸡吗?”凌司辰擦着嘴,冷笑着。

“解了力量后,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凌司辰没有立刻回答,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伸手端起刚被倒满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酒液从喉结滚过,留下几分烈性后的灼热。

他放下碗,冷冷地回道:“不关你的事。”

“去见姜小满?”

凌司辰脸色一沉,“关你什么事啊?”

归尘并不恼,只是轻笑了一下,那笑意既温和,又仿佛藏着某种深远意味。

他垂下眼帘,拇指在酒碗边缘摩挲,仿佛漫不经心般开口:“情深意浓,挺好。你的心魄不似我……残破得只能借一副身体里的情丝才能感知温情。而你不同,你的心是完整的,你能有所有的感情,甚至比寻常人更丰富,爹羡慕你啊。”

他说到这儿,竟伸手过去想揉凌司辰的头,却被后者狠狠推开。

“……什么意思?”凌司辰眉头微蹙,目光里多了一丝戒备。

归尘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似是透过凌司辰的面容看向更久远的记忆。

“你知道魔界之人,生来便是残缺的吧?体内少了一部分气,还缺失完整的情感。正因为如此,心魄会逐渐硬化,最终结丹——也就是你诛魔所得的魔丹。”

“所以呢?”

“结丹的尽头,便是沦为怪物,吃人、作恶。魔界之人,出生伊始便背负了这份罪孽……所以,爹这些年所做的,便是将这些罪人尽数铲除,为了守护世间安宁,也为了护住你。”

归尘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凌司辰眼神微变。

其实他对结丹之事已不意外,早先修炼时就听岩玦和菩提提过。但他惊异的却是归尘的态度。

“铲除?罪人?……他们不是你的同族吗?”

归尘忽地一笑,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刀刃寒光凛凛,骤然插在桌面上。厚重的木桌应声而裂,骨碟中的牛骨被刀锋硬生生劈成两段,裂缝间还带着几分凌厉的劲风。

“杀魔而已,仙门杀得,我杀不得?说到底,我们目的是一样的。而我所做的,不过是终结那些本就注定走向灭亡的残尸罢了。”

“……”

凌司辰沉默不语,紧盯着归尘。

归尘却依旧在笑,平和的笑容却透着一股冷意。他转动刀柄,烛光映在刀刃上,泛起森寒,“可魔界也有东魔君霖光那般糊涂与天真的存在。总以为哪怕变成了怪物,也有朝一日能恢复如初……正是这种自私、贪婪,才是害得世间生灵涂炭的根源。”

他话音稍顿,视线温和地斜向凌司辰,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等你变强了,帮爹把剩下的罪人全都清理干净,好不好?”

“……”

凌司辰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

归尘也不逼他,只是将刀递到凌司辰手中,见他迟疑,索性按住他的手腕,强行让他握紧刀柄。

凌司辰眉头紧蹙,手扣着那刀柄,呼吸很重。

“我问你,若是菩提结丹了,你会如何?也杀了他吗?”

他的话一出,旁边的玄袍道人便像被惊雷劈中一般,咀嚼的动作顿住,喉咙一滚,竟硬生生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嘴唇微微颤抖,余光向归尘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归尘似笑非笑地偏头,扫了菩提一眼。

“他会自杀,”他语气淡然,又扯起唇笑了一下,“对吗?”

菩提顿时面如死灰,额间冷汗直冒,却一个字也不敢答。

凌司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盯着归尘,低声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道人蓦地抬起头来,一时睁大了眼,看着少年与他爹对峙。

归尘依旧带着那副平静的笑容,“自他结丹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罢了……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你这点仁慈,其实毫无意义。”

说罢,他忽然猛地伸手,一把扣住菩提的肩膀。菩提浑身一颤,腰身一滑,险些摔倒。碗筷滚落到地,酒水倾泻,溅湿了一身。

道人脸色煞白,身体僵直不敢动。

却听归尘继续道:“当然,爹只是给你做个比方。菩提和岩玦待久了,心魄强韧,倒不至于那么容易结丹。”

凌司辰看着这幅光景,沉默地弯腰捡起菩提碰翻的酒碗,却始终没有移开盯着归尘的目光。

归尘放开菩提,低笑一声,声音沉稳如常:“牺牲是有必要的,你以为北渊是如何来的?有时候要迎来曙光,就必须经历至深的黑暗,而在黑暗中,哪怕化身修罗也在所不惜——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间不再有伤痛,如我失去你娘那般……”

“不要让虚假的仁义挡住你的脚步,辰儿。唯有这样,才能保护你真正想护佑的人。”

这句话落下,四周顿时静得只剩风声拂过。

菩提垂首一动不动,凌司辰则冷冷地盯着裘袍男子。

归尘见两人面色一青一白,都不说话,却突然语调一转,调侃道:“不过你放心,你不会经历这些黑暗。既然爹知道了你钟情于那个姜姑娘,便会想法子替你争来,让她乖乖待在你身边——”

“你不许碰她!!!”少年猛然站起,膝盖撞得桌子一晃,碗碟叮当作响。

岩玦正好回来,见状一怔,“怎么了这是?”

归尘顿了半晌,扬了扬手,笑意却未减:“好,不碰就不碰。”

岩玦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几圈,见凌司辰目眦欲裂,拳头攥得死紧;又见菩提跟个石化的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他多半猜到怎么回事了,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凌司辰倒是很听岩玦的话,最终顺着力道坐了回去。他重重把气给憋下,只冷冷道出一句:

“归尘,你真是个疯子。”

第176章 必须变强

凛冬之尾,天幕阴沉,人们纷纷在家筹备除夕,炊烟袅袅,暖意笼罩着每一户窗棂。而涂州远郊之地仍有寒风怒号,荒野间漫天枯枝飞旋,四下本该空无一物,却有两道人影静立于冰封湖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