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这座老城区时,正是槐花开得最盛的五月。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据说有上百年历史,枝繁叶茂的树冠像把巨伞,将整条青石板路都罩在细碎的白花里。房东太太交钥匙时特意叮嘱:“晚上十点后别靠近槐树,尤其别捡树下的东西。”
那时我只当是老人的迷信。作为自由插画师,我的作息向来昼夜颠倒,常常凌晨两三点还在赶稿。第一周相安无事,直到某个雨夜,我为了捡滚到树下的速写本,第一次违背了房东的嘱咐。
雨水把槐花泡得发胀,在路灯下泛着惨白的光。我蹲下去抓速写本时,指尖突然触到一团冰凉的软物。借着手机闪光灯低头看,竟是只断了线的红绸娃娃,布料被水泡得发黑,两只玻璃眼珠在暗处幽幽发亮。
“谁的东西?”我下意识喊了一声。雨幕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个小孩在槐树枝叶间跑远了。我捡起娃娃塞进裤袋,抱着速写本跑回出租屋。
当晚我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太太,坐在槐树下给红绸娃娃缝眼睛。她的手指关节像老树根一样扭曲,穿针时线头总也穿不进针眼。“帮我穿穿?”老太太转头时,我发现她的眼眶是空的,两个血洞直勾勾盯着我。
惊醒时冷汗浸透了睡衣。我摸出裤袋里的红绸娃娃,发现它背后多了行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是用鲜血绣的“七”字。
第二天我去巷口杂货店买咖啡,老板娘瞥见我背包上露出的红绸边角,突然把手里的搪瓷杯摔在地上。“你捡了树下的东西?”她脸色惨白,“十年前那家人……就是这么没的。”
原来二十年前,老槐树下住过姓陈的一家三口。女儿陈小雅那年七岁,总爱在槐树下玩红绸娃娃。某个暴雨夜,小雅突然失踪,父母疯了似的找了三天,最后在槐树树洞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怀里还抱着那只红绸娃娃。从那以后,每到小雅的忌日前后,就有人看到槐树下有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太太,整夜整夜地给娃娃缝眼睛。
“那老太太是小雅的外婆,”老板娘压低声音,“小雅头七那天,老太太在槐树上吊死了,就挂在最粗的那根枝桠上。”
我后背一阵发麻。昨晚梦里的老太太,穿的正是蓝布褂子。
当晚我把红绸娃娃扔进垃圾桶,可第二天它又出现在我的书桌上,背后的“七”字变成了“六”。更诡异的是,我开始在画稿上看到奇怪的图案——本该画城市街景的画布上,总会莫名多出棵老槐树,树洞里藏着双小孩的脚。
第五天夜里,红绸娃娃背后的数字变成了“三”。我被窗外的童谣声吵醒,那声音黏糊糊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槐树花,白又白,外婆缝个布乖乖,左眼青,右眼蓝,丢了娃娃找回来……”
我猛地拉开窗帘,看见槐树下站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背对着我仰着头。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裙摆还在往下滴水。“你是谁?”我抓起台灯朝窗外喊,女孩缓缓转过身——她的脸根本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像极了梦里老太太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