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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顾晏津当然不是疯子,他……

顾晏津当然不是疯子, 他有他的道理。

那黑色幽默怎么就不算幽默了?虽然不是合家欢,但也埋了不少笑点和包袱,整体看着还是比较轻松的,又有自己的主题和立意在, 这不比春节档情人节档那些腻歪得不行的恋爱片、国产奇幻喜剧强多了?这二月份都能排恐怖片和科幻片, 他黑色喜剧民国题材的怎么就不能分一杯羹了?上映后不还是要看硬实力。

他觉得《惊盗》完全有这个可能性。

当然, 这些理由是难以说服王总的。

“是排了恐怖片, 可你也不看看时间段, 那些都是午夜场了, 过来凑个数的。你顾晏津大导演的电影难不成能和他们排一个时间?更何况主演还是小邵,这名头打出去最低不也能收个千百万的票房?能稍微回点血我就知足了, 就当是清一清家里的库存。”

“是啊是啊, 我知道这片子你是下了心血的, 咱们也不是没看见啊,咱们出了钱也出了力的,但这不是时运不济嘛。”

“就是就是, 下回您有新的项目,我们也看看能不能一块做做?弥补一下这次的遗憾……”

眼前的片还没上映呢, 就想着以后的事了。

顾晏津摇摇头,王总怕他又要说什么, 赶紧摆手:“老弟,不是我不肯帮你这个忙,我说直白点, 你这话和我们说也没什么用。你去问问院线春节档都排的是什么片,古开、舍子明的,那可都是大导演大制作!!更不要说热门续作了,前段时间刚得的消息, 《归途2》刚过审,几家院线马上去谈排片了,争抢得恨不得当场就打起来。你看看这卧虎藏龙的,也不是咱们说能排就排得上的呀?”

“是啊,与其和一堆大神斗法,只能跟在后面喝汤。还不如选个冷门时间段,说不定还能捞着几块肉呢。”

“大盘冷,你还找个冷门时间段?我倒想问问,就这么大点的盘子哪儿来的肉给你分?”顾晏津据理力争,“还不如博一把,哪怕只能在屁股后面喝汤,起码汤里还能搁点猪油呢,这不比清汤寡水捞青菜的要好?”

东华传媒有话语权的这批人都是偏保守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他知道让他们改变主意是很难了,直接转移话题。

“院线那边我也请了几位负责人,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到楼下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坐下来好好说好好谈,是不是?”

这桌边的几个刚想找借口走,不蹚这趟浑水,但听见等会儿还有人来,也只能把屁股重新放了回去。

院线指望着谈个好价钱,他们当然也希望能多排片排好时段,说到底都是为了挣钱。要是这边刚来人就走,不是当面得罪人吗?

这事不能干。

但坐在这儿也不是坐得那么轻松的,顾晏津看着表把剩下几人接了进来,一个大包瞬间挤得满满当当,圆桌边统共坐了十来个,看着都觉得房间里热气腾腾。

要谈生意,自然不能光靠嘴说。

顾晏津脱了外套卷起袖口,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他向来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但在这行混久了,真要做也不是不能做。

“今天大家难得见上一面,都是抽空来的,作为《惊盗》的导演,我先在这儿干一杯,聊表敬意。”说着,他仰脖喝了个干净,完事还把杯子往下一扣,“近来在喝中药,医生说不能喝太多酒,我就先干一杯,大家别嫌弃。”

他这一上来就猛干的气势可吓坏了王总一干人。

王总是S省出身,虽然在A市发展多年,但还保留着S省人的习惯,饭桌上喝酒喜欢慢慢品,喝的慢,酒劲没那么猛,自然就能多喝多谈了。谁想到顾晏津虽然是首都人、却学的一手的A市做派,上来就直接干,要43度的也就算了,这可是52度的茅台啊。

这么喝,是想竖着来横着出去啊?

身旁几人赶紧来抢酒杯,连连说着没必要,既然身体不好就少喝酒、大家都是朋友不必这么来诸如此类的话。

然而顾晏津充耳不闻,又续上一杯,开始敬几家院线的负责人,看他喝得这么猛,负责人也是一脸菜色,又吓又敬服。

这么折腾下去,酒还没过三巡呢,桌上的人先受不了了,哪有这么谈生意的呀,这直接给人都喝懵了,主打一个强盗思维。

几杯下去,盛阳电影的负责人先吃不消了,王总都无奈道:“三碗不过岗,今晚打老虎,老弟,你这是把我们都当老虎打啊。”

顾导都这么拼劲了,他一个出品方自然也不好再拖后腿,撸起袖子也跟着开始招呼。当然,光喝那不够劲,还得是利益打动人心,顾晏津提出给院线也再让利1%,这群生意人还是不松口,最后是王总发话,他那边也让1%,从他的那2%里补,这样顾晏津也不算太亏。

老实说,院线真不至于贪这一丁半点的,合同上他们分账就能分四十几呢,主要还是看重后续之后电影谈判,不仅是顾晏津的、还有邵庭阳的、贲慧心的,有了人情人脉,之后生意自然是好谈的,没必要为这点小利得罪人。

再说,要是上映后票房低迷、不如预期,他们也有借口减少排片不是?横竖少不了赚的。

等谈完生意,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顾晏津喝了酒自然是不好开车的,早早就打电话让邵庭阳来接他,但只说在车里等,别上楼来。要不然叫那些老总负责人们看见,以为男主角故意躲酒、心里该不痛快了。

他这件事不仅是对王总们先斩后奏,也是对邵庭阳。邵庭阳拍完广告一看手机才知道他去谈生意了,简直一个晴天霹雳,但那边吃着喝着,不好随意打扰,这股气就憋到了现在。

顾晏津一开车门,他就闻到了满身的酒气。

这人却还得意洋洋的,拿着签好的合同草案往车上一甩,“搞定。厉害吧?”

“……”

邵庭阳看他那副样就知道又转轻躁狂阶段了,又生气又无奈,冷着脸把水和解酒药扔过去,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喝得我头都疼了,放倒一群人。”顾晏津脸红红的,随意地把解酒药放在一边,系上安全带,“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让他们都知道我要争取好排片,那谁敢来?你是没看见,老王喝得一脸菜色,实在受不了了把和我谈成的那2%让了一半给院线。他不缺这个钱,主要是想早点回去陪小情人……”

邵庭阳一踩油门,车飙了出去,顾晏津脑袋磕在车座上,慢半拍地哎哟了一声。

“你开慢点,我想吐。”

邵庭阳还冷着脸,“憋着。”

“不行,我是真的想吐。”

顾晏津一手抓着扶手,一手开始翻箱倒柜找垃圾袋,邵庭阳余光瞥见,还是心软地降了车速,给他找了个袋子,然后把车停在路边。

顾晏津出去吐完,总算好了些,胸口没那么憋闷了。他扎紧袋子,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顺手抽了张湿巾擦擦手,整理完才回到车上。

“吃的都吐出来了。”他长舒一口气,“我饿了,我们去吃点路边摊怎么样?”

“不吃。”

邵庭阳冷冰冰地说完,看他还在盯着自己,用力地戳了戳左手的表盘。

“你看看几点了??都快十二点了,还不回家吃什么路边摊?回头被拍了又得上热搜。”

他没好气地道。

顾晏津是被酒灌懵了脑袋,迟钝点,但也没到一无所知的程度。

他缓了缓,才问:“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

“你没生气你拉着脸干嘛?”

“我天生就这样,我就爱拉着个脸,怎么你管得着我吗。”

“……”顾晏津扶了扶额头,生锈的大脑开始转动,“我知道了,我没让你上去一块儿喝,你不高兴。对不对?”

邵庭阳用力地闭上眼睛,但怕出车祸,又马上睁开。

……可真是祖宗。

“你现在还每天都吃着药呢,非要出去应酬干什么?”邵庭阳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终于说了实话,“你忘了医生说不让喝酒,你还喝这么多,是要担心死我吗?”

“我没吃药。”顾晏津摆摆手,赶紧解释,“我知道今天要出去喝,就没吃来着。”

邵庭阳:“……”

你可真气人啊!我是这个意思吗?

顾晏津似乎是怕他听不清、还生气,探出半个身子歪到他肩膀边,要凑在他耳朵上说话。

“我没喝那么多——”

“坐好!”

“你听我说完。”顾晏津顿了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我没喝那么多,我提前让人把茅台倒了,就留了个底儿,里面全掺的水。”

“……真的?”

邵庭阳狐疑道,但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真的,要不然那52度的茅台我还喝那么多,你就不是来接我了,你得在急诊室等我。”顾晏津哼哼,小声道,“我把掉包过的那几瓶酒都放在我和助理脚中间,除了我们,没人碰得到。中间我怕身上酒味不够重,还借口去了一趟洗手间,拿棉签蘸着倒出来的白酒擦了下身,还泼了一些在袖口和衣领的地方,伪装得像喝了特别多,但其实我喝的就沾了点酒味的白开水。”

其实中间也不可避免的喝了几杯真材实料的,不过比起其他人,他还是好很多。

又不是刚进入社会开始工作的毛头小子,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孤身去参加酒席,万一喝蒙了有事都没人帮他处理。

他带的那个助理酒量好、也是个会装的,中间还拦着他不让他喝,把气氛炒得特别浓烈。桌上人虽然多、但彼此之间距离不算近,再加上他左手边是助理、右手边是王总,王总就算看破也不会说他。

能赚钱,他多那一句嘴干什么?

“这些老东西,是看我这段时间没怎么出来活动,故意欺负你呢。”说完这些,顾晏津又坐了回去,面带不屑道,“觉着是好几年前的囤货,题材又敏感,估计讨不了好,反正你也是个好说话的,干脆就炮灰了排到年前去,好给他们押注的电影热场铺路。我呸!臭不要脸,算计到我头上了,真当我这么多年白混了?”

他顾晏津执导、又有邵庭阳和贲慧心两大火热生花挑大梁,票房未必能爆、但也绝对扑不了,这些老油条还敢搞这些小动作?

顾晏津很不爽,他不爽了,就得撕票大的。

邵庭阳默默听着他的醉话。

“今天这顿饭,也算是给他们个教训。”顾晏津抬眸,语气懒散但内容可不这样,“不是喜欢搞酒桌谈判那套吗?那我就还给他们。你和和气气的时候别人只拿你当个软柿子,非要臭成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们才不敢小瞧。”

邵庭阳嗯了一声。

十一点的A市除了市中心外,其他城区都已经陷入沉睡,车道上来往车辆很少。正好前面是一条平直的大道,邵庭阳这才移开视线。

“你去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

“当然。牵扯到几百万几千万的账,怎么能随随便便来?”顾晏津伸了个懒腰,“没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来,你来了,他们肯定要灌你,那还是算了。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邵庭阳问,“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做戏,我也能帮你挡酒。”

“我不要。”顾晏津坐直身体,告诫他,“你在外也少喝酒,别人问你就说酒精过敏,少喝才能不喝。圈内多得是没道德底线的,有些人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咱们情侣身份一曝光,他们只觉得双飞更爽,你得罪了一个,就可能得罪一群,干脆从一开始就杜绝最好。”

他这样清冷淡薄的脸,说起那种事情的时候像喝水吃饭一样,邵庭阳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那你呢?”

“什么?”

“你有没有……遇到这种事?”

“有啊。”顾晏津很直白地点点头,“男的女的都有,要不然我提醒你注意干什么?”

邵庭阳:“……”

“都混这么多年了,没有才不正常吧。”顾晏津问,“你应该也碰见过这种人吧?”

服了。

这人怎么心大成这样?还是说已经喝醉了、在耍酒疯,把他当成了梁映那样的兄弟在处?

邵庭阳太阳穴突突地跳,也学他的语气:“有啊。富婆比较多,前几天还遇到一个呢。”

谁料顾晏津全然不在意,忽地两只手张开倒在他身上,给邵庭阳吓一跳。

还好正好停在红绿灯前。

“你长这么帅,没人对你有想法那才奇怪。”

顾晏津说着,痴痴地端详着他的脸,那目光看得邵庭阳都害羞了,刚要挪开他的手,顾晏津就扑了过来,一个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么帅。”他滑倒在邵庭阳身上,拉着他的胳膊,美滋滋地说,“是我的。”

邵庭阳心好像也跟着一颤。

过了半晌,恼怒又羞耻地盘乱了他的头发。

第62章 第 62 章 这件事就像暑假作业,知……

这顿饭看着是吃消停了,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牵扯到利益的事哪能办得那么容易?这群人都是老树皮成精了,前晚刚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开始推三阻四,也不明面拒绝得罪你, 但就称难拖着不给办, 反正也只是搞了个草案, 能不能定都要另说。

顾晏津也没指望一下就如意, 与其说是奔着撕排片去的, 倒不如说给点脸色看看, 最近是忙得没空搭理,客气客气两句而已, 可别真蹬鼻子上脸了。

空闲的时间里, 顾晏津顶多去找王总喝喝茶, 谈谈之后的宣传方向,至于院线那边他也懒得搭理,过审都过了, 两年内想排什么时间上映都行。

邵庭阳和贲慧心手里都有平台主推的S级制作剧集,基本上都是排在开年档的打头阵的大项目, 没道理主演的电影反而放在年前的冷门时间,连双旦都凑不上。

电影逼格难升, 不像电视剧好本子好人设还能混出头,电影靠得就是人脉,没人脉连本子都见不着。也是因为圈内都是人情往来, 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风气就更严重。

他突然转变脸色、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反而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中间院线又拉出品方开了个会议,原本也想联系联系贲慧心和邵庭阳的经纪团队,然而人家都借口称没空, 几番博弈下来,最后终于定下了档期。

情人节上映。

这一年的情人节和元宵节正好挨着,周五情人节下班正好吃饭看电影,周日元宵节合家欢,也算是个非常不错的档期了。顾晏津也没想真挤春节档和那些贺岁大片斗法,但谈判么,要的就是有来有回,一开始就定的是底价,那后面怎么谈都是亏。

这桩事了结后,顾晏津心里也算放下一块大石。

十一月,邵庭阳提前结束了大部分工作行程,顾晏津去接机时,他提出了去国外医疗兼旅行的想法。

“去瑞士?”

顾晏津提高音量,好在车上也就助理和他们,都是自己人。

邵庭阳点点头。

“我想过了,现在去正好,二月份就要开始做电影宣传,前前后后起码得忙上两个月。等开春后还有许多工作,更加腾不出时间了。而且电影上映后,到时候又会掀起关于我们的舆论风波,与其留在国内出行都不方便,还不如去国外,一来人少、清静,二来也能切断和你家那边的联系,正好这段时间好好疗养。”

尽管熬夜让他的眼角充满红血丝、神情也疲惫许多,但语气却十分平静、理智,看得出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但顾晏津还是不太能接受。

“这也太突然了。”他反对,“大冷天的为什么非要往欧洲跑……而且我也没病这个程度吧?现在不是在好好吃药吗?”

在寒冷的冬季突然离开家去陌生的国外环境,而且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是个人都会有惰性。

“不是说你很严重,其实就是出去散散心。”邵庭阳哄道,“国内环境太复杂,小区外面狗仔蹲着,出门买个东西都能被认出来,手机一天推送好几条相关的消息,想装看不见都不行……而且你天天在家,不也很无聊吗?我们也很久没去国外旅行了,这次去瑞士也可以带上你那些相机采采风,不是很好吗?”

“……要去也该春天去啊。”顾晏津难以理解他的思维,“冬天去漫山遍野的都是雪,湖也结冰了,白茫茫一片多没意思。”

邵庭阳叹气,说是说不通了,他决定拿出杀手锏。

“那你还想不想开春复工了?”

他直接道。

顾晏津:“……”

“不去国外行不行?太远了。”他为自己努力争取,“你要是觉得人多,我们可以去川西一边走一边玩,走返程,这样开春正好可以在T市坐飞机飞回来,也不累。”

“不行。”邵庭阳无情拒绝,“那边都是高海拔地带,冬天含氧量本来就低,你平时不爱运动,又怕冷,很容易有高原反应。”

“可瑞士那边也很多山啊。”顾晏津不服气,“这可是有名的多山国家,阿尔卑斯山听过没?都是多山地貌,非要跑那么远干什么,国内说走就走,去瑞士还要准备签证,很麻烦的。”

邵庭阳也想不出理由了,只能诱惑他:“去瑞士我陪你滑雪。”

“我不要。”顾晏津不吃这一套,“医生说我缺钙滑不了、也不想滑。”

他没那么热爱运动。

邵庭阳:“……”

小天在驾驶座听的可乐呵,插了一嘴,“晏津哥,你就跟他去吧。你不知道邵哥在陈哥那儿嘴皮子都磨破了才争取到这几个月的假期,说是养病,其实就是想你陪他出去玩。国外又没几个人认识你俩,这多方便啊,在国内搞不好就遇上几个邵哥的粉丝,到时候夸擦给你俩拍照片,又放网上去了,你不嫌烦?”

“……”

顾晏津眉心微微动了动,但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开窗外面全是山雪和冰川湖,不如家里自在,又觉得实在没劲。

“现在才十一月,也不一定非要待在瑞士,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奥地利坐渡轮看风景,坐火车从卢塞恩去圣莫里茨,那边天气很好。”邵庭阳手掌托着他的手心,玩一样轻轻网上抬了抬,“或者往南去意大利、法国……”

“好了好了!”顾晏津叫停,“别念了,我知道了。”

他年初刚从法国戛纳回来,团队的人还被偷了手机,现在听到这俩字就烦。

邵庭阳说了这么多,估计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顾晏津想了想,这两年他们忙着吵架、聚少离多,确实很久单纯地一起出去旅游了,还记得蜜月时两个人走遍了南美,现在去趟海边都算约会。

这几年,他一直忙着工作疏忽了家庭,这次陪他出去散散心也不是不行。唯一想吐槽的就是这个时间点选的太差了……

但顾晏津也明白,他们两个确实难在好天气都空出时间来。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现在申请申根签,得十二月才能去了吧?也就是下个月出发?”

也不是不行,还能给他点缓冲的时间。

熟料邵庭阳摇头:“我已经提前把资料送去办理了,这个星期应该就有结果。”

顾晏津闻言:“……”

申根签时间长,往往要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也就是说他们看完医生后,邵庭阳就已经在考虑、甚至是着手办理签证了。

“其实我之前还考虑过医疗签,医疗签可以待更长时间。”邵庭阳无奈道,“但陈哥说不能太久,只给我这几个月的假期。”

如果可以,他想陪顾晏津在瑞士待半年,正好冬雪化去春草逢生,那样漂亮的景色,看着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顾晏津点点头,认真道:“他不让你放太久的假,反而是对你负责。你毕竟还在上升期,现在这批95后生花里哪个有你流量大片酬高?但娱乐圈更新迭代太快了,半年不刷脸,观众就已经记不住你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天天买热搜?屁大点事也要放在互联网上说。要真空那么长的时间,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早就不是现在这个天地了。”

这两年影视寒冬,赚钱没再有前几年那么松快了,以前是找几个流量投个千万上亿的古偶就能美美回本,还能蹭个热播,现在没成绩背书谁敢找二三线出演投资制作S级的电视剧?就怕普通演员没号召力、到时候赔本收不回来。

顾晏津对电视剧圈不算太了解,但有梁映在群里嘚吧嘚吧,也能知道一些行业内的讯息。

邵庭阳从21岁被他带入行,到现在一步一步走向顶流的位置,已经七年了,七年足够一个学生从高中到大学毕业,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走来的艰难。

要是就这样放弃了,未免太可惜。

邵庭阳摇摇头说不可惜。

不是所有人都有天分,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这已经很好了。要是两手抓两手都要,太贪心反而可能都会失去。

·

签证下来后,邵庭阳开始收拾去瑞士的行李,不忘和林淑云报备行程。这趟出国游时间长达三个月,签证到期他们才会回国准备电影宣传,今年的年不管是顾晏津父母家还是他家,都回不了。

林淑云倒是很体谅,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在国外注意安全,又担心顾晏津爸妈那边打电话来问。

怎么说都是亲家,撕破脸闹大了也是给两个孩子添麻烦,但要说装傻充愣,也不能一直装,毕竟他们总不可能连自己家儿子去向都不了解、不清楚吧?

邵庭阳心想这也确实是个麻烦。顾晏津父母虽说在待他这方面有瑕疵,但面上至少还过得去,就像他们那天见闫漪梅一样,话说得再难听可也没有到断绝关系的地步。他也从没和爸妈提过这些事,故而两方亲属还能维持着和平的现状。

现实不是电视剧,不能真那么利落地一刀两断。倘若他父母急病去世,难道顾晏津也能不闻不问、甚至不去看最后一眼吗?

邵庭阳觉得他做不到。

他要是能做到,就不会还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父母手足再烂再坏,但只要还在这世上,总不至于空落落的。邵庭阳不愿再和他们来往,但也绝不希望顾晏津身边孤身一人,要是自己也不在了,那顾晏津就真的成了一叶漂无定处的浮萍。

儿童时看多了动画片总以为未来无所不能,现在才发现世界上改变不了的事情太多了,只能自己学着放下。

但即便是放下,他也不想让对方是抱着怨恨、无奈地放开,就像对待一阵云、一阵风,有会很好,但没有也能不落牵挂。

曾经失去的,他总能从其他地方补给他。

“下次他们再打电话来,你们就给他我的号码。”邵庭阳说,“打给我也是一样的。”

闫漪梅虽然只打过几次电话,但林淑云何其敏锐,也捕捉到了这对母子之间存在的裂痕。只不过她是个心思通透、也不爱管闲事的女人,儿女们若能自己解决,她绝不过问。

两人在电话里又聊了一会儿,邵庭阳关心了下他姐的情况,才说两句就听见邵庭兰在那边大喊,林淑云无奈地说最近你姨妈又在张罗着相亲,她正烦着呢。

邵庭兰和顾晏津一样的年纪,他俩都已经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邵庭兰却还没有着落,家人难免着急。

邵庭阳帮老姐说了几句话才挂断,回到卧室,顾晏津正兴冲冲地整理衣服,他查了下周的天气,发现比A市冷得多,索性把去俄罗斯旅游时买的厚羽绒服都塞里面了,还戴了几双厚实的手套。

“咱们是落地苏黎世吗?我好几年没去瑞士了,记得第一次去还是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欧洲行,在卢塞恩那边玩了几天就转去了德国……不过后来也不联系了。”

之前怎么说不肯去的人这会儿捣腾得可起劲,一会儿看车票一会儿查旅游攻略。这些年除了影奖评选的邀请外,他出国很少,很多当时的经验都已经过时,什么都得重新准备。

邵庭阳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虽然知道是在轻躁狂期,但心里还是一阵安慰。

“嗯,先去苏黎世,要是想逛的话我们就多待几天。”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从苏黎世转到蒙特勒坐两三个小时就到,本来是想带你换成黄金列车看一看风景,但全程下来要坐五个多小时,之后还是有空再带你走这条线吧。”

“蒙特勒?”

顾晏津打开地图搜了下,有些吃惊:“那怎么不直接买日内瓦的机票?日内瓦到蒙特勒这么近呢。”

“日内瓦要飞20个小时呢。”邵庭阳弯腰捏捏他耳朵,“屁股都坐烂了,而且还要从伦敦转机,麻烦得很。”

从日内瓦坐火车到蒙特勒是很近,只要一个小时,但在飞机上待久了心情也会很憋闷,邵庭阳想还不如多坐两小时的火车,起码周围有风景可看,也能透口气。

顾晏津还在放大缩小地看地图,好像丝毫不关心这趟旅程的目的地,邵庭阳好几次想开口,但都忍住了。

若说医疗水平,蒙特勒并不是第一选择,邵庭阳之所以将地点定在这里,有好几方面的考量。

心理医生之前和他聊天时就说过他认识的一位专家目前在瑞士就职,当时正处在国内舆论环境压力下,邵庭阳就已经动了带顾晏去瑞士休养的心思。但在哪里暂居又成了一个问题。

顾晏津那性格,要是让他待在疗养院,天天和医生护士医疗仪器打交道,恐怕并不利于康复,最好在疗养院附近租一处天气好日晒足、风景也不错的独栋别墅。后面再一打听,那位专家正好就在蒙特勒的一家私立医院就职,有私密病房、24小时一对一护理,多语言和自然舒适的环境,邵庭阳考察了好几家,最后还是觉得和华裔医生交流更方便,也能相互理解,最后就定了这里。

虽说已经做了跨国病历协调,落地就能接手咨询,但临时更换医生是否会造成他的抵触心理,邵庭阳并不知道。

这件事就像暑假作业,知道不得不做,但心情还是那样。

还是带他先玩几天吧。

计划得很美好,但什么事都敌不过变化。

抵达苏黎世后,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去附近的街道散心,顾晏津就发起了烧,眩晕头痛、手脚控制不住的发抖。

接触医生后,邵庭阳第一个了解的关于双相的常识就是突发性的切换,就像双重人格一样毫无理由,甚至不需要按下启动键。有时候还会出现混合型的症状,上午还和几个投资人打过电话,好像一副充满干劲的模样,下午就开始呕吐哭泣。

深夜十一点,一辆瑞士车牌的车辆从苏黎世驶向蒙特勒,两个半小时后抵达了背靠阿尔卑斯山下的一座疗养院。

第63章 第 63 章 一晃一个月过去,已经将……

到医院后, 因为患者正处于抑郁期,医生暂时开了一点喹硫平,又输了水,挂着仪器监测身体状况。喹硫平常用来治疗精神分裂和双相情感障碍, 但也有个不可避免的特点, 嗜睡。

顾晏津吃完药片后没什么反应地陷入了昏睡中, 并且新药物对他的反应似乎更激烈一些, 这一觉睡得格外久。

初到蒙特勒的两天, 是在疗养院四周白净的墙壁和窗外吹来的微风度过的。

两天后, 邵庭阳吃完饭回到病房,发现顾晏津已经醒了。

他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眼神呆呆的, 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什么, 邵庭阳拉着他的手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也没有反应,过了十几分钟才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但还是迷迷糊糊的,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没想起来已经飞到了瑞士境内。

邵庭阳按铃让护工送来了新鲜定制的营养餐,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 顾晏津一时间没能坐起来,好在病床可以自动升起, 就这样将就着吃完了一顿午饭。

医院调配的营养餐味道不算好,顾晏津也说不好吃,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吃了很多, 远远超过他平时的饭量。邵庭阳担心他积食,赶紧让人把饭桌收拾走才算完。

“你睡了好久。”邵庭阳坐在床边摸摸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悔,“担心死我了。”

他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带顾晏津道这么远的地方来,万一出什么事故,他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了?

“我想醒,但是有点醒不过来。”顾晏津扶着头,慢慢地说,“睡得太好了,前几天一直睡不着,躺着很舒服,就想一直睡。后面睡累了,就想起来看看你,但是眼睛就是睁不开。后面又开始做梦,一个接一个。”

顿了顿,他说:“本来想说给你听的,现在全忘了。”

他的语句也开始变成短句子,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

住院的那晚邵庭阳查了一下,发现喹硫平有速释片和缓释片两种,医生说不同剂量激活的受体是不同的,缓释片峰浓度低,适合抑郁期服用,就只开了300mg/d,连吃了两天。

大概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睡着醒不来吧。

但邵庭阳没提:“你睡了这么久,想不想出去走?”

“去哪儿?”

“你睡着的时候我出去看了看,前面有一片很大的院子,光照很好。”他说,“这里人不多,很安静,再往前面走一段路就是日内瓦湖,景色很美。”

顾晏津看向窗外,阳光撒在院子里格外明亮,室内恒温丝毫感受不到秋天的气息。如果忽视掉指示牌上到处可见的法语、德语、罗曼语、意大利语和英语五国语言,以及从走廊经过的五官挺立美丽的护士,看上去和国内的私立医院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草坪,一样的白色建筑和一样的云杉。

他低头,吃了一惊。

“我怎么穿成这样了?”

他抬起手,记忆中还穿着羊毛针织衫,现在却已经换了一套。不过和病人穿的病号服不同,他身上是邵庭阳自己带过来的柔软的睡衣,只是在疗养院配置的洗衣机下,也染上了消毒液的气味。

邵庭阳起身,把他卷上去的袖口翻了翻,遮住了他纤瘦的手腕。

“外面冷,出去的话得多穿点。”

顾晏津坐了一会儿,哦地一声,点点头。

·

从疗养院向前走,穿过店铺和街道,眼前就是日内瓦湖。

湖水顺着风的方向卷起波澜,野鸭和天鹅落在水面,游动时水尾的褶皱像布料的时尚裁剪,两边种满了枫树橡树和银杏,一到秋天和常青树一起染成红绿黄的一片,三色交加。风吹过,随机卷起一片不知颜色的树叶扫进湖面,湖水清澈澄明。

远处的桥梁上依次排列着瑞士国旗和两面不相识的旗帜,车辆从桥梁上来来往往,但好像被湖水吸去了大半喧嚣,只剩下宁静和清冷。

顾晏津穿上了大衣——折叠着放在行李箱里原本遍布褶皱、但他不肯就这样穿出门,邵庭阳紧急找了个小熨斗熨烫平整才终于出门,异国城市的街道没有人认识他们,好像卸掉了一张戴上很久的面具。

一路上顾晏津没说话,懒洋洋地眯着眼让他牵着走,邵庭阳也什么都没说。走到湖边时,几只天鹅游了过来,黑亮的眼珠盯着他们看,小脑袋微微晃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邵庭阳便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个面包,两人坐在路边的围栏柱上撕面包喂天鹅。

邵庭阳扔下一把面包屑,“走了这么远,有没有不舒服?”

顾晏津摇了摇头,想把面包放在手里让天鹅去吃,被他拦住了。

“鹅叨人很疼的。”

说着,顺便把顾晏津伸出去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医生说,这个药之后还要持续吃一段时间。”

医生开完药后,邵庭阳询问过有没有其他副作用。医生便说吃这个药除了嗜睡之外,食欲也会增加,某些患者可能吃十几天就胖了二十来斤。他听过之后立刻拒绝掉了,询问能不能换其他的药。

倒不是他不愿意,是顾晏津自己很介意,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性格,万一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恐怕会更难以接受。

之前他在国内问诊时,医生就告诉他有部分患者抑郁期很明显的特征就是自毁,一开始不一定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出于完美主义、强迫症和抑郁情绪无法忍受现在的自己,产生强烈的唾弃、厌恶甚至是自毁心理,此后演变得越来越严重。

不过医生解释喹硫平并不是激素药,而是会刺激食欲,再加上药物可能会影响代谢,食量增加后体重就很容易涨上去,他才放心。

今天中午顾晏津一口气吃了两份营养餐,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又想让他多吃点养好身体,又担心被他发觉后抗拒服药。

但不可否认的,喹硫平对于双相患者确实是一剂安稳人心的镇定剂。

顾晏津嗯了一声,“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拒绝。

邵庭阳有些惊讶,试探地问:“不觉得麻烦了?”

他摇摇头,面包吃完后天鹅已经游动着离开了,只剩下几条小鱼来抢食水面的残渣。

他拨了拨水面,感受到刺凉的水温,才收了回来。

“吃完药,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他慢慢道,“抑郁期的时候,身体动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不想吃、不想动。”

怕就这样死去,但怕多了,好像也变得习以为常,开始习惯死亡是一件下一刻就会发生的事。

过段时间再回想时,又开始后怕,后怕自己这样一个从来不认命的人,竟然会产生那样的念头,简直不像自己。

抑郁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吃了药,脑子里却变得轻飘飘、空荡荡。

就好像是被冰层困住的鲸,在快要失去氧气时,终于发现了缺口。

从冰冷的海中猛然潜出,庞大的身体溅起来自深海的水珠,心肺里感知到的是清新冰凉的空气,即便知道寒冷会消耗身体的热量,却又为了生存、沉迷地做着沉下、潜出的游戏。

邵庭阳点点头,没有说话,只在口袋里摩挲着他的手指。

忽然,顾晏津扭过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之前,你让我吃药,我没有吃。”

他愣了愣,“什么?”

“我压在舌头底下。”顾晏津微微张开唇,给他示意藏药的部位,“然后吐掉了。”

耳边湖风轻轻吹,零上的天气微凉,邵庭阳耳朵被冻得发红,但更明显的感知是舌头也变得僵硬。

“为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出这一句。

“很痛苦。”顾晏津转过去,错开了他此刻的表情,“我不想把那个阶段叫做躁狂期,我并没有躁狂,我很正常。但是吃了药,很难表达语言、脑袋里空空如也。吃着吃着,或许又回到抑郁期。”

对于双相二型的患者来说,躁狂期出现的次数并不如抑郁频繁,情节也不如一型的患者那么严重,和抑郁相比,轻躁狂就是短暂的太阳天。在经历了整整两个月晒不干的梅雨季,好不容易才迎来这样的艳阳天,没有悲观的情绪、没有拖后腿的躯体化特征,睡眠也少了一些,好像特意留出时间让他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但是躁狂期服药就是把好不容易摇出来的太阳重新替换成多云天,顾晏津不是一开始就吐掉的,但他实在难以接受。

为了以防健忘、语塞的症状,他甚至将要做什么、和脑海中的灵感提前用纸笔记录了下来。但讽刺的事是他连提醒自己这件事都忘记了。

邵庭阳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晏津看了会儿湖面,才催促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邵庭阳摇摇头。

他只是想起医生之前叮嘱他的话,抑郁患者总是容易自顾自地停药断药,一来是因为环境造成的病耻感,另一方面,则是由抑郁带来的病态焦虑导致的。换句话说,他们无法控制的做杞人忧天这件事,总觉得药物导致记忆力衰退、或是药物毫无作用、靠自己也可以撑过抑郁期,因为这些错误的自我的判断而中断治疗。

医生说,一旦开始治疗,就尽量不要私自戒断停药,病情反复都是好事了,如果发展到难控制的地步,可能需要用到MECT的治疗手段。有些严重的患者需要进行多次治疗,到这一步,不仅仅是短期失忆、甚至有失去长期记忆的风险。对患者、对患者家属都是一次伤害。

“……”

邵庭阳握紧了手心。

他力气有点大,顾晏津的指尖被攥得有些疼,他试图抽出来,但邵庭阳一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收了两次,最后放弃了挣扎。

几分钟后,邵庭阳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松开手时,顾晏津的指节皮肤上已经留下了他抓握的痕迹。

躁狂期服药是这样的感觉吗?自己都忘了在做什么。

甚至更严重。

邵庭阳本来有很多想说的话,脑海里徘徊过无数个可行的待实施的想法,但在这一刻,都被他抹去了。

和生病的人没必要讲道理。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他根本不知道攥疼了顾晏津的手一样,顾晏津再怎么挣扎也没能抽开,但或许给他一耳光,又或者他力气再大一些,也能把他掰开。

让一个病得神智不清的病人做决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

邵庭阳想通后,很多事都明朗了许多。

顾晏津在疗养院住了一个星期,直到渐渐恢复正常生活后才离开。

邵庭阳在离疗养院十分钟车程的地方租了一栋别墅,卧室是全景落地玻璃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朝南的日内瓦湖。而客厅另一边正对着的就是斑斓圣洁的阿尔卑斯山山脉。

他聘请了一个黑人保姆24小时看护,因为她会开车、会做饭、有多年照顾病患的医护经验,做事也足够细心认真,而且会说法语、瑞士德语和英语三种语言,基本上可以走遍整个瑞士。平时保姆住在楼下的房间里,邵庭阳在的时候不会上二楼,但他出去保姆就会上来陪顾晏津说说话,她并不漂亮,但朴实诚恳,让人觉得温暖。

住在这里,顾晏津也不能再藏药吐药了,因为每次吃药邵庭阳都会捏开他的嘴检查得很仔细。

比他高中时的数学老师还要严格。

但检查完,邵庭阳也会安抚他,象征性地剥个水果糖给他吃。虽然部分时候、被惹毛的顾晏津会生气地吐到地上、甚至是他的衣服上,但大多数时候——双相抑郁期时,顾晏津会主动张开嘴让他检查。

开始治疗后,顾晏津的双相病情特征开始比以前更显著,有时候抑郁发作、半夜听到水流声惊醒,才发现他在呕吐吐药。也有时候平稳期相安无事,但也只是不那么‘抑郁’不那么‘躁狂’,和正常人的生活反应还差着那么一截距离。

邵庭阳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治疗反而加重了病情,但医生说这就好像得了癌症但从不去医院检查,哪怕病痛也只以为是风寒感冒,等到隐藏的脓疮肿瘤再也藏不住时,也已经为时已晚。

“双相的治疗阶段大概分为三个时期,急性期、巩固期和维持期,急性期主要是控制住不让情况继续恶化、发展到不可控的阶段,度过急性期后才是真正巩固、稳定的阶段,一般到巩固期后期,患者已经基本能恢复正常的社会功能。再之后,才是积年累月的维持。”

医生如此说。

邵庭阳听完后便不再质疑药物治疗,只是经此一事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长期下去可能也会从焦虑情绪转为焦虑症,于是除去带顾晏津复诊外,他也养成了定期去做心理咨询的习惯。

一晃一个月过去,已经将近圣诞节了。

第64章 第 64 章 记忆和现实的碰撞,只会……

对于双相二型来说, 躁狂期并不是那么频繁,大部分时间都在抑郁期,治疗起来也比一型更加棘手。

这段时间顾晏津每周末复诊、被邵庭阳盯着按时按点吃药,病情渐渐得到了控制, 但其他的就不好说了。医生给他开的都是喹硫平这样的抗精神药物或者是心境稳定剂, 一个月就能胖十五斤, 这还是在邵庭阳管控三餐、督促他运动的情况下。

其实要说起来, 顾晏津身材本来就偏瘦, 这么多年了只有肚子上瘦出了两块薄薄的腹肌, 长的这点斤两也只是把他之前食欲不振减掉的那部分补回来了而已。

但顾晏津就是不能接受。

一个月就能胖十五斤,两个月不是要上三十斤?等回国的时候估计直接变成一个大胖子。到时候站在邵庭阳身边, 谁还能认得出他是谁?

光是想想都要炸了。

邵庭阳觉得他是瞎操心, 体重再怎么涨也是有限度的, 怎么可能一下就变成那样?更何况现在只是急性期,等到病情稳定了开始减少药的份量,体重增长的速度自然而然就降下去了。

当然他这话也不乏心虚狡辩的成分, 但不管怎样,总不能为了好看把健康抛在一边吧?

每次上完秤, 顾晏津都得焦虑地刷半天小红薯,邵庭阳晚上收手机、打开搜索记录发现上面全是“喹硫平的副作用”、“16+8减肥法”、“健身操”、“吃麻辣烫为什么会瘦”、“双相有没有不发胖的药物”, 看得他满头黑线。

第二天,邵庭阳起来去给阳台的花草浇水时,听到他在卫生间偷偷打电话。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 顾晏津问医生能不能把他的药换成舍曲林,或者是另外加也行,原来是昨天在平台上刷到舍曲林的副作用是没食欲、有的人半个月就能瘦十斤。舍曲林和喹硫平一起吃,岂不是可以风险对冲??

“……”

医生嘴角抽了两下, 表示他现在不需要吃舍曲林,以双相二型服用抗抑郁药很容易刺激躁狂、还是要以平稳心境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电话打到最后,不仅没能换药、以前的份量还是照样吃,气得顾晏津像具干尸一样躺在床上、用不吃饭也不看手机跟他们示威。邵庭阳也没理他,关上门去书房地处理隔着七个小时时差的工作电话。

等到了晚上,顾晏津自己从分药盒里把今天的药倒出来温水送服了,都不用邵庭阳催一句,被抓包了也像没事人一样咕噜一口咽了、倒头就睡。

躁狂期跪着求他吃都不行,抑郁就是他求着要吃。

邵庭阳也是服气了。

平安夜那天,顾晏津难得状态很好,早上起来在窗边画了速写,还做了水果燕麦酸奶当早餐,然后就因为大冬天吃冻酸奶被邵庭阳骂了。

不过被说一通也没影响他的心情,等到下午他又开始作妖了,说要去苏黎世过圣诞节,买圣诞礼物,回来正好能赶上看蒙特勒的飞天圣诞老人,再去附近的餐厅吃烤火鸡、芝士火锅和圣诞布丁。

邵庭阳认认真真听完,问了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是平安夜,我们去哪里定还有空位的餐厅呢?”

“……”顾晏津一呆。

瑞士人口不多,但庆贺圣诞的氛围还是浓厚的,二十五和二十六号两天都是圣诞假期。环境好评分高的餐厅早在半个月前就开放了席位预订,现在还开门的要么是人气特别足、热闹的小餐馆,要么就是酒吧舞厅或者商场广场这种娱乐场所。

要说出去逛一逛也不是不行,尤其是瑞士本土文化差异很大、什么德语区法语区和意大利区,不同地区在庆贺圣诞节的方法上都有自己的特色。

但就算是这些小地方也是人挤人,热闹非凡。

医生之前说过,撇去遗传、生活习惯和其他因素,季节和环境也有可能引发双相,像春末夏初是躁狂发作的季节,而冬天则是抑郁的领地。

除此之外,情绪也是诱发双相的因素之一,很可能出门一趟被人插队吵了一架就诱发了躁狂。别说现在还在急性期了,就算是稳定期,也不代表坚持吃药就能不发病,尽量还是避免嘈杂的人群,以免促使神经紧张。

好不容易坚持了一个月,邵庭阳自然不想功亏一篑,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算带顾晏津出门透风,也是尽量先采点好人少、空气清新、风景秀丽的地方,再带他过去——只不过入冬之后顾晏津社恐发作、已经很少出门了。

当然,对顾晏津不能是这套说辞,生病期心理本来就脆弱,更何况是他这样敏感的性格。邵庭阳费了这么大劲才让他慢慢摆脱病耻感接受生病吃药是件非常正常不过的事,再说这些话反而是强化了他病人的身份,因为他生病了才不能干嘛干嘛。

这些天邵庭阳也没有闲着,除去和医生沟通之外,他自己也开始看一些双相和精神类疾病的书籍,这才知道顾晏津这种症状还算是轻的了,起码他没有脱光衣服去大街上狂奔、没有吞一整瓶安眠药,没有打砸摔抢,也没有大半夜在环湖公路上骑行,更没有因为星欲旺盛而去乱搞男女和男男关系。

只是一个轻躁狂发作时猛猛工作、回到抑郁期就开始躺平刷手机社恐不想出门的小可怜罢了。

人类总是对未知畏惧,在接触过后,邵庭阳心态反而平和很多。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多得是吃完药稳定后继续工作生活的人,他们和有无法治愈的鼻炎患者、常年吃压氏达的高血压病人、甚至是季节性荨麻疹湿疹的人一样,只要控制好病情,就没有太大的不同。

不过考虑到照顾他的心情,邵庭阳还是带他出了趟门,去车程十几分钟的街道边逛了逛,买了点刚烤好的面包和蛋糕。

当然了,挑选和结账是邵庭阳的活,顾晏津自始至终待在副驾上,打着facetime看邵庭阳努力地把视频对准玻璃柜里的商品,而他‘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几句话轻松结束了云逛面包店的工作。

十二月的瑞士,漫天飘满白色的雪片。

夜色深沉,灯光纷纷亮起,照亮了这座童话般的小镇。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圣诞市场,圣诞老人架着他闪闪发亮的麋鹿车缓缓从半空中飞过,车尾烟花光点飞溅,底下人群发出一道道热烈的欢呼声。

他们挤在马路边看完了这场精彩的表演。

十二月的瑞士可真冷啊。顾晏津发出了如上感叹。

·

转眼到了一月,蒙特勒的山川草地和湖泊都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茫茫,银装素裹,宁静祥和。

天气越冷,顾晏津就越不爱出门了,懒得动弹。家里虽然铺设了地暖,但温度并不算高,要想家里像春天一样暖和只能再配备上热泵或者其他供暖设备,好在天然气虽然紧缺,但只要有钱、是不会挨冻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保姆也渐渐融入了他们的生活,空闲的时候还学做了好几道中国菜,味道虽然不说十分地道,但也足够美味。

她生活经验丰富,照顾病人时体贴细心,干起活来十分利索。入冬后顾晏津就很少下楼了,但只要他走出房间、哪怕只是去一楼冰箱拿个苹果,保姆都会给他生起火炉,顾晏津也不好意思让她放下手中的事再去把火炉熄了,就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或者和保姆聊天,反而比他一个人待着好很多。关键是家里有个懂得说法语英语的人,生活都方便许多。

蒙特勒是法语区,这里的人比起英语更习惯用法语来交流,邵庭阳又是一个对法语完全不了解、英语六级都过得很勉强的学渣,每次去超市买生活物品时,询问对方是否会说英语时,对方总回答“oui”(是的),或者有时候回答“Ouais”(比较、类似于yeah),或者是“mouais”(嗯……还行,比较勉强的表达),又或者是干脆的否定“non”。除了一个比较含糊的no之外,其他几个在邵庭阳耳朵里听来就是一群‘喂’在开会,几乎没啥区别。

一开始他没有经验,用英语继续和对方说能否再拿一个纸袋、他担心食物漏油滴到车座上,然后刚回答过的“mouais”的售货员张大嘴巴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转头朝同事大喊:这里有个人需要说英语!当然这句话是用邵庭阳这个外国人完全听不懂的瑞士法语讲的。

不过邵庭阳很快也掌握了诀窍,要么出门时带上保姆做翻译,如果是对方不方便自己又需要出门办事的时候,就带上实时翻译眼镜或者人工智能软件,虽然没有同语种沟通起来那么方便,但起码还能听得懂人话。

将近新年,联络也多了起来。

邵庭阳的微博现在发的还是以前的存货,但因为衣服相同,还是被粉丝扒出是旧图。工作室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发过行程图了,除了偶尔发几条动态其他时候都在装死,评论区一片骂声,但工作人员也很无力,他们老大现在还在国外度假,没有行程到哪儿编行程图呢?

顾晏津的微博也许久没消息了,不过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想发就发的性格,也没人在意背后的原因。但偏偏是两个人都没有消息,外界揣测的声音就越来越多。有的说邵庭阳已经半退、有的说上面不支持负面形象、已经半风沙了,还有的说两人已经复婚、去国外领养孩子了,说得那叫一个言辞确凿,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那么多行业内的“知情”人员。

众说纷纭,别说别人了,就连唐遥他们都不免有些担心。

倒不是别的,顾晏津去瑞士后就没了消息,别说打电话了,群内聊天再也没出现过,发他的私聊也经常不回。就连常年潜水感官迟钝的陈世杰都发觉了异样,还询问过唐遥,语气里透着担心和寂寞。

元旦时梁映还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他老婆两个月前就生了,是个顶可爱的闺女,但顾晏津那会儿状态不好、也没露脸,只是露了个额头看了看。邵庭阳出去倒水时还听到梁映悄没声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怎么都不回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一定不要瞒着自己。

那语气整得跟FBI似的,顾晏津开的是外放,邵庭阳听着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捆绑囚禁、杀妻骗保这类十恶不赦的坏事了。

不光是他,邵庭阳爸妈和闫漪梅都打了几次电话,不过目的各不相同。让他意外的是,期间顾远辰也打了一次来。

顾远辰虽然是顾晏津的亲哥,但邵庭阳和他关系算不上熟络,毕竟回他爸妈家的次数都是掰着指头可以数清的。虽然也互留了联系方式,但顾远辰今年已经四十一,和小好几岁的亲弟弟尚且没那么多话要说,更何况是比他弟还小四岁的对象了。邵庭阳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帮过几次忙、贴补了一下他家里。要说起来其实这些也就是小钱,和顾晏津花钱大手大脚买的那些地皮古董相比,只是零头罢了。

但好像顾晏津爸妈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小儿子也没出什么力气,这就让邵庭阳很不爽了,接电话时也有些冷淡。

顾远辰也察觉到了他的态度。

老妈瞒着家里人去了一趟A市,回来就着急得上火,这事她也没敢和丈夫说,只告诉了大儿子,希望他能一块儿想个办法出来。

熟料他根本没吭声。

这次要不是事情闹得大、又许久联系不上顾晏津,他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知道对方不欢迎,顾远辰也没有废话,只道想和他弟弟说两句。

邵庭阳刚想找个措辞搪塞过去,就听他说:“你不用拿那些话来堵我,让他过来和我吭个声,我也好知道他是死是活。你们虽然是复婚了,但是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你觉得家里人能放心吗?换做你有这么个弟弟,也不会连声都听不到一句、随便糊弄个借口就这么挂断吧?”

邵庭阳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的人也没有催。

“他接不接你的话,现在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不算……”他顿了顿,“算了,估计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做好心理准备吧。”

“?”

顾远辰皱了皱眉,片刻之后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邵庭阳抬起手机朝另一头示意。

“你哥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片刻之后,顾晏津的声音像稀释过的电流一样响起。

“他打来干什么?”

邵庭阳沉默,过了几秒才道:“他想让你报个平安。”

听筒里传来被子摩挲的沙沙声,大概是顾晏津翻了个身。

“我不想接。”他说,“你挂了吧。我现在不想接任何电话。”

他点点头,把手机放回耳边,刚要说你听到了吧,顾远辰却道:“你把外放打开,我说两句就挂。”

邵庭阳没出声,顾远辰一时有些恼火,但还是道:“你放心,我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打完这个电话我也不会再来骚扰。但你不接,我妈那边没法交差,到时候再打来的就不只是我了。”

他和邵庭阳之间都隔了快一个生肖循环的年纪,说话时再怎么克制、也难免带上长辈的语气,邵庭阳心里也一阵不痛快,走出门去才继续道。

“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真奇了怪了,以前几年也没见你们这么多话。现在几个月没见,怎么又换了一副模样了?搞得多关心他一样——”

话音未落,房门咔哒一声,顾晏津扶着门把手走了出来,脸色很差。

他这段时间病情反复,状态很不好,和梁映视频时都是坐在床上说话的,说了没几句就关掉了。

邵庭阳赶紧去扶他,顾晏津却摆了摆手,接过电话。

“……什么事?”他问。

时隔小半年再听到他的声音,顾远辰想起今年发生的这些波折、一时心绪繁杂。他们兄弟俩虽然差了八岁,但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当年母亲生完孩子回家坐月子的时候,顾远辰还扒在摇篮床边看弟弟,嫌弃他长得像个粉白皱皮猴子,一晃眼三十多年,他们都有了家庭,开始过自己的生活,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像兄弟一样的对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如今话到嘴边,也只剩下一句略显生疏的问候。

“你……最近怎么样?”他问。

顾晏津闭了闭眼,“不好,非常不好。你们是想听这样的答案,是吗?”

顾远辰沉默,没有接他的话。

“爸妈有时候是管太多,你现在也是三十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但平时手机最好还是开着,万一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联络不上你。”他顿了顿,罕见地为之前的事道了歉,“小满那事你就当没听过。我打你也不是为别的,我知道这事你不同意,但你不能拿那些话羞辱你大嫂,我和她原本都不同意这件事,但爸的性格……”

顾远辰说了一半就收住了。

他们父亲虽然执拗古板,但也不至于真拧到这个份上,当时促成了那样的结果,不止是考虑到顾晏津是同性婚姻,也是因为雪艳家出了些糟心事,她弟弟在外面借钱赌博,利滚利竟然欠下了不少钱,而她父亲也早已经是退休的年纪,还要为了这件事卖房卖车,问女儿借钱。

他自然也掏不出这个钱,要问只能问爸妈借,这下更给了他们牵线的借口和理由。毕竟他们年纪也大了,手里虽然也有些钱,但那是两代人的养老金,不可能就这样拿出去填补儿媳娘家的窟窿。但对顾晏津来说,这点钱只是从指缝里漏下的一点罢了,将来小满过继到他弟弟那儿,三家联系更加紧密,彼此都能互帮互助,小儿子以后也能老有所依。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再说这些了。

说了,也不是对方想听的。

顾晏津也没搭腔,说的太晚了,他现在听来丝毫没有触动,好像在听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还有别的事吗?”

顾远辰嗯了一声。

“我和雪艳打算搬出去住了,不过要等年后。这些年我们自己也存了点钱,买套小点的房子应该够了,原来那套就留给爸妈养老吧,这房子是你和他出的钱,以后等送完爸妈,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他默了默,又道:“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咳嗽,前几天刚住院回来。妈的风湿也犯了,腿疼得厉害。等你办完工作、有空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吧……这几年我和爸妈在一块,有时候猛然抬头都有些认不出来模样,他们……老太多了。”

邵庭阳站在一旁,两人凑得很近,电话里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垂下目光,顾晏津站在走廊灯光与卧室光交汇的地方,不偏不倚,他神色默然,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又什么都说。

他没有回答,只按下了挂断键。

邵庭阳看着他,“要再躺一会儿吗?”

顾晏津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嘴唇都是苍白的,上午因为吃药反胃还吐了一回,午饭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儿更显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