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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用不上了……就扔掉了……”

陈谨川拎着她和他一起出门去采购。

夏夜的晚上风也是热的,他执意继续牵着她的手。

“我们去意大利的那个暑假,也这么热……”

陈谨川的神色未变:“下次我们换个时间去。”

“餐厅里有个区要装一个吊灯,Calvin和我看了好多个供应商给的设计图,觉得有个意大利厂商设计的最合心意,超凡脱俗……我想去一趟。”

陈谨川喉咙轻滚,牵紧了她的手,声音如常:“计划什么时候去?”

“八月底,或者九月初?二哥,你有时间吗?”

“当然。”

他后来连出差都刻意避开罗马。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她最终以这样的方式兜兜转转地躺在他的身边。

关于孩子的话题就消失在风里,许云想再也没有提过。

事实证明,陈谨川足够了解她和她的事业——餐厅区域多,随着重建装修的进行,事情也越来越多。她压根没有时间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咖啡区的成品终于上线。

餐厅部分还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现有的空间容纳不下很多的客人,而环境很影响客人对一家店的观感。店里因此只开放了一小块区域做待客区,更多的还是走线上渠道。

甜品区的产品也最终确定为一十八款,从被重新诠释和解构的全新马卡龙,到新中式城市特色茶点,柜台里的灯光将小小甜食渲染出独一无二的美感。

独特口感,精美造型,加上处处透着优雅与精致的店内装修。

品牌账号在各大平台上吸引了一波关注度,也常常有人拿着图片过来打卡。

许云想跟衣然感慨,比起实体的生命,这家餐厅更像是她的孩子。

——重生,然后心怀期待。

第66章 第六十六朵云

当然, 生活里不全是顺遂。

——网路上也有批评,说店里产品的定价过高,噱头大于品质。

陈谨川看她皱眉翻社交平台上的低分评论, 神色平和地宽慰她:“不同人群对餐厅的要求不一样。很明显, 给你的餐厅留差评的人不是你的目标客户, 他们既不了解你对食材的要求, 也不关心你对细节的把控……投入花在哪里, 到时候食客会看到的。”

许云想重新获得精神上的支持,又翩然从他怀里跳出来, 一脸振奋地赶去店里上班。

其实咖啡区和甜品区都有足够的排班人手, 但尚有可以提升的空间。

整栋楼的主体建筑已经全部完工, 剩下是内部餐厅装潢和设计的事情, 更需要亲力亲为。

她替今天掌管店里运营账号的小鱼发了营业朋友圈。

是今天上班路上拍到的云, 提醒客户们她的店开始营业了。

很快就有熟客直接通过微信下了单。

【三杯云雾山,送到环球中心B座……】

【云的背面, 五杯, 等下我经过来取。】

【十三杯意式,金融大厦1区……】

……

【想你。】

叮叮当当的消息,频繁震动的手机, 许云想回得眼花缭乱。

黄意和小鱼两个人手脚麻利在咖啡机面前磨豆,布粉, 压平,萃取……

她一边在收银机上备注下单, 一边在手机上惯性回复:【好的,收到。会尽快送达。】

发送完才意识到这与众不同的一条, 来自陈谨川。

店里几个营业的微信号他都有加,这个手机上给他的备注名是, “陈谨川(冰美)”,和其他熟客的并无二致——名字加上常点的咖啡品类。

她撤回那条,又发过去:【你怎么知道是我?】

并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好奇。

他对她的了解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然后她的私人手机震动,置顶的那个人的回复赫然:【本能。】

爱是本能,像吃饭喝水呼吸一样,不自觉地看向她,观察她,了解她每一个喜好,记得和她有关的每一个细节。

发朋友圈的字少,emoji多,习惯带“~”的小尾巴。

厨艺不好,不喜欢油烟的味道,但又非常喜爱看做菜的视频。

撒娇的时候,喜欢手脚并用,身体无限靠近他,那是一种非常依赖的姿势,陈谨川很受用。那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被人需要,被人填满。

……

晚上的餐桌。

许云想还在追问这个问题。

陈谨川没有直接回答她,只偏头问她:“不是说尽快送达吗?我的……呢?”

“你的什么?”

“我在想什么,你就送达什么……”

这样弯弯绕绕的情话,被他说出来,有种精妙的求欢感。

而夜晚适合做一些成年人应该做的事情。

两个人从床头滚到床尾。

像书里写的那样,“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

窗外的月光洒在她光裸的脊背上,像圣洁的纱,柔美的梦。

床应声轻轻地摇晃,撞动他怀里的月色仙子,他不必再克制。

柔软的身体和婉转的吟哦,契合到极致的欢愉。

是一场满足到无与伦比的夏夜情.事。

衣然在餐厅附近的写字楼拍一部都市爱情轻喜剧。

演一个杂志社的时尚女魔头,非常非常小的配角。时尚是她的底色,至于魔头,西装一穿,脸色一拉,就很有几分资深职场难搞人士的感觉。

下午没有她的戏份,她推开咖啡店的门进来,坐在吧台前和许云想讲笑话:“万一有幸获得最佳女配角提名,我想告诉你,魔头一角参考了你老公的表情和神态。”

许云想:“……下次你店里再有卸妆膏来,请先给我留几罐,指导费用结一下。”

衣然最终在在海城的高端商业地带租了一个一百多平的场地,不是临街的铺面,而是在一个商务楼里。

闹中取静,楼下是大牌云集的商场,许云想的餐厅也离得不远。

更恰好的是,那几层都是陈慕舟一个朋友的产业,给了最最优惠的租赁价格。

面积适中,又有前任租客留下的装修。

她只带了许云想送的一樽发财猫过去,再找人调整了下灯光,重新设计了一个logo,就直接开业了。

干脆利落。

买手店的审美忠于老板本人,满满松弛感和高级感。既有上万的大牌单品,也有小几百的小众独立品牌,兼卖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那是衣然几年模特生涯里从后台偷师过来的。

包括卸妆膏,名不见经传,但是膏体香软,卸妆干净快速还不伤皮肤,已然成为她店里的明星产品了。

开业还不足一个月,营业额蒸蒸日上,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

助理小黄提议衣然用自己现在的艺人身份来为新店做宣传。

她现在既以模特身份接国内的走秀和商务活动,也以艺人的身份接影视和综艺资源。

粉丝数不算多,但也有好几十万。

衣然拒绝:“我卖的东西不算便宜,粉丝里有年纪小的,怕影响她们。”

衣服和饰品都是她和梵姐利用之前的人脉,朋友寄,品牌设计师推荐,才最终挑选回来的。——这样的成本不低,再加上品牌本身的溢价,只适合宣传给有固定需求的人群,而不是粉丝。

经历这么多,她更谨慎,也更踏实。

午后的店里人少,夏日骄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一室的明晃晃。

两个人一人手上有家店,商讨如何做营销方案。

在竞争激烈的餐饮届和服装届,要先考虑存活,再想发展,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轻易。

两个好朋友的品牌在几天后一起冲上热搜,正是因为衣然在拍的那部戏。

男主角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顶流,他的机场私服照被一个著名的时尚博主夸赞。连T上那句简单的谚语,博主都一改往日毒舌的态度,花式夸他“有想法”。

没有大牌出来认领,倒是顶流本人在对粉丝的回复里说了一句,“朋友的店。”

并贴上了衣然买手店的线上店铺地址。

两人之前在少年宫的时候认识,衣然上模特培训班,顶流那时候也还是素人,在隔壁上艺考培训班,所谓的“相识于微时”。

拍完戏的间隙就多聊了几句,又扫码加了微信。

这一波热度导致衣然的线上线下店都迎来了一波巨大的流量。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扒皮。

顶流的身边哪怕飞过一只蚊子,粉丝都得看看是公是母,何况是“朋友”这样颊齿留香的词汇。

很快有人建起高楼,将幕后老板衣然的信息发了出来。

联想到顶流最近穿衣品味的提升,一时之间“嫂子”的猜测甚嚣尘上。

顶流的经纪人和梵姐都一致同意一起发声明,否认这桩无稽之谈。

只是到了第二天,热搜的话题变得更劲爆了。

【顶流竟成女模豪门垫脚石。】

【惊!豪门密辛,兄夺弟妻,友好相处共住一室。】

【豪门水深,看她如何玩转兄弟之间。】

许云想头一天还在为好友新店的流量而开心,没料到第二天这瓜田的主人就变成了自己。

线上店铺的拍照场地有时候是在买手店的白色拱形窗户边,有时候是咖啡区或者甜品区的一角,或者是洋房里的花园角落。

有懂行的路人信誓旦旦分析,这洋房的背景一看就是在哪条路上,非富即贵,没有一个小目标别想拿下。

一介毫无背景的模特如何能从大牌代言毁约事件里全身而退,又回国签了公司走了影视路线,现在还开了店,指使顶流为她背书。

——绝对有金主在力捧。

顶流从人设崩塌到粉丝路人都怜爱他“被资本绑架”只花了一天时间。

衣然新公司的老板陈慕舟,好友许云想以及和这两人都有关联的陈谨川也一并被扒了出来。

陈谨川上过不少财经新闻的版面,陈慕舟也是圈子里会投胎的典范,加上周旋在两人中间的许云想。

现实生活里的千亿伦理剧情不比演技呆滞模式化的顶流更好看?

吃瓜群众的热情轰轰烈烈燃烧了起来。

网络的力量是伟大的。

一夜时间,许云想和陈慕舟两人更多的同框照片和背景给扒了出来,从幼时到长大成人——

幼儿园时期两人扮演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故事照片,到高中时代学校用她们的照片做招生宣传,大学时期一群好友聚会游玩……很多照片里两人都是开心,他闹他笑,姿态放松,真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然后是陈谨川国外社交账号显示的已婚状态,以及两人在拉斯维加斯提交的结婚申请信息。

加上社交媒体上路人的爆料。

陈慕舟天天开着各色跑车进出花园洋房,招摇醒目……还扰民,附近的住户多少对他有点印象。

至于陈谨川和许云想,两人经常牵手散步顺便遛狗,也曾无意闯入过别人的镜头。

而共同落脚点都在许云想的身上,两兄弟和同一个女人的故事。

妈耶?

妈耶!!!

云坤集团的公关部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以往她们都是和传统媒体打交道,或者是在社交媒体上做企业宣传……没有想到有一天,要处理总裁和总裁弟弟的舆情公关。

还是伦理舆情。

会议室的人垂首听面如寒霜的总裁的指示,只有一个字:删。

相关八卦猜测和涉及个人信息的帖子全部删掉,法务部配合出具律师函。

第67章 第六十七朵云

互联网让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球村。

尽管八卦从发生到发酵不超过十二小时, 但许云想的家人,包括还在英国的父母亲都打了电话过来,忧心忡忡地问她是否受到很大影响。

影响是有的, 但也没有很大。

公关部发现舆情的第一时间就和陈谨川联系了, 第二天早上许云想起床的闹钟被他按掉, 任由她一觉无忧睡到了九点多。

凭空多出来的休息日, 许云想没有出门。

花园洋房的对面挤了不少明目张胆的长枪短炮, 也有蹭热度的自媒体带着设备过来直播。——连从后门出去采购的保姆阿姨都收到了采访的请求。

许云想和陈慕舟的手机都震动个不停,两人只能捧着ipad刷讯息。

该说不说, 网友还挺会挖旧历史的, 两人那么多的朋友同学, 又一起同生共长了二十三载, 同框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

眼看着网上站她和陈慕舟的投票数远远高过了她和陈谨川的, 许云想没忍住,拿自己的小号去给她和陈谨川的CP投了一票。

然后刷到下面的评论。

【这一波我站弟弟。青梅竹马就是最配的!!!】

【楼上什么眼神, 哥哥不比弟弟香吗?更高更强更大那什么的……】

【退一万步讲, 许女士就不能两个都拥有吗?我支持她1v2的自由。】

……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许云想退出去,平心静气地点了“举报”,理由是“涉黄信息”。

而陈慕舟接了陈柏贤和周韫宜的电话轰炸。

这样的舆论环境下, 还住在兄嫂家,徒增人话柄。

管家安排了车送他回肃宁湾, 半路上车子被指使着开去了一家五星酒店。

——回家住又是一重束缚,而他独立的第一步, 就是要从自己单独住开始,还不忘安排人去打扫他名下的房产。

然后发了消息给衣然。

【最近你也要注意一下行踪, 狗仔可能会跟你一阵,小黄和钢哥负责照顾你的饮食和安全。——我从我哥家搬出来了, 先在酒店过渡几天,等住处打扫好了再搬过去,离你现在住的公寓比较近。】

衣然的买手店遭受巨大冲击,但因祸得福涨了一大波粉丝,以及店里的存货飞快被清空。

——已然收回了成本。

真正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顶流给她发了道歉消息,说实在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但因为眼下这件事情和他的联系已经不大,公司的公关部不大愿意下场,怕再度引火上身,但好像已经有人在行动了。

打听了一圈,正是事件的主人公,姓陈。

与此同时。

在公司的陈谨川自然也看到了公关部搜集过来的信息,只冷声让负责人逐步抹掉了网上的各种帖子和照片。

关于三个人情感纠葛的分析和爆料贴很快显示“404 no found”,微博的紫色“爆”词条热度下降直至消失,网友们各种猜测向的视频收到平台的下架通知。

还在热烈讨论投哥哥还是弟弟的CP网友瞬间失去八卦素材。

热情被冷冻,这难不住战斗经验丰富的吃瓜群众。

各种隐晦的缩写和外号被发明,讨论得以继续。

公关部负责人诚恳建议:“堵不如疏。与其让人猜测臆想,不如直接回应,这样对您,您太太和您弟弟都好。”

陈谨川手指轻叩会议室桌面,先打电话问家里许云想的状况。

那头电话忙线,管家说她正在和衣然通电话,陈谨川淡声吩咐:“你和太太说让她先睡,不用等我。我晚些回来。”

又电话了林深那边。

他被临时派去餐厅的施工现场坐镇,眼看着附近的八卦路人和狗仔一波接一波,从早上到晚上,连运送材料的车子都受到了影响。

陈谨川过了十二点才回家,到家的时候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盖着毯子,枕着自己的手臂。

电视机明灭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眉心轻轻地蹙着,黑睫覆在眼下。

那一刻他的心里极其的平静。

他走过去,将人抱起来带回卧室。

许云想挣扎着醒过来:“二哥,事情……处理好了吗?会影响你和公司吗?”

陈慕舟白天听电话的时候没避开她,她听到里头漏出来的零星词语,“股价”“影响”“负责”之类的。

她猜想这样的电话应该也会打给陈谨川。

男人侧躺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影响不大,过两天就处理好了。阿舟和我说,衣然那边剧组给她放了假,她想去米兰和巴黎那边看看货。我想着你也要去看灯,不如提早过去?两个人有个伴,我也放心。”

许云想怔愣了几秒,她突然紧张:“……是不是网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可以发个声明,说明一下情况,对我的影响也不大。反正我就是个普通人。”

他让管家限制了她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而据店里的群消息说,今天的人流量格外大,不止咖啡甜品全部销售一空,店铺账号也多了很多新的粉丝,负责营销的同事今天介绍餐厅的细节和产品都说累了。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关心八卦。

陈谨川微微扯动唇角:“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也会过去,那边有个公务。……我是担心这个事情影响太大,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不安全,干脆出去避一避这个风头。国外认识你的人少,你也自在一些。”

听上去挺合情合理的。

“你的护照寄回来了吗?”

许云想窝在他的怀里点头,定制的吊灯价格昂贵,不先去确认一眼她不安心,是以早早备了资料申请签证。

大概是他的语气过于平静,许云想不疑有他,又问:“门口还有狗仔吗?”

“还有几台面包车停着……我让管家整理了璞公馆那边的平层,等过几天我们搬那边去。这边现在人流太复杂了。”

许云想点头,放任睡意席卷而来,说着话声音就小了,陈谨川低头一看,人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陈谨川压下呼吸,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一点,这么纤细而柔软的人,这么全然的信任和纯粹。

因为他的私心和欲望,让她陷入这样的舆论漩涡。

网友的话并不全然都是善意和调侃,更多的是难听的臆测和扭曲的谣言。娱乐至死,桃色绯闻里苛责男性的少,骂女性的多。他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那些,或者看到了之后有没有后悔过这段婚姻。

她原本不必经历这一切。

第二天起床,许云想震惊看着手里的护照和……机票:“这么快吗?店里的事情……还有要搬家。”

陈谨川低头亲她:“阿舟说衣然那边剧组给的假不多,虽然角色小,但是戏份不少,等这个风头过去随时要回来补拍她的戏。剧组开机一天,分分钟都是钱,等不了她太久。”

“店我让林深去帮你看着,店里的员工也能帮忙。”

借口是一早就想好的。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

从海城的白天飞到了米兰的……晚上。

开机,两人的手机都是震动声未停。

国内的热搜又换了新的词条,余热犹在。

还是和陈家兄弟有关,两人一人一个回应,牢牢占据热搜榜单的第一二位。

陈谨川的声明是通过个人认证的账号发出来的。

比起吃瓜网友们狂放不羁的虎狼之词,他的用词简单而克制。

“我和我太太自小相识,但从陈谨川和许云想两个独立的人跨越成为同一本结婚证上的“丈夫和妻子”,确是今年的事情。

缘自真心,不可更改。

如她所是,如我所愿。是我的荣幸。”

他没有解释和自证,只以自己为立场,略讲了几句两个人的感情。

附上了几张截图和照片。

其中有邮件,里面长长的内容分析了她数学的薄弱之处和课后习题里正确的解题思路,结尾寥寥数语描述了德国的糟糕天气和繁重课业。

也有照片。

大学时代,他在台下眼神专注地望向舞台的方向,黑色贴身小衫的热辣打扮,是她们班那年选上的汇演节目。

年节的时候,她在陈家的团圆桌上,左手边是陈慕舟,右手边是陈谨川,后者在给她的碗里夹饺子。

还有一张照片是从拉斯维加斯的教堂里走出来,她抬头看他,他微微俯身将大衣披在她的肩上。

……

最后面五个字,轻描淡写烘出没有用文字写透的爱意。

底下的热评第一:【我教你数学,天呐秒了!你真的不要太爱了!!】

更多的楼中楼回复:【是我我也会心动,谁懂教数学的含金量。】

【这对文科生来说,就等同于我爱你啊!】

……

而陈慕舟的回应则搞笑简单得多。

一个既没有实名认证也没有改系统自带用户名的人在微博大大咧咧发了一条内容:【可恶!你们这么光明正大地造谣,既影响我哥赚钱给我分红,也很影响我追人啊!万一人家真误会了怎么办,我追不到算你们谁的责任。——不得罪我嫂子她多少还能算个助攻来着。】

被一堆黄v认证的二代们“哈哈哈”地转发。

很快有人根据转发的二代们的身份推测出这个用户正是陈慕舟。

评论画风突变成了赛博许愿池。

【接接接,狠狠接会赚钱的哥和不哔哔的父母。】

【接荣华富贵只需躺平的咸鱼人生。】

【三百六十度蹭好运,许愿考研成功。】

……

甚至还有个叫“赛博许愿池的王八”的词条热度悄悄攀升。

到底有吃瓜群众不忘初心,在满屏接接接和蹭蹭蹭中犀利发问:【你想追谁啊?】

用户47i9t15ha转发并回复:【啊这么不明显吗?!】

许云想和衣然两个人捧着手机在酒店的床上面面相觑。

这一套公关的组合拳,将七个时区之外的谣言平息。

第68章 第六十八朵云

国内的社交媒体还是一派热闹。

很少有人这样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感情, 辅以生动细节。

何况他这样出色的外貌和顶级的身家。

大都是在公关的润色之下,拼凑一些中性的词汇,尽量不带感情色彩, 力争将对企业和个人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陈谨川的账号发布消息之后, 只回复了一条网友的评论。

名为“人生啊漫漫又慢慢”的用户问:【为什么会爱上弟弟的好朋友呢?】

他回:【因为, 她是许云想, 她的前缀不是谁的谁。爱情如数学一样, 或许有很多个公式,但答案是唯一。我太太只是一个普通人, 恳请大家给予她更多自由的空间。关于云坤集团, 想了解更多请点击官网。】

许云想在米兰也刷到了同样的内容。

媒体这次的标题克制了很多:【千亿掌门人认爱灰姑娘:她是唯一。】

关于她的消息在网上尽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关于陈家从前的旧闻反刍和关于陈谨川的个人向报道, 他的小时候以及他的成长经历。

那天晚上, 两个人在视频里“吵”了一架。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面对这些呢?”

许云想对在德国长大的陈谨川不了解,但他幼时被八卦媒体各种断章取义做文章的历史却是人尽皆知的。那是覆在他身上的沉重底色。

因此长大后回国的陈谨川格外注重边界感和个人隐私, 也不接受媒体采访, 在所有人看来都情有可原。集团事务需要出面的部分,至今还是陈柏贤出面。

这样一个人,为了维护她当一个普通人的权力, 让渡出了他极为在意的隐私空间给媒体和大众。

“我并不觉得两个人的事情有向第三个人交待的必要。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用陷入如此的境地。”电话那头的声音慢慢悠悠, 似乎也不认为这是顶重要的事情。

许云想都顾不上尴尬,也顾不上衣然还在里面洗漱, 思维敏捷发散:“我们在公寓的衣帽间的时候,你才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你说, 夫妻一体。

陈谨川一时扼住话题,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面的人已经气急败坏挂断了电话。

许云想的性格, 任谁都要夸一句“温柔似水”。唯独那天晚上,隔了七个小时的时差和电波,执拗地和陈谨川生这场气。

她甚至都不肯再打开视频的摄像头。

陈谨川只能在凌晨的海城,给她唱了一首歌。

歌曲是她点的,《La Vie en Rose》(注:玫瑰人生)。

是很多法国电影里都会有的配曲,但她特意申明要唱英文的版本。

“快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

你念出的魔法咒语

就是玫瑰人生。

……

你说话时,天使们便在天上歌唱

平常的话语,也变得如情歌般甜蜜

把你的心,你的灵魂都给我

而生活将变成,玫瑰人生。”

酒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耳机的人声好像近在身旁。深沉的人同时有一把低沉的嗓音,深夜愈发的撩人,每一个吐息都轻轻刮着她的耳膜。

……

她在这个声音里沉沉睡去,醒来发现手机已因为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

而媒体的热闹又持续了两三天,云坤集团的公关部才开始悄无声息地逐步删掉之前的报道。

闹剧如尘埃般落定。

许云想陪着衣然在米兰一个个大的或小的showroom里挑选衣服和配饰。

款式要足够醒目和舒适,才能吸引更多的客户,还要预估客户的数量,平衡品牌方或者设计师给的折扣。

虽然有带司机和助手过来,两个人还是累得不行。

司机是本地的华裔,大约也关注了一些国内的新闻。

陈家的情感纠葛闹那么大,他在替她们开了好几天车之后突然好奇:“我无意冒犯,但我确实认为,如果有那样资源背景的老公或者男朋友,你们完全可以做更伟大一点的事业。”

衣然一身黑色懒洋洋半躺在椅子上,回:“他的是他的,我的才是我的。”

连续好几天的跑上跑下,沟通,联系,打包发货回国……还要被人当面蛐蛐买手店的事业“不够伟大”。然而也没有力气再和人争执,只静静回了这么一句。

到下车了,许云想才终于开口问:“所以,现在是男朋友了?”

衣然叹口气,捏捏手腕:“我还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陈慕舟在发微博之前其实有电话询问过她的意见,只说了两句话。

“你现在想谈恋爱吗?……不想的话也行,公司安排你和我炒个CP,救救我二哥和衣衣的舆论危机。”

衣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对面已经飞快地挂了电话,随后发过来一条消息:【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

许云想“啧”了一声:“阿舟的话就是我的话。大好年华,可以谈一场恋爱了呀!恋爱和事业并不冲突的。”

衣然没有回答她,只摇了摇手上的咖啡:“我们快要过二十四岁生日了。”

“突然有白驹过隙之感。无论经历什么,时间都是这样的过。”

“瑶瑶前些天和我联系,问我的买手店考不考虑加入童装系列。她去过我那边两次,看到有顾客带着小孩儿一起。”衣然黯然,“她的肚子不小了。她说羡慕我这样有本事……谁能知道高中时,我也曾经羡慕过她。”

羡慕她父母和睦,羡慕她有忠犬男友。谁知道世事易变,这才几年的时间。

许云想一时语塞。

半天才回她:“也不好因噎废食的,人跟人不一样。”

衣然笑,将墨镜推到头上:“我知道的。……我只是在想,如果加入童装,我要将隔壁也租下来。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在这个势头上再推一波,好像也不是不行。”

有金发的意大利男人自两人的咖啡桌经过,礼貌询问:“两位女士,介意我请你们喝一杯吗?”

许云想伸手展示右手的无名指,将头靠在衣然的肩上:“抱歉,我们已经结婚了。”

借口不嫌烂,好用就行。

湛蓝眼眸的男人露出遗憾的微笑,耸肩离开。

没有比意大利男人更会发散魅力的国家了,两人来米兰时日不少,接到的搭讪一波接一波。

衣然抚掌大笑:“习惯就好,调情和咖啡一样,深深刻在了他们的基因里了。”

有次是在讲电话的时候被人拍了肩膀。

许云想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特意摘了左耳的耳机。

于是,电话那头的陈谨川就听到一个男人热情洋溢地赞美了她的漂亮迷人。

许云想被搭讪出了经验,照例展示自己的婚戒:“我先生在家里等我。”

男人惊叹:“那真是一个幸运的男人。”

幸运男人陈谨川勉强维持电话这头自己的脸色,问:“意大利工厂那边的预约,真的不能再提前吗?”

“二哥,意大利人的时效你知道的……到时候工厂不推迟我的订单,我就谢天谢地了。而且,然然还没有去巴黎呢,我们去了那边再回来。”

陈谨川收了电话回会议室,面容着实冷峻。

坐林深下首的副总没忍住给他发了个微信消息过来:【老板的感情大事还没有解决?】

很少见一贯深沉冷静的陈谨川如此情绪外露。

他的感情问题在社交媒体上掀起轩然大波,陈柏贤却还没有出来说一句话,可见豪门婚姻背后水深,联想之前公司里的传言,陈柏贤同不同意这桩婚事还两说。

林深发了个黄色小人的微笑脸过去。

会议结束。

陈谨川回办公室,突然查自己的日程安排,然后按内线叫林深进来,直接开口:“月底去法国和德国的那趟公差,可以提前到现在吗?……或者这几天的日程往后排一排,重要的会议你去,空出几天来?”

百万年薪打工人林深:……

老板你是否有点儿恋爱脑了?!

这趟公差最后还是成了行,先去巴黎,再转柏林。

只林深有点坐立难安,他下飞机起就开始低头摁手机。到酒店前台了,反倒镇定下来,拿了几人的护照去办入住手续,让大家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他。

巴黎正是好天气,优雅的法国女郎一身白衣在街角的店里喝咖啡。

酒店的大堂散发着清冷木质香调,有人造的流水从脚下透明玻璃缓缓淌过,而后有钢琴声响起。

曲调熟悉,是他那天晚上唱给人听的。

陈谨川走过去,示意身后的几个人不必跟上来。

大堂中央摆着一架钢琴,有人在弹奏曲目。

明亮的光线自顶上的玻璃幕墙投下来,给弹琴的人度上一层金色的光。

耀眼,但不刺目。

弹琴的人穿着白底红色刺绣的玫瑰图案茶歇裙,纤腰一束。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白金耳线隐隐在发间垂荡。

眼睫低垂的样子,认真又可爱。

有住店的客人经过,也静静站立聆听。

这首曲子弹得并不大流畅,但熟悉的旋律还是勾起陈谨川的回忆。

那些在无望的黑夜里看机器人瓦力的爱情故事的时候。

旧机器人瓦力在长久的孤独里爱上了新来的新型机器人伊芙。

因为她,他突然懂得了快乐,和爱。

现在。

宇宙辽阔,历史轮回。

独属于他的伊芙坐在钢琴前回应他的爱。

原来牵手是电极线碰触产生电流,原来跳舞是消火栓喷射产生动力。

生了锈的身体也会激动,液晶屏的眼睛也能流泪。

一曲终了。

围观的路人鼓掌,弹琴的人咬着下嘴唇,拿起放在地上的花走向他。

是一束简单包装的朱丽叶塔玫瑰花束,橘粉色调的锯齿花瓣,配清新绿叶。

温和内敛,恰如眼前的人。

陈谨川接过花,又伸手抱住眼前的人,脸上罕见地带了笑:“……特意来给我送惊喜?”

有路过客人的小孩声音响亮地说了一句:“妈妈,她们是不是要接吻了?”

用的法语,正好是许云想的二外。

她听懂了,陈谨川也听懂了。被人戳穿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偏头看向其他的方向,就听到头上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的,我现在要亲吻我的太太了。”

许云想一抬头,熟悉的气息就扑了过来。

他的唇瓣含住她的,滑腻湿润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扫荡。这个亲密的姿势,玫瑰花束被压在她的腰间,散发让人心醉的香气。

辗转缠绵。

亲吻的时间或许漫长,又或许短暂。

许云想在心神荡漾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哥,你们继续,我们先回房间了。”

她一惊,身体向后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陈慕舟,林特助,还有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边走边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们。

林特助的视线没有看过来,他只扯了下陈慕舟的T恤下摆示意他快走。

许云想将瞬间变红的脸贴在他的胸前,恨不能将自己缩小到他的口袋里:“……林助理明明说,他会带人走其他电梯口。”

身前的人佯装思考了一下,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可能是钢琴曲太好听了,想看看弹曲的人是不是和这首曲子一样可爱。”

许云想放在他腰间的手蜷了蜷:“很久没弹了,也没有练得很熟练……早知道我多练几遍再过来。”

从前她抱怨学琴太累的时候,秦蘅女士信誓旦旦地说“音乐会给你带来快乐的”。

妈妈的话是真的。

而那天晚上的快乐更加具体。

漫长的前戏。

汹涌的情.欲。

亲吻他的唇,抚摸他的腹肌,然后和他纠缠在一起。

抵死缠绵。

“当你将我按入你的心里

我便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儿玫瑰盛开。”

第69章 第六十九朵云

许云想和陈慕舟交换了城市。

衣然还在米兰, 她认识的很多设计师都在那边,计划呆的时间也长。陈慕舟连行李箱都没有打开,就又拎着箱子上了飞机, 去米兰。

许云想则在巴黎呆了下来。

陈谨川白天忙公务, 她就去市里的家居店和画廊逛——餐厅的一个主题厅还缺合适的椅子, 而墙上也还少了几幅符合主题的装饰画。

等他结束了在巴黎的工作, 她又跟着他去了德国。

陈家爷爷奶奶在鲜花小镇根根巴赫养老。同一个国度,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上门去拜访。

在此之前,她的身份一直是陈慕舟的好朋友, 她在视频的时候跟着他叫“爷爷奶奶”。而现在, 她是陈谨川的妻子, “爷爷奶奶”的称呼也因此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八月份的中世纪小镇保留了许多古老的建筑, 花草掩映里的房子带着砖红色的尖尖屋顶, 在阳光下犹如童话故事般美好。

陈正和和甄华还是住在从前那栋尖顶木质房子里,只是墙上覆着的爬山虎眼见着浓郁了更多。

许云想送上她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跟着陈谨川一起登门。

两个老人身上丝毫看不出从前在公司岗位上的杀伐果断, 只兴致勃勃地和许云想聊她的父母亲,偶尔也问一下两个人的婚后生活。

亲切和蔼,不露声色间拉近距离。

晚餐自然是在家里吃。

一桌四个人, 相谈甚欢。半途中陈慕舟打了电话过来,他和衣然在过来的路上了, 希望厨房给他们留点儿吃的。

甄华极为开心:“这是什么好日子,两兄弟都带了心上人回来。”

国内的新闻闹那么大, 两个老人也接了不少电话。

还是陈谨川打电话过来,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一切。

饭后, 陈谨川带许云想出去散步。

他在家里明显松弛很多,深色系的西装脱下, 换上柔软质地的家居服,轻松清爽犹如镇上走着的每一个青年。

路上很多人和他打招呼,熟悉亲切的口吻和他寒暄。

许云想对德语的认知仅限于打招呼,她听陈谨川先是快速和人用德语解释什么,然后他们的语言系统切换成英语。

他们恭喜他的新婚,也问他回来呆几天,邀请他们去镇上的酒吧喝几杯。

他在国外的这些年,对她而言,都是陌生。

她不知道他会和镇上的朋友约着打篮球,也不知道他会独自去森林里遛家里的金毛和腊肠,他们说起镇上一家啤酒馆的啤酒,“前几年店主把配方卖出去了,现在不限量了,看球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啤酒不够了。”

……

这是她认知之外的陈谨川,也是她错过了的陈谨川,他在金齐希河的小镇上成长为眼下的陈谨川。

两人沿着天使巷走过去。

傍晚的小镇,金色夕阳的余晖照在路边木屋门梁的古老兽首雕像上,微风拂面,有种旧时光的梦幻感。

“二哥,如果我那时候就和你恋爱的话,是不是也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啤酒馆了?”

陈谨川的嗓音冷静:“德国的法定饮酒年龄是十六岁……那时候你才高一,应该学业为重,至少数学的基础要打好——不至于让我以后的补习工作举步维艰。”

旖旎幻想被现实打败。

许云想愤而举起他牵她的手,一口咬下去。

陈谨川用另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借着身形将她抵在墙上,脸上的神色莫辩:“二十三岁时喝酒就那么无法无天乱亲人,十六岁时还了得……”

许云想急了:“我知道是你啊!”

“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低头,薄唇落在她的唇上,舌尖探进来,勾着她垫脚攀上他的脖颈。

玫瑰正值花期,他伸手摘下。

从此山是蓬莱山,水是星河水,树是连理树,而你和我,是我们。

两人牵着手回到木筋屋里。

正值夏令时,九点多的小镇还是光线明亮,陈慕舟和衣然在餐桌上吃饭。

客厅里飘着国内新闻的声音,厨房里飘出苹果汁汽水的香气。

许云想支着下巴看向餐桌上的两个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新闻吗?”

陈慕舟坐餐桌旁含糊摆手。

她转头看向陈谨川,回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等夜色覆盖了小镇,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谨川递给弟弟一杯茶,目光看向客厅那头正在逗狗的身影:“人好不容易盼回国了,又弄进自己的公司。这么久了,你到底行不行?”

陈慕舟支支吾吾:“越在意,就越容易发挥失误。总想着表现最好的一面……二哥,这种感觉你肯定也懂的。”

陈谨川几乎要冷笑了:“我懂……但是我结婚了,你没有。在德国呆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回国,又被工作淹没,你想想还有多少单独的时间拎出来供你互诉衷肠。Timing,时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陈慕舟低头喝茶,点头:“……知道。”

“那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完,陈谨川坦然自若地朝许云想伸手:“我们先上楼去洗漱。”

许云想看向衣然:“我房间在楼上的左边。如果有什么不习惯或者不适应,你发消息给我。”

衣然看着她点头。

倒是陈谨川上楼梯的时候笑:“看在阿舟跟着来回奔波的份上,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吧。”

他的房间还保持得很好。

从前许云想只在视频里窥见的一角,此刻具体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深蓝色的格纹四件套,大部头的德文英文和中文书籍整齐摆放在书柜里,衣柜里挂着他大学时代的白色文化衫,墙上有几张他学生时代和人的合影。

英俊的面容,真切的微笑。

只是房间的主人没料到有人能从里面挖出宝藏来。

他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盘腿坐床上的人举着一本书冲他笑:“……所以陈家的传统,是在书上写喜欢的人的名字吗?”

陈慕舟将衣然的姓氏写在课本上结果被周韫宜误会是她小名的事情,她也是之前才知道。

陈谨川擦着头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薄薄的武侠小说。

泛黄的纸页,结尾那一句“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的下头空白处,有人写了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字迹遒劲,最后一个字的尾巴拉得极长,似是带了极大的力气。

陈谨川笑了笑,眉眼平顺: “大概吧。想着你,就不由自主写了。”

名字的指向性太强,而诗句语语浓艳,字字流葩,一笔一划地写下来,已觉心满意足。

许云想穿了他的文化衫做睡衣。

T恤长及大腿根,露出纤细的锁骨和笔直的长腿。

陈谨川亲吻连连:“……是不是报复我刚刚不让你早恋?”

她无辜摇头,从他的怀里滚走:“在爷爷奶奶家,而且没有那个,你要克制一下。”

许云想只觉得他的吻分外炙热,唇舌灵巧,向下落在她的那一处。

脸红心躁的人却根本不敢出声,只死死咬住枕头的一角,难耐地喘息。

最后两个人一起挤在床尾的一角,他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房间的隔音很好的……”

许云想半晌才平息了自己的眩晕感,靠在他的肩窝里瓮声瓮气:“二哥,我想喝点儿酒。”

需要一点冰冰凉的液体,来平衡今夜过分的愉悦。

凌晨时分。

两个人穿上外套,蹑手蹑脚去楼下的酒窖里找酒喝——

快十二点的时候,衣然的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今晚的月亮很圆,你想出来看看吗?】

她从床上跳下来,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一轮圆月照亮安静的小镇。

不远处的森林树影幢幢,楼下的院子里,有人晃了晃手里的零食袋子朝她微笑。

晚上的温度颇低,衣然毫无迟疑地套了件黑色的卫衣下楼。

夜凉如水,她的心怦怦跳。

陈慕舟只穿了件短的黑T,仿佛丝毫不觉冷,只递过来一小包零食,低声说:“是有机干果,没有添加任何转基因原料,热量也不高。”

那一个小小的塑料袋,被人捏得有点皱巴巴,又带了一点体温,轻轻放到她的手心。

“谢谢你,所有的事情。”

零食袋子是密封封口,她拉开,捏起里面的一颗放入口中,是巴西坚果,干净又干脆。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家里庇护,出了一点点力。……我自己的能力不如大哥和二哥,你知道的。”陈慕舟的语气平静,“你只是缺少托你一把的机会,任何帮助你的人,成果都不会太差。”

“你这么做,是因为不甘心被人睡了就走了,还是……其他?”

积蓄了很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陈慕舟肉眼可见地慌张:“这还不明显吗?我就是怕你觉得我只是为了睡觉才……”

场面一时安静,只有夜风在两人之间轻轻吹拂。

兵荒马乱的人间,也有人陪你一起看过今晚的月亮。

满院清辉中,女孩细嫩的手伸了过去,拉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陈慕舟反手握住。

“……所以我们是事实恋爱了,对吧?”陈慕舟发声确认。

他身边的女孩目光闪闪:“我以为我跟着你来根根巴赫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其实很早已经想好,人生苦短,过去了一个四年,你喜欢的少年也依旧喜欢着你,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事业有风险,生意有风险,恋爱当然也有风险。比起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后悔,还是发生了之后再后悔显得更实在一些。——至少收获了真实的情感与欢愉。

这时,客厅的窗户被人推开,有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你们谈好了吗?要不要来一杯?——我们真的等好久了。”

第70章 第七十朵云

那天晚上, 四个人就着cheese和红酒,在酒窖里随意地说了很多的话。

有友情的惺惺相惜,有胜似亲情的温和投契, 更有爱情的柔情密意。

陈谨川维持着绅士风度收拾了酒桌, 又将身边喝得眼神迷离的人抱回卧室。

许云想还不肯睡, 她穿着他的文化衫, 柔软地趴在他的胸口:“二哥, 你再多说一说你在这边的生活,我想听。”

他和她说了很多的话。

十二岁的时候一个人来到德国, 转入萨勒姆王宫中学读寄宿。最开始语言不熟悉, 亚裔同学也少, 他独来独往了一阵才在踢球的契机下打开社交的口子。

十六岁高一的时候, 学校鼓励学生去国外交换一年。他选了那珉在的洛杉矶, 选修艺术欣赏课程,了解美国电影发展史, 也在课余时间跟着她跑品牌公司, 看秀,招聘,再运营自己的品牌……

十七岁回到德国, 已经是能喝着啤酒看球赛的年纪了。

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大好年华,是在德国最好的学府度过的。

“研究生毕业那一年, 论文,前途, 公司……种种堆在一起,自顾尚且不暇, 但有人给我打越洋电话,写邮件, 分享一些生活里仿佛不大开心的事情,也说一些闪闪发光的时刻。”

……

这样的时刻,爱人的低语温情如许,红酒的后劲寸寸融化她的意志。

许云想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他正在说的这些,是在弥补她曾经说过的“I wish I could be there”的缺憾。

那样本能地,耐心地,将他的过去铺陈在她的面前,仿佛一直聊,就可以讲到天荒地老一样。

这样的夜,因与你共度而不舍得结束。

……

直到窗户的缝隙里传来森林里的鸟鸣,微淡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入卧室。

自动感应的小夜灯像刚醒来时的梦一样黯淡下去,天光和灯光,朦朦胧胧,飘飘渺渺。

而陈谨川才刚刚说到两个人交集的开始。

他偏头看向床头柜上的LED闹钟,低头在许云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先睡一会儿,醒来我再继续和你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窗帘后,天色由淡转明。

怀里的人沉沉睡去。

这是他的女孩。

和他共享前尘往事,也共度未来一生的人。

事实证明,房子的隔音效果真的做得很好。

两个老人第二天早上醒来,完全不知道地下的酒窖里少了两瓶红酒,还是起不来床的许云想和衣然露了痕迹。

两兄弟都舍不得吵醒人,甄华又催着他们叫人下楼来吃早餐——陈谨川这才说了实话。

餐桌旁的陈正和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拿的哪瓶?”

一袭白衣黑裤的陈谨川一边往面包上抹牛油果酱,一边垂眸思考:“……好像是进去之后第三个木酒驾,最上面那排?随手拿了两瓶。”

陈慕舟适时奉上真诚的夸赞:“爷爷,我都不知道您储藏的酒品质这么好,风味独特,单宁又轻柔。然然也觉得很好喝。”

昨夜刚刚上任的女朋友搬了出来,陈正和立马就转了笑脸:“然然喜欢啊,那回国的时候让她带几瓶。女孩子适量喝酒,美容养肤的。”

“阿川,你也给衣衣带几瓶。对了,你们领了证,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酒窖里存了一批好酒,是留给你们兄弟结婚的时候用的。”

自从两个人已经领证的消息曝光开来,这个问题是被问到最多的一个。

但许云想和陈谨川目前都还没有这个打算,尤其是在刚刚闹过这样的新闻之后。

许云想是小孩心性,享受着热恋的过程。她想象中,婚礼应该在恋爱一两年后,感情稳定了,事业也小有成就,才是最好的时间。

陈谨川则是许云想至上主义者。

陈正和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并不是催婚的性格。只是眼见陈予文那边领了证不见动静,陈谨川这边也是如此,就忍不住有些着急。

陈谨川倒是淡定:“公司的事情多,衣衣那边也忙。我爸那边……”,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头,“他还需要时间消化。”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父子的关系由来冰冷,又偏偏在这样的大事情上不对付。

老爷子拧着两条眉毛生闷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结那几次婚我们都没有说什么……现在倒想在你们的婚姻上插手了?”

许云想睡到下午才起床。

她不知道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里,陈谨川已经不动声色拉拢了一对老人做坚强后盾。

第二天,四个人飞去了不同的城市。

衣然和陈慕舟去巴黎,那里也是知名的时尚之都。

而许云想和陈谨川飞去了英国的曼彻斯特。

旧的人,新的身份。

陈谨川规规矩矩跟着许云想叫“爸,妈”。

两人在曼城呆了两天,又跟着许尚泽和秦蘅在附近的景点逛了逛。

陈谨川表现极好,提早安排了车和司机,也在许云想贪冰的时候温言阻止,甚至还在经过婚纱店的时候,仿佛不经意地提及,那珉正在洛杉矶帮他联系婚礼礼服的设计师,等许家夫妇结束这边的工作和课程回国,两人的婚礼也差不多会提上议程了。

“到时候我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还希望爸妈多提点一二。”

许云想要将许尚泽的副卡还给他,秦蘅又当着陈谨川的面塞了回去:“爸爸妈妈给你零花钱,你拿着花。其他的事情你也别有压力,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万事还有爸妈给你兜底。”

她只好又塞回了包里。

最后许家夫妻在机场送别两人。

陈谨川郑重表态:“先前带衣衣回了一趟爷爷奶奶家,她们很喜欢她。……我也是。您二位放心,我会照顾好衣衣的。”

这一趟半公半私的行程结尾,他通过了岳父母这一关。

两人一起回了海城,管家已经将两人行李搬至了大平层。其实离之前的花园洋房并不大远,但是安保系统更加严格。

三百多平的空间。

新家明亮干净,井井有条,花花在它的空间里欢快地摇着尾巴。两人的衣帽间还是并在一起。

正是炎热的八月,骄阳炙烤大地。

厨房里弥漫着袅袅的食物香气。

陈谨川接了电话回到客厅,就看到人在中岛台上吃草莓奶油慕斯。

绵密的奶油沾在唇上,尖尖舌头伸出来舔干净,看到他出来,将勺子里的慕斯送至他的嘴边:“好想念这个味道。”

他低下头,抬起她的下巴亲了过去。

“我也很想念这个味道。”

甜而不腻,是他沾上就再也不想放手的滋味。

在根根巴赫小镇上许云想顾及爷爷奶奶,在曼城陈谨川也不敢在岳父母眼皮底下造次。

两个人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不能深入地交流。

两人在宽敞的客厅里接吻,然后回到房间。

陈谨川的手伸进她的衣摆里,被人按住:“二哥你等我一下。”

眼见着人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包衣服,进了洗手间,又推门走出来,声音里含着紧张:“……你喜欢吗?”

男人的目光被吸引住。

那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美妙风景。

轻薄透明的黑色蕾丝,胸前欲系未系的缎带蝴蝶结,细细肩带,以及长至大腿根的朦胧纱裙。

妖冶似海底女妖塞壬。

陈谨川的呼吸重了,喉结频滚。

他伸手扯开领带,随意地往地上一扔,衬衫的纽扣被粗暴地拽开,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缎带的蝴蝶结在他眼下振翅欲飞,衬着底下的肌肤愈发细嫩白皙。

“我可以拆我的礼物了吗?”嗓音已然暗哑。

许云想轻轻点头。

唇齿交缠,肌肤相贴。

如久旷的土地遇上甘霖,搁浅的鱼儿重回大海。

沉沦,纠缠,缱绻,共生。

最后卧室里重归风平浪静。

陈谨川抚摸薄被下她汗湿的脊背,指尖拂过她湿漉漉的鬓发。

“为什么送我礼物?”

许云想累坏了,勉力抬手环住他的胸膛:“好像……又爱你多了一点。”

这一纸婚书,不仅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包括了她的和他的家庭。她们从一个国度飞往另外一个国度,同船共渡,命途相关。

“成长之快,爱意之切

是不安,亦是喜悦”

陈谨川将人揉进自己的怀里:“只多了一点吗?”

“离满分很近了。二哥,你要允许自己还有进步的空间。”——

两人在新房子里呆了两天才出门。

许云想去装修现场。又是一番新的天地。

餐厅区域已经做好了吊顶,工人在贴地上的瓷砖,而绿植养护公司正在精心护理墙上种的植物,放眼望去,一整面墙的葳蕤芳草,夏日里有种吃了冰激凌的清凉感。

衣然上门来等她午餐,一眼瞧见她颈后的红痕,她伸手拨出她的黑发盖住,语气却是了然:“我送你的衣服看来是用上了?”

许云想想到两人这两天的昏天暗地,没有否认,她跟自己的好朋友说悄悄话:“我今天早上起来,觉得再不让他去公司,我就要死在床上了。”

衣然挑眉:“……早知道这样,衣服还不如不送。你要去医院看看吗?”

许云想脸色憋得有点儿红,隔很久才憋出来一句话:“二哥也有分寸的。”

衣然再次挑眉:“很好。看来陈慕舟不用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不过,”她话题一转,“他今天说他爸爸好像想叫你们回肃宁湾那边吃晚饭。”

语音刚落,备注“陈叔叔”的号码就在手机上闪烁起来。

许云想划下接听键,恭谨有礼:“叔叔好。”

电话那头的陈柏贤:……

前妻那头都开始张罗婚纱设计师了,在他这边还是只配一声“叔叔”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