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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檐闻言僵了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左手往背后藏去。

文侪被他那怪异的举动拧了眉心,压了他肩,抓过他的手臂来,不知为何那人一副死不乐意模样。

“干什么呢……伤到了?”文侪能察觉到戚檐在打颤,也没有多想,只倏然扯下了戚檐手上戴的黄色塑胶手套。

于是,眼底猝然钻入一个血淋淋的肉块。

五根骨节分明的长指皆不见了去向。

第226章 【王】EP19 【野火烧啊,不可归。

人不一定都贪心,但戚檐贪心。

他不要文侪瞧见他的不堪,不乐意文侪在尘埃落定前就将他内外的丑恶都瞧得清清楚楚。

但他其实很早就意识到,文侪生了双能将他看穿的眼。

可文侪究竟在想什么,他没自信说自己真的清楚。

眼下的情况也无所谓看不看穿,至少,他不想成为文侪噩梦里的配菜。

他希望即便是在这鬼地方,他也能给文侪留下美好的回忆。

戚檐嘟嘟囔囔耍赖着要钻进文侪怀里,文侪却是死死扣住戚檐的手腕,仔细确认上边是否仍在流血,凝眉问他疼不疼。

“不疼。”戚檐不假思索。

不疼是假的。

“真的?”文侪盯住了他的眸子。

“真不疼!哪能疼啊,就一瞬间就不见了。”戚檐哈哈笑着,打个马虎眼,“我就是想抱抱你。”

文侪无言良久,明白眼前那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在同他撒谎。

“疼就安稳待这儿,别老晃来晃去。——还有你别总想着诓我!每次都是疼就说不疼,不疼偏要喊疼,少跟我玩狼来了的把戏。”

他也没急着将戚檐给推开,只是捡起被扔在一边的、来自杨姐的那封信。

这封语气明显比尤老爹那封要温和不少,内容也确实如老爹所料,与老爹是完全相反的。

【好孩子,短命怎么啦?你有啥错?你不打定主意要做个短命人,难不成要咬死了骗自己说自己这辈子就是个长生种?】

【承认自己短命不是自私,这叫顺势而变,你又不是有意叫自个儿变作个短命鬼的,你不也是没了法子嘛!】

【姐也是人,老爹他也是人,他怎么就那般糊涂?不是杨姐犯浑,杨姐也清楚,人人都想要长生,姐也想要长生,但姐觉着唯独你别纠结这长生啦!】

【你是活生生的人,纵然短命,那也是活生生的人!】

戚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文侪肩上种下自己的脑袋了,文侪看信时他光盯着那人白净的脸蛋看去了。

眼下文侪瞧完了,要收纸,他这才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哥看完了有什么想法吗?”戚檐还没看完,只拿话拖着文侪。

“唔……”文侪临张口,又合嘴重新组织了语言,“目前,我们已知王虔的同性爱人小白死了,可之前杨姐却同我说,这楼里只有小白长生不老了,所以在这大楼里,‘短命’和‘长生’大概率存在着异化。但先抛开异化一事不说,杨姐曾提过这大楼中存在着不乐意长生之人。那么帮助王虔摘下祈求长生的铃铛的沈道爷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格外耐人寻味了。”

“当时在尤老爹的海鲜市场里,老爹说‘你’感染了瘟疫,且沈道爷也可能感染瘟疫,瘟疫若指代的是楼中的异类,那么王虔与沈道爷皆很有可能是‘短命’派。尤老爹先前还去揍过那道爷,信里也说要收拾他,据此也能推测——沈道爷可能不单单是与王虔价值观契合,而很有可能在通过某种行为‘引导’王虔坚定短命。”

“传|销似的,劝人短命啊。”戚檐说罢,弹了弹文侪手中的纸,“……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对呢,若照那般推演思路,应当有俩种可能——一是王虔他本不觉得自己短命,却被沈道爷给强行灌输了短命的念头;二是王虔本就短命,沈道爷是开导他,叫他坦然接受。”

“不论如何,至少从大家夥的态度里可以看出来,绝对是‘长生不老’要优于‘短命’,但短命也不是说就一定错了,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譬如王虔的情况下,短命是为杨姐和沈道爷所接受的。”

见戚檐站在文侪身后,将手臂搭在他身上挥动摇晃,文侪原准备骂他一句,可眼瞅着十根修长的手指,他霍地愣住了。

文侪问:“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戚檐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他将十指展开冲文侪展示:“漂亮吧?”

“嗯。”文侪也没否定,将他的手臂抬开便往二手市场去了。

***

二手市场里灯光昏暗,有些类似于废弃商场仅留下了长亮的紧急出口灯的模样。光线是青幽幽的,二人的面庞皆被罩上了一层森寒的冷调。

都叫二手市场了,必定少不了杂乱的小摊。

每个摊位前都架了一个木板,刻着四个大字“自助摊位”,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就连商品的价格都没有标注。

文侪的脚步许久未停,直到遇了个诡异得出奇的摊位。

“亲爱的是那种明知有鬼也硬要往鬼宅里跑的人呢。”戚檐也随他止步。

这是唯一一个在无人的板凳上摆了东西的摊位,摆的是个同七岁孩童一般高的巨型搪瓷娃娃。

那娃娃做工逼真,外头还披着一身红嫁衣,直叫戚檐想起了当初罩着红盖头的老二。

“它的脑袋两端怎么那么尖?盖头里有什么东西么?”文侪也盯着那娃娃瞧。

戚檐二话不说便把它的盖头掀了,笑起来:“是刀啊。”

一把银闪闪的双刃刀捅穿了那娃娃的左右太阳穴,便是那把刀令盖头呈现出稍尖的形状。

“这是在表达对某个人的恨意吗?”文侪看向那因为瞧著有意思的场面而乐呵的戚檐。

戚檐想也不想:“在王虔的世界里,提到结婚与爱情首先扔到小白身上去。但若单凭我的直觉的话,兴许同王虔家那位不知行踪的老二沾点关系。”

“那是什么?”文侪示意戚檐朝左看。

戚檐斜了眼,便见一个被包裹在废报纸中的、类似一根粗棍子的玩意,于是拆了开。

哐——

掉出来的是一截小腿,脚上还套着只白色的运动鞋,血迹斑斑。

包裹着小腿的报纸中夹着一张白纸血书,上头写道——【我不需要令我窒息的爱】

文侪探头去瞧了眼,波澜不惊地收回脑袋,盯住了不远处一节奇怪的,被放置于杂物堆中的铁轨。

那是货真价实的铁轨,就好若当初文侪遇着冲天辫小孩时,身子下压着的铁轨一样。

他情不自禁盯着那东西瞧,盯着盯着,眼前倏地就模糊了。

大雾不知何时散开来,他不是站在灯光昏暗的二手市场,而是立于寒冬的郊外。

冷空气不断往他袖管里钻,令他止不住地打哆嗦。

呜呜——

老旧的绿皮火车驶来了。

文侪发觉自己好似变得很小,视野变得极矮。

也正因此,他能更清晰地看见铁轨上的情况。

铁轨上正躺着一个男孩,男孩瞧见了将来的火车,可他像是被冷风冻住了,一动不动。

文侪忽然心急如焚起来,扯着嗓子喊他。

风声太大,火车呼啸的声音也太响,连他自个儿都不知自己究竟喊出了什么。

呜呜呜——

他没能分清火车的鸣笛声与男孩的哭声。

只知道火车从那男孩身上碾过去了。

“哥?”戚檐晃了晃发怔的文侪,将他手中极小的铁轨模型抢了去,“你怎么了?”

文侪忽然醒神,勉力冷静下来,把手覆在喉结上缓了一阵。

也没多说,只扯着戚檐的衣袖往楼梯间走:“东西翻得差不多了,耗着也办不成事,走,去找朱大师收租去。”

***

朱大师的画室照旧杂乱不堪,成品和半成品都胡乱堆在一旁,每走几步便能踩着个干硬的颜料块。

那人平日里不清理,这会儿瞅见那颜料给文侪踩碎了,却又拿鼻孔哼了声:“有些人呀那可不算是丑了,是眼睛不是拿来看东西的!人好好一块颜料,说踩碎就踩碎了!若是漂亮的人踩了,那也就罢了,偏偏是你这……”

朱大师欲言又止,可这“止”的位置也不大对,因为他后边要说的话已是明晃晃的了——左右不过骂文侪丑。

文侪也纳闷,这朱大师怎么总抓着人长相不放呢?

他想想,目前给那大师骂过丑的有小白和他,而他这已是被大师骂的第二回了。

至于给他夸过的,仅有那月老庙的美人沈道爷。

朱大师对于外貌的执着出现在王虔的阴梦里,是因这是朱大师个人鲜明的性格特质呢,还是因为这一点对于王虔来说,影响不小呢?

“那颜料不是你洒去地上的嘛!”戚檐抱着臂,“找什么茬呢?”

“谁、谁说是我洒的了?”朱大师“啪”地将画笔拍去桌上,粘稠的颜料在笔尖凝了个珠子,他强词夺理,“我那是有意为之,以后要用时,只消拿小刀刮一刮,拿湿笔蘸一蘸……”

“我是来收租的。”戚檐歪头一笑,“别的事咱就说到这儿吧。”

朱大师啧了声,去开抽屉的锁,嘟囔道:“分明租屋子时说好的要分我住顶层,谁料竟给我分了个总泡水的底层!”

“住的低,收的钱也少,你这不也占了点便宜的么?”戚檐没好气。

朱大师给他戳了心,撇嘴不再讨论此事,磨磨唧唧将钞票往桌上放下,却是忙不叠催起戚檐找钱。

没多久,外头来了两三个工人。他们将烂苹果一箱箱地往里搬,朱大师小跑着过去,将那木板盖子一掀——酸臭刺鼻要人命。

那些个苹果都烂了,发霉长毛的也不少,那朱大师瞧一眼,却是竖起个大拇指:“好!今儿这几箱,成色绝顶好!”

“品味真棒!”戚檐夸得颇真情实感。

文侪见那人陶醉地抚摸着那堆烂苹果,知道他这会儿没工夫把心思往他俩身上放,便忙拉着戚檐翻起朱大师屋里东西:“抽屉那儿放了钱,位置敏感。你是房东,蹲去那儿翻抽屉他也说不了你什么,这柜子我来看。”

也不不等戚檐回覆,他已踱去了柜子那儿。

那是一个长方塑料展示柜,从上至下一共五个格子,由于每一个格子皆不开口,类似于全密闭空间,故而文侪仅能隔着透明塑料瞧里头东西。

这便纯纯是观察分析式线索了,同周宣案子里的那些个玻璃展柜没太大差别。

格子上有红颜料写的编号,是阿拉伯数字的一至五。

【格子一:一栋房子模型。】

【格子二:一张以成千上百张人脸为元素的方形油画。】

【格子三:一张牵着手的双人老照片,其中一人是戚檐模样,嘴巴上画了个黑叉,另一方的脑袋则被撕毁。】

【格子四:一张裱起来的美人画。】

见格子五不大能看清,文侪俯下身去,发觉上边尽是水珠子。他赶时间,囫囵拿袖子擦了

【格子五:一个捂着脸哭泣的白瓷小人儿,眼睛给横向画了好几笔黑。】

文侪正琢磨,肩膀给戚檐一掰,连连退了几步:“干什么?”

戚檐从桌底搬出台有着金黄大喇叭的留声机,说:“抽屉里有张老唱片,我想放来听听,就是不知会不会惊动那家夥……”

他看向那兴奋难忍,冲烂果举起画笔的朱大师。

“怕他来?”文侪轻笑一声,“那便提前跟他说声呗!”

戚檐心领神会,喊道:“唉!大师,您这儿还有留声机呢?!阔啊!我玩玩哈!”

那朱大师闻声身子一顿,适才还傲慢地昂着脑袋,这会儿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急急跪下来,抖声说:“房东啊,您就当我一时犯错,饶了小人这回吧!”

戚檐不以为意,只嚓地放下了唱针。

时有卡壳的小曲儿便从中晃了出来——

【春天来呐,燕双飞。】

【野火烧啊,不可归。】

【有朋来呀,欢开宴。】

【调羹动哇,饮人汤。】

往后尽是重复的词,戚檐将唱针一挑,看向那朱大师,说:“这里边成了汤底的‘人’是谁呢?”

朱大师不能应上来话,急得大汗直流。那些汗液洗过他的五官,五官便似画上去似的融了开。

嘴巴渐渐地成了面皮上的一小块红,他更是说不了话,片刻后他便成了一张摊开于地面上的蠕动的皮。

“不是、不是我的错……”那薄皮发出嗡嗡的低语。

第227章 【王】EP20 更准确而言是分尸。

“不是你的错?人成了汤底给你喝了,那不是你的错?”戚檐指着自己,说笑似的看向地上那朱大师变作的皮,“难不成是我的错吗?”

画皮没长嘴,声音像是人把脑袋罩进被子里那样的闷,喊说:“我冤枉啊!”

那东西在地上蠕动着,忽而猛地将前半张皮一抬,露出两个空孔——那是他原来安置眼球的地儿。

应是瞧着了戚檐手指的指向,他匆忙把脑袋给点了,说:“不错不错!就是你的错!!”

“真的假的?”戚檐踱过去,拿鞋尖戳那肉泥巴,“你说实在话,少含血喷人!当心我搬你那桶装水来给你洗个冷水澡!”

那朱大师的肉泥打了颤,上边便漾起了一圈圈令人不适的涟漪,他像是一只无壳蜗牛似的爬动着,缓慢地绕去文侪脚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小文,你原谅我,救救我!”

文侪嚼他的话,严谨道:“你和我道歉,是因为这几日的无礼,还是更久以前的事儿?”

朱大师不肯开口,戚檐已搬来了水桶:“大师,洗个澡啊?”

“别别别!我说、我说!”朱大师咕哝道,“我这几日哪里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嘛!可不就是为了从前的事儿嘛!唉,要我说那事儿就不是我的错,错的还真就是你!”

他说着往戚檐那伸了点泥,却给那戚檐洒水驱开。

戚檐摇头看向文侪:“你怎么总说我做错了?不会那歌谣里唱开宴的是我吧?”

他想了想又转向肉泥:“那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文?汤底是他?”

朱大师黏在地上,似乎是在找能钻的地砖缝,只是这回任戚檐怎么往他身上洒水,他都不理会了。

戚檐懂了,线索仅提供至此,再多的不能问了。

于是将房租该找的零钱搁去桌上,临走一个不当心,便恰恰好踩在那泥的正中间,叹气:“有些人呐,审美真是差……”

“走吧。”他揽住文侪的腰,原来还轻快着,谁料出门时给那烂苹果的酸臭呛得不轻,心情一下便坏了。

文侪没看他,很满意地瞧着那尚有余光的外头天:“今儿这时间不错啊,都收完租了天还半亮着。”

他抬手,原是想看表,忽而意识到他那块表自打进入第二个世界,便给水泡坏了,又想到蒋工广播一事,便说:“陪我走一趟蒋工那维修铺子?”

“全听大哥的。”见文侪面上有笑,戚檐的心情一下又转了晴。

***

“蒋哥,大忙人啊。”文侪大老远便冲他挥了挥表,“表坏了,找你修,就扣在我工钱里吧。”

“你这粗心大意的,竟还知道宝贝这块表,大漠下雨啦!”蒋工把表接过去,随意拿衣角抹了抹那有些花的表盘,“还有,你可当心点儿,下回可不能再说什么扣在工钱里了,若是叫那些个听话听一半的人听去,指不定要给我戴乱扣你工钱的帽子!”

“那我该说什么?”文侪好似很求知。

“说‘算’!算进工钱里。”蒋工将表的小螺丝拧下来,颇得意般。

“我同意,说得太好了。”文侪敷衍地把手拍了,说,“蒋哥咱们聊聊广播那事儿呗?”

蒋工的手一顿,抓了一把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抹去手上汗,哈哈笑起来:“啥广播?”

“让我三分钟内下楼找你那广播,当时还是个雨天!”文侪说,“你为什么叫我来找你?”

蒋工把脑袋垂了不应话,自顾琢磨起手上那块小表:“哎呦里边零件湿得厉害!——我寻块干净帕子吸吸水去!”

可他并没有带回来帕子,他带回来的是一个极粗大的锤。

文侪感到不妙,方要伸手去拦,那人砰地将锤子砸在他手边,说:“你不信我?”

靠。

“……不敢。”文侪赔着笑。

许是瞥见那蒋工下手没个轻重,戚檐上前一步,扣住了文侪的一只手。

“你俩一块儿往后退点。”蒋工说,“我要开始修东西了。”

“哥随意。”文侪虽是这么说着,太阳穴却突突地跳起来。

这又是怎么?

文侪当是自个儿身体毛病,看向那准备大施拳脚的蒋工,哪知那人举起锤子便将那块表砸了个稀巴烂。

文侪的嗓子一刹像是给人掐住,又像是给人丢进了一根点着的火柴,烧得他嗓子发了哑。

“你怎么能……”文侪有气无力,一刹吼出声来,“你怎么能毁了我的表——!”

蒋工无动于衷,梆梆往下落锤,那些细碎的零件被敲碎了,迸溅起来。

戚檐被文侪的喊声惊着,要上手安抚,谁料文侪一把将他甩开,骤然攥住蒋工的衣领:“你无缘无故砸人东西干什么?!”

蒋工敛着眼睛笑,身子打着抖:“我、我最会修理东西,谁都没有我会修理东西,我是这么修表的,所以我这么做是对的!”

“自以为是……”文侪猛然抬起拳头,“我今儿便要你吃苦头!”

“慢点打,别伤着了自个儿。”戚檐只是瞧着,想着这原主的情绪还是叫文侪发泄出来比较好,免得他憋着忍着,弄坏了心情。

正与蒋工纠缠,修理店前的卷帘门却给人哐哐当当拍响了。

“房东!”

听人喊,戚檐“唉”了声,回身看去,竟是杨姐。

杨姐身后瘫着个蓝格子编织袋,她此刻正气喘吁吁地将手搭在堆满杂物的柜台处,摩挲指腹上沾的红褐铁锈。

“我要退租了,隔壁那暴性子尤老爹也说他不干喽!我来把钥匙还你。喏——”杨姐从口袋里掏出四把钥匙,“我一把,老爹他三把,都在这儿了!你甭担心,我俩都是老实人,那锁头不必换了,我俩是不会偷往里边去的!你仔细想想,你不让我俩进去的时候,我俩啥时候进去过?”

“怎么这么突然?里头东西都搬完了?”戚檐专拣了杨姐那把钥匙收进口袋,其余三把都递给了文侪。

“啊呀,你还装糊涂!不是你说这大楼的二层有点晦气东西么?房东都开口不让咱们住了,我们还能死皮赖脸地住着不成!”杨姐摆摆手,“今儿太晚了,我是再忍不了住那骇人地,这才急着搬些贴身玩意出去,其余的我明早再来收拾。”

戚檐嘻皮笑脸地点点头:“不着急不着急,您后天来都不打紧,东西我都给您留得好好的!”

杨姐闻言只是叹气,将一条挖掉不少肉的手臂虚虚架在一铁柜上:“都说是忠言逆耳,你眼下却是摸不清究竟哪家的才是忠言!你选不出个对的,竟干脆把咱们一锅端了!可是要气死我呀?”

“您说的是?”戚檐嗅着文侪发间香,故作忧心地问。

“你比我更清楚!”杨姐扔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檐同那清醒过来的文侪对看一眼,只待瞧不着杨姐的背影了,便随口冲蒋工扯了个谎,往二楼去。

一早文侪便说过,杨姐的包子铺里有两间屋子不容人进。他上回趁着杨姐打麻将,往那置冰柜的屋子去,穿进了第三世界里,也不知另一间房是否也存在穿越时空的入口。

一路上顺利得惊人,没碰着无故搭话耽误进度的npc,也没遇上什么妖魔鬼怪,连进入包子铺甚至站到杨姐的卧室门前也依旧风平浪静。

“一般外边没事,屋内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戚檐将文侪推到身前去,将声音压得又软又无力,“哥,你先走,我害怕,我要走后边。”

文侪不信他真的怕,却很乐意走在前边,哆哆嗦嗦喊着怕的戚檐于是顺利成了文侪背后一巨型挂件。

要表现害怕的方式很简单——胸膛要紧贴在文侪后背,手要紧搂他腰,脑袋要往文侪肩上搭。

这样他就能听见文侪的轻轻的呼吸声与扑通的心跳声。

他俩明明就活着嘛!怎么就非要等“复活”不可呢?

死心眼的家夥。

戚檐那般想着,说出来的却是“真可爱”。

文侪在这时绷紧了身子,脊梁骨板正,连带着他身后的戚檐都挺直了身子,抿了唇。

俩人就这么噤声走进了那间昏暗的卧室。

浓郁的香水味一股脑涌来,文侪能感觉到戚檐的手自他的肩头往上移,先是抚摸过脖颈,渐渐地合在了他的下腭两侧。

戚檐十指交叉,捂住了他的嘴。

“嘘——”

文侪能听见来自于身后的细微脚步声。

“嗒——嗒——嗒嗒嗒嗒嗒——”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戚檐却松开了捂住文侪嘴的手。文侪觉着额前出了冷汗,一时间是既看不清屋内东西,也难以回头去看身后的东西。

脚步声戛然而止。

“别回头。”戚檐如此说着。

这种说法是极狡猾的,逆反心理作怪会令他不可自控地回过头去。

“是……什么?”文侪问。

“大脑袋玩偶,恶心死了。”戚檐将声音放得很温柔,好似在安抚他,“你信我,也答应我,绝对不要回头……再等等我,我很快过去!”

黑暗中,文侪能听见剪子咔嚓咔嚓的声响,继而是将手伸进黏液中的声音。

他想,戚檐大概是将那玩偶的大脑袋剪了开,而那脑袋大概又生得类人了。

文侪是个急性子,受不了闲着,更别提戚檐眼下在忙活着什么。

他于是不再等待戚檐,自顾向前,碰着了一张木桌,手便沿着边缘摸找一圈,直至碰着一硬物,于是握稳那东西。

那是一面镜子。

分明屋内毫无光源,那镜子却莫名将他身后照得尤其清晰。

他瞧见满身血的戚檐正蹲在地上,遮挡住了一个比所谓的“大头玩偶”要大得多的东西。

戚檐稍稍一动,一长条便哐地砸在地上。

显然戚檐也被吓了一跳,因为文侪从镜子里瞧见戚檐正着急忙慌往这边看来。

“哥……”戚檐的声音有点发抖,“你拿着什么?”

“镜子……怎么了?”文侪很诧异,“你刚刚把什么东西弄掉了?”

戚檐抬手抹了一把脸,却将满脸的血染得更开。文侪拧紧眉心,在戚檐匆忙将那掉落的东西扔出门外的那一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文侪霍地回身,在戚檐的惊诧声中,冲去摁住他的肩膀,问——

“你在杀人么?!”

更准确而言是分尸。

因为他刚才亲眼看见戚檐将一条小腿扔了出去。

戚檐一时间含糊其词,文侪已经俯下身去。

在那一刻,文侪连连往后退了数步,差些喊出声来。

不是因为那被砍断四肢之人模样可怖。

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人——

正生着同戚檐一模一样的脸。

是戚檐亲手杀了戚檐,是戚檐亲手给自己分了尸!

可是,究竟哪个戚檐才是真正的戚檐?

如果……被割去四肢的才是原本的戚檐怎么办?

文侪踉跄后退,绊摔在地。

满身血的戚檐在这时回过头来,看向他。

第228章 【王】EP21 起初是烫,而后是钝痛

“我若说,我是真的,你会信我么?”

戚檐背对屋门,面上表情像团浓墨似的融在夜里。他好似很平静,仅掀起衬衫下摆,将面上鲜红蹭去了粗糙的布料上。

衬衫不一会儿便吸饱了血,湿漉漉地贴着戚檐的身子。

他展肩,握了衣角便要脱下那红衬衫,一瞬却又停了动作。

文侪不知眼下自个儿面色煞白,更没察觉惊骇神色填满了他的脸庞,甫见戚檐僵着不动,便匆忙将紧咬的唇给松开,招手要他靠近:

“……给我把刚才的事完整地交代了。”

戚檐保持着双膝着地的姿势,像头四脚兽般缓行至文侪面前。

他仰起脑袋,却还是比倚墙瘫坐的文侪要矮上一些:“哥,我适才没想要骗你的……我是真的怕给你吓着了……”

“他是谁?为什么杀他?”文侪拧眉。

“一个世界出现两个我,总有一个是假的……”戚檐直直将文侪看入眼底,“我不能让他杀了我,所以我得杀了他。”

“……先前在钱柏的世界里,不是有重叠的时间么?那时,俩个你相遇是很正常的事。”文侪的脊背贴紧了墙面,“为什么你这次非杀了他不可?”

戚檐低了眉,黯淡下去的眼神也随之落到地上去:“我没法解释。”

文侪叹一声,将戚檐略微发颤的手给握住了:“先找线索……等你冷静下来,把思路整理好了,再和我仔细说明白。”

戚檐还欲说些什么,却给文侪抬手挡了嘴:“我现在就当是王虔他存在严重自毁倾向,只不过我们尚未发现他存在自残状况的证据。”

文侪瞥一眼那看他眼色的戚檐,起身时掐指嘣了他额角:“我没那么介意这事,你也不要想了!”

刚刚贴墙坐时,总有东西在硌着他后脑勺,这会儿看不清东西,文侪便只能上手去摸——那是个用纸糊的小洞。

略使劲,外头湿咸的空气便涌入屋中。

一同进屋的还有倏然刺痛二人目的月光,不算太亮,但对于置身黑灯瞎火半天的俩人而言与直视艳阳并无太大分别。

屋内家具都覆上了一层清寂的薄灰,文侪沿墙走,直至被一个放置了老式台扇的小木柜堵了去路。

台扇不大,三片塑料扇叶上均用红颜料写了字。

【贪】【嗔】【痴】

戚檐站在文侪身后,沾满血的手从身后环上他的腰,像一条蛇缠上他身:“三不善根——姥爷总叹说,我们这些俗人逃不掉沉沦六道苦海,必然要为这‘三毒’苦苦折磨一辈子,便是最后入了轮回道也不得解脱,转世投胎又要继续在人世间受其所扰。”

文侪忘了挣扎,或者该说是在那短短几秒钟内压根没想过要挣扎。

“爱情。”戚檐的轻笑绕在文侪耳边,作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柔风,“贪嗔痴不专指爱情,但目前没看见王虔对于名誉、权力、财富一类身外物感兴趣,要我想,也就只能想到爱情了。”

文侪点点头,又像是从蛊惑里清醒过来似的,皱眉说:“杨姐房间内的线索不能全往王虔身上搬,阴梦内NPC大多存在个人故事……”

戚檐看向台扇的底座,指尖将三字点了点——【赠戚檐】。

“风扇一转,可不就给他将这些破烂玩意给甩了去么?杨姐送他这东西,寓意是好的,但看这玩意积灰的样子,恐怕王虔他不领情呢!”

戚檐说这话时,文侪恰在盯着网罩上的灰尘瞧,他一面将手摸去一旁的缝纫机,一面说:“是因为小白死了么?王虔他既对长生失去兴趣,又抛不下这贪嗔痴。”

戚檐摇头说不确定,见文侪的动作幅度明显放小,于是松开他,不再妨碍他干活。

缝纫机瞧着还算新,油黑的机头上刻着老牌子的名,一小块还没锈好的布料压在针下。

文侪学东西很有本事,单藉着过去瞧奶奶踩缝纫机的记忆,便坐上椅,脚压上了踏板。

机器嗡嗡走线,不到几分钟文侪就看清了那缝补好的粗布上的图案。

是一对鸳鸯,适才那裂痕恰恰好横分开两只鸳鸯。

一刀两断的既视感。

而缝纫机一踩,便给它们缝了回去。

所以,杨姐是毁了鸳鸯的人,还是要缝住鸳鸯的人呢?

文侪将布料抽出去,往后一翻,瞧见了后边的署名——“尤老爹”。

这杨姐尤老爹二人又一次凑在了一起。

平日,那二人最大的争执当然在于王虔是否要短命,那么眼下又是如何呢?

正思索,忽听房中一处窸窸窣窣抖了抖。

是窗。

文侪蓦然将视线送去——他知道这铺子往外,根本没有一扇能打开的窗子,那么,这屋内的窗户究竟往哪儿通?

“待着别动。”文侪一把压下那欲朝前迈步的戚檐,“一身的血,还想干什么?第七日就要到了,把命留着还原死况去。”

文侪紧盯那扇仍不断颤动着的窗子,蹲身抓了根拿来敲背的小棒槌。

他抬脚试了试地板的滑度,又将手中棒子转了转,冲身向前,便是哐哐两棒子下去。

小窗支离破碎,露出一张惨白的哭脸。

文侪惊得退了一步,在那一晃间瞧向了窗子后藏着的一间卧室。

那屋子不大,家具算不上多,唯一奇怪的只有那个被红绳捆在一把小椅子上的男人。

文侪瞥一眼戚檐,便翻身进去,扯下了男人的堵嘴布。

那是一张平凡的面容,五官素淡,无一处说得上出彩,面色则显露出病态的白。

那男人几乎是一瞅见文侪便惊恐地喊起来:“跑、快跑啊!别来别来!”

他挣扎着,疯狂地扭动身子,身下椅子被他摇得嘎吱嘎吱地响。

文侪并不听他的,仅仅是攥住他的肩膀,说:“小哥,你冷静冷静!杨姐已经退租了,这儿除了我和房东,再没有别人,没人能伤着你!”

那男人含着眼泪摇头:“你走,你们俩都走——!”

文侪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愕然回头瞧了眼戚檐,又转回去抓住男人的肩骨:“是戚檐要害你?”

那孱弱的男人盯着戚檐疯狂地甩起脑袋,薄薄的肩在文侪双手的攥握中打起了颤,他垂着睫,说:“不、不是!!”

过一阵,他又忽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了头:“与戚檐无关,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在惊觉自个儿扯住文侪衣袖的刹那,猝然弹开。

手敲在胸骨上,啪地一声响。

文侪见怪不怪,只蹲身去给他松绑,说:“小哥,你起来,咱们出去再说话。”

文侪不知那向来喜欢凑热闹的戚檐这会儿为何站在窗子外不肯过来,只伸手去扯男人身上的绳子。然而绳子还没解完,先听外头一阵颇响亮的钟声。

咚——

仅仅一声。

第七日淩晨一点到来了。

全楼熄灯。

嚓——

这小卧室里就连那微弱的圆灯也熄了个干净。

文侪陷入全盲之境,任他如何瞪大眼也无法瞧清周遭事物,哪怕是十指的一个影儿。

那男人在黑暗中大哭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来了、就要来了!我我我我劝过你的,我早劝过你的……”

文侪又一次抓住那人的肩,企图凭此获得一点慰藉。他冲窗子方向回头,喊道:“戚檐!你在哪儿?”

“嘘——”

文侪听到有人对他说,或许不是嘘,而仅仅是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鸡皮疙瘩自腰间上爬,激起了上身难忍的一阵寒战。

他冲来风的方向伸手探了探,什么也没摸着,仅能将手继续搭回那抽泣男人的肩头。

可不知为什么,他这么伸手一抓,总觉得手感不大对劲。

像是……瘦了?

可那不像是瘦弱的缘故,他觉得那人衣物下边覆盖的已成了骨而非裹着骨头的皮肉。

文侪清楚自个儿现在如绷紧的弦,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叫他失控,他不愿意为此所累,于是尽量冷静地伸手向上。

当他的指腹摸上那骷髅头时,他终于像是解脱般收回手去。

死了。

那男人死了,而且已腐烂至只余白骨的境地。

他逃不掉了。

脑里有个声音对他说。

文侪仅仅深吸了几口气,随意找了个方向说:“来吧,快点动手,老子累了,赶着去休息。”

话音方落,便有一杆烧烫的铁棍冲他猛捅而来。

起初是烫,而后是钝痛。

那东西不算锋利,所以捅穿他的过程更加地缓慢,更加地让人难以承受。

来人力气大,一根铁棍直将他撞去了墙上。

狗东西,真该死!

文侪遭那铁物贯体,痛得十指蜷曲。

他咬住下唇,冲黑暗中再度伸了手,猛然压向那人的五官——弥留之际,他仍企图辨清来人是谁。

须臾他认清了。

于是他绝望地垂下手。

死了。

***

嗞嗞嗞——

小房间的灯在一阵电流声响后亮起。

戚檐松开握住铁棍的手,手掌却像是浸去水里太久似的,被鲜血泡得起了皱。

他愣愣伸指试了试那人的鼻息,最后怅然地收回。

绝望感叫他压住,他只平静地蹲下身,在那人冰冷的额前印上个吻。

而后将那具尸体打横抱起,一步一步,登上了六层。

台阶变得很长,长得像要他走一辈子。

戚檐想,文侪死后,时间都变得好长,文侪若是活着,一定会高兴。

一路上他没遇着一个人,整栋楼里皆是沉沉的死气。

六层楼的门开着。

是他忘了锁吗?还是有人在等他回家?

他的脑子像是坏了,锈了,转不动了。

于是他抱着文侪的尸体飞奔向内,看到已燃起来的卧室,和近乎溢出来的浓烟。

他抱着文侪,躺进沙发里。

睡一觉,就会醒来的。

他将脑袋埋进文侪的颈窝里,笑着流泪:“晚安,我亲爱的……文侪。”

***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重生时间:未存盘·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第229章 【王】EP22 别想着让我一个人活下去。

戚檐在灼目的白炽光中睁开眼来,神志迷糊着,还以为自个儿回了大学的生物实验室。

他动了动发僵的腿脚,踹到地上的碎瓷片,方意识到眼下正将两臂撑在王虔浴室的洗手台上。

他恍惚地看向镜子——面色憔悴惨白,一双眼裂狭长的眼倒是红得瘆人。有那么一块血丝凝聚于左瞳边上,乍看去像是结膜下出血。

把眼阖上,再睁开,清明了一半。

叮咚——

门铃响。

他烦躁地啧一声,却是趿拉着拖鞋去摸门,也不急着打开,单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谁?”

“开门。”

来人仅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门把极迅速地下压,下一秒文侪便跌进了戚檐怀里。

戚檐抱着他,手在他腰后缠着,像是打了个死结:“啊……活生生的……真好……”

“一会儿没精打采,一会儿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文侪费劲拖着那抱住他腰不撒手的戚檐到沙发上坐下,说,“快,咱们该把四谜题给好好理理了。委托纸……哦,你应该还没有默写吧?”

戚檐乖乖去抽屉里找了纸笔来供文侪使用,也不知他自个儿怎么调整的姿势,待文侪反应过来时,那狐狸的脑袋已滚上了他的腿。

【壹、我将一段骨锯作两截,一端说爱,一端说恨。】

【贰、我在登山,我不登山。】

【参、我惊觉我的破船上住着一位老水手。】

【肆、我住入废墟下的鼠穴。】

“目前不是有三个世界么,这大楼是一个,第二个是你去的那个泡了水的大楼,第三个便是我去到的那小屋。”戚檐躺着,五指在文侪眼前抻开,摇了摇,“四谜题里不出意外该有两条分别与第二、三世界的主旨相照应。”

文侪点了头:“第二世界的主角是秦老板和韩大夫,第三世界则是王虔的家人们,要想弄清他们所暗示的东西,第一世界的线索也得结合著一块看看。”

这会儿天气同上局不大一样,文侪朝窗外看去,只见玻璃上附着的雨水像是有人提了桶水来泼上去的。

当时他到聚餐的饭店那巷子里抽菸时,也方下过这般大的一场雨,叫窗玻璃上都沾满了水珠。

戚檐打了个响指将文侪的魂儿召回来,由于长腿没地儿放,于是折起踩住了沙发垫:“哥你同我说说第二世界。”

窗子锁着,文侪却像是吹着了一阵凉雨风:“第二个世界里,大楼被废水给淹了,秦老板成了杀怪物的状元,而韩大夫搬去了顶层,你则从大楼里消失了。”

文侪的十指在戚檐发间穿梭:“我那时问了好些人你的行踪,尤老爹诧异,他说大楼里没房东;秦老板愣了愣,说那儿不是你地盘,你要是来了,看到水里怪物,不跑不躲还有可能躺进去;杨姐说,你能在那儿住下就怪了——你觉得那个世界为何不容你?”

见戚檐沉思,文侪又补一句:“对了,我当时还有过一个想法,因为那世界里秦老板和韩大夫飞黄腾达,你的处境却都不大好,所以我猜想你和秦老板他们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相悖的观点……”

戚檐缓慢地眨动双眼:“长生不老?”

文侪摇头:“恐怕不是,那世界里,不论是推崇长生不老的尤老爹,还是不推崇的杨姐,日子过得都算不上好。”

戚檐琢磨着,忽又问他:“第二世界的两位得意人分别是秦老板和韩大夫,恰巧1999年那电梯案的目击证人也为他俩,而那电梯又是第一世界与第二世界的穿梭口……那么要想破解二人身上的暗喻,恐怕绕不开电梯。——在那世界里,你不是进了韩大夫的家么?里边有什么特殊的没有?”

“唔……屋子布置近乎是全白,有什么特殊的……”文侪说,“哦!他家有一面墙贴满了奖状。他屋子里还有个花瓶,你送的,写了‘升学快乐’。”

“奖状、升学快乐、状元郎……”戚檐将形容那一世界的秦老板与韩大夫的词儿拢在一块儿,“都是有关学业、事业的呢……电梯……电梯有什么……”

文侪蹙眉思索,脑子里忽锁住两道电梯守则——第一世界中的【一、电梯只能往下走】与第二世界中的【一、电梯只能往上走】。

“往上……对啊……往上,那个世界的人多在往上走,原地踏步者都过得艰难,而王虔那般向下走的自然不能存活……”文侪眼神一亮,“是上进心!秦老板和韩大夫有,而王虔没有的是上进心。”

“是了。”戚檐将四谜题上下扫了一遭,指尖停在了【贰、我在登山,我不登山】上。

“是这道啊——向上走的人生与倒退躺平的人生态度,明知错,又没法改……”

戚檐方说完,文侪便握笔作答。

【解:第一个“登山”指的是“我”随时间流逝不断向前、向未来运行的人生;第二个“登山”指的是“我”对于追求更好生活亦或目标的渴望,“我不登山”表明了“我”缺乏进取心的消极人生态度。】

嗞——

锥心电流骤然降临,二人又疼又麻,缓了好久都没能说上话。

五分钟后,文侪咋舌:“哪儿错了……”

戚檐也不能理解,抿唇良久,腾地起身,说:“哥把笔给我,我试试。”

只听他笔尖唰唰一阵响,不多时,便换得个红圈。

戚檐又枕着文侪的腿躺下了,手胡乱往他脖子上缠,笑一声:“只剩三道了。”

“你写了什么?”

戚檐含着笑将纸递归去:“我们适才都忽略了一点,阴梦里发生的事多是让王虔痛苦得不堪忍受之事,可是他若是完全没有进取心,他怎会为此感到痛苦?他是因为有上进心,却没能上进,再同秦老板和韩大夫一比较,一败涂地,才痛苦。”

文侪点点头,便就着他的手将正确答案看去——【解:第一个“在登山”指“我”具有强烈的上进心,渴望在事业方面取得成功;第二个“登山”指的是“我”目前的人生状态,“不登山”表明了“我”空有进取心,却无法取得成功的人生现状。】

答题纸已有些氧化,黄斑不均匀地分布在纸张表面,笔尖点上去,大块的墨团随即在起笔处晕开。

“第一道想不着,换下一道。”

文侪看向谜题三——

【参、我惊觉我的破船上住着一位老水手。】

“单根据谜题的表述来看,有几个关键词,‘惊觉’说明王虔本来没意识到;‘破船’指代的是一个至少从王虔本人角度上来看并不算太好的东西,可那东西还似船般能容纳东西的话,王虔的‘内心’可以考虑考虑;‘老水手’,这个‘老’字很耐人寻味,可能是熟悉的人、事或者烦恼之类,也可能指的是时间跨度大的事物。”

“目前困扰王虔的除了家庭以及上进心以外,最为突出也最为明显的就是情感问题了吧?”戚檐别过头看向玄关处摆的红玫瑰,“他爱人‘小白’死了,而且照他屋中小白的用品积尘的程度来看,死了该有好长一段时日了。”

文侪将戚檐压折的边角捋平:“若‘破船’指的是王虔本身的消极心理状态的话,‘老水手’就极有可能指代死去的小白。那这句话的意思就能解读为,在某一刻,王虔惊奇地发觉自己还没能忘却死去的爱人小白。”

“嗯……分析倒是没什么问题。”戚檐摸了摸后颈,指尖碰着自个儿的直发那刹往回缩了缩,随即将五指伸去轻插进了文侪的卷发中,柔软的触感叫他眉峰到眉梢都舒缓下来,“哥有没有觉着这次的谜题有些过分浅显?”

“若是要和之前的相对比,必然是要简单不少。”文侪说那话时,笔已经沙沙地开始摩纸了,“目前那个使他‘惊觉’的事件还没头绪,但很显然整座大楼的NPC都在回避小白相关的消息……我先试着用笼统的语言来概述。”

戚檐以动作表示了认同,他像一条缠人的软件动物,先是粘上文侪的脊背,随即展开身子,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参、我惊觉我的破船上住着一位老水手。】

【解:包括爱人小白的死在内的一系列因素造成了王虔心理状态的恶化,“破船”即指王虔悲观痛苦的心理状态;“老水手”指其死去的爱人小白;老水手“住”在破船上,说明小白的死在王虔心底占据了极大份量;王虔原以为自己对此并不太在意,却在某一刻真正意识到了自己至今无法释怀。】

嗞嗞滋滋滋——

戚檐将文侪抱得更紧,心脏在那一刹同频跳动。

那感觉有些奇妙,就好若脏器经由不能更近的皮肉真正毫无距离地贴靠,亦或者他们正共用同一颗心脏,温热的血液随着搏动一股股地送到对方的心口,自其中生长出的紫红筋脉在牵连中永不知疲惫的纠缠。

电流没有到来,纸上浮出了一个红圈。

文侪松了一口气:“还真是这样啊……”

戚檐没有撒手,只忽然很沮丧似的将文侪打了个转,头低下去,恰恰好埋在文侪的颈窝:“现在咱俩挨得这么近,可谁知道复活后的事儿呢?复活后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你,你也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他不是在询问,而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是觉得我会翻脸不认人?”文侪将戚檐躺得翘起的碎发捋平,“我有什么理由假装不认识你?”

“你喜欢我什么呢?”戚檐忽然仰起脑袋,眼底泛着水色。

文侪掰正了他的脸,确认了他没在哭,这才抬手遮了那一双有些阴郁的、像是要将他给吞了的眼睛。

“这不是你现在该问的问题,我说了得先等复活吧?”文侪的语调忽然低下去,“第一条暂且没思路……我住入废墟下的鼠穴,你对这第四条有什么想法么?”

见戚檐仅仅是哀怨地盯着他,文侪于是写下四个大字,而后将钢笔合了盖,敲向那张白纸。

戚檐闻声瞧去,看见了——【长生不老】

“我仔细想过,这常生大楼内几乎人人都渴盼长生不老,其中却偏有俩个异类,一个是你王虔,一个是管理姻缘龛庙的沈道爷。人们去那姻缘龛庙求的不是姻缘而是长生,若单凭这一点入手的话,顺理成章能得到,长生指的不是‘性命’,而是‘爱情’。”

“爱情的长短的话,就相当于忠诚度吧……”戚檐拿过他手中纸笔,在文侪困惑的目光中,他反手指了自己的脸,“别总盯着别的什么丑东西瞧,多看看我的脸吧,养眼呢。”

文侪果断移开目光:“除此之外,杨姐和尤老爹的争执也被反覆强调。依照上边的推测,尤老爹赞成长命,意思便是希望王虔能对爱情忠诚。”

“可小白已经死了,是要他对死人忠诚?”戚檐嗤笑一声,“哥说他这算不算道德绑架?”

文侪没有笑,仅仅是盯着戚檐勾唇嘲讽的神情,问:“如果你喜欢的人死了,你会另寻新欢吗?”

戚檐抬手摸向文侪的脸,拢着长睫笑起来,他将唇凑至文侪耳边,字字清晰说:

“我当然会和他一块儿去死。”

“所以——别想着让我一个人活下去。”

他的指尖隔着衬衫摸向文侪的腹部,轻浮地摁住他胯骨一处凸起,径直向上滑至左肋骨。

“我们连疤都是一对儿呢!”

第230章 【王】EP23 淋漓肉粉猝然往窗玻璃泼来!

“谁想要一对的疤?!少冲我发疯。”

文侪眼底起了火,火星子呲呲往戚檐面上溅。

“等复活了就没这些破玩意了。”文侪甩了戚檐的手,又垂下脑袋,自顾在白纸上写字,“你还记得杨姐卧室里的东西吧?那张正面绣着鸳鸯的布,背面绣着尤老爹的名字,可到了杨姐手中,那布却是裂开的,生生将一对鸳鸯给分了开。这与我们刚刚对于‘长生’象徵着‘长情’的猜测能够映射上——尤老爹希望王虔长情,而杨姐则希望他能走出那段无果的感情,也就是拆散鸳鸯。”

“可她为什么要把布放在缝纫机下?那分明是要缝补的意思……如果杨姐始终坚定要拆了那对苦命鸳鸯,她又何必要补起来?”戚檐插进一嘴。

“杨姐先前在二手市场的那封信里说过了吧——她也想要‘长生’,仅仅是觉得王虔的情况不能再纠结长生而已,毕竟小白已经死了嘛,所以她缝补鸳鸯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此外——”

文侪顿了顿:“从没证据说明鸳鸯特指王虔与小白。那么撕碎鸳鸯又缝补鸳鸯的意思恐怕是——要想彻底忘却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应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戚檐无端觉着那句话有些逆耳,忍不住往话中加刺:“看来我是尤老爹那派的。”

“嗯?”文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死了就不爱了,那便是不够爱。无论如何,还没分手就另寻新欢那他妈都叫出轨。”

“你的意思是,活人要用下半辈子痴守死人?”文侪对戚檐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颇为不满,“一对情侣阴阳两隔,先死的那位要是足够爱活着的那位,应也不会乐意自己成了爱人一辈子的束缚。”

“是了,是我心坏还自私!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天生是个招人嫌的醋坛子,半点儿受不了爱人在我死后移情别恋!”

他念的是“爱人”,看的却是文侪。

文侪侧过那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平静地看向戚檐:“我若死了,你不必受困于我,我会心甘情愿放你走。”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爱我。

话堵在一向嘴快的戚檐的喉头,随着喉结哽噎一滚,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他找虐似的问出声。

“因为爱。”文侪说,“因为太爱了。”

戚檐当然无法理解,要有多无私的爱才不会滋生占有欲与侵略性,可他只是舒开眉峰,弯眼笑起来:“看来——哥是真的很爱我啊。”

文侪下意识“嗯”了声,不曾想那一字却敲颤了戚檐的心。

他自个儿倒半点没意识到,笔尖粘贴纸面,又开始往后写。

“我觉得杨姐是想要王虔另寻新欢,至于这新欢是谁……”文侪写下名字,递给戚檐瞧。

戚檐将手抚在心口处,低头瞧见了【沈道爷】。

“我先前就注意到了,你这卧室床头摆着一束白玫瑰,客厅桌上却摆着一束红玫瑰,俗点来说,一个是忘不掉的旧爱,一个是动了心的新欢。先前总听人夸沈道爷生得漂亮,可不就是那一束开得正艳的玫瑰么?他和你还抱持着相同的‘短命观’,同时还被‘长生观’的尤老爹臭骂,我想不到比沈道爷更贴合的人选了。”

“是‘王虔’,不是‘我’。”戚檐忽然正声强调了阴梦原主与他的区别,“我会长情且专一至死。”

那心猿意马的主儿这回没带跑文侪的思路,文侪仅仅啧了一声,提笔的劲也更重了几分。

“这花都摆进家里了,老爹也对沈道爷动拳脚了,要说王虔还没动心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文侪的笔忽然慢下来,因笔尖久停于一点,墨水很快洇透了纸背。

戚檐替他将话补全:“所以,他这算出轨。”

他握了文侪的手,连带着笔在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黑字【不忠】。

“上一个谜题不还答说,在某一刻,王虔发觉自己仍旧无法对于小白的死释怀么?恐怕就是喜欢上沈道爷之后,却惊觉自己还没能忘却小白吧?也正因此,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背叛了小白。”

这观点显然与文侪自身的价值观相背离,他其实本是想说得委婉些,譬如,走出了小白的死亡阴影,亦或者寻到了栖身处、解脱之类的,但戚檐的话令他一时无法反驳。

【肆、我住入废墟下的鼠穴。】

戚檐顺走了文侪的笔,写下了解答。

【解:深爱小白的王虔一直对小白之死耿耿于怀,“废墟”指代王虔失去挚爱后痛苦的内心;“鼠穴”代指王虔爱上沈道爷的事实。鼠穴本身含贬义,因为王虔自认这段感情是对于小白的背叛,属于出轨作用域,见不得光。“废墟中的鼠穴”同时也反映出这段新感情是王虔在痛苦中的一处栖身地的事实。这一谜题形象化展现了在爱人死后,又爱上新他人的“我”无比纠结痛苦的消极心理状态。】

电流如期而至,同握笔的二人被强电流烫焦了掌心肉,黏在笔杆子上,费劲扯下去时嗅到了浓郁的焦臭味。

当然没可能不疼,但俩人都已经习惯了,只冷静探头去看纸上谜题。

鲜艳的红圈。

分明对了,他俩却还是给电着了,凭啥?

或许是戚檐对王虔颇有微词的缘故,他竟没再多说什么。

文侪从容将目光挪回谜题一:“眼下就只剩这道未解,而第三世界的内容还未找到映射的谜题。——瞧瞧吧,看能不能直接往上套。”

【壹、我将一段骨锯作两截,一端说爱,一端说恨。】

戚檐伸了指在那行字上摩挲,笑说:“第三世界讲的是亲情,再加上王虔在家里那般处境,若想将世界三往谜题一上硬套,那可别提多简单了——左右都是赌,刚刚你已赌过一遭了,这回便由我来。”

戚檐说的有道理,文侪反驳不得,于是握住了他的左臂。

戚檐一面誊抄谜题,一面甩动左手,说:“哥,摸我手臂算什么呀?倒不如扣住我的五指!”

“废话少说……”文侪将眉心一拧,“当心我把你笔抢了,自个儿答……”

“嗳……”狐狸不说话了。

【解:“一段骨”化用了古人拿骨肉来比喻至亲的用法,在此引申为“我”对至亲的看法。“锯作两截”表明“我”对他们的两极化态度,一边因血脉和养育之恩而“爱”,一边因缺爱而对他们感到“恨”。】

红圈来得快,叫戚文二人感到了近乎诧异的轻易。

四谜题就这么被破解了?

玩儿似的。

戚檐虽说就乐意四谜题这般的简单,可是心里仍是不安宁,正欲倒进沙发里,一起身,先见了淹至窗框的大水。

这可是六楼!

他瞪大双眼,忙扯了文侪往窗边走,却只见六层以下皆被黑黢黢的水所覆盖。

“孙煜那般……”戚檐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摸着颈间疤痕呢喃起来,“世界要重构了。”

文侪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那渐近的黑点。

滴答滴答——

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的时针与分针开始失控。

嘀嘀嘀嘀嘀——

在文侪的凝视中,那暗点蓦地变作黑白二色,跃动着,上下起伏着。

渐渐、渐渐,速度慢下去了!

轰——!

淋漓肉粉猝然往窗玻璃泼来!

一条巨鲸一刹将整座常生大楼连同他俩,碾碎在口腔。

戚檐四肢断裂,却没能死。

可是那巨鲸嘴里盛的不是咸苦的海水,而是永不停止燃烧的火与助长火势的油。

不多时,他死了。

死在炽热的火海中。

————[ !!!委托成功!!!]————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 阴梦裂口扩大中…]————

嗞嗞嗞嗞嗞嗞————

故障!故障!故障——!!!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2】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

有人在轻柔抚摸他的面庞,冰冷的温度叫他想起了冷藏室里死去的实验用白鼠。

呵!

戚檐睁眼时他正躺在一张双层床的底卧,头像是结实挨了一棒子,晕乎得紧,汗涔涔,雨似的顺着脸颊往下落。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脑袋底下正塞着三根拿麻绳绑在一块的铁棍,硌得慌不说,身边还化了一小摊水,冷冰冰的冒着寒气。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只知自个儿的骨头都脆生生般,卡在将断不断的边缘。他不得动弹,便只能将眼睛挪向更远些的地方。

这是一间极窄小的屋子,被烟雾熏黑的墙上爬满了枯绿的苔藓。

屋子没有通向外侧的窗,倒有一扇铁槛窗开向外头走廊。笨重的铁门上贴着倒福剪纸,门锁上还余有一把未抽开的钥匙。

看来这并非监狱。

他稍稍将脑袋往床外斜了斜,欲看清天花板的布置,怎料竟先给一道自顶头传来的声音给镇住了。

“哟,醒了?”

年轻又陌生的嗓音。

或许是因为这嗓音间夹了点哑,故而一开始戚檐并没能认出那人来,待到那人将脑袋从上层床猛然一探,露出张轻蔑的笑脸,戚檐方认出那人原是常生大楼1楼画室里的朱大师。

“朱大师你不安分画画,把我抓到这儿……”

他一句话没问完,就给那人打断了:“你放什么狗屁呢!还我抓你?!若不是迫于生计,谁想跑这儿来看守那些吓死个人的凶犯?!难不成你还是给我逼来的?”

那人像是气极了,吊在第二层床沿的脑袋涨得像是西瓜肉:“告诉你,你若当真有种,别他妈来这地下30米当狱警!可你能吗?小爷告诉你,不、可、能!咱们这些个下等人就安分地弯着腰,替顶头那些个老爷大人守好那些个要人命的玩意儿!这样他们才会给钱,给饭!”

天花板上水管曲曲绕绕,不时有水流声响起,戚檐勉强从那人机关枪似的一段话中提取出几个重要信息。

【一、此处位于地下30米。】

【二、他和朱大师都是狱警,职责是看守吓人的凶犯。】

那朱大师还在叽里咕噜地说些怨气话,墙角那老旧广播却忽爆出一响。

“紧急通报!紧急通报!特级重犯104号逃脱,全体看守人员戒备——!”

“重述一遍,特级重犯……”

“重犯定位系统开启,嫌犯目前高度地下60米!”

“目前高度地下50米!!”

“目前高度地下40米!!!”

戚檐凝眉听着,外头遽然被人拍响,传来一声亲口发送的提醒:“全体看守人员戒备!”

广播仍未停止:“104号重犯具有一定仿人能力,请注意锁紧门窗!”

下一秒,那挂着钥匙的门,咔嚓一声,被扭开了。

“请提高警惕,重犯104号——会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