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名单上面,可以说是竞争关系,这类选拔非常常见,沈既白不会为此心里有挂碍。
他游刃有余地应付了几句,下午提前抵达展馆,门口已然停了不少车。
沈既白看了眼物料,上面标的是某个财经论坛,举办方是一所专业类大学联合了相关报社,性质更侧重于学术交流。
两位同事一下车便团团转,忙着在外接洽,沈既白走进同传箱,有条不紊地帮忙测试设备。
过了会,同事们也过来了,沈既白喊住许一晗,又交代了几句要点。
“不用太紧张。”萧徽摆出大前辈的姿态,“要是被吓得大脑空白,效果反而不好。”
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口译员认真翻看准备的资料,沈既白坐在许一晗旁边,观察着场内的状况。
邀请的嘉宾来自各个领域,门槛应该很高,他认出来的几家公司都在业内很有名气。
尽管如此,他们却没能坐到前面,被安排在中间段的位置。
沈既白琢磨着,打听:“话说你们的晚宴在那儿办?”
“瑞银饭店。”许一晗回答。沈既白向松晟发送完反馈,算是搞定一桩心事。
刚才怕吃饱了容易犯困,他一直饿着肚子,这会儿终于有工夫点外卖煮开水。
之后笨手笨脚上完药,沈既白懒洋洋窝回床上,酝酿睡意之际,翻了一会儿邮箱。
他发的邮件旁边多出了一个绿色的勾,代表松晟的秘书已经接收到反馈。
不知道其他同事交稿了没有,沈既白笔译技巧成熟,平时的出活速度在公司排得上号。
要不是醉酒误事,今天早上就该完工,不过他应该没有比同事们迟太久。
如果松晟那边现在在加班,说不定都权衡出筛选结果了。
沈既白捧着手机没事做,顺着做白日梦,想象秘书打开笔译文档,满意地从第一行看到了最后一行。
然后呢?
接下来该主动联系他了吧?
被甲方连夜拨打电话,祝贺自己被选为本次项目的团队负责人,再紧急敲定档期,邀请自己去松晟大楼进一步详谈……
沈既白构思得越来越精彩,现实的手机却半天没有新消息。
“怎么还没打啊?”他趴在枕头上,额头还捂着退烧贴。
紧接着,他开始找理由:“简历上的手机号没有问题啊,是不是沈钦州的电话费最近不够用呢?”
胡思乱想地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沈既白沉沉进入梦乡。
周末过得很安稳,他去哪里都嫌累,干脆宅在家里看电影。
之前略微有一点低烧,搞得沈既白有点头晕,这倒是很快痊愈了,热度好似随浴缸的温水一同流走。
膝盖的淤青泛着点紫色,看起来有点严重,实际上不怎么疼。
沈既白回想自己也没怎么被摆弄,这样是不是太经不起磕碰?
无论怎么说,他整个假期过得舒坦,打着养伤就要补营养的旗号,每天喂自己好几顿。
期间,陶奕白约他去夜店再聚,沈既白下意识地推拒。
狠狠栽过跟头没多久,他腿侧的那枚牙印勉强褪干净,这时听到喝酒简直有了应激反应。
沈既白也闲不住了,本身他的事业心就很强,让他歇假五天是休息,超过一周就成了煎熬。
这阵子天气晴朗,气候升温很快,醉倒时被扯坏的还是衬衫,如今街边行人个个换上短袖,俨然是夏天的光景。
写字大楼常年恒温,人人西装革履,沈既白今天没正式场合需要出席,一身条纹三件套很是休闲。
“沈总监,最近听说你在休假,那么早就回来上班了?”同事与他打招呼。
沈既白叹气:“在家天天纠结点外卖,来这儿还能跟着大家蹭工作餐。”
同事揶揄:“那你赶紧谈个对象,为你洗手作羹汤,家里能开火就不会惦记吃盒饭了。”
“没万哥这么好的福气,嫂子漂亮又贤惠。”沈既白客套地说。
“你也就是不乐意找。”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紧接着,同事随口关心:“话说你们竞聘松晟的峰会,确切结果出来了没有?”
与此同时,沈钦州在会场的前排落座。
他侧过头,低声与秘书说:“晚上他们还要去瑞银吃饭?我不去了,让他们另外安排。”
这几天沈钦州摆明了心情不好,总是冷着一张脸,秘书因而反思多次,却一直没盘算出来,究竟是哪位祖宗得罪了领导。
此时她不想触霉头,听到沈钦州要翘班,随即表示自己马上去安排。
等会儿论坛就要开场,在他们周围,主办方正给海外嘉宾发放耳机,调整收音频道用于实时传译。
沈钦州心不在蔫地看了会儿,让秘书也去帮忙拿一个。
“什么?”秘书没理解他的用意。
沈钦州说:“他们刚才说自己请了蒲音的人。”
秘书很愧疚:“原来是这样,我没有注意到,您居然一耳朵就捕捉到了!”
沈钦州没多解释:“碰巧而已,我听一下质量。”
没想到沈钦州居然这么周全,秘书一边应声,一边问主办方要来了两副耳机。
待到主持人开始发言,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温厚沉稳,描州得很精准,也容易理解。
秘书分辨了一会儿,与沈钦州介绍:“这位应该是萧徽,他的译稿也不错,水平非常稳定。”
沈钦州淡淡应声,秘书揣摩:“这边还没有联络沈既白,既然没有对外定下来,现在换人也来得及。”
她感觉沈钦州的态度很模糊,不过萧徽发挥得确实好,有时候就是突然偶然抓到表现的机遇,或许可以改变整个轨迹。
半个小时后,同传人员进行了固定轮换,嗓音明显变得稚嫩。
不过那个人基础功扎实,眼下驾驭得住,沈钦州听了一会儿,不着声色地望向同传箱。
场馆太大,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几个人。
沈钦州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而台上人讲到激动处,不自禁开始脱稿,洋洋洒洒地表达最新观点。
节奏被这样猛然打乱,翻译的声音迅速绷紧,勉勉强强地向听众们传递信息。
紧接着,台上人讲了一个极其生僻的专业词汇,口译员明显磕绊了下,再努力地续上了内容。
意思理解歪了。沈钦州在心里想。
不过这种翻译的正确率不可能做到百分百,能将大致意思表达个七八成,就已经足够用。
对方似乎也发现有口误,并且为此焦虑起来,想要回头打个补丁,却一直没找到插入的空隙。
由此阵脚越来越乱,台上再度出现难句的时候,翻译出现了大概两秒多的空白。
“萧徽该救场了吧。”秘书小声说。
几乎在她做出猜测的同时,大家耳边接上了流畅又好听的声音。
回国的航班已经离开,方吟年依旧站在大厅里,他没有动,静静的站着。
没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有一片狂风暴雨,呼啸着。
好不容易平复下感情,他转身,和不远处站着的伯乐图对视上。
对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很冷。
只是看见男人落魄的犹如被丢弃小狗一般的眼神,往前走了几步。
“他不知道?”
“你这样,他会恨你的。”
伯乐图是一个何其聪明的人,在电视上得知方吟年的身份,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既白护照被扣下来的原因。
方吟年没有理会对方的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用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
往前走的步伐没有停顿,背后的声音远远飘来。
“我会回国找他,你最好早点回来。”
否则,就别怪我把他抢走了。
第 117 章 方吟年线(一百一十七)
航班飞了一天,沈既白在车上补了觉,他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时候,先给方吟年回了个电话,让对方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
再按照对方所形容来接机好友的形象,视线在周围晃了一圈。
说是穿着一件黑色棒球服外套,灰色头发,黑裤子。
机场出来的人很多,站在外面的有很多黑车司机,不断的招揽乘客。
沈既白拉着行李箱避开,有不停伸过来拖拽的手,他眯着眼睛,尽量在人群中搜寻有着相似特征的人。
其实他是觉得不需要的,回自己家,没必要还需要别人来接。
搞得好像他出国很久,忘了家乡的样子一样。
但方吟年不肯,说是不放心,沈既白也不希望对方担心,就只能答应下来。
今天太阳很大,一整片深蓝色的天空挂着几大朵的棉花糖,散开来的棉花,铺成了一小片的海。
光线隐隐约约从散开的云层落下来,很漂亮。
沈既白摇摇头,再温和地笑了下:“你应该也认识里面的人?”
看沈既白反应平平,似乎并不在意结果,这衬得自己很焦躁,萧徽有点隐秘的憋屈。
“哦,我和沈钦州有点交情。”他故意拱火,“以前协助过他做交传。”
讲完,他感觉到Alfred看了自己一眼。
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吹点牛逼谁不会?而且萧徽之前参加某个峰会,沈钦州确实是特邀专家之一。
即便沈钦州并不认识自己,他也是间接接触过了,说成是有点交情又怎么样?
掺着自己得知的消息,萧徽慢慢往下说。
“沈钦州看人挑得很,其他高管比较好讲话,可能看得顺眼就选中了,靠颜值跟人脉能拿下,但他这个需要有点本事,我也没把握他在想什么。”
沈既白怀疑那句“靠颜值”意有所指,可他没有介意,毕竟他有底气证明自己能力不错,只有真正的花瓶才会被这种质疑戳伤。
不过,他刚想接话,身边男人抢先开了口。
“这样么?沈钦州的作风在业内不算秘密,您和他的交情有多深?”
萧徽想吓唬沈既白:“那私下里肯定也是有点来往。”
哪想这男人不太好搞定,又说:“沈钦州好像没什么朋友吧。”
“哎,他连女人都不找。”萧徽道听途说过一些八卦,拿来强撑面子。
“你们别多想啊,他也不找男人,整个就是四大皆空。”他道。
许一晗很震撼:“什么?他信佛?”
“不是这意思。”萧徽说,“就,野不起来嘛,没那个心思。”
他说得颇为含蓄,许一晗阅读理解了下:“卧槽,阳痿啊?”
沈钦州:?
沈既白:?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许一晗,内心活动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觉得荒谬,一个则心想,自己当初猜对了?!
但独自琢磨是一码事,拿出来议论又是另一码事了。
其他部门沈既白管不着,自己的下属不能念叨闲言碎语。
他打断:“不要背后讨论人家隐私,你不是他的主治医生,也帮不了他的忙,关注这个干什么?”
“每个人都有烦恼啊,沈总这样活得一点也不爽。”许一晗特别有同情心。
沈既白堵他的嘴:“说不定他数钱就有快i感,都从动物进化成人了,人家真不稀罕那点原始刺激。”
“嗯嗯。”许一晗受教了,再注意到Alfred的眼神不太对。
“诶,你看我干什么?面包不够吃吗,再给你来一个?”他困惑。
沈钦州移回眼,道:“不用,我饱了。”
他给秘书发了消息,随后,听到萧徽把话题扯到了沈既白身上。
“小沈第一次做同传,脸色特别苍白,搞得周总差点换人。”萧徽说,“和今天的小许半斤八两。”
“沈总监当初也会害怕?”许一晗说。
“会啊,我那时候手都在发抖。”沈既白道,“毕竟跨行过来没基础。”
萧徽说:“他最早从国外回来,说中文还有口音呢,现在好像也带着一点。”
许一晗很惊讶:“总监的普通话很标准啊,我没听出来。”
“我小时候被交给奶奶养,她说的是家乡方言,所以我学着有一点。”沈既白道,“后来和我爸去了法国,也没有很好的中文环境。”
解释完,他问:“现在能听出来?”
其他人没来得及回答,沈既白接到了陌生来电。
他没避开大家,接听之后,松晟的秘书说明了来意,邀请他有空来面谈。
通话声音漏了出来,等到他挂断之后,许一晗立即说了句恭喜。
萧徽跟着道贺,再两三口吃完饼干。
之前他还接连抛出话头,这时却半点坐不住了,催促许一晗马上收拾。
许一晗赶忙咽下面包,两人去找主办方碰头,沈既白留在原地,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
他只能看向沈钦州:“你听不听得出口音?”
沈钦州反问:“从客观条件上说,你都是总监了,真那样的话客户能不发现么?”
“说得也是。”沈既白豁然开朗。
他抱住胳膊,谨慎道:“可能是咬字上还有点不对劲,那你主观上讲呢?”
沈钦州从而瞧着他,看到沈既白抿了抿嘴唇,然后自己记起了那股清新的柚子味。
这是在走什么神?沈钦州觉得自己联想能力有点太丰富。
他漫不经心地确认:“让我纯主观?”
“这会儿只剩下你了,请方方面面分析一下。”沈既白指挥。
“平时听不出来,你口齿很清楚,音节都没有问题。”
这么说着,沈钦州对上他的眼睛,被克制的作恶欲没有忍住:“不过我感觉得出来,你可能在吴语区长大。”
“你听到了我奶奶发的语音。”沈既白道。
闷了好几天的心事散尽,沈钦州勾起嘴角,得逞地说:“比这个还要早,因为那晚你叫得有点嗲。”
只是这音色不属于萧徽。
“沈既白?”秘书诧异地说。
她有些惊喜,和沈钦州道:“我听过他的现场,这一次就立马能认出来了。”
沈既白明显是在救场,这一部分全是即兴发挥,可他如同早有准备,情绪和术语全能顾及得到。
很多前沿的概念也可以融会贯通,以他的方式表达给每位观众,年纪轻轻能在蒲音有一席之地,不仅仅是因为脸长得有回头率。
之后人员换回了萧徽和许一晗,四平八稳地收了尾,但秘书再也没有提起换人的事。
结束后,秘书去与同行交际,想询问沈钦州是否要先坐公车回去。
然而,她刚扭过头,身边空空荡荡。
沈钦州怎么不见了?
会场的同传箱里,两位同事要转场去饭店,这会儿在原地稍作休息。
听到萧徽的叹气声,许一晗的心态愈发慌张,时不时喝一口矿泉水。
再发觉沈既白要讲话,他率先苦着脸认错。
“对不起,我犯了好多错误,害得您来补锅。”
沈既白却没有指责:“出点意外很正常,你除了中间有点崩溃,其他地方都不错。”
许一晗听完愣住,再听见沈既白继续说。
“哪怕我今天不在,萧老师也能兜住,你别一副要被开除的表情,现场没事就好。”
这时候分析问题没有任何用处,他示意对方尽快做调整。
“现在也别沮丧了,让客户看到像什么样?记得晚上好好干。”沈既白嘱咐。
许一晗初来乍到,听说过沈既白在公司有多么讨喜,之前因为交集很少,所以没有什么实感。
现在他已然被收服,备受鼓励道:“好的,我不会给您丢脸了。”
他们继而离开小屋子,主办方还没动身去饭店,沈既白跟着他们在走廊处透气。
“这人好帅,这年头基金经理都卷颜值么?”许一晗点评着不远处的嘉宾。
萧徽道:“不可能,基金经理都是面相越沧桑,看着越有安全感,连我妈都怕被帅哥骗钱。”
沈既白探头探脑:“你是在说谁?我来打假。”
许一晗指了个方向,沈既白循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
全世界的帅哥只剩下一个了是吗?为什么Alfred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人今天换了身西装。
周遭的气场与之前完全不同,放大了傲慢感的同时,显得禁欲又斯文。
沈既白脑袋有点空白,没来得及克制目光,而另外一边,沈钦州感觉到了有人在偷看。
两者视线忽地交缠在半空,沈既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过后觉得这样很心虚,又逞强般抬了回去。
“你们怎么眉来眼去的啊?认识吗?”萧徽察觉到了他的纠结。
许一晗很狗腿,看对方那么年轻,身份估计没那么高不可攀,于是选择直接帮上司做媒。
“哥们儿,你是哪家公司?看着很面生啊。”许一晗主动搭话,技巧非常生硬。
刚才他出岔子,沈既白没想把他开除,现在则十分后悔,路过花坛的时候怎么没把人活埋?
被许一晗招了招手,沈钦州朝旁人低语几句,迈步往这边走来。
而沈既白一看到这张脸,就想到自己留的错误手机号码。
没有被识破吧?他有些别扭地想。
再说了,对方平白无故,干嘛打自己打电话?
既然他们不是嘘寒问暖的关系,那自己做的小手脚不可能被发现。
思及此,沈既白硬气了些,向同事们介绍。
“他是我朋友,但不是同行。”沈既白拿到话题的掌控权。
他再看向沈钦州:“Alfred,好巧啊,你来这儿干什么?”
沈钦州记着那个886,态度有点刺:“打杂。”
可惜沈既白和他不在一个频道,没听出来他是阴阳怪气,恍然大悟地“噢”了声。
许一晗见沈钦州是沈既白的朋友,散发着阳光灿烂。
“那你待会儿要去哪儿啊?”他问,“这个点了饿不饿,我这儿有多买的面包。”
这么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袋子,不由分说地塞了沈钦州一块红豆乳酪包。
沈钦州低下头,看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面包,冷淡地想要还回去。
但许一晗抢先说:“我也饿了,咱们去外面的长椅上吃吧,等下还得赶场呢。”
这时太阳逐渐落山,温度没那么热,树边有一整排长椅,供人休整和闲聊。
萧徽一边吃苏打饼干,一边点开未读消息,抱怨松晟怎么还没有回音。
对于这笔大单子,他掂量着能力和资历,感觉势在必得。
可拖到周一没有音讯,让他有些不太确定。
“你收到了没有?”他问沈既白。
“唔,没有。”沈既白道,“可能是秘书今天另外有事情要先忙吧。”
萧徽道:“你在那儿肯定有不少校友,没有去打听一下么?”
“谢谢你。”
憋了好久才吐出这三个字,沈既白喝了一口水,把苹果给了妈妈。
刚才一直坐着看书的裴星野很贴心的递过来一个文件夹,文件夹上夹着这些天刘成秀的检查报告和缴费单。
裴星野知道,沈既白要强,不喜欢欠别人的。
少年接过报告,一张一张的仔细查看,算清楚了金额,把钱转给裴星野。
了解清楚所有情况,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所有人。
“妈,你先休息,我和他们聊一下。”
刘成秀点头,很配合的躺下去。
沈既白往外走,背后的男人也跟着往外。
不算大的走廊,一下子挤着好几个人,显得略微拥挤。
沈既白站在病房门口,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很感谢你们的付出,很谢谢你们。”
他往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下去。
“…但我不需要。”
第 118 章 方吟年线(一百一十八)
安静的氛围被挤的到处都是,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年。
沈钦州率先开的口。
“我是你小叔,帮你是应该的。”
“可我是假的,你不是都知道吗?”沈既白扭头,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却有片刻恍惚。
从那一双眼睛里流出来滚烫的感情,沈既白不敢去直视。
对方自嘲的笑了一声。
“所以,连这一点关系你也要剥夺?”
这句话讲出来有些冷漠无情,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沈既白,低垂下脑袋。
过长的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叹了一口气。
“是我姐,他们想你,让我来的。”
深深的闭上眼睛。
刚开完高管例会,隔天就是部门月会,之前沈既白被派去纽约,这些一直等着没有开。
他所在的部门主要服务大客户,成员的背景优秀且丰富,以满足各类专业需求,沈既白是这里的二把手。
他除了做口译方向的重点单,还辅助周柯承担一部分管理职能。
听大家汇报完最近行程,沈既白稍作梳理,调整了几个项目的规划。
他再道:“上季度我们做过五项医疗索赔,这块主题比较特殊,我想组织一次分享会。”
身旁的专家问:“时间排得过来吗?”
沈既白前阵子连轴转,回来后没有休整多久,工作强度和节奏已然和平时无异。
他转着指尖的犀飞利钢笔:“没问题,我这个月不出差,整理总结我来做。”
同事说:“咱们的工作真是多种多样,今天帮患者跨洋投诉医生,明天会不会陪原告站上法庭啊?”
“你还别说,我真做过。”有人接茬,“那次我加班了整整两个月恶补海洋法系。”
沈既白笑了下,简洁收尾:“大家各自干活吧,分享会初步定在下周,想发言找我报名。”
他虽然人在京市没有出去,但没有歇下来过,上午这么打过照面,饭点就离开了写字大楼。
中午与几位贵宾看巡展,下午给一场股东大会做中法同传,这种工作会往往还要负责晚宴招待,沈既白陪甲方坐在主桌。
这家公司做制造业生意,交好的都是同行,沈既白对生产类的细节不算熟悉,分分秒秒都专注在各自的发言上。
有位英国人性格外放,与甲方有很多话聊,他们几乎是一刻没停,沈既白夹在中间也没吃上几口饭。
桌边有人问他要不要加碗主食,沈既白笑着推拒了。
他言行举止风度考究,翻译员在正式场合上往往代表了甲方颜面,自己在场如何做事,对洽谈的氛围有一定影响。
这份工作看似是辅助工具,互相传话就可以,实际做到他这种级别,接触的事遇到的人都不简单。
一句意思要如何表达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整个会谈的节奏靠他来实时把控,他还需要替甲方尽力争取谈话目标。
今天这位甲方急着拉资金,态度谦卑热情,他也聚焦于复杂的客人们,怎么可以低头捧碗吃饭?
沈既白虽然有少爷病,但正事上从不娇气,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
“今天很累了吧?”甲方注意到他的辛苦,客气地问。
“要不要我让后厨做点心,你带回去当夜宵?很快的用不上多少时间。”
这时饭局已经结束,两人站在酒店前门刚刚送完客。
沈既白温和道:“我来之前垫过肚子,这会儿还没觉得饿。”
之前绷着一根弦,半刻也没敢怠慢,这种状态下其实对饿与不饿毫无所觉。
这时轻松下来,他还没什么食欲,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种种交锋。
晚上七点半,有商务公车送沈既白回去,沈既白坐在后座上,习惯性地报出了自家公寓。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沈既白又后知后觉,连忙改了地址去怡枫上邸。
“是不是去女朋友家啊?”司机健谈地问。
沈既白摇摇头,调笑:“一时犯了糊涂,现在有孽债要去还。”
听说是孽债,联系到他的语气遮遮掩掩,司机灵感迸发:“噢,人家被搞怀孕啦?”
沈既白:“。”
他张了张嘴,再想到那张英俊冷淡的脸,顿感荒谬和滑稽。
他忽地决定多解释几句:“我去找的是个男的……当然,这也不是过去谈恋爱,他天生擅长诈骗,我这几天被临时套牢了而已。”
“各个街道不是在搞安全教育么?你没听到过宣传啊,怎么还能被骗着呢?”司机疑惑。
沈既白一言难尽,总不能说自己被怎样服务过。
他闷闷地说:“我做人比较单纯,不太懂,社会上凶险太多了。”
司机给这位单纯的高级翻译师雪上加霜,路途上非常通畅,没到半小时就把人送到指定地点。
怡枫上邸在本市属于有名的豪宅,门禁非常严格,沈既白单独进去需要做访客登记。
他在保安亭填写信息,正巧聂铭森在外面打篮球,回来的路上一眼就瞧见了这抹人影。
“沈老师!”聂铭森活蹦乱跳,远远地就朝他招手。
他继而抱着篮球跑过来,朝保安道:“这位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就不用这么登记了吧?”
这位初三生住过来没几天,总是在门口玩,保安已经对他很眼熟。
沈既白被聂铭森带进门,随后聂铭森关心他上班累不累,待会儿来他家坐一坐也行。
之前被补上了不懂的知识点,聂铭森这两天都有认真听课,不用再费心教概念,让沈既白可以随便活动。
“你哥不在家?”沈既白说。
聂铭森道:“陪酒去了吧,我感觉到处应酬才是他的主职,有些局根本推不掉。”
沈既白噎了下,好奇:“你家同意他这么做?”
聂铭森道:“我妈妈觉得不好,但我哥是个主意很大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改,哎,我们说不上话,反正他很少做错决定。”
“啊,我说的陪酒可不是那种,不会被扫黄大队带走。”他连忙补充。
“以他的脾气,做不来弯腰的事,去饭局都是正经谈事情,哪怕要讨好谁也轮不上他去谄媚。”
沈既白说:“噢,你哥真没给别人拍过马屁?”
“偷偷拍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一年下来没能见几次面。”聂铭森道。
他再压低声音,说:“前天他送出门你,过了好久才回家,连衣服都换了一套!我还没问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沈既白:“。”
他心虚地顿了顿,胡乱地找借口:“可能是去加班了。”
“卧槽,你跟他有点默契啊?他当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话术,可我特意搜过导航,这点时间去公司加班不太够。”
聂铭森碎碎念着,试探:“他会不会在外面给我找嫂子了?”
沈既白演技浮夸,半真半假地说:“这样吗?好难想象啊,真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走进家门,聂铭森带沈既白去了小书房。
隔壁大房间是沈钦州的领地,里面存有一些机密的文件资料,不方便领着外人进去。
包括聂铭森也没有随便踏入过,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说到底没那么亲密。
沈既白落座,让人有问题可以直接说,随后在旁边自顾自看文献。
国际初中的学习压力没那么重,聂铭森今天有自修课,提前解决了一些,现在没花四十分钟就简单搞定。
沈既白检查了下,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他的余光瞄了过去,男人今天披了一身猎装夹克,看起来利落又凛冽。
“作业写完了?”沈钦州问聂铭森。
“嗯嗯。”聂铭森道,“诶,你没喝酒啊?助理说你要去社交来着。”
沈钦州说:“我不喝。”
合着是有误会,沈既白发现了,兄弟俩是真的互不熟悉。
聂铭森倍感诧异:“为什么?电视上的应酬情节里,这个是标准元素啊。”
“少看点电视。”沈钦州没怎么解释,打发着。
说完,他瞧了沈既白一眼,话里有话,“我对酒精有心理阴影,怕醒来自己不知道在哪儿。”
沈既白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想挑衅他。
“往好处想想,万一你走运了,自己睡的是大套间,旁边躺的是理想型呢?”
沈钦州嗤笑:“那祈祷理想型能负责,不会穿完裤子就跑吧。”
沈既白:“……”
他生气地扭回脑袋,决定不理沈钦州了,把作业本放到桌上后,伸手又吃了几块苏打饼干。
“诶,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聂铭森问,“要不要拿点零食?”
“我等等就走了,路上点个外卖。”沈既白摇头。
聂铭森知恩图报:“冰箱里有馄饨,我给你煮一袋!”
沈既白怎么好意思让小孩下厨,立即摆手地说不用。
聂铭森也很坚决,表示自己经常做家务,生活能力比考试成绩好许多。
两人拉扯之际,沈钦州散漫地靠在门框上,适时插话:“正好我也饿了。”
沈既白:?
您不是刚吃完回来吗?!
被沈钦州这么一说,局势陡然转变,聂铭森屁颠屁颠地去厨房了。
聂铭森狗腿地说:“沈老师,你多坐一会儿,要么让我哥带你参观下?这里装修得可好看了。”
沈既白上次来的时候,只在客厅和书房活动,其余地方没有多看。
招架不住聂铭森的热情,沈既白硬着头皮望向沈钦州,而对方朝自己略微歪了下头,是一个“请”的意思。
“聂铭森的狗窝,把棉被叠成了笋尖。”沈钦州趁机倒苦水,“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在床上。”
沈既白有点想笑,再问:“这样数落别人,你的卧室有多干净?”
沈钦州回答比这里整洁多了,随后和沈既白一起过去。
但在进门的时候,他握着把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莫名改口说要去看阳台和花园。
“干嘛,金屋藏娇了是吧?”沈既白嗅到端倪,和他对着干,“有哪里不方便?”
沈钦州回答:“这里有点私密,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这么进我的卧室不太好吧?”
沈既白无语:“你骂你弟怎么不觉得隐私了?”
这时门缝已经敞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看过去,发现沈钦州也不叠被子。
他正要发出嘲笑,目光却捕捉到不寻常的一团白色,随即挤着沈钦州扎了进去。
“Alfred,你二十来岁的人了,不会还有安抚依赖吧?需要摸着小帕子睡觉?我好替你害羞啊。”
沈既白察觉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目标明确地迈向床边,继而抓到那点布料,使坏地扯了出来。
然而,他手上的却不是手帕。
而是……
自己好心好意借出去的T恤?!!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老博士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突然笑了起来。
“你不会真以为这合约是把你留下来,让你瞧不起我们的吧?”
肆意的笑弥漫。
“从今天开始,你就睡那里。”
其中一个人手指着实验室角落一张极小的沙发。
“直到你所提出新实验的结束。”
“最好别拖,否则送你去做实验。”
方吟年还没站起身,就突然被电击棒击中,全身一阵电流闪过,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那几个博士不客气的踹了方吟年几脚。
“真以为自己牛逼了……”
脚步声远去,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躺在地上的男人满头大汗,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在身侧的手指不断的收缩,狠狠的掐进了手心。
第 119 章 方吟年线(一百一十九)
这已经是方吟年失联的第二个月。
对方承诺好的最迟一个月回国,现在像是笑话。
沈既白隐约猜测那边有了困难,他这些天很忙,需要安慰母亲低落的情绪,需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好不容易请了个贴身保姆,刘成秀还会时常崩溃。
沈既白更需要每天和祁阳一起整理资料上报给国家。
他肯定现在不能出国。
否则再被扣下来,还会继续连累方吟年。
但他又做不到坐以待毙,他很想骂人,骂方吟年那个傻子。
他说过,他讨厌别人欺骗他。
但他更不希望,在对方还在受难的时候,自己还要去责怪他。
上报的资料很难去找,需要查询方吟年受威胁受胁迫的直接证据,提供给国家,那边才能态度强硬的把人要回去。
据说方吟年签了自愿合同,国家方面不好贸然接回国,否则就成错的了。
所以,沈既白每天需要打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不断的安抚,不断的去查资料。
全棉质地的薄短袖,攥着触感很柔软。
“蒲音”的Logo清清楚楚印在衣角,令沈既白无法忽视,这的确就是自己的衣服。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眼前画面超出了预料,沈既白难以理解,一瞬间脑袋空空。
几个小时前,沈既白尚且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此时换到安静的卧室,他看着这件衣服,笨拙地不懂该怎么办。
丢掉,衬得自己很慌张,该慌的是自己吗?
不丢,难道一直拿着?可他觉得烫手啊?
沈既白不可思议,这件T恤他一次都没穿过,借出去的时候版型还很挺括。
短短两天之内,已经皱巴巴的没法看了。
天知道被用来做过什么事,中间被糟蹋多少次,才会搞成这种样子??
沈既白扫视完罪证,稍微冷静了一些,转头就气势汹汹准备审判。
“怎么会卷在你被子里,拿我衣服干什么了?你说。”他道,还催促,“不吭声就是在编瞎话。”
为了让沈钦州直面错误,他一边揭穿,一边双手抖开衣服,示意让人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沈钦州没想到沈既白会直接钻自己卧室里,而且目标如此明确,一捞就扯出了这件东西。
他看了看沈既白,又沉默地移开眼,望向满是褶皱的衣服。
随后,沈钦州开口:“这几天我被聂铭森传染了,脱了衣服乱丢在床上。”
沈既白:?
这锅都能硬甩?
收到的回答感觉有问题,他不禁陷入了沉思,沈钦州抓着这个间隙继续解释。
“你以为是什么呢?”沈钦州轻描淡写,“你说来听听,觉得我能做什么?”
被接连追问,沈既白想骂他厚颜无耻,又怕自作多情真的冤枉了人家,抿紧嘴角不肯讲话。
难道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吗?对方的心思没有那么龌龊,压根联系不到那档子事?
看沈钦州目光平静深邃,沈既白有些动摇了。
但下一秒,沈钦州原形毕露,恶劣地自问自答。
“噢,你以为我用你的衣服解决安抚依赖?”他压低声音,“还是觉得我做得更脏?”
分明自己在兴师问罪,却被步步紧逼,沈既白要不是强撑镇定,几乎就要缩成一团。
他发脾气:“谁知道你有没有底线啊?我不管,反正证据已经在我手上了!”
沈钦州没承认:“这算哪门子证据,上面有痕迹说我拿着做什么了吗?”
沈既白不甘示弱,开始放狠话:“你最好别被我抓到把柄。”
说是这么说,他脸颊发热,没有仔细打量那块布料,担心上面真有什么可疑的湿痕。
“你随便看,没洗过就是原始现场。”沈钦州淡淡回应。
沈既白不轻易放过他,耍赖:“你家我又没有安监控,你偷偷洗过我也看不到。”
沈钦州提供思路:“上面全是你的香水味道,真洗过的话早没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沈既白没听他的话,态度极其不配合。
“这是从你被窝里拿出来的东西,捂了多久我可不敢想,让我怎么闻?”
睡都睡过一次了,两人甚至从同个被窝出来过,这时候搞得和路过的正义市民一样。
辩论来到了死胡同,沈钦州很轻地笑了声。
看着沈既白,他说:“用我的手那么兴奋,换成床就呼吸困难了?Fannar,你喝醉的时候抱过我外套像筑巢。”
沈既白嘴硬,占据道德制高点:“你造谣,变态,有本事拿录像。”
高级定制的衣服不能正常清洗,沈钦州道:“西装外套我没扔,原封不动挂在这里,你猜上面是葡萄酒味还是啤酒味?”
沈既白睁圆了桃花眼,不料这个人会留一手。
他捏着T恤不再讲话了,只是牢牢地盯着沈钦州,如果这人真的从柜子里拿外套对峙……
他难以设想,觉得好丢脸。
到这步,沈钦州忽地一笑:“骗你的,早就在垃圾桶了。”
沈既白为此松了口气,继而撇撇嘴,把衣服塞进了沈钦州怀里,作势就要离开卧室。
他迈出这扇门,忽然抱着胳膊折回来,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抢过了这件经历成谜的短袖。
“不能给你。”沈既白机灵地防备。
东西又交到对方这里,难道任人背地里揉弄?
带回家也不明白该如何处置,他缜密地想着,将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随着一声闷响,沈钦州垂下眼,看衣服被浪费地舍弃。
“我想去看看阳台。”沈既白指挥道。
沈钦州略微停顿,同样想打发过去。
“不太方便吧。”他说。
沈既白诧异:“这也私密,那也私密,请问你没法见光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多了呢?”
沈钦州有理有据:“从我被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你都没法沾,阳台上晒着贴身衣物,你一看岂不是要晕过去?”
沈既白扯起嘴角:“你放心,你碰到我我也没反胃,排斥效果不是很严重。”
听到他这么保证,沈钦州无所谓地往前走。
他们并肩走去阳台,这套户型虽然是洋房,但实际面积很大,装修费了点力气,看过去颇有设计感。
能这么用心,肯定是长住的房子,许多地方点缀了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古董也有好几件。
这些藏品来自各个拍卖会,一起摆在这里却丝毫不突兀,说明屋主或房东的审美很优秀。
不得不说,房子风格恰巧符合沈既白的喜好。
要不是和这个人关系糟糕,沈既白还想取取经,为自己以后的装修做参考。
他们先去了露天花园,这一看就有专业的园林师长期维护,人造景观被打理得清秀雅致。
再之后,沈钦州绕去阳台,沈既白进去就想巡视一遍晾衣架。
见到他抬起头,沈钦州别有深意地笑了声,沈既白凶巴巴地问:“你想怎么啊?”
沈钦州被凶了以后难得不讲话,沈既白还以为是这人收起本性变得老实。
被这么打断了一下,他津津有味地继续巡视,再猝不及防地发现……
自己醉酒时团住的那件西装……
真的就挂在这里!!!
沈既白不由地僵住了,在心里苦涩地说,为什么非要犯这个冲?
沈钦州也没想害他感到难堪,刚才本就主动退让了一步,自己无意揪着这点。
这西装在最开始就打算处理掉,因为确确实实一股葡萄酒味,香醇浓厚得极具存在感。
但助理收拾残局的时候,认为这衣服尤其昂贵,简单废弃未免太可惜。
于是助理自说自话地带了回来,挂在通风处散去酒味,沈钦州对此也没有多管。
回忆到这里,沈钦州转动眼眸,瞥向身旁的青年。
沈既白此时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即找个缝隙躲进去。
他硬着头皮参观完阳台,死活装作没看见外套,而就在两人离开之际,沈钦州把它从衣架取了下来。
这是干嘛?
好吧,终于要和自己计较了?
用不着他去猜,这个人是小心眼!被占了便宜肯定会反咬回来!
思及此,沈既白别开头,眼神胡乱飘着,等待对方做出下一步攻势。
就在他用手指绞弄衣摆的时候,身后发出闷响,沈既白循声望去,是沈钦州把西装和白T丢在了一起。
沈既白从而愣了愣,眨眨眼望向沈钦州。
“你想怎么呢?”沈钦州模仿他讲话,语气却不冷硬,十足十的调侃。
沈既白就知道他很讨厌:“……”
两人对视着,在沈既白措辞出搪塞话语之前,聂铭森在餐厅呼唤他们过去开餐。
一人一碗蟹黄馄饨,沈既白埋头吃了起来,全程没有给对面任何眼神。
聂铭森采访兄长:“你惹沈老师不开心了么?”
沈钦州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件事,察觉到他俩的氛围很奇怪,聂铭森乖乖地闭上了嘴。
热腾腾的馄饨吃完,沈既白用湿巾擦过嘴角,而沈钦州起身送客下楼。
沈既白的手机收到消息,周柯说有同事急性阑尾炎,希望他这几天临时去救急。
沈既白:[好,事项明细发我邮箱。]
打完字,他点击发送,再看着眼前繁盛的花花草草。
他让沈钦州止步:“今晚不用送我到公寓了,这里治安不错,你别这么客气。”
“明天你会翘班吗?”沈钦州没转头回去。
沈既白道:“我为什么要避开你?你收拾好自己的床,别让我再看到怪东西。”
沈钦州听完很稀奇:“原来我的床在你管辖范围内了。”
话音刚落,沈既白又想去瞪他,琢磨了下,硬生生地按捺住冲动。
两人走过开满鲜花的栅栏,沈钦州手上多了一束茉莉,沈既白瞧见了,在心里数落他小动作真多。
本市的治安环境非常好,夜间也可以放心出行,只是不远处有几家夜店,偶尔有酒鬼在街边撒野,出不了问题但会闹心。
走回去的路上,沈既白凑巧碰上了一个,那人多看了他几眼,嘴里嘟囔着似乎想搭讪。
但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先注意到沈既白身边有个高大男人。
男人的气场非常强,有着久居上位养出来的疏离和傲慢,发现他在观察这里,凉凉地扫过来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酒鬼怂巴巴咽回了话语。
“话说我同事做手术,这两天我可能没法来,到时候看看情况。”
沈既白没注意到周遭情况,向沈钦州打好招呼:“你弟是什么时候走?”
今天是周三了,沈钦州回答:“周五。”
有概率完不成任务,沈既白欲言又止,再听到沈钦州言简意赅地说:“工作要紧。”
沈既白应声:“说好了的条件,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明天我肯定会过来。”
“这样还不干净。”沈钦州是黑心资本家,绝不是正人君子。
沈既白也很苦恼,对啊,他们还剩下的次数呢?
“总之我不会欠你。”沈既白画大饼。
沈钦州不上当:“行,你现在去劫持聂铭森,让他周末不逃回爸妈的怀抱。”
沈既白束手无策,问自己怎么绑架?
“他个子比我高了,一米八有了吧?被你喂得营养那么丰富!”他说。
眼看着事情要怪在自己头上,沈钦州心知肚明,沈既白很想赖账。
没有别的办法解决,他其实也无所谓去追究。
沈钦州拿出手机,暗暗搜索:[怎么公开身份最吓唬人?]
[合作会想提前召开,如何让乙方同意?]
[乙方想逃该怎么从外锁门?]
坏水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冒,他点开页面,却听到沈既白有了主意。
“也就一次,到时候如果真的抵不上,我大不了也用手帮你……”沈既白声音微弱,险些淹没在晚风里。
沈钦州侧过脸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沈既白则严肃向他声明。
“真的只有一次而已,多了绝对不可以!”这回嗓门变大了,“你看我也没用我比你有底线!”
碍着情绪太紧张,沈既白这么嘀咕完,还要认真补充些什么,却被沈钦州中途打断。
“沈老师。”沈钦州没评价他的提议,率先阐州这种强调很可笑。
他声线平缓,听着非常有说服力:“容我也说明一下,我身体指标真的很健康,绝对没有性冲动控制障碍症。”
*
伯乐图回国那天就来找沈既白了。
他带着行李,买了沈既白家对门的房子,敲响少年家的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很慈祥的女人。
她说沈既白生病了,前几天夜里出去淋了雨,断断续续的发烧。
对方问他是谁,伯乐图说是老师,就被对方热情的迎进了屋子。
那女人明显是个话痨,担忧的话不断的冒出来,介绍这段时间沈既白的情况。
“发烧一直不见好,每天还要顶着压力出门工作。”
伯乐图记得自己没怎么给沈既白安排工作,那他在弄什么?
帮方吟年上报回国的资料?
简单的聊了一会儿,听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拖拉的脚步声。
伯乐图抬头,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少年。
一颗成熟的果子,挂在枝头是水润明亮的,远远看着,也充斥着极强的生命力。
但现在,生命力褪去,只剩下一片枯萎。
少年的眼眶一圈都是通红的,明显还在烧,脚步虚浮,手里却还抱着笔记本电脑。
两个人对视,伯乐图率先开口。
“我有证据证明他不是自愿呆在那边的。”
解决所爱之人的困境,比说再多安慰的话来的更有用。
尽管,这是为了帮另一个男人……
第 120 章 方吟年线(一百二十)
关于方吟年被强行滞留在国外的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伯乐图回国,同样带回了更加直白的证据。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机场录像,他开玩笑说是找人黑了那边的系统调出来的。
沈既白没信。
将所有的资料提交上去,肩上的重任,才像是终于卸了下去。
那边的电话依旧是打不通的,但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
长时间的阴雨天后,天气渐渐好了起来,又是接连着的晴天。
树枝上挂着的青色已经打成了秋黄,零零碎碎的飘下来。
独自走在街上,隐约能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湿润,天气已经转凉。
沈既白才恍惚的意识到,又到了一年的冬天,风吹过脖颈,凉飕飕的。
倒霉的事情总会在同一时间,同一阶段纷纷的涌上来,当你熬过去之后,就会发现,天空依旧会晴,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美的。
刘成秀已经开始接受自己身体带来的不便,慢慢走出了那片阴影,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拖累。
沈既白不知道国外那边的情况,只能通过系统的播报,发觉不断上涨的好感值。
和那群男人们的联系不算多,但他们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沈既白的生活里。
尽管想要去忽视,这些人却总是要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沈既白甚至已经养成了把这些人当空气的习惯。
对于爱情,沈既白一直是向往又憧憬的,他见过爱情的美好明媚,同样也知道,感情带来的副作用。
他经历了五段感情,结果不尽如人意,努力过后,依旧摆脱不了主线剧情既定的结局。
享受恋爱的过程,但结果,都一样。
这是沈既白最后得出的感悟。
一朵野花,他已经习惯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下自由的生活,突然有人来爱他,把他带回到温室,经过温室细心的培养,再把他丢弃。
接受过温室培养的野花,其实很难再适应野外的环境,但他却坚强的挺着脊背,迎着阳光。
可被抛弃的多了,现在只能拖着一副残破的灵魂,说他向往被爱,但他其实才是最害怕被抛弃的。
如果把这个理由说出来,只怕沈既白会觉得他哪里不正常。
司云峥迅速在脑子里编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轻咳一声:“沈钦州他们打完篮球说想喝奶茶,我过来帮他们买。”
沈既白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挑起眉尖:“我记得他们不喜欢喝奶茶。”
司云峥没想到这一点,沉默下来。
“你们看到了我的朋友圈?”沈既白不觉得司云峥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家刚开业的奶茶店,只有可能是看到了他刚才发的朋友圈,“是沈钦州他们也想参加优惠活动吧?”
他是知道沈钦州和赵平沙两人的德行的,虽然家里也不差钱,但要是有什么能白嫖的活动,就绝对不会错过。
应该是那两人看到了他的朋友圈,所以让司云峥先过来看看情况,要是能白嫖就立刻赶过来。
司云峥的脸色有些怪异,只迟疑了一秒就点点头。
沈既白哼笑了一声,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裴刑见两人认识,立刻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热情地招待这第一位被沈既白吸引来的客人。
虽然跟他想象中的客人差距有点大,但也是他尊贵的上帝。
“同学请坐请坐,这是我们的菜单,你看看想喝点什么?”
司云峥在沈既白那桌坐下,拿起菜单心不在焉地翻着,听着耳边沈既白和裴刑的闲聊,才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沈既白那个朋友的新店就是这家奶茶店。
而他看到的那个朋友圈,也多半是沈既白在帮裴刑做宣传,并不是真的想喝奶茶。
司云峥拿菜单的手紧了紧,眉心轻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那么冲动地赶过来,如果他当时再多思考几秒,肯定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退一步说,就算沈既白真的想喝奶茶,也不至于让他千里迢迢赶过来。
旁边,裴刑跟沈既白聊了几分钟,还没等到司云峥点单,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同学,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店的菜单吗?”
司云峥思绪正混乱着,没多想就嗯了一声。
裴刑立刻尽责地给他介绍起菜单,又给他推荐了几款招牌奶茶。
“……如果点这几款的话,还可以拿到这个毛绒玩具。”
司云峥抬起头,看到裴刑给他展示的赠品。
跟沈既白手里捏着的那个毛绒玩具一样。
“就这个吧。”司云峥指了指裴刑最后说的那几款。
裴刑介绍有赠品的那几款只是附带,没想过司云峥会点,愣了一下才点头:“好嘞。”
刚想要走,就看到男生的黑眸还锁着自己,像是在等什么。
裴刑茫然了几秒,余光瞥到沈既白手里的毛绒玩具,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立刻双手把赠品送到司云峥面前。
司云峥接过那个看起来很蠢的毛绒玩具,才淡淡地收回视线。
“你喜欢这个?”沈既白看到他接过来,语气复杂地问了一句。
司云峥面不改色地把毛绒玩具收好,淡定回答:“他给都给了,不好拒绝。”
还没走远的裴刑:“……”
大哥,不是你眼神威逼我给的吗?
在等司云峥的奶茶制作的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其中大部分都过来跟沈既白打了声招呼,显然都是他朋友圈里的人。
裴刑乐得喜笑颜开,忙得满头大汗还乐不可支,抽空跑到沈既白那一桌跟他道谢。
司云峥这回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原来那个朋友圈是沈既白在帮裴刑吸引客人,而现在坐在店里的这些人,都是跟他一样被吸引过来的。
司云峥放在桌面上的手攥了攥,手背的青筋鼓起。
裴刑突然觉得空气有些凉飕飕的,莫名地搓了搓手臂,又笑嘻嘻地跟沈既白唠嗑:“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来的竟然大部分都是男生,难道……”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难道大家都已经知道你的性取向了?”
司云峥的神情一僵。
沈既白漫不经心地用吸管戳着奶茶小料,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又没特意瞒着,知道也正常。”
“也是,这事也不难打听。”裴刑附和道,又促狭一句,“而且你还是单身,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吧。”
*
放在一个小时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医生低声说这么几句关照,外面的真听不清楚。
可惜现在周围环境太安静了,沈既白甚至怀疑最后一段话会荡出回音。
他没有这么丢脸过,被医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选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
沈既白沮丧着不吱声,悄悄地用余光观察着身后情况。
“对了,门诊部其他地方下班了,你去外面配药也行。”
医生打印完单子,仔细关照:“用药方法和次数在上面都有写。”
沈既白随之收回注意力,其实这次特意跑一趟医院,不止是因为红肿和咬痕。
他继而含蓄地提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风险阻断。
医生立即意会:“你没用避孕套?”
沈既白听不得那么赤i裸的词,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远处。
他内心几乎是崩溃了,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强烈,自己脸颊还知道泛红,一直染到了耳朵根。
“应该是用了的。”沈既白麻木地应声,恨不得找个角落遁走。
他的音量越来越弱:“但整个过程有点乱,是不是都记得用,我印象里模模糊糊……”
说完,沈既白再一次没憋住,往门口的方向瞟。
宽敞明净的走廊尽头,沈钦州衣冠楚楚站在那里。
身高少说有1米87,浑身打理得没有褶皱,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看起来有几分禁欲。
这道身影落在沈既白眼底,他还能清清楚楚地报出对方的三围数据。
然而,沈既白忍着腿根处的酸意,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
狗男人有模有样,瞧不出来半点失态,沈既白视线有点凉,刮骨刀般想把这人剔干净。
在沈既白旁边,医生不明白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杀气。
医生结合情况产生了糟糕的设想:“话说你需不需要报警?”
沈既白再次回过神来,顿时没了气焰,又开始难为情。
论这场事故的起因,可能是对方率先报警。
看他不假思索地摇头,沈钦州联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没有克制自己的细微动静。
听着像笑,却夹着一点幸灾乐祸。
这惹得沈既白闹起别扭,哼哼着抬起下巴,故意摆出高傲的模样。
他俩隔空发脾气,医生则兢兢业业。
“那性对象有感染指标是阳性?符不符合高危条件?”他问。
面对医生,沈既白瞬间老实了。
“体检报告很健康,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他用后脑勺冲着沈钦州,规规矩矩地说。
医生诧异:“多大点事,你找他确认一下啊?或者把他抓过来化验,省得你背地里乱猜。”
沈既白自幼来医院就很乖,配合治疗不吵不闹,被护士惊讶过怎么有这么懂事的小病人。
如今身体抽条,心智成熟,却低着头支支吾吾。
“不够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所以来看医生。”
医生匪夷所思:“昨晚刚上过床,把你折腾成这样,难不成他现在就跑没影了?”
虽然跑的人是自己,可沈既白一副受害者姿态,满脸单纯地点点头。
医生见多识广,能推测出大概状况。
他一猜一个准:“你们太不靠谱了,你和他是哪种不熟?不知道人家真名,也不知道人家背景,就知道长得有多帅?”
沈既白:“。”
医生让他往后多加注意,再开了化肿的药膏,指示他去隔壁机构做风险筛查。
快速法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要不要吃阻断药自有判断。
黑夜是一双无情的大手,阴森森的笼罩下来,让人的哭声都压抑住。
风冷漠的卷进来,吹的人的心脏都凉了下去。
方吟年第一次体验到一种无力的感觉。
明明被握在手心里的爱情,被外界无形的手强行扯开。
他无法挽回,可又接受不了离开。
他找不到人,只能在恐怖的幻想当中度日。
想少年日复一日的煎熬。
想他的痛苦。
想他的高压。
想他……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圆,离开的人总会在终点重逢,但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有些太过于漫长。
情感进入了冬眠期,每个人都遗失掉了他们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