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2 / 2)

沈旭走了进来,正好看到顾知灼不解气地对着清远侯一顿乱踢。

三楼没有别的客人。

盛江关上了门,端来了两把椅子——椅子是从他们方才坐的雅座里搬过来的,他还用一块丝绢擦了又擦。

“您、您想做什么?”

清远侯不可置信地盯着顾知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他先是看了看顾知灼,又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沈旭。

为什么他们俩会站在一块儿?

酒精让他的脑子慢了好几拍,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论起来,这位顾皇后算是自己的外甥媳妇,理该与容家最是亲近,可他夫人数次递牌子,想带女儿去求见,这位从来没有接过牌子。

除了新年大礼朝贺,她甚至都没有单独宣召过。

清远侯的脑子再糊涂,也不会觉得她和自家亲近。

见她来者不善,清远侯先发制人,梗着脖子质问起来:“皇后娘娘,您怎能来这种烟花之地!?如此不知礼数,本侯必要上折弹劾。”

顾知灼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打断了他的话:“试题是哪儿来的。”

清平侯如今就一闲爵,守着祖宗的家当过日子,他是不可能接触到恩科试题的。也就是说,这试题是他从别处得来的。

“您……”

他想说“您是怎么知道的”,又赶紧闭嘴。

自己刚才好像没说考题的事吧?不确定,再想想。

他的脑子有如一团乱麻:“安先生……”他去看安先生,拿眼神问他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安先生垂着头,他的两条腿抖若筛糠,扑通跪下。

雅座里的人跪满了一地。

东厂做事向来干脆利索,在发现了此事和清远侯有关后,乌伤立刻拿下了清远侯的幕僚安先生,把一切都审问清楚了,让安先生去叫了清远侯来,听他亲口“招供”。——当然,若非清远侯是谢应忱的嫡亲舅父,沈旭心有疑虑,东厂也不会如此迂回。

顾知灼:“不说?”

他声色俱厉,嚷道:“皇后娘娘,本侯是皇上的亲舅父。您这样待我,就不怕皇上怪罪! ”

下一刻,顾知灼放下了踩着他的脚。

清远侯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的话吓着他,还要再摆摆舅父的架子,就见顾知灼回首道:“督主,给你了。该审审,该问问,该抄家抄家……”

她轻笑一声,接着道:“该打死打死。”

顾知灼拂过衣袖,理所当然地说道:“督主掌京城之目,对百官有监察之责,科举舞弊,栽赃陷害,其罪可诛。”

这字字句句听得清远侯头皮发麻,他气急败坏地喊道,“牝鸡司晨,妖后当道。这岂是明君所为。”

顾知灼轻轻一笑,坐回到椅子上。

她的手肘搭上扶手上,单手托着腮,笑吟吟地说道:“说,继续说。”

“你是要现在招。”

“还是去东厂的诏狱再招。”

“不过,清远侯,你栽赃陷害东厂,你说你进了这诏狱,是先会断一只手呢,还是断一条腿,又或者少了根舌头?”

沈旭倚在圈椅上,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容,桃花眼在灯笼的烛光下有些迷离。

东厂的刑罚骇人听闻,清远侯吓坏了,大声尖叫:“皇上,忱儿!忱儿。”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往门口撞。

“打。”

顾知灼冷冷出声。

盛江举起剑柄,以剑作杖,“啪”的一下地打在他的后背。

第224章 番外5 抄家

清远侯一个踉跄, 狼狈地扑倒在地,手掌不偏不倚地按在了地上的碎瓷片,尖锐的碎瓷划得掌心鲜血淋漓。

但这一刻, 他已感觉不到痛。

他的脑子嗡嗡的,犹如一团乱麻, 酒是彻底地醒了。

清远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招、招、我招……”

清远侯呼吸急促, 大声叫道:“是皇上, 都是皇上让我干的!”

“是皇上想要裁撤了东厂……”

“打。”

顾知灼“啪”的一拍圈椅的扶手, “不肯说,就表示不痛, 痛了,自然就肯说了。”

盛江瞅了她一眼,这要不是知底知根,还以为顾大姑娘是想要灭口呢。

清远侯硬着头皮叫道:“就是皇上!是……”

盛江扑过去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拳拳到肉。

清远侯毫无还手之力, 他双手抱头,凄厉地惨叫着。

一顿打完,沈旭淡声吩咐道:“去叫封正过来。”

盛江调去五军都督府后, 由封正代替他升任为了锦衣卫指挥使。

他刚让人去传话, 一开门, 封正就站在外头。

他四十余岁, 生得彪悍魁梧。

他对着盛江拱拱手,挤开他进去,行礼道:“主子。”

“你带人去抄了清远侯府。”

清远侯猛地高抬起头,青紫斑驳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嘶哑着嗓子叫道:“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沈旭打了一个手势,让封正去办。

他能从一个流亡的孤儿,走到如今的高位, 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先前是因为有所顾虑。

而现在,这种顾虑也不需要了。

那么,就像顾知灼说的,该抄抄,该封封。

“是!”

封正大声应命,出去了。

与盛江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盛江心中冷笑,姓封的真是狡诈,趁着自己被调走,尽往主子的身边凑。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封正带着厂卫直奔清远侯府。

当天。

清远侯府被查封。

厂卫围住了侯府门前的半条街。

与清远侯毗邻而居的文安伯是第一个发现的,顿时吓得不敢出府。

废帝时,沈旭是废帝手中的一把沾毒的刀,抄家灭门的事绝不少见,人人闻东厂而丧胆。

但是,新帝登基至今,还没有抄过家。——和废帝串通谋反的承恩公府和晋王府除外,不过,那也是在今上登基前的事了。

两年多来,新帝施行仁政,除了差事太多,跟催命似的害得他们连小妾的房里都没空去以外,朝上还没见过血。

这是第一次!

抄的竟还是新帝的嫡亲舅父的家。

“快,快去把府里的灯笼全挂起来。”

他着急忙慌地嚷嚷着,“点上全点上。万一锦衣卫看不清走错了路怎么办!”

“挂挂挂!”

一整晚,几乎人人都在盯着清远侯府,不少朝臣家中灯火通明。

一晚上没什么人能睡得着。

顾知灼也是,她溜达到了天快亮了才回宫,偷偷摸摸地摸回了内室。

她悄悄撩起床帐子,想看看人醒了没,见谢应忱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趁着她转身之际,一条手臂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身,顾知灼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地仰面倒在了柔软的锦被上。

完了,他在装睡!

“什么时辰了?”谢应忱的手掌撑在她身侧的锦被上,声音略有些低哑,带着一种慵懒。

“嗯?”

这个略微上扬尾音让顾知灼顿感大事不妙,她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拉向自己,主动亲了上去。

双唇停留在他的唇角,感觉到他呼吸略有急促,顾知灼凑在他耳际说道:“清远侯他……”

温暖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垂,隐隐有些发痒。

大好的时光说什么清远侯府?谢应忱加深了这个吻,细细地描绘着她饱满的双唇,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背脊。

气息交织。

一晚上没睡好,顾知灼这一觉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慢悠悠地吃着早午饭。

清远侯太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求见。

封府的时候,封正来禀过,说是清远侯太夫人婆媳,带着府里的两个姑娘去了城外的一座寺庙听佛,要住上三天两夜回来。

人间事不涉世外人。

顾知灼让他们别去寺庙里抓人叨扰,由她们自己回京。

果然来了。

公子对舅家出手,无论是原因什么,必会惹得一些闲人置喙和争议,光是弹劾折子都得飞起来。

就得一口气死死按下去。

“她们什么时候来的?”

“跪两个时辰了。”晴眉提筷布膳。

顾知灼只颔首,自顾自地用膳,吃了足足一炷香,才起身道:“出去看看。”

晴眉为她裹上了斗篷。

紫宸殿位于前殿,距离宫门不太远。

顾知灼步行消消食。

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跪在外头的几个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映入眼帘是裹着红色斗篷的年轻女子,珠钗环绕,但也英姿飒爽,尊贵与英气在她的身上丝毫不见矛盾。

清远侯府是勋贵,哪怕与宫中的关系再淡,也是见过皇后的。

更何况,顾大姑娘又有谁不认得?

当年顾大姑娘的及笄宴,废帝伙同凉人在京城纵火,是她力挽狂澜。

“皇后娘娘!”

清远侯太夫人到了耳顺的年纪,满头银丝,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见到顾知灼,她还未开口,眼泪先哗啦啦地往下流。

“皇后娘娘,您开恩啊。”

她哭得老泪纵横,额头触头,行了叩拜大礼。

清远侯太夫人是公子的嫡亲外祖母,非时非节,顾知灼侧身避开了。

她使了个眼色,晴眉上前想要扶起她,结果她哭得伤心不已,连连磕头。

“皇后娘娘,求您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一家老小。”

她口中的先皇后是谢应忱的生母。

“先皇后我可怜女儿早早没了,她的母亲弟弟被人欺负到头上,也没有人做主。”

她哭得捶胸顿足,清远侯夫人也在一旁捏着帕子抹眼泪。

“我可怜的女儿若是还在,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儿媳妇为了立威,不惜按死她的弟弟和母亲。皇后娘娘,容家以后再不敢劝皇上纳妃与您争宠。您让东厂放了我儿吧。”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晴眉眉头紧皱。

学子们在午门谈经论政,如今成了一种常态,恩科将至,学子们就聚得更多了,也正说着清远侯府被抄家的事,纷纷有些不敢苟同。

容侯爷是皇上的舅父。

就算看在先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弟弟的份上,也该稍加宽容的。

“原来是因为容侯爷劝皇上纳妃?”

有人低声道。

“皇上迟迟不愿裁撤东厂,莫非东厂是皇后娘娘的人?”

“哎,容侯爷真是可惜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清远侯夫人弯了弯嘴角,垂着头,心中大定。这位顾皇后小家子气得很,不过是在她及笄宴上,不小心推倒了她妹妹,她就怀恨在心到现在。

容太夫人额头触地,哭喊道:“皇后娘娘,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一家。”

“皇后娘娘。”学子们中间有人高声道,“古语有云:圣人贵宽,而世人贱众。您身为皇后理当待人宽容。”

有人附和:“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如何母仪天下……”

话没说完,一支沾着墨的毛笔狠狠地掷在了他的额头上,漆黑的墨水顺着额角往下流。

“你!”

“皇后娘娘功德盖世,我青州百姓数十万人是娘娘出手相救才能活了下来。谁再污言秽语,别怪我不客气。”

“就是,那对婆媳说话含糊,只怕不尽不详,岂能轻信。”

“无论是何原因,我大启以孝治国,皇后娘娘看着皇上的外祖母跪在这里,不闻不问,就是不孝!不孝之人如何母仪天下。”

顾知灼微微一笑,在喧嚣声中开口道:“容太夫人,你可知,清远侯府为何被查封?”

清远侯夫人姜氏连忙说道:“我们侯爷劝皇上纳妃,皇上登基已快三载,膝下无子,后宫空……”

“为了卖题。”

顾知灼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卖、卖题?姜氏双目圆瞪,老爷明明告诉她,皇上被东厂拿捏,东厂的沈旭向着皇后,皇上就连纳妃也不敢,连内廷都让东厂把持着。

只要容家能为皇上寻一个由头,让皇上能名正言顺地裁撤东厂,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容家也能像曾经的承恩公府孙家一样,飞黄腾达。

她和婆母在庙里时,听说侯爷让东厂抓了,连侯府也被查封,她急坏了,一回京就赶了过来,想逼着皇后放人。

顾知灼拿出一个红封,红封上头封了火漆,盖了玉玺。

“这是恩科试题。”

恩科试题?!

不管学子们为了谁的立场在吵,听到“恩科试题”这几个字,顿时眼睛一亮,灼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知灼手上的红封,恨不能透过红封看到里面写的是什么。

顾知灼又拿出了一张绢纸。

“是清远侯卖的题。”

她双指夹着绢纸轻轻晃了晃。

“方才你们有人说,要本宫居上为宽,网开一面,对吗?”

顾知灼抬步迈出了宫门,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在路过跪在地上的容家女眷时,也没有驻足。

她的唇畔含着浅浅的笑。

“本宫细细想来,觉得你们说得颇为有理,我做主就应了,恕清远侯无罪。”她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把一张张惊疑不定地面庞尽览眼中,“至于这恩科,还是照着这份卷子来。以示你们的宽仁之心。”

这种事谁会答应!他们又不傻。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

那几个方才劝顾知灼要宽容、要孝顺的学子,差点被周围的人用眼神给生撕了。

“万万不可!”

“皇后娘娘,清远侯其罪绝不能恕。”

“皇后娘娘此行大善。”

见顾知灼不为所动,他们都快哭出来了,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母亲,侯爷怎么办?”

姜氏吓白了脸,“母亲,我们要救救侯爷啊。”

容太夫人脸色发白。

来的时候,她想过凭着她是皇上外祖母的情分,也要救儿子出来。

也想过,只要逼一逼,皇后便会妥协,若是不愿意妥协,满朝言官和这些学子就该上书弹劾了。到时候,皇后也自身难保。

可是,学子们没有如她所愿的一拥而上,群起攻之。

现在,又让皇后凭着三言两语,就让他们调转了矛头。

身为女子不娴不淑,不敬不孝,只会挑拨离间,这样的人怎配为后!

“皇后娘娘。”

清远侯太夫人声色俱厉地喊道,“既如此,老身愿一死,为我儿赎罪,求皇后能看在先皇后您婆母的面子……”

顾知灼淡声打断她: “法不可废。不然,岂不是寒了这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的心。”

对对对。

顾知灼拂了一下衣袖,淡声道,“太夫人若是想以死相逼,那……”

“太祖皇帝时,王究之以身殉法,立下本朝《刑律》,堪为美谈。容太夫人既有以身殉法之心,本宫也自当成全。”

她轻轻击了两下手掌: “来人。”

金吾卫指挥使周牧躬身听命。

“送容太夫人一程。 ”

第225章 番外6 雍州牧,你去不去。

等等等!

什么叫送她一程?

容太夫人脸色煞白, 双唇止不住地发颤,指尖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顾知灼的话打破了她仅存的幻想:“容太夫人一心求死,别让她久等了。”

周牧抱拳应命, 带了两个金吾卫过去,一左一右地把容太夫人架了起来。

皇后娘娘提到了王究之, 王究之是午门城楼一跃而下, 以身殉法的。

于是, 他下令道:“拖去城楼上。”

学子们看了看彼此, 一致道:“能以身殉法,容太夫人大善。”

指责顾知灼不够宽容的学子也义正词严道:“皇后娘娘不徇私枉法, 是我辈之福。娘娘英明!”

顾知灼目光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掐算。

很好,他考不中。

跟墙头草似的,东倒西歪,读书都读不明白, 还是先别当官了。

见她看向自己,那学子心头一松,连忙又挺了挺胸膛, 头一个道:“请容太夫人上路。”

哼, 竟然敢卖题!还敢威胁皇后。

幸亏皇后娘娘意志坚定, 不为所动。

可万一, 娘娘心软了怎么办?

这么一想,他大声道: “容太夫人为以正法度,甘愿赴死,此行大善也。”

“不、不要!”

眼看着这么多人等着送自己去死,容太夫人终于怕了,她高声尖叫着, 两条腿也跟着瘫软了下来。

士兵们扯着她的胳膊拖行。

“母亲!祖母!”

容家母女连滚带爬地跟上,又不敢从士兵的手里抢人,吓得眼泪汪汪。

容太夫人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后背早已湿透,她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只是吓唬自己。

她是皇上的嫡亲外祖母,她逼死了自己,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她无数遍跟自己这么说,然而,随着越来越靠近城楼,士兵们也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她的心跳如擂鼓,呼吸都快停滞住了。

“听说。”周牧若无其事地说道,“王究之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头颅触地,脑浆迸开,都不成人形了。喏,就那儿,容太夫人,您看见没?”

容太夫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打了个哆嗦。

王究之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她刚嫁进京城不久,还是一个小媳妇,跟着人一块儿去看热闹。看到的是不成人形的肢体。

红的是血。

白的是脑浆。

破烂的是断肢残躯……

容太夫人打了个哆嗦,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她?

顾皇后根本就没有跟过来,周围蜂拥着她的学子们还在之乎者也的劝她去死……

“不,不要!”

“我不死了,不死了!!”

士兵放开手,容太夫人跌坐在地上,吓得不行,清远侯夫人赶忙上去扶着她,心乱如麻。顾皇后软硬不吃,皇上是不是也一样,那侯爷他,是不是要完了?!

她如遭雷击,脑子嗡嗡作响。

周牧回来复命,顾知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容太夫人向死之心不够坚定,实在让本宫失望了。”

她冷声道:“押回清远侯府,待朝廷按律处置。”

“是。”

说完,顾知灼的目光扫向了偌大的午门广场,面对一张张紧张的脸庞,她淡淡一笑,朗声道:“恩科必会公平。你们好生复习,当全力以赴,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殷殷期盼。”

“本宫等你们金榜题名的好消息。”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仿佛带着万钧之力,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学子的耳中。

学子们的心头一松,一股激昂的情绪在胸腔涌动。

他们眼中闪动着炽热的光芒,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金榜题名时,自己的意气风发。锦绣前程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学生必当全力以赴。”

一个学子率先出声,紧接着,更多的声音涌了进来,激昂沸腾。

“不负君恩!”

“不负君恩!!”

“本宫拭目以待。”

顾知灼正要回去,脚步忽然一顿,看向了不远处的黑漆马车。

她驻足等了一会儿,待到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沈旭踩着脚凳走了下来。

“督主,好巧。”

巧?

沈旭看向了被忽悠的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学子们。

他早就到了。

看着她三言两语间,就压下了一场舆情,容家再掀不起风浪,学子们更是对她死心塌地。

顾知灼动了动耳朵,她隐约好像听到有猫叫声,眼睛一亮,欢喜道:“沈猫也来了吗?”

“咪~”

听到她的声音,沈猫从马车的车窗里跳出来的,扑进顾知灼的怀中。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她的下巴直蹭。

“你又圆了。”

“好重。”

“咪呜~”

沈猫撒娇地往她怀里钻。

顾知灼愉悦地笑着,抱起沈猫迈进了宫门,两人一同往紫宸殿走去。

沈旭让盛江把案宗递给了顾知灼。

“辛苦督主了。”

顾知灼笑着,把猫往肩上一放,打开卷宗翻了翻。

她是等到清远侯招了以后才回宫的,这份案宗也只比供招的多加了一些细节。

顾知灼合上案宗,见他兴致不太高,看向他认真地说道:“督主。你要不要去雍州。”

她直视他的双眼,没有任何的回避。

雍州?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沈旭的心就陡然抽痛,是一种痛到灵魂的感觉。

沈旭垂下眼帘,似笑非笑道:“怎么,嫌我碍事,要把我打发出京?”

这话听着和从前一样的阴阳怪气,但顾知灼听得出来,和从前比起来,多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顾知灼摸着猫,笑道:“对呀~”

京城虽好,但于沈旭而言,他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鹰,只能蜷缩在小小的东厂。

公子说,当年沈旭在青州几个月,差事办得漂亮极了。

让他困在京城,可惜了。

其实公子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彼时他刚刚继位,京中需要维稳,才迟迟未提。

而如今……

这一道道的弹劾折子,还有清远侯他们在招供时那字字句句像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口口声声“阉党”,“奸佞”……

顾知灼替他不值。

她的尾调上扬,歪了歪头:“雍州州牧,你去吗?”

她怀里的沈猫也学着她歪头,抖着胡须:“喵?”

盛江吓了一跳。州牧?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军政集中于一人,权力之大,等同封疆大吏。

沈旭嗤笑,眼尾一挑,桃若含着水光,嗓音阴柔:“用一个州牧为代价?”

“这可是笔赔本买卖。”

如今他是手握重权,说得好听凌驾于百官之上,说得难听些东厂和锦衣卫不过是一把锋利好用的刀子。

而州牧,那就是由他做主,自己主政,雍州之大,尽在他手中。

若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要是两年前,沈旭还会怀疑谢应忱会不会别有用心。

现在嘛……

顾知灼唉声叹气:“赔本了,就看能不能坑你这个冤大头。”

呵。

沈旭斜睨着她,沉默了。

雍州于他,像是一个噩梦,他恨不能从灵魂中彻底抹去,又总是忍不住去回想的噩梦。

沈猫伸出爪爪往他的方向探了探,像是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他的手掌轻触额头,掌心的投影落在了脸上,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我还能回去吗?”

沈旭的声音略颤,呢喃着。

雍州是他的心结,是灵魂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也是故乡。

是爹娘葬身之地。

他抱着必死的心逃出来,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回去。

“雍州马匪猖獗,三股马匪势力割据。如今的总兵过于求稳,心慈手软,压制不住马匪崛起之势。”

顾知灼语调上扬道:“前不久,还有两股马匪争夺地盘,屠了一个小镇,杀了上千人。督主,有你珠玉在前,公子把满朝文武全数了一遍,一个也没瞧上。要不,你就帮公子管上几任吧。”

花言巧语!说得像是请他帮忙,其实是瞧出了他心结,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沈旭放下了手,弯了弯嘴唇。

连他这样的人,她都能相信。真是奇怪。

沈旭慢慢摩挲着掌心的小玉牌,没有立刻应声,快步往前。

顾知灼抱着猫,慢悠悠地跟上。

到紫宸殿时,宋首辅和卫国公也已经来了,两人起身见礼。

他们其实一早就到了,甚至比容太夫人婆媳几个来得更早。

案卷还在顾知灼的手里拿着,她顺手递了出去。

顾知灼出入前朝,参与政事,除了几个特别顽固的御史,其他朝臣早就见怪不怪。毕竟这位顾家的大姑奶奶非寻常人,她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在这里的。

“娘娘,学子们有没有为难您?”宋首辅忧心道。

自古文人的笔最毒,要是惹得他们群起攻之,于娘娘的名声不利。

“为难?”顾知灼轻笑道,“他们对我推崇至深,恨不能纳头就拜。”

卫国公连连应是,义愤填膺:“要是有不长眼,那就是读书读傻了,朝廷不用傻子。”

宋首辅瞪他,这是挑事不嫌大?为了在娘娘面前露脸,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吗?

“卫国公说得极是。”谢应忱看完了宗卷,“读书为了明理,连孰是孰非都不懂,不适合在朝为官。”

被夸了!卫国公美滋滋地回瞪了宋首辅。

看吧,自己这才叫体察君心,老宋啊老宋,你老了哟~

宋首辅:“……”

谢应忱让人把案卷递了下去,待两人依次看完后,他说道:“既然已招供,也不用三司会审了。”

“此次舞弊,主犯清远侯容执,从犯学政范宣,并其余涉案人员,一并按律处置。凡买过试题的,革功名。”

“皇上……”

宋首辅欲言又止,照理来说,清远侯既然攀扯了沈旭,案子就不该由沈旭来办。

沈旭喝着茶,茶香甘甜,带着几种花混合而成的香气,应该就是他昨晚没能喝上的花香。姐姐应该会喜欢。

注意到宋首辅的目光,沈旭掀了掀眼皮,目中无人的架势和他的猫一模一样。

宋首辅打了个哆嗦,也罢,清远侯还攀扯了皇上呢,总不能连皇上也审吧!一看就是在故意栽赃。

相比之下——

“皇上,清远侯是先皇后的嫡亲兄长,您看……”

科举舞弊,按律主犯当诛。

“按律。”

谢应忱只回了这两个字。

乍一经历剧变,他在年少最无措时,也曾要舅父帮他。

容家一次次地将他推开,视他为陌生人,那么,容家对他来说,也同样是陌生人。

他不会刻意打压,也不会有任何的宽待。

他接着道:“宋首辅,你来重拟试卷,废弃的那一份当众销毁。”

宋首辅连声应诺。

卫国公羡慕地看他,只恨自己当年学武……对了,武举是什么时候来着。

“喵。”

沈猫溜达巡视了一圈,一跃跳上了沈旭的双膝,凑到他茶碗跟前嗅了嗅,刚要舔上一口,沈旭冷漠地一把捏住猫的后脖颈丢了出去。

猫兴奋地喵喵叫。

这一连串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熟练得惹人心痛。

“你们先下去。”

这话是对宋首辅和卫国公说的。

两人躬身退下,走到廊下时,就听到里头皇上问道:“沈督主,夭夭和你说了吧。雍州牧,你去不去?”

他的语调温和而随意,提到皇后也直呼小名。卫国公和宋首辅互看了一眼,心里一同冒着酸意。他们俩争来争去,最得圣意的,还是沈旭。哎。

等等!

刚刚皇上说什么?

雍州牧?!

他们的脚步同时顿住了,往暖阁里头看去。

就见沈旭放下茶碗,起身作了长揖。

“臣去。”

说出这两个字后,他的心中陡然一松。

他要回去。

第226章 番外7 是沈猫大人。

前后不超过三天。

恩科舞弊案就在极短的时间内, 顺利结案。

对不少朝臣而言,也就是刚听闻到风声,便已经结束了。

着实雷厉风行。

宋首辅在午门广场公开销毁了泄题试卷, 表示试题会重拟,恩科时间不变。学子们欢呼雀跃, 激动亢奋地高喊着“不负君恩”, 再没有人脑抽地去说什么要“居上宽仁”之类的胡话。

朝堂上懵了一会儿, 很快, 就又有几个不长眼的开始疯狂弹劾。

一连十几道折子如雪花似的飞上御案,字字句句都在痛斥沈旭结党营私, 蒙蔽圣心。

口口声声说什么沈旭素日里横行无忌,目中无人,独揽大权。清远侯是一心为了皇上,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谢应忱看完冷笑, 把折子给了顾知灼。

啪!

顾知灼生气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一不小心拍得有点重,她小小地倒吸了口冷气。

谢应忱赶忙捏住她的手,揉了揉掌心。

舞弊案的案宗他全都看过, 东厂审问了所有的涉案人等, 主犯和从犯加起来有十余人, 这些供词让人看得生气。

尤其是容执那一句句“牝鸡司晨”……

他们自以为是, 认为东厂是夭夭的靠山,只要把东厂裁撤了,夭夭失了靠山,没了底气,他们就能塞人进宫。

“还痛不痛。”

谢应忱对着她的掌心吹了又吹,温热的呼吸挠着她痒痒的。

“不痛了。”

“等会儿我让人在这儿裹上一层棉花垫子。下回你想拍就拍。”

顾知灼眼睛一亮:“棉花送来了?”

谢璟和废帝的其余子女家眷, 尽数流放到了闽州,唯有季南珂,顾知灼把她留了下来,如今还在诏狱。

季南珂是天道为了平衡被妄改过的天命,特意弄来的。

她说她来自一个叫“现代”的地方。

现代不现代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知灼这两年来从她的嘴里挖出来不少东西,比如玉米番薯,比如新的制糖法和制盐法,比如棉花,新型的纺纱车,甚至还有一个叫作“电”的东西……

种下的第一批棉花,被当作贡品送了一些进宫。

“我一会儿去看看!”

“还有番薯,也送来了一些来。我让人一会儿煮来尝尝。”说完,他对沈旭道,“沈督主去雍州时也带一些去,试着种种,看看在雍州能不能活。”

沈旭:“……”

他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还是想起他了呢~

哼!

沈旭是被他宣来的,原以为是为了这些弹劾自己的折子,结果……

呵呵。

谢应忱含笑,如春风细雨温和道:“沈督主,你临行前,再帮我个忙。”

他说着,拿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乌木匣子,匣子里头是一把黄铜钥匙。

“你瞧瞧,这里有没有这几个人的把柄,随便挑一些出来,能定罪就定罪,无罪的撤职永不录用。”

他顺手把桌上一堆折子推了过去,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御案,笑容不达眼底。

“两年了,朝廷如今已经稳当,可以动刀了。”

“免得他们浑浑噩噩,连坐在上头的人是谁都搞不清。”

沈旭接过了匣子。

晋王死后,这两口子去接手了晋王留下的那间密室,这事也没瞒着他。

密室中所有东西都挪了出来,其中大部分是晋王收罗的百官的把柄,如今全都锁在紫宸殿的澄心堂。

这是澄心堂的钥匙。

“好。”

沈旭答应了。

谢应忱知他来意,温言笑道:“京中的人事,你自行安排妥当,东厂和锦衣卫不撤,你留下信得过的人。”

沈旭点了头:“臣会带走盛江,禁军领统一职,还请皇上另行任命。”

“也好,”谢应忱颔首道,“让盛江任雍州总兵。你到了后,齐广平由你处置。”

齐广平是雍州总兵,在黑水堡城出事前,他就已经是雍州总兵了。

沈旭一把捏住了腕间的小玉牌,长睫轻颤。

谢应忱对还在翻折子的顾知灼说道:“夭夭,你要去吗?”

沈旭眸光一顿。

顾知灼挑了挑眉,看向他:“禁军统领?”

“我答应过你的。”

“有吗?”

她想了想,不记得了。

不记得才好,免得她又惦记着出家当国师,谢应忱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不重要。要不要去?”

她愉快地答应了:“去!”

禁军统领,不错不错!

谢应忱弯了弯嘴角,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仿若含着点点微光。

哼,说夭夭“牝鸡司晨”?全天下就好好瞧瞧,什么叫作掌兵皇后。

沈旭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声势赫赫。

递过弹劾折子的所有人,凡能在澄心殿里找到罪状的,一个不落全部打入大牢,依律严办。剩下的也没逃过,都被安上了或大或小的罪名,革职查办。

锦衣卫倾巢而出,抄家的抄家,拿人的拿人。

绣春刀所过之处,风声鹤唳。

朝堂还沉浸在科举舞弊案中,商量着劝皇上免了清远侯死罪,便当头迎来了一场腥风血雨。

新帝以仁治治天下。

对百官也向来宽和,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龙椅上的这一位是如何从必死的绝境走上帝位的。——没一点手段和狠辣怎么可能办得到。

一时间人人自危。

机灵的老老实实地上衙下衙,埋头办差,不够机灵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飞来飞去。

愚蠢的上下串联,弹劾沈旭滥施淫威,骄纵不法。

于是,又抓了一拨。

“活该。”

宋首辅私下里与老妻说道。

“把皇上当软柿子了。”

“要不是废帝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民生为重,皇上这两年顾不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又岂能容他们上蹿下跳到现在。”

他闭门只顾出题,对外说是旧疾犯了,谁也不见。

卫国公一见他病了,也赶紧病,哎哟哎哟地直吆喝。

短短三天,上蹿下跳最厉害,动不动之乎者也,嚷嚷着“阉党猖狂,后宫干政,国之将亡”的那群,一个不落地全都下了狱。

朝上一下子静了,落针可闻。

群臣老实地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可还不等他们缓过气来,又是一道圣旨,犹若惊雷,在他们的头顶炸开——

册立皇后顾知灼为禁军统领,掌京城戎卫。

满朝一片哗然。

皇后待在后宫,管管嫔妃,养养皇子公主们,偶尔见见命妇也就够了。——当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这才是皇后的职责所在。

掌兵权!?疯了吧。

弹劾是不敢再弹劾,只能一块儿去找宋首辅,让他别顾着生病,出来劝劝。

“劝?劝什么?”

“皇后当年千里追击多棱时,你们在哪儿?”

“皇后在京城围剿凉人作乱的时,你们在哪儿?别忘了,你们的家眷是怎么活下来的。”

要不是有顾皇后镇守着京城,废帝勾结凉人谋反那次,京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这样的战功,难道还不够她接掌禁军?!”

更别说,顾皇后在背后指点珈叶公主,挑拨凉国内乱。如今凉王夫妻相残,斗得不可开交,凉人实力大损。姜有郑年前奉顾皇后令,佯装宣战,凉王吓得立刻奉上七座城池求大启休战,这是开疆辟土的功绩。——只是,此事尚属极密,鲜少有人知道。

卫国公更是一拍桌案,拿鼻子喷人,涶液横飞,嚷嚷着:“要皇后娘娘是男人,你们还会觉得不配?”

当然不会。

卫国公一介武夫学不来文绉绉,话糙得很:“你们又干过啥利国利民之事?摸摸自个儿的脸皮厚不厚,你们也就是仗着胯下多了二两肉,才当了这官。倒还质疑起皇后配不配?我呸。”

“……”

一个个铩羽而归。

顾知灼回顾家看太夫人他们的时候,还听说有人找到了顾白白,想让顾白白劝她主动辞去这差事。

说什么,不该因区区军功骄傲自满。

结果顾白白把他抓了送去北疆。

顾知南咯咯笑道:“爹爹说,正好要北伐,他要是能活着回来,再来论论什么叫区区军功。”

“他当场就吓坏,又哭又喊又抱爹爹大腿。臭死了。”

顾以灿刚过完年就带着顾以炔去了北疆,待四月粮草齐全,便会开拔北伐。

除了太夫人唉声叹气,生怕她也有朝一日也会披甲上阵,担心得不得了,念念叨叨着:“怎么当了皇后,也要去打仗?”

妹妹们全都围着她兴高采烈。

于是,顾知灼顺利接下了禁军统领的差事。打了那些成天嚷嚷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言官狠狠一记耳光。

谢应忱刚继位时,废帝的朝堂三党割据,朝臣们各自为政。

那个时候,他只能先以化解党争为主。

看似宽和,实则花了两年把朝堂上下尽数握在了手里,如今时间一到,重权压下,朝中肃然一清。

沈旭也再一次站在了百官之上。

让人闻风丧胆。

谁都以为沈旭这一回,是真正成了新帝的心腹,手中的毒刀,以后朝中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没想到,他转身便卸下了东厂督主,接旨领了雍州州牧,掌雍州一州军政。

啊???

开玩笑吧?

震惊过后,各种各样的阴谋论接连浮上心头。

原来皇上是故意许以高位,把沈旭哄骗出京,再趁机收拢内廷和锦衣卫!

高实在是高!

有人自诩聪明,总爱暗暗揣摩上意,这一回是学乖了。

皇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揣摩得过来吗?!

朝中的浮躁淡了许多。

对于沈旭出任雍州牧出奇地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这一回,京城的官员有近三成入狱。

人少了,活还是得干的。一桩桩差事往下压,一个当两个人用,用着用着,别说是胡思乱想,揣摩圣心了,连吃饭的时间都快没了。

一睁开眼睛就往衙门跑,一闭上眼睛就往榻上躺。

过得“充实”极了。

充实到连新纳的小妾都快不记得长啥样了。

沈旭出京赴任也没有人注意到。

殷惜颜接手殷家的家业后,东奔西跑,人还在闽州。

谢应忱和顾知灼一块儿来为他送行。

沈旭这趟带上了盛江,乌伤和封正则留在京城,为此,盛江嘚瑟的在封正面前晃了几天。

盛江:主子最看重的果然还是自己!

沈旭带走两千锦衣卫,谢应忱又额外拨三千五军营给他。

他含笑道:“要是在雍州遇到不识相,你尽管动手。”

这些人是特意用来保护他的,他们会跟着他长驻在雍州。

“呵呵。”

沈旭轻抚着衣袖,潋滟的桃花眼中含着锐意。

不识相?

谁敢不识相试试!

他问道:“监军呢?”

谢应忱说过会有监军与他同行,这都要动身了,他还没见到监军长什么样。

监军是谁,并不重要。

这是朝廷惯例,沈旭也没有在意,反正不管是谁,别想在他的手上翻了天。

“在呢在呢,已经到了。”

顾知灼笑眯眯地说道。

“嗯?”

在哪儿?沈旭看向盛江,盛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沈旭的目光又对向了顾知灼,眉梢挑了一下:什么意思?

顾知灼指了指他身后的黑漆马车。

“监军……”

沈旭回头。

没看到人,只有一只猫。

沈猫趴在马车的车窗上,左看右看,见他们所有人全都看自己,猫得意地翘起了胡须,金灿灿的猫眼俯视……这个位置不好俯视,沈猫身姿矫健地一跃跳到了马车顶上,仰起脖子,勉强俯视众生。

“喵!”

“沈猫大人!”

噗。盛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捂住了嘴,憋得痛苦极了。

沈旭:???

这还是头一回,顾知灼从他的脸上看出迷茫。

这双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沈猫抖了抖毛,兴奋地抬爪拍拍他:“喵~”

谢应忱拿过一纸调令,亲手递给他。

沈旭呆呆打开,在一连串的官话后头,正儿八经地写着:

任命沈猫为雍州监军,正五品。

谢应忱:“沈猫是立过大功的猫猫,朕论功行赏。”

“督主,你快看,威不威风?”

调令还拿在沈旭的手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黑色的狸花猫穿上了正五品官服,官服是特制的,合身得很,上头还有熊罴补,绣工极为精细。

沈猫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车车顶上,麒麟尾翘得高高的。

“喵~”

顾知灼一本正经地朝它拱拱手:“猫猫大人到了雍州也要庇祐辖下百姓哟。”

“喵呜!”

沈旭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他摸了摸沈猫的软乎乎的脑袋,眼尾的朱砂痣红得耀眼。

是猫猫大人呀!

*

《大启史·雍州通史》载:

沈旭任雍州牧,主政雍州十载,剿匪十三次于风堂隘口,铸铁符九枚镇守边关。初赴任时饿殍遍野,离任日孩童陇上嬉戏。整军备令胡骑退避三百里,开互市使牧民以牛羊易粮种。终成雍州州域炊烟不绝,百姓夜不闭户之盛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