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大的爆破声响起, 脚下松软绿藤覆盖着的实地松动,仿佛世界天塌下陷。
几人站立不稳被动荡的迷宫摇晃着,下一秒,脚下的藤蔓和都不见了, 踩空的失重感随之而来。
下意识的尖叫和惊呼声响起:
“哇啊啊啊?”
“啊怎么回事?”
底下深渊如同黑洞深不可测,黑暗将他们吞噬,在往下坠落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从胸腔中发出,沉闷的多重声线带着怒火:
“不”
然而所有人都在急速下坠,突然被压抑在头顶的虚无被冲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裴枕感觉到身体被压制住的灵力顿时充盈全身。
这时,沈迟厉声对小神女说:“小十九!快!”
“噢,好!”
小十九反应过来,在她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将东西甩出去,顿时,所有人都被一个青绿色的荷叶包起来了
天空是深灰色的,有蒙蒙的光线落下来。
巨大的嫩绿荷花叶子冲破塔寺,伴随着无数飞沿下来的砖瓦岩块,狠狠砸到了地上。
地面上荡出一圈灵力冲击,附近围观的僧人们纷纷被这带来的冲击波带的往后飞扑出去,倒在地上。
巨大的荷叶包轰然砸地,将地上砸出龟纹般破裂的地面,好半响,荷叶缓缓张开。
裴枕趴在沈迟身上,沈迟的左手搭在裴枕的背上,右手在裴枕的头上,那是一个拥入怀里的姿势。
有沈迟作人肉垫,裴枕摔在沈迟身上分毫未伤,然而即便被他护在怀中,巨大的冲击仍旧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眼。
薄薄的光线透过乌云照下来,几人在荷叶里头勉强起身。
小神女额头有乌青,她晕乎乎地费劲巴拉着荷叶边,探出来一个脑袋。
不远处有和尚躲在花丛后的看他们,还有侍卫把手放在佩剑上警惕地打量她们却不敢上前,周围的空气如此新鲜,远处的群山连绵。
小神女眼睛转了一圈,她晃了晃脑袋,咧出一抹笑来,振臂欢呼:
“我们出来了!”
“太好了。”乌音扶着扭伤的手臂,呼出一口气:“我们安全了。”
句芒也从荷叶里爬起来,伸腰蹬腿:“嘿,你这荷叶还挺好用的。”
小神女抹一抹鼻子:“哼哼。”
乌鄞没伤到什么,他温声夸赞:“到底是南海十九公主。”
小神女闻言脑子都不晕了,整个人都得意起来。
乌音视线投到沈迟身上,沈迟还躺在荷叶上没起来,他身上白色的外袍被凌冽的怨气刮烂了许多处,渗出血来,整个衣袍几乎找不到一处白净的地方。
脸上凌乱地刮了一些细小的伤口,浑身血淋淋,还有血在流出来。
裴枕白衣沾血,不过都是沈迟的血,他起身,看着沈迟,裴枕的脸色十分差,但或许是乌音的视线太过强烈,裴枕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乌音一眼。
乌音:“他为何还没醒来?”
看着沈迟眼睫紧闭,脸色青灰,乌音捂住嘴,跌坐在荷叶上,她忍不住想到另一种可能
乌音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小十九飞过去,绕在沈迟的周围:“沈迟,你这你不会死了吧”
卢风大惊失色:“师兄!”
裴枕跪坐在荷花叶上,他弯腰,手伸过去,搭在沈迟的手腕上。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手在细微地颤抖。
但是幸好,裴枕的脸上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一瞬,他说:“他还活着。”
沈迟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所幸还在跳动,不过也到了强弓弩末的地步了,释放出的怨气将他的经脉尽数击溃,几乎粉碎了他的经脉,日后再也不能修炼了。
“强行将全部的怨气释放出来与祸疫幻化的迷宫抗衡,他现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身体也再也不能承受住任何冲击了。”
乌音松了一口气,乌鄞点头:“还活着已是万幸。”
小神女吐出一口气来,摸了摸眼睛:“呜呜呜吓死我了!”
裴枕给沈迟输送灵力,周围几人将他们二人围在一起。
小神女把地上摊开的荷叶收起来:“变小,变小,变变变!”
那巨形荷叶便变小到只有她的拇指长,缩到她的发髻之中了。
小神女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扎的双丸子头,每一个丸子发髻都有一缕发丝垂下来,她抬头看天,奇怪为何依旧乌云蔽日,这种天象往往是大灾之兆。
不远处一阵人群骚动:
“看啊!那是什么?”
“是不是要倒了?”
“要倒了要倒了!”
她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躲在花坛之后的几十名和尚。
方才还在探头探脑打量他们的几十名和尚脸色变了,满脸惊恐地盯着小十九他们身后。
小十九顺着视线转身,就看到他们身后的那座千神岭最高塔,供奉了几千座神像的千神寺摇摇欲坠。
“啊那是——”她指着那千神寺喊一声,裴枕句芒他们纷纷往后看去,那座千神寺正往后倒塌。
“轰隆轰隆——”
巨大的砸落声混着尘埃甚嚣尘上,纷纷扬扬的粉尘扬起,无数的金身碎片混合着残砖碎瓦向他们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句芒反应迅速翻过掌心在地上一拍,顿时一个巨大的结界出现,将周围的人以及后面的僧人都笼盖在其内。
千神寺轰然倒塌,掀起巨大的灰尘,漫天尘埃扑在结界上,使得他们一时间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众人惊疑不定,侍卫太监和一众和尚挤在一起,惶恐地互相看看:
“千神寺怎么倒了?”
“我们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
“还好没被砸死”
小神女捂着耳朵的手刚放下来,她就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什么声音?”
凄厉的,带着阴风怒号的声音,呜呜刮过来,像是有人说话,又像是有人在哭。
“我也听到了。”卢风说。
小十九飞到结界边上努力往外看,那些声音也逐渐清晰,似乎是一些凄厉的叫喊声。
“奇怪,是什么东西在哭?”
话音刚落,几个血淋淋的手掌拍到了句芒的结界上,小神女在结界边被吓了一大跳,飞快后退。
“呜哇这是什么啊?”
“糟了!”乌鄞的脸色有些严肃:“是那些冤魂出来了。”
句芒诧异,他转头看去:“不会吧?”
裴枕在给沈迟输送灵力保他的心脉,句芒的灵力则供给着结界,结界几乎把寺庙以内的所有活物都包拢在内。
结界圈太大很消耗灵气,于是裴枕对远处一些和尚喊道:
“都靠紧点!”
于是那些侍卫们把刀插回刀鞘中,朝他们靠拢走来,和尚们纷纷提着僧袍朝他们跑来,之前和他们说过几句话的小和尚飞奔到裴枕身旁。
就在这时,沈迟眼睫动了动,手指动了动,下一秒,经脉受损的疼痛顿时席卷而来,干裂的唇瓣微微张,他吸着气,轻轻地“嘶”了一声。
他见到沈迟浑身血淋淋的,小和尚瞪大了眼睛:“这这”
“别动。”裴枕冷冷地说。
小和尚顿时站直了,指着自己:“我吗?”
裴枕看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到沈迟身上,只不过看上去脸色很冷:“你现在就剩一口气了。”
沈迟扯扯嘴角,眼睛勉强睁开一点缝隙:“是吗?”
裴枕低着头,他的脸仿佛笼罩在阴影下,声音也有些轻,不真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沈迟短促地笑了一声,气音从鼻腔中出来:
“我知道。”
只不过,当初不知道自己是祸疫的傀儡,以为自己有把握控制住那些妖气、怨气,当初执意求得裴枕的一顾,现在看来,是不是他做错了。
他目无焦点地看着头顶流转的白色结界,叹一口气,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无数的黑影从倒塌的千神寺底下逃窜而出,巨大的怨气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深黑色。
句芒吓了一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怨气?”
小十九腿有些打颤:“这怨气也太浓了,我们怎么压制的住啊”
卢风诧异:“怎么回事?”
乌鄞看着远处:“是十万冤魂的怨气。”
千神寺倒塌,十万冤魂被镇压了五百年的怨气被释放出来,没了重重的神像镇压,他们得以重见天日。
小十九:“完了千神寺倒了,冤魂出来了”
现在没有神像的镇压,怨魂如此声势浩荡,怕不是那些冤魂的怨气更上一层,怨恨之中更加愤怒激动了?
小十九心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猜想:该不会祸疫也要出来了吧?
冤魂们嘶声怒喉着,阴冷的狂风平地而起,罡风刮起,呜呜声中带着苍茫的哀伤。
句芒咬牙,他正输送更多灵力来维持结界,以此来阻挡扑过来的冤魂们。
冤魂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过来,误把他们认作将它们关押进地底的人,于是拍着结界罩,个个神情可怖地死死盯着他们。
一排又一排的冤魂,甚至堆叠在一起,极目望去甚至往看不到头,小神女见到这一场景,震惊道:
“这这冤魂也太多了吧。”
“十万冤魂,”乌音满是焦虑地说:“这怎么办?”
乌鄞脸色沉沉,说:“只能请求天界的神仙相助了。”
“对对对,”句芒想起来还有一个能和天界联系的东西:“小十九,你快联络天界的人!”
“噢噢”小十九手忙脚乱地找她的水波镜:“我我试试看我能不能找正神。”
另一边裴枕在给沈迟疗伤。
眼看沈迟苏醒,眼下不是疗伤的最好时候,只能等先撑过今天这一劫,之后再让沈迟调理身体好好养着了,于是裴枕收回了灵力。
沈迟动了动手指:“好多了。”
“扶我起来吧。”沈迟说。
于是裴枕扶着沈迟坐起。
小十九找了半天水波镜,终于想起来,拍了一下脑袋:“噢对了!我没带出来!”
“那时我怕被父王母后从水波镜里唤我,我就压根没想过要带!”
乌音:“”
乌鄞:“”
“难怪”沈迟的手捂在胸口上,喘了几口气:“那时候,裴枕怎么叫你你都无法回应。”
“唉,我来!”句芒撑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往怀里掏出他的水波镜:
“找正神!这么多怨气,他会处理。”
然而,手中的水波镜亮了一下又熄灭了,正神根本联络不上。
“这个正神,关键时刻一点也不靠谱。”句芒满头黑线,他转而求救天帝:“找天帝。”
水波镜很快就亮起来,镜面的波纹随着对面人说话的声音波动:“青帝句芒,找吾何事?”
天帝的声音沧桑却不失力度,句芒称了一声天帝问好后,就忍不住怒吼道:
“我这里有十万冤魂,祸疫可能也要现世了!!快点十万天兵天将来!快把正神唤醒!快点叫正神来!快!!!”
突然,天地间,动荡更加加剧了。
句芒眉心突突地跳,他另一只手的掌心拍在地上,发丝纷飞,能感觉到从他身体里流转出去的灵力所维持的结界正在剧烈波动。
有东西来了。
该不会是
句芒十分僵硬地转脖子,就看到了一个东西在半空中缓缓现行。
天空阴暗无比,翻滚的乌云黑沉压下。
一头有几层楼那么高的黑色猛兽,从虚空之中踏了出来。
于此同时,地面崩裂,隔着几十丈的高度,无数的花草灌木随着它经过的地方开始枯萎。
这个神兽她是见过的。小神女张大了嘴巴。几乎和第九层的神像等比例还原。
“这、这难道就是”卢风呆愣在原地。
句芒脸色难看:“真的出来了。”
乌鄞看着它,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缓缓道:“祸疫。”
第145章 【VIP】 “沈迟,消散了。”……
周围的泥土, 甚至空气中都有一股被腐蚀了的气味。
四周的和尚太监宫女们纷纷左顾右盼,侍卫们严阵以待,自发抽出手中的佩剑,随时准备杀敌。
和尚们年老的闭着眼捻佛珠, 年纪小的窃窃私语:
“什么东西出来了?”
“快看啊……”
“那是什么??”
小十九抓狂:“它不是被镇压在汲川吗!!!!怎么出来了!!!”
那巨兽有几层楼高大, 似牛, 长了两只角, 其中有一只齐根断裂。
它全身毛发粗黑长长, 有的成咎打结, 鼻子粗大,上面套了一个环, 眼睛是浑浊的黄色, 中间一点狭长的黑。
它低头看着下界的凡人们, 近处是团团挤在一起仰头看它,畏惧它的凡人们,远处是葱郁连绵不绝的群山, 天大地大,自由的气息让它深深吸了一口气:
“十三万年了,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
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中振聋发聩, 后头乌泱泱的和尚和宫里的人顿时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小十九被吓得当即就甩出了自己的荷叶,一下变大到合适自己的身形后,猛地扎进去, 荷叶顿时隐形了,谁也看不到了。
句芒:“”
他抓狂地说:“小十九!跑这么快!!!你你好歹也带上我啊!”
裴枕没什么神色地看着祸疫,沈迟坐在地上,弯着腰, 一只手还扶在胸口上,他抬眼,对上了祸疫看过来的视线。
祸疫嗤了一下鼻息:“是你?”
“倒还有点用。”它打量了一下沈迟:“你的怨气帮我冲开了最后一层枷锁。”
沈迟:“什么?”
沈迟墨黑的瞳孔沉沉,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我释放出去的怨气被你所吸收了。”
他吃了浮游的内丹,浮游体内积攒的怨气到了他体内,而他为了对付祸疫设置的迷瘴,不惜将全部怨气拿来对抗。
于是他的怨气反被祸疫吃了,它祸疫所缺失的一部分怨气被弥补上了。
想要出迷障,就得祭出怨气,若是不祭,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大的一盘棋。”
沈迟眼神冰冷:“当初,浮游给我吃下的那个虫子,是不是你用来操控我的?”
“当然了。”祸疫:“你是我最强的怨气容器,你吃掉浮游,反而取代浮游成为了世界上最强的怨灵,我最趁手的武器。”
祸疫诡异一笑:“若是你现在诚心投我,或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乌音看了一眼句芒,他还在试图呼叫其他仙君过来。
必须拖延一些时间。
乌音的声音干脆,斥责它:“浮游跟了你十几万年,你却利用他至此,你在沈迟那又有什么信用可言!?”
“谁说的?”它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他被河神所杀,我于五百年前找到它,用怨气将他的元神缝起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为我效力,成为我的傀儡不好吗?这不是你们凡人最爱说的,投桃报李吗?”
“只不过我很好奇,为何你吃了食腐虫的幼虫后还能保留自己的神智?为何我操控不了你?你究竟是何人”
祸疫闷笑一声:“不过,也不重要了,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它欣赏着底下十万冤魂痛苦的神色:“多么美妙的怨气,为何世人就不喜欢?”
它回想起十三万年前的一切:“为何世人,要将过错归咎在我的身上?”
下一秒,冤魂们涌动的怨气疯狂地朝它而去,下面那十万冤魂宛如被定住了一般,身上的怨气被源源抽离。
祸疫的身前凝聚起一团黑色的气体,猛地朝裴枕他们击过去。
浑厚的力量将空气都扭曲了一瞬,句芒大惊,祸疫要对他们出手,以他们的修为,根本顶不过祸疫的三招。
若是结界破了,届时冤魂们冲进来,那这结界里的百余人都别想活了。
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到天界来救兵了。
句芒匆忙唤裴枕:“裴枕!”
裴枕迅速捻决,他一指祸疫,体内的灵气便爆发式地冲了过去,与祸疫的力量相互对抗。
然而不过是僵持了一瞬间,祸疫的力量便压了下来。
他的灵力根本不够对付祸疫
裴枕咬牙撑住,嘴角淌下一丝血迹。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裴枕的后背一重,乌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来助你!”
一股内力从他的后背汇入他的体内,裴枕体内一轻盈,他的灵力便大大增强了,乌音的声音也传来,十分干脆:“我也来助你!”
她将手搭在裴枕的肩上,将自己体内几十年来修炼的内力不留遗力地传了过去。
他们身后的空气一阵扭动,小十九的声音别别扭扭地传过来:“那那我也来吧”
顿时,比乌音乌鄞更为强悍纯粹的灵力度了过来。
裴枕的灵力爆发出一声脆鸣声,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冲了过去,与祸疫的怨气相碰,在空中爆出一声巨大的轰声。
这才勉强接住了祸疫的怨气。
祸疫眯眼:“河神。”
裴枕:“你是自己回到汲川,还是等天界的人将你抓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祸疫大笑不止。
“你们都太天真了。”
它说:“你知道你为何会沉睡一睡就是五百年吗?”
裴枕皱眉:“你说什么?”
他确实是醒来后诧异过自己沉睡的时间过久,但是,他也没想过背后可能有其他原因。
黄澄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兴奋:“那是因为,甄可炎将我唤醒后,我用怨气镇压了你。”
“我告诉甄可炎,渭河一脉流经整个筵国,渭河受河神掌管,河神,必须镇压,否则一旦被你察觉,我还怎么苏醒?
于是,甄可严在河神沉睡后,便在渭河河畔大搞祭祀,以人命来镇压河神。”
祸疫得意不已。
而他则特意分出几缕意识,从渭水中捞出浮游的元神碎片,粘黏拼凑起来。
如果河神没有苏醒,就继续祭神压制,如果河神苏醒了,就让他背负人命,亏欠的功德都将记作给河神冲喜,光是功德,够缠住河神一段时间了。
只是,它没想到,中途会杀出来个沈迟,他不仅没有顺利完成祭祀,镇压河神,甚至被河神收为徒弟,受到河神庇佑,河神攒功德也前所未有的顺利。
一旦河神功德圆满,抵达邳都,势必会发现他们的端倪,届时就完了,于是他们只能想办法杀了河神。
要想杀河神,就要先找出他的弱点。
河神看着冷漠无情,实际上却是个会半夜给孩童盖被子的心慈手软之辈,于是他们将目光瞄向了他身边那个孩子——沈迟。
于是浮游亲自去找沈迟。
只要教他修了妖修,妖气熏心之下,沈迟会逐渐心智扭曲,再加上他在暗处的挑唆,沈迟迟早有一日会弑神!
只是,他们没想到,等到裴枕与沈迟再次相遇后,他没有弑神,反而杀了教他妖修的蜉蝣。
祸疫对裴枕说:“没想到沈迟如此冷血无情,连陪伴六年教他修妖修的师父都能杀,裴枕,你又算得了什么?”
沈迟心疼难忍,祸疫又在试图操控他,眼前出现幻影之时,沈迟咬牙切齿:
“敢给我下虫蛊,浮游,死不足惜!”
祸疫:“沈迟,你虽然坏了我的计划,不过你选择吃下蜉蝣内丹的那一刻起,反而取代了蜉蝣的位置,成为我最趁手的利刃,我最能操控的把柄。”
当时,祸疫察觉到与他牵连的怨气产生了巨大的波动,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体内,它震惊之余,很快就接受了这一事实,甚至更愉悦了。
沈迟成为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妖修。
“怨气最强的东西,我终于练成了。”
祸疫往前一仰,浓重的黑气从他的角上释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句芒咬牙护着结界,裴枕则出手全力一挡,勉强能僵持住。
祸疫:“看你还能支撑多久!”
裴枕怒声:“祸疫 ,你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完全吧?若是再造杀孽,天地不能容你!”
祸疫:“十多万年前,我就已经不被天地所容了!”
“你曾经庇佑过人族,是无数人称赞的伟岸神明,先正神也不过是念在你为天界、人族的贡献,这才没有将你斩杀,举力将你封在汲川之中,否则,你为人族带来的灾祸,够你死千次万次了!”
祸疫怔愣一瞬,天界对它心慈手软了一回这种说法它倒是第一次听说:“是吗?”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裴枕:“不要一错再错!”
祸疫袭过来的怨气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接住了裴枕的灵力,它说:
“小儿信口雌黄!我不信你的一面之词,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
如今我好不容易才从汲川中逃出,开弓没有回头箭,大错已酿,不如就将这天地易主,我看这天界谁还敢对我进行封印和审判!”
它突然诡异一笑,话音一转:“甄氏,你还在等什么?”
后头密集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在众人惊呼的同时,裴枕感觉左侧有一阵劲风袭来。
他还在举全力对抗祸疫袭来的怨气,没想到会有人偷袭,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顿时溅上了鲜血。
温热的
却并不是他的血。
一个身影挡在他的前面。
他僵硬地转头,沈迟那张满是细小伤口的脸,此刻与他对视,他的眼睛乌黑,发丝散乱。
裴枕的视线往下移,沈迟的心口处,一把弯钩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刺出来的锋利刀刃上,有血滴答淌落
那把匕首狠狠往后一抽,沈迟瞳孔一颤,嘴唇滑下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干枯了的血色衣袍上。
沈迟的头慢慢低下,看着裴枕,伸出手,沾血的手指擦了一下他的眼角,一滴泪滴挂在他指节上,而后整个人再也撑不住地倒下了。
裴枕看到了沈迟身后露出来的皇后。
祸疫闷声一笑,在裴枕的灵力变弱之时,骤然发力,两角之间凝聚成一大团怨气,轰然投了下来。
那怨气砸在结界上,句芒硬生生顶住了,闷哼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该死,为什么天界的那些人还不来”
皇后看着倒地的沈迟,她张着鲜艳的红唇,似乎也有些吃惊,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手起刀落要朝裴枕的面门刺去。
“裴枕!!!”
“小心!”
“快躲开!”
裴枕看着皇后,额间冰蓝色与明黄色的几撇神印亮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抬起,在她刺下去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脖颈。
“咔嚓。”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清脆的断裂声。
沾着血的匕首“咣当”掉地,裴枕神情冰冷无比,像丢一个垃圾一样地将她丢了出去。
一众太监宫女侍卫们捂着嘴纷纷往后退,皇后的尸身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抽动了片刻,便再也没了动静。
裴枕的视线从皇后移到了地上的沈迟身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另一边卢风震惊地看着地上的人:“师兄”
乌音脸色顿时煞白,沈迟原本就肩负重伤,皇后娘娘的这一刀贯穿他的心脏,怕是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回来了。
乌鄞拧了一下眉,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裴枕缓缓蹲下身,他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脸。
沈迟躺在地上,很快,从脚到头,他的身体化作了黑色的星点。
裴枕整个人失了力气,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怔然地看着,无法阻止。
他孑然一身,身后的惊呼声,以及周围一切的声音仿佛都与他隔绝了。
小神女捂住嘴,她看到裴枕抬手,似乎想触摸那些星点,然而那些星点绕着他盘旋而飞,在他身上驻留了一会儿后,就消散在半空之中了。
就像他们曾经收过的千千万万个妖一样。
沈迟,也在他面前消散了。
第146章 【VIP】 “吾乃正神。”……
乌音难以接受:“为什么会这样?”
卢风:“师兄, 连一个全尸都没留下”
乌鄞:“应当是因为妖修的缘故。”
“这种消散方式”他抿了抿唇:“怕是,也没有下一世了。”
“什么?”小神女既悲痛又震惊:“你说什么!?”
祸疫却没给他们更多沉湎伤心的时间,句芒的结界还在苦苦支撑,没想到他们还能撑这么久, 祸疫有些烦躁地蹬脚, 鼻息如牛般喷出一口气。
底下无数被操控的冤魂们神情扭曲, 黑色的怨气从他们身体中抽离的速度加快了, 尽数汇聚给了祸疫。
祸疫猛地将那团怨气击了过去。
“轰——”
没了裴枕的灵力与祸疫的怨气对抗, 结界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句芒心神大震,顿时喷出一口血出来。
浓白的结界几乎淡到透明, 外面的冤魂们将手伸了进来, 结界上流转的灵气稀薄, 几乎像一层纸一样不堪一击。
无数冤魂们长长的指甲伸了进来,后面乌泱泱的一众宫女太监和尚们顿时聚拢在一起,紧张地往中间的方向靠近, 生怕被结界边的冤魂们手撕了。
句芒刚刚生生承受了祸疫的一击,心神剧荡, 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嘶声道:
“天界众神, 为何还不前来营救”
眼看祸疫又要聚式,小神女飞至半空,将自己全部的灵力献祭。
“啊——”
白色浓厚的灵力爆发, 结界顿时变厚了许多。
死了两个人,后面一众人十分慌张地窃窃私语,胆小的直接哭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
“我们不会要死在这了吧?”
“怎么办?我还没出过宫见过我爹我娘呢,我不想死在这里”
小十九浑身肌肉酸痛, 她龇牙咧嘴地撑着结界,只是她的修为不高,即使贡出了三百年来全部的灵力也只能支撑一会儿,接不住祸疫的攻击。
只能勉力维持结界不让外面的冤魂进来,若是让十万冤魂进来了,会将百余凡人撕成碎片的。
“乌音,乌鄞,卢风。”
“在!”
“在!”
“在!”
裴枕起身,身形单薄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他的声音却十分具有穿透力,他的脸色冰冷,只说了两个字:
“助我。”
说完,他二指交错,并紧,在眉心一落,神印光芒大盛,他浮至半空,染血的白衣飘荡。
裴枕无声念了几句咒语,地面风簌簌而起,天地间的灵气疯狂涌向他的身体。
“好!”乌鄞抽出腰间佩剑,飞快挽了一个剑花,而后手在剑上一抹,顿时剑光大亮。
“我助你!”乌音也抽出剑来,白净的脸上满是不屈地背水一战,手腕轻转,凌厉的剑尖直指祸疫。
卢风手一侧,边缘锋利的斧头被他握紧手中,他红着眼对祸疫怒吼:“你还我师兄命来!”
祸疫轻蔑地在上面看他们:“就凭你们?”
说完,它将聚起的怨气砸下,两角之间的怨气猛地冲向他们,裴枕眉眼间带着狠厉,带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凶狠,他将手掌往外一翻击出汹涌灵力,其他人也纷纷掷出自己的法器。
卢风怒道:“视死如归!”
顿时,明黄色的光芒与淡蓝色的光芒交错而冲上天际与黑色的怨气相撞,紧随其后的是两把晃着黑金色麦穗的剑与一把黑色的斧头,剑尖与斧头在冲击中溅出了火星。
骤然间怨气与灵气在半空中交锋,发出了尖锐爆鸣的声音,而后在空气中爆开了。
结界内的凡人们纷纷蹲下身,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稀稀拉拉的火星从半空中飞速坠落,所幸有结界挡着,并未伤到凡人。
打了个平手,却也两边都不讨好。
祸疫一个趔趄,往后倒了几步,它诧异道:“小小河神,竟有如此实力。”
裴枕从天摔落,单膝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已。
乌音乌鄞以及卢风的武器则尽数被粉碎,他们被反扑回来的力量伤到,一个个飞起几米远,而后又重重砸在地上。
小十九两只手顶着结界维持结界运转,她见状惊叫:“卢风!乌音!乌鄞!”
句芒捂着胸口重重喘气,他受了祸疫的几次怨气,他的灵力也要耗尽了,他咽下喉间的血,此刻无暇顾及有多狼狈了,怕等会儿祸疫还会动手,他单手急急将怀里的水波镜掏出,沾血的手指在镜子里上写字:
“天界众神!青帝有求!快来!”
祸疫站稳后终于有了怒意:“就凭你们还想和我斗?小儿太狂!”
就在这时,一向阴沉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金色的裂隙。
小神女仰着头供着结界,她看到后脸色一喜:“太好了!他们来了!”
祸疫脸色一变,刚才的那些招数已经花了他一半的功力,若是再和天界对上,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若是那位正神也来了
祸疫身后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测,漩涡似的转着涡流,它转身就要逃入黑洞之中。
然而,下一秒,头顶的天空拨云见日,一层层金色的光芒洒落在地。
所有人抬头看。
天空中出现了一圈又一圈金色的云,层层递进,共十八层金色阶排云朵,每层相隔一段距离就有金仙端站其上,他们姿态各异,神色庄严,垂眸看着底下的人。
最顶上传来一个的声音,似是沧桑的老者,却又十分威严,在半空中回荡:
“祸疫,你曾经也是正义与慈悲的化身,可如今却给人族带来无尽的痛苦。”
“你可知罪?”
祸疫冷笑一声:“你们还是来了。”
那声音叹了一口气:“你可知罪?”
“我不知罪,不悔罪。”祸疫抬头看天:我不认罪!”
见它冥顽不灵,那声音又叹了一口气,便止住了话语,不再说了。
无数梵音响起,从十八层层层叠叠似宝塔的金云之中压下,无孔不入地钻入脑海之中。
祸疫释放周身的怨气延展出去,却在碰到金云之时消散了。
祸疫见状,焦躁地转圈,试图从将它包围的金云之中突围而出。
然而无论朝着哪个方向都有金仙围堵,间或一声一声穿梭在间的敲击声,涤荡人心,仿佛在心间敲打,让祸疫又怒又烦躁。
它聚起怨气,干脆生猛地朝一个方向扑去,那个方向守位的金仙却猛地散开了,化作云层,祸疫径直穿了过去,那金仙的虚影又在不远处聚拢了。
十八层金仙随着祸疫的动作而排列更大,再次将它四面八方都围堵住。
祸疫恼怒地四处寻找破绽:“想困住我?”
它抬头看最上方一层金色到耀眼看不清人的金仙塔顶,它猛地冲了上去,与此同时,两角顶端聚起怨气——
它的身体虽大,移动却能在瞬息间完成,下一秒他就到达了塔顶,它两角之间的怨气也聚成了一团,浓厚翻滚的怨气即刻就要喷击而出。
然而,变故突生——
在那金色耀眼的云朵之中,一柄长枪穿过浓重张牙五爪的怨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它的眼睛。
祸疫黄色浑浊的眼睛下意识一闭,下一秒,又有一个尖锐的长矛,抵在了它额头上。
柔软黑黢的毛发上,坚硬冰冷的长枪抵在它最薄弱的地方,在它浑身战颤的时候,那人冷笑一声:
“你输了。”
他在金云之中腾空翻转,脚踏长枪尾柄,狠狠一踢,那长枪之中聚满了灵力,便如流星一般,狠狠穿透了它的头颅,在半空中扬起黑色的血,洒落大地。
云顶中藏着埋伏,这突刺显然有备而来。
强大的灵力铺天盖地压下来,祸疫两角之间凝聚的怨气直接散了,它张大了嘴,呐呐问:
“你你是”
这灵力强悍绝不是等闲之辈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它却是熟悉的:
“吾乃正神。”
祸疫骤然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
它呼吸急促:“你原来你你你居然是”
然而它还没想明白,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它庞大的身躯就化作了一团小巧的浓黑色气体。
那团巴掌大漂浮的黑色怨气四处张望了一下,当即就甩着尾巴要走。
“想逃?”
其余各位金仙动手了,食指拇指一合,朝祸疫一点。
十八层数不清的金仙,他们的灵力在半空中虚化作一小片遁甲,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铺盖过来,将那小团怨气围堵。
一层层金色的小遁甲互相拼凑,层层叠加,最终凑成了金色鳞甲般的宝塔,将祸疫困在其中。
正神从最顶端的虚空之中踏云而出,手臂一伸,那宝塔便自动朝他而去,飘落到了他的手心之上。
刚才还浓墨翻滚的乌云散去,天空之上,朵朵白云,在那位正神的不远处,十万名天兵天将手身穿盔甲,手持方天画戟严阵以待。
正神淡淡看了一眼下界。
没有了祸疫的存在,十万冤魂们在原地呆滞片刻,想起来自己的怨恨,又纷纷恢复了凶狠的模样,朝着裴枕和句芒的方向扑去。
小十九猛地绷紧了胳膊顶住结界,朝正神大喊:“呜哇,正神哥哥救命啊!”
隔着十万冤魂,在万千金仙和十万名天兵天将的注视下,正神扫了眼他们的方向。
那人一身银色盔甲,身高体长,他的眉眼英俊,侧过脸来,与裴枕对上了视线。
小十九呆呆地看着正神:“这不是吧?正神哥哥这真的假的?”
句芒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他满脸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现在看长的这么像?”
于是小十九和句芒纷纷转头看裴枕。
裴枕的脸上是罕见的难以形容的神色,他蹙着眉,眉毛压下,一双冰雪似的长长眼睫一眨不眨地,与他遥遥相望。
裴枕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鲜红的双唇微张,带着诧异地看着他。
裴枕与正神对视片刻,眼眶十分酸胀,后知后觉泛上来的苦与蔓延至喉间的悲伤将他淹没。
那双眼睛他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如今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一样
即便再相似,即便再难以置信,裴枕还是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因为,他从不会拿那种视线看他的,就像,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