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 “不会哄小孩。”……
裴枕微妙地抬了抬眉毛:“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迟一噎, 确实,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把他带回来了又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院里还缺一个干活的下人吧?
越想沈迟越委屈, 有他和几个仆人伺候还不够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 ”裴枕见状, 把上好的茶杯搁在了一旁, 破天荒解释了一句:
“我不过是看他没处去, 觉得他可怜, 才把他带回来的。”
沈迟狐疑,他可怜?他哪里可怜了。
再看这人, 个头高, 皮肤黝黑, 刚来的一身半袒露胸膛的麻衣已经换下了,露出的一身肌肉皮肤紧实。
和沈迟这种读书人身上精壮的肌肉不一样,他身上壮实的胸大肌和三角肌无不透露出狂野的气息, 浓眉大眼,处处透露着此人的彪悍。
然而这个叫卢风的人, 却是个憨厚的性子,刚来看到院子里有一垛柴火, 二话不说就抽出他别在背后的斧头,磨刀嚯嚯地砍了起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哪里有残缺,以他这一身的肌肉, 随便打发了不就好了,总不可能吃不上饭,要到他们府上来谋生吧?
裴枕叹一口气:“他父母双亡,自小被奶奶拉扯大, 前几日奶奶去世,他去山上吊唁,极度伤心之下,才会不小心跌入溪水中,又恰好遇到我”
沈迟眉毛吊起,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就听裴枕下结论,一锤定音:
“我与他有缘。”
而且是仙缘。裴枕没有明说。
“什么——”沈迟十分不满。
怎么就他们俩有缘了?
分明是他让裴枕去救人的,论因果关系,要有缘也应该是他和卢风才对。
沈迟不可置信:“该不会我们去邳都也要带上他吧?”
裴枕觉得他这反应十分有趣,反问:“为什么不呢?”
沈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胸膛起伏,霎时眼眶就红了,被气的音量都高了:
“凭什么!”
那边的卢风听到了,砍柴的动作一顿,以为他们吵架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来,不知所措地扬着斧头要劈不劈。
裴枕皱眉,不理解:“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
沈迟如哽在喉,不知道怎么说,他猛地起身,疾步往门口走。
裴枕也不拦他。孩子心性,随他去了。
沈迟怒气冲冲地大步走着,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
“诶呦!小施主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一个包裹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沈迟一看,土黄色的人参、白色的白芍、紫黑色的紫丹参
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和尚退后一步:“阿弥陀佛,小施主何故这么着急呢?”
这个是他在和尚那里买的药,沈迟三下两除二地把东西捡起来,递给旁边的一个婢女:
“拿到药房去。”
“是。”婢女接过,行了一礼走了。
和尚却还在原地四处打量,沈迟一下就想起来他诈了自己五十两银子的事情,挡在他面前道:
“药材既然都送到了,还不走吗?”
和尚手中拿着一个珠串,珠子圆润,珠串被盘得泛着亮光,和尚打量这宽敞的院子,微微一笑:
“走,这就走。”
沈迟与他擦肩而过,视线中突然瞥到什么,又退回半步:
“慢着,你手里的珠子怎么在抖?”
若不是他视力过人,几乎都发现不了这珠子在轻微地颤抖。
“小施主好眼力,不过”和尚却对着裴枕的方向行了一个佛家礼,而后笑眯眯说:
“我想和这位施主说一句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裴枕听到门口有动静,视线扫过来,眉眼淡淡。
此前和尚一直见到的是裴枕遮住面容的模样,如今见了他的真实模样,手中的佛珠抖动的更加厉害。
和尚面色大骇地看了看手上的佛珠,情不自禁上前几步。
“你干什么?”一只手伸过来,沈迟狐疑地拦住他:“有事就说。”
和尚止步,急急道:“我只说一句。”
“这位公子,不宜再在这里了,邳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你啊。”
“哦?”裴枕未起身,不紧不慢道:“怎么说?”
和尚抬头看天:“公子,我不能多说,天机不可泄露,你应该明白。”
裴枕随他的视线抬头一看,天际隐隐有滚云卷动,而那云层层叠加,厚重的云中,不明显的雷电在其中闪过。
裴枕收回视线,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知道了,沈迟,送客。”他又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上,斟了茶,就这么慢条斯理地继续悠闲悠闲地喝茶了,丝毫不急。
和尚也不恼,只把话送到了,捻着手里的珠子,迈步出了院子。
沈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诶,老和尚,我说,你骗我的几十两银子是不是能还我?”
和尚脚步加快了,面有笑容:“小施主啊,我那些可都是天材地宝”
沈迟绕到他面前,硬生生把他逼停了,伸出一只手让他拿钱来:“少说废话。”
“早知道就不来了。”和尚肉疼地捂着自己的荷包,脸色不太好看。
沈迟掂量着自己手里的银两,心情稍微舒坦了点,他回到裴枕身边,问他:
“裴公子,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刚才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的卢风刚刚也听到了,他二丈脑袋摸不着头,放下手里的斧头,也跟着过来了。
裴枕抬了抬自己的手,袖子被撩下去些许,纤细白净的手露出来,他从食指掐到中指,算出自己零零碎碎的功德也攒的差不多了,功德回来了大半:
“再过一个月,我们便离开这里。”
沈迟抖擞精神:“去邳都吗?”
最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去邳都,其余人包括遥儿和这个刚捡回来的姓卢的都留在华阴县。
却不料计划落空了,只听裴枕说:“是要去邳都,卢风,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卢风自认为是小乡野出来的莽夫,好运降临,被养尊处优的公子捡回去不说,还能跟着他们去天子脚下的邳都?
卢风一张黝黑的脸一下激动的通红,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十分激动道: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裴枕:“不必谢,此前多凶险,你也需做好心里准备。”
凶险?
卢风以为是会有人半路抢劫或者有人追杀之类,他块头结实,一身蛮力,裴枕雇他当带斧侍卫绝对是个正确的决定,于是他义不容辞说道:
“裴公子放心,有我在贼人别想靠近!此去邳都的一路上绝对安全!”
裴枕但笑不语。
沈迟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隐在身后的手猛掐入自己的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他十分不甘心。
凭什么他也能去邳都?
*
很快,卢风就感受到了沈迟此前的痛苦。
裴枕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是干脆都一起教了。
相比沈迟已经学了一年的基础,而卢风仍旧是一知半解,于是裴枕不得不耗费更多的功夫去教他。
沈迟得知后,每日绕山跑都多跑了几圈,甚至白天上课都在琢磨怎么修炼,到了晚上就明里暗里劝卢风知难而退。
卢风五大三粗,根本没有察觉到沈迟的打压,在他劝他及时放弃没必要吃那么多苦,人生就要及时行乐之时,感激地拒绝了:
“不行,裴公子和沈公子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已经弄明白了,裴枕要么是捉妖门派出来的,要么是生怀绝技的世外高人,而他自小最仰慕的,就是他这样云游四海,捉妖除鬼,为民除害的高人了。
裴枕还夸他有天份,得了肯定的卢风修炼更勤奋了。
沈迟恨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不就是比谁更勤奋有资质?
他绝不会输
裴枕现如今两个都教,沈迟白日要读书,晚上才有时间练功,而卢风不同,全天都候着等他教学,还十分听话,甚至对一些心法比沈迟悟的更深。
裴枕摸着下巴十分满意:“不错,有慧根。”
不愧是和他有仙缘的人。
什么?沈迟闻言吐了三升血。
裴枕都没夸过他!每次只对他说尚可!
沈迟气的一口气憋得上去又下不来,头晕脑花又不知道去找谁理论,连着煲了几天和尚送过来的药材才觉得舒缓些。
他绝不会允许裴枕被人占了去。
*
卢风本就有肌肉,几乎不用练体就能直接开始练气,看着是十分毛躁的性格,然而十分沉得住气,一打坐就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虽然对灵力的运用还比不上沈迟,但是有他的蛮力和斧头加成,和沈迟切磋起来也差不到哪去。
这么教了半个月,又是一个晚上,裴枕从外面回来,刚踏进院子里就直觉不对,院子里的几个下人个个噤若寒蝉,见他来了,宛若看到了救星。
一个侍女迎上来,声若蚊蝇:“裴公子,沈公子和卢公子打起来了”
裴枕蹙眉:“什么?”
他不过不在一时半会,怎么就能打起来?
“为什么打?”
侍女想起二人打架时的惨烈和壮观,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了一眼裴枕:“因为,卢公子说您是他的师父,沈公子听到就生气了……”
裴枕恍然想起,喔,是有这回事,之前沈迟时常在他打坐时,撑着下巴偷看他,小声叫他师父。
沈迟以为他听不见,实际上裴枕有时并没有屏蔽六识
沈迟当真这么想拜他为师?
思索间,他已经到了沈迟的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滚,统统滚!”门里是沈迟怒气冲冲的声音。
裴枕轻轻“啧”了一声,火气这么大?
怎么办?
他不会哄小孩。
第42章 【VIP】 “终于爽了。”……
裴枕考虑再三, 选择转而去敲了卢风的房间。
幸而卢风没有那么拧巴,他敲了三声,卢风就开门了,眼中仍有怒气, 但是到底是个理智的成年男子。
只是当见到门外的人是裴枕时有些惊讶。
“裴公子。”卢风开门让他进了。
裴枕瞧一眼卢风, 脸上青红交错的, 半边脸肿的老高。
卢风面上还有怒气:“裴公子, 我就问您一句。”
“我认您做师父有错吗?”
裴枕还没说什么, 就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卢风鼻青脸肿的脸上唰一下涌上红色, 连脖子都红透了,透过黝黑的皮肤能看出来几分不好意思。
“对不起, 裴公子, 我没有吃晚饭。”
裴枕眉毛一挑:“正好, 我也没吃,一起去吃了。”
卢风闻言,像是做了个更大的错事, 尴尬道:
“裴公子,那个, 我和沈迟打架的时候,把桌子掀了, 今晚的饭菜都摔了”
裴枕难得沉默了。
说实话,听到他们打架他觉得没什么,再握手言和就是, 看到卢风脸上的伤他也觉得没什么,用灵力愈合就好了。
可是没晚饭了
裴枕脸一黑,现在已经是亥时了,不知道伙房还有没有食材, 但是再让他们做一桌丰盛的菜肴的话,要到很晚才能吃上凡人饭了。
自从有了这个小院,裴枕一日三餐从不落下,而如今裴枕后知后觉有了点愠怒。
“不像话,沈迟今年不过十四,你和他吵什么?”裴枕开始教育。
卢风自知理亏,他默默地听训。
裴枕想起他还饿着,燎原的火苗一下就熄灭了,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十分无奈地转身:
“走吧,去伙房看看。”
卢风讪讪跟上。
*
这边沈迟在房间里还在生闷气。
沈迟把人吼走之后又后悔了,万一是真的有事情找他呢?
再说了,卢风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他认个师父有错吗?
沈迟又恶狠狠地否定了,有错,他就是有错!
他自己都还没拜裴枕为师的,有他卢风什么事?
他知道裴枕是什么人吗?
他知道裴枕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他知道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裴枕一时兴起捡到,一时兴起带回来的而已,仅此而已,哪天说不定就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了。
而他卢风,没有自知之明地拒绝去邳都就算了,居然还想抢他的师父?!
沈迟胸中满是恶贯满盈的恶意。
自从卢风来了,裴枕就对他的关注比沈迟要多,沈迟日日夜夜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觉得卢风更好,更适合陪他去邳都?
沈迟胡思乱想。想当初,他要留在裴公子身边,都还是他主动和裴枕求来的,而别以为他不知道,裴公子起初还不想要他……
现如今居然主动捡人回家不说,还说他们有缘?卢风和裴公子有缘,他和裴公子没缘?
是他先来的,卢风才来了几天,他休想把裴枕抢走
“叩叩叩。”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隔着一道门,他还闻到了肉香味。
“咕噜咕噜”
沈迟揉了揉肚子。
都是卢风的错,打架就打架,居然还把饭桌掀了。
莽夫就是莽夫,要是他,他是绝不会掀桌子的,裴枕还没回来,今日听伙房的人说有新菜点,叫什么乌鸡翠羹来着
沈迟福至心灵,现在这么晚了,裴枕应该回来了,那现在在门口敲门的是
沈迟一个鲤鱼打挺,三步并做两步,还差点给凳子绊倒了,去开了门。
门檐一开,月光倾泻流转在乌黑的发丝中,半冠发、肤色盛雪,唇红齿白的,不是裴枕是谁?
沈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欣喜,随之惊讶:“裴公子,你怎么来了?”
裴枕打量他,头发凌乱,眼睛上有一个被打出来的红色的印子,已经肿了,嘴角也有青紫色的印子,衣服上破了几个洞。
也好不到哪去。
裴枕:“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沈迟刚要打开门,就看到看在裴公子身后的卢风,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裴枕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卢风,沈迟立马收回了视线。
屋里没有点烛,裴枕进屋后,环绕一圈,屈尊降贵地点上了烛光。
颤颤悠悠烛火亮起来,照亮了沈迟的房间,明黄色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也将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不少。
裴枕自顾自地坐下,卢风将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
见沈迟还站着,看出他不想和卢风挨着,于是只能裴枕发号施令:
“坐。”
卢风拍了拍自己身上几乎不可见的灰尘,有些局促地捂了捂他手臂上已经成了布条的衣服,坐在了裴枕身边。
“你也坐。”裴枕对沈迟说。
沈迟便坐在了裴枕另一侧,裴枕滑开食盒上的盖子,里面香气四溢的热气就飘了出来。
几乎同时,卢风和沈迟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二人猝不及防对视一眼,均是十分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裴枕好笑地摇头,他将第一个格子中的汤盅拿出来,而后又从第二个格子里拿出三个碗筷出来,递给他们。
里面切成小块的黑色乌鸡块沉浮在金黄色的汤里,汤勺一舀,鲜嫩的瑶柱、扇贝、就浮现出来了,还有粉白的藕节、淮山在其间。
汤勺和瓷碗发出一点叮当脆响,鲜红色的枸杞和红枣漂浮其上,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他们说是今日的新鲜时汤,我看锅里还剩了一些,就让他们热了。专门拿过来的,尝尝吧。”
裴枕将沈迟的碗放在他面前。
氤氲的热气后是他难得有一丝温度的神情,裴枕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沈迟心里突然涌上一点说不上来的意味,墨黑的眼睛里满是翻滚的情绪,他一垂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投下倒影,很好的遮掩住了。
他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在裴枕的注视下,喝了口汤。
“好喝吗?”
“还行。”
胃里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连带着他所有愤怒不甘吃醋的情绪也被抹平了。
原本想着怒气冲冲对峙公堂的画面没有出现,沈迟低头,缓慢地、一口接一口地喝汤。
一时间,安静的只有勺子碰到碗底的声音,以及卢风端起碗唏哩呼噜喝汤的声音。
待搁下汤勺,沈迟眉目清爽,身子骨十分舒畅,裴枕撑着下巴,清清冷冷道:
“不如你们二人一同拜我为师吧。”
沈迟和卢风异口同声:
“什么?”
“真的吗?”
裴枕轻轻一笑,远山眉目的雪山化了,他开玩笑说:
“当然了,我现在要收两个徒弟,你们说我去哪里找比较好?”
卢风胸膛起伏,十分激动。
半月前在溪边,裴公子在他眉间一点,而后说他们有缘分,他就被裴公子带回来了,从此他得以吃饱穿暖,他打心里感激裴公子,也甘愿为他做牛坐马。
卢风侧过身子,就要下跪:“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裴枕托住他的手臂:“不必行大礼,心意到了就行。”
沈迟没缓过来,被这突然一下的惊喜砸的有点懵了,他终于顺理成章成了裴枕的徒弟?
以往他话里话外提起师父这个事,裴枕都没有答应下来,如今这是?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是大师兄?”
按年龄来说,卢风二十有五,应该算他是他的兄长才对,可惜粗线条如卢风,经今晚的一架,才终于察觉到了沈迟对他微妙的意见。
卢风直性子,认为二人既然已经同在一张桌同喝一碗汤,就是已经和好了,
至于沈迟年纪比他小,却要当这个大师兄,也就是裴枕的第一个徒弟
他其实……没什么意见,毕竟本来之前就是沈迟陪在裴公子身边的。
按照礼仪,卢风又要跪下:“沈师兄。”
沈迟嘴角扬起,终于爽了:“不用跪我,日后同在师门,以后多互相帮衬就是了。”
师门
裴枕这才生出一丝他已经是他二人师父的一丝荒谬感,他居然在凡间收了两个徒弟……
不过也罢
收都收了,也来不及后悔了。
起初不愿意收,不过是他觉得,他并没有像那些传统的师父一样,又是费心费力给他们挑选趁手的仙器,又是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们。
他所教的,也不过是教他如何打坐、吐息,利用天地灵气储存在自身经脉,都是些很基础、很皮毛的东西。
想学就教了。
而能利用灵气发挥到什么地步,还是要看沈迟自身的造化的。
不过现在裴枕又欣然接受了“师父”的这个称谓,毕竟亦师亦父这个词听着也不错。
多个凡人徒弟也其实无所谓,等沈迟百年后他去给他祭奠一杯,在坟前给他倒杯酒,也不算辱没了师生情谊。
而这个卢风就更让他满意了,他与他有仙缘,百年之后自会在天界再次相见,认他做个徒弟不亏。
想想新飞升的仙人是他的徒弟,其他人的弟子都还是个打杂的童子,而他的徒弟已经是载入《三千尊神世系谱》的正仙了
裴枕嘴角上扬,越想越满意。
没办法,谁让他慧眼识珠呢?
更何况,邳都貌似有什么东西在等他,他一人若是应付不过来,有卢风这个预备仙人搭把手也不错
这么想着,好处多多,从不收徒的裴枕也就破一次先例了。
第43章 【VIP】 “睡觉。”
又是半个月过去, 沈迟和卢风偶尔互相指导,相处的还算和睦,裴枕教了他们一个比较简单的法术。
将灵气运转过来,而后一捏, 在万千灵力中抽丝剥茧捏住一丝, 一劈, 隔空可以将树干拦腰砍断。
沈迟和卢风练了半个月, 对着草打, 也才能让草摇摆几下, 风吹的幅度都比他们大,十分不痛不痒。
卢风憋不住了, 他找到裴枕, 问他:“师父, 照我们这么练,什么时候才能捉妖?”
沈迟也好奇,有时看到妖怪, 裴枕不用扇子不用簪子之类的法器,光靠单手捏个法决, 就能将妖怪打成原形。
那手势变幻莫测,沈迟说不向往也是假的。
岂料裴枕说:“等你们练出了这个法术, 我再教你们其他心法和手决。”
所有的法决都需要有强大的经脉来承载,他们两人的丹田此刻还太瘦小了,也储存不了多余的灵力, 届时吸引到体内的灵力排解不出去又存储不了,就容易爆体而亡。
所以虽然裴枕有心想加快教学的速度,却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徐徐图之, 一步步来。
现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启程,他们二人还没有能自保的仙决能用,于是裴枕只能教他们最简单粗暴的自保方法。
这个法决不需要将灵力引到体内,只需要意念合一,空气中的灵气就能随他驱使,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刚斧利刃,将一切东西斩断。
可惜的是,他们二人即便天资再为聪颖,也很难在半个月内完全掌握。
沈迟倒不觉得自己慢了,他每天都十分刻苦练习,甚至晚上抓着妖怪练。
从看到妖怪的吓的脸色惨白话都难说一句,到胆子越来越大,见到一个妖怪就隐隐兴奋。
有时候遇到个十几年修成人形刚会乱跑的妖怪,不用裴枕出手,他也能应付过来,将妖怪击杀后,那些妖怪就会化作点点星芒,飞绕在他身边消散了。
沈迟不知道这些星芒这是什么,问裴枕,裴枕只说是个好东西,让他不用担心。
而裴枕早瞧不上这点功德了,于是在一堆妖怪里挑挑拣拣,只收了几个较大的邪祟妖怪,其他的都丢给沈迟和卢风练手了。
……
……
天蒙蒙亮,院子里空无一人,整座宅院只有一间房间点上了烛火。
“师父,收拾好了,走吧。”
清点完毕,沈迟背上两个包裹在身后,里面是衣物、干粮和赶路的盘缠。
卢风左右两个肩膀各一个包裹,手里还提着一个,背后还背着一把重斧,拿布条缠住了刃处,背在身上,又黑又壮的大块头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堵墙,看上去杀气重重。
几天前他们将府里的下人遣散了,没有通知任何人,挑了个吉时走了。
踏出院门的时候,裴枕回头看,沈迟和卢风停住脚步。
天气转凉了,或许是人去楼空,一阵风吹来,院子里十分萧瑟,没有了往日的人烟气息。
院子里伸到水井里的绳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藤架下有一地落叶,摇摇椅在旁边,十步之外还有他们锻炼体格的木架……
一眼望去,院子不大,却是他们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满满当当的,全是回忆。
沈迟忍不住说:“师父,我们还会回来吗?”
裴枕凝视着没说话,抬起手,五指张开,而后缓缓收缩,平地刮起大风,风沙吹的沈迟和卢风都有些站不稳了。
沈迟侧过脸,眯着眼,只见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面前的院子凭空消失了。
而裴枕手上有一个透明气泡,凑近一看,里面是他们住过的小院,水井的绳子不再摆动,被风卷起的落叶也定在了空中。
裴枕将这个气泡围起来的微型小院递给了沈迟:“拿个瓶子装起来。”
还能这么操作?
卢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沈迟麻利地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小心放了进去。
“院子我们拿走了……”卢风结巴:“那、那其他人呢?他们肯定会察觉到。”
沈迟十分了解裴枕,他前后脚跟上了裴枕,丢下一句话:“放心,他们不会有记忆。”
卢风二丈头摸不着脑袋,但是见裴枕和沈迟并肩越走越远,提了提自己肩膀上的包裹,赶忙跟上:“等等我……”
“师兄,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裴枕戴着幕篱步伐沉稳,沈迟嘴角漾出了一抹笑:“保密。”
……
……
清晨的雾气散去,早起的摊贩推着推车出来吆喝,路过县衙的百姓在看到旁边有一大块空地失望,竟然也丝毫不惊讶。
顺理成章似的,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本来就是块空地。
县衙内宅,遥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她懵懵懂懂地揉眼,感觉睡了很长很长的觉。
她打着哈欠,抱着自己的小羊玩偶,在床上喊乳娘的名字,很快乳娘来了。
“小娘子要喝点什么?”
元平遥不饿,她摇头:“我要去……”
她停顿一下,随即茫然,她要去哪里?
说不出个所以然,元平遥皱着一张脸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索性不想了,她张开手:
“抱,带我去找知县奶奶,她说要给我讲故事的。”
奶娘乐呵呵地将她抱起来,脚步声响起,她们出了房间。
桌子上有一张纸,那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祝好,勿念。”
那半张撕裂处不平整的纸片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纸离窗沿近,没有镇纸压着的纸不一会就被风吹走了。
穿过半开的窗户,外面是万里晴天。
……
……
“休息一会儿。”
裴枕摘下了幕蓠,一张清清冷冷的容貌就露了出来,他们面前是一个村落,黄沙落地,破旧的牌匾上写着:“漠关村。”
他们一路往北,从鸿洲华阴县出发,经过了几个郡县,路过陌阳等几个大大小小的州府,而后来到了遂州。
住客栈、吃酒肆,各种吃穿住行的花销,他们带的一百银两很快就花完了,等到了遂州,他们的食物也快见底。
卢风拿出别在腰上的葫芦,往嘴里送水,却一点甘霖都没喝到,他倒了倒葫芦,只见几滴清澈的水滴掉下来,滴进了干裂的土里。
越往北气候越干燥,裴枕是水神,也十分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心想等哪天有空回了天界,要抓雨师在这一块地方狠狠下一场大雨才行。
沈迟打开包裹,里面也只剩下半张饼了,裴枕不吃这种粗饼,而他们现如今也没有闲钱去找个客栈酒楼吃饭,于是他指了指眼前的村子:
“师父,要不在这里面歇一歇吧。”
裴枕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要照顾两个凡人,裴枕几个时辰就能从华阴县飞到邳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了半个月,还才到遂州。
不过在路上耽搁时间久点,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他的功德已经圆满了百分之七十。
一路上捉点小妖小鬼,凭数量堆上去的功德,到底攒的十分累,如果再有两三个在华阴县遇到的那种大妖,他就功德圆满了。
届时就可以抛下身旁的这两个蠢货,好好沉睡个百年,百年后给他们收尸的收尸,带回天界的带回天界。
沈迟沉声道:“师父,有古怪。”
面前的村落十分寂静,白雾飘渺,一眼望过去家家房屋紧闭。
这里的灵气也十分稀薄,就连沈迟卢风这样的初修行者也感受到了。
卢风风尘仆仆,察觉有些不对,他拿下挂在背后的斧头,揭开了上面的封条,被磨的锋利的刀刃在光线下倒影出他的脸,卢风气势十足地在手中掂了掂:
“师父,要不要我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一路走来,什么妖魔鬼怪屡见不鲜,他也有了些洞察的本事,更何况,农户、村里人往往是起早贪黑的,哪里像现在这样?
辰时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搞不好是有妖!
裴枕却是淡淡道:“敲门问一下。”
他顿了顿:“这里灵力稀薄,法术不好施展,必要时发现什么不对,直接跑,不要久留。”
“是,师父。”于是卢风随便选了一家,敲了敲老旧的木门,可是里面没有回应。
“难不成都外出了?”沈迟说道。
他敲了敲另外几家,都没有人来开门,正当他要放弃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点响声,那响声微不足道,仿佛是一点杂草被踩断。
灵气洗体,他的耳力早已经不是寻常人能企及的了,沈迟听到门栓轻轻转动的声音,他一把抵开房门成功抓住了在门后的一个小孩。
小女孩大约十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还没来得及探头就被抓住了,十分恼羞成怒:“放开我!”
沈迟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抓着她,任凭她左扭右扭,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头: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女孩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沈迟说:“第一个问题,你们村的人都去哪了?”
女孩一下脸色唰白,她颤抖着声音说:“在在睡觉。”
沈迟和裴枕对视一眼。睡觉?
现在辰时了,不说县城里起早贪黑摆摊的摊贩都收摊了,一般小山村的农民怕是应该都农作过几轮了才对,怎么会这个点了还在睡觉?
这么小的孩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沈迟说道:“可否带我们见一下你的爹娘?”
她松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瞪着沈迟:“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你是大坏蛋,快放开我!”
沈迟双手举起,无辜地看着她。
第44章 【VIP】 “睡一起。”
女孩头一扭, 两个小麻花辫一打一打地就跑进门后了。
大门旁边围着半人高的篱笆围成的,沈迟个子高,打眼一看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沈迟见女孩没有关门,大概是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于是和卢风一前一后地踏进了院子里。
裴枕跟在最后, 抬眼打量这方寸大的地方, 目之所及, 砖瓦堆成的房子, 只有两间间房子用来居住, 窗户狭小,门口摆着晾衣架, 上面晾着一家人的衣服。
院子偏僻的一角还搭了个灶台, 上面是简陋的稻草, 拿来挡雨。
屋子里面传出声音:“蓉儿,是谁来了?”
而后是嘶声裂肺的咳嗽声,又像是被捂住了似的, 沉闷地听不到什么了。
叫蓉儿的小女孩变了脸色,冲进去:“娘!”
沈迟一行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并不亮堂,勉强能视物, 一个头上包着丝巾的女人在刺绣,另一个人在床上坐着,见有人来他就下床了。
是一个男人, 略微有些瘦小,还有些驼背,他狐疑地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卢风:“老人家,我们就是路过这里, 想借宿休息几天可以吗?”
没有口音,外乡人。
面前的男人与女人对视一眼,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迟疑道: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
沈迟以为她是想要钱:“我明白。”
他从兜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蓉儿的爹娘脸色一下就变了,沈迟笑道:
“这些,只是一晚的有劳了,我们要在这里住几晚,休息几天就走。”
蓉儿他爹唇上的两个八字胡扬起,他谄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住几晚,不碍事不碍事!”
说完,蓉儿他娘起身:“恰好我们家还有一间房间闲置着,你们随我来。”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地跟着蓉儿她娘去了隔壁房间,这农家小院说起来大不到哪里去,除了他们刚才见的这间主间,就只剩一间能住人。
推开门,一眼望过去,一张硬板床,上面是粉色的被子和花色枕头,床也有些狭小,是蓉儿睡的房间。
看来是临时把蓉儿的房间变成了客房,床不大,如果要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估计都得挤挤睡了,然而,他们还有三个人……
“你们喊我俞婶就好不知是你们哪位要住这呢?”蓉儿她娘讪笑。
沈迟:“我们三个。”
“诶哟哟。”俞婶故作惊讶,随即又爽快道:“诶呦,那人有点多了,不过也就是挤挤的事,这样吧,待会儿我再在地上打个地铺,你们看谁睡地铺谁睡床吧,都是大男人,这有啥,挤挤就是了,小事,小事。”
天色还早,以一行人又出了小屋,裴枕看这天气,天朗气清,听到了路边有叫唤声,想是村里人开始活动了。
屋子里的俞叔应了一声,而后他拿上一顶草帽,拿着把锄头和一把干稻草出门了,蓉儿也戴着一顶小帽子,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靴子,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此时太阳正灼热刺眼,裴枕状似不经意问:“你们都这么晚出门干活吗?”
俞婶:“哎呦,可不是嘛,这各个村有各个村的风俗,咱们这就是这么晚才开始干活的,这一觉到自然醒,干活不着急,活干多干少都是那样,急什么呢?”
裴枕了然:“原来如此。”
沈迟挑眉,有点奇怪。
在他们村,都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喂养家畜、耕作、播种、除草这些事情的。
就连他娘都是天不亮就要上山采药,有的药材不适合晒干,晚了,新鲜的药就都被别人采走了。
若是赶上了七天一次的集会,有的中午采到的药材被太阳照的焉巴巴的,就会远不及早晨带露的药材卖的价钱好。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漠关村的村民不急不躁的,心态倒是挺好。
“师父,咱们初来乍到的,入乡随俗好了。”卢风笑呵呵地说:
“我看我们刚才就是太紧张了,这里感觉还蛮惬意的,正常的很。”
裴枕没说话,沈迟心里有疑惑,暂且按下了。
沈迟亲力亲为,把蓉儿的被子枕头抱去了主卧,而后接过俞婶拿来的新的棉被,套了被套叠好堆在了床头。
卢风见状挠头:“师兄,我块头大,我就不和师父挤了,要不我打地铺吧。”
沈迟正背对着他用手熨平床单上的褶皱,闻言嘴角一勾,语气却是淡淡的:“也可以。”
收拾好里面后,裴枕进来,他撩起衣袍,坐在床尾开始打坐。
沈迟见状,叫着卢风一前一后的出门了。
借住在俞婶俞叔家,沈迟和卢风也没闲着,沈迟拿着长长的大竹扫把帮俞娘打扫院子,卢风拿斧头给他们劈柴。
他们二人又钉钉敲敲地帮他们打一些新的木椅,沈迟和卢风都一身的劲,甚至还把门窗上的糟污都擦干净了。
俞娘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和满意,笑的合不拢嘴,只是笑着笑着又咳嗽了。
沈迟会看一点脉象,两指搭在俞娘的手腕上,凝神屏气。
脉搏细弱无力,沈迟面色严肃:“久病体虚,肺虚咳嗽。”
俞娘听了止不住地点头:“对对对,我确实咳了有几年了。”
沈迟:“沙参、玉竹、天花粉、麦冬等药材集在一起煲沙参麦冬汤,常喝能滋阴润肺。”
这是他和她娘学的,她们虽是捡草药卖草药为生,但是多少也会看一点病,知道什么药材对什么病症。
俞娘听了啧啧称奇,止不住地赞叹:“小郎君好生厉害!等会我就和蓉儿他爹说,让他明儿去街上买这些药材回来煲汤。”
然而还没到第二天,傍晚,沈迟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去一看,只见夜色漆黑中,一个黝黑光着膀子的农夫拿着几包油纸进来了,再细看,驼背、八字胡,这不是俞叔是谁?
蓉儿蹦蹦跳跳地上前:“娘!我们的药买回来了,今晚不用做饭,保连大伯说待会有篝火,全村人一起吃肉。”
卢风喜欢热闹,闻言高兴地对裴枕说:“师父,我们等会也去看看吧。”
晚风吹来,他们这边的天色已经变暗,只剩下远处的一点橘黄色的火烧云还铺在空中。
俞婶一家住的地势高,可以清晰地看到风将云朵下的麦田吹的翻滚,一点草和泥土的香气就钻进了鼻腔里。
农家的香味。
裴枕神色淡淡,但是视野开阔,心情极好,在卢风和沈迟期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
大堆的柴火堆叠在一起,冉冉的火光直冲天际,村长点燃了柴堆后,把手中的火把丢了进去。
火舌窜起,周围不论男女老少,纷纷发出一阵惊呼喜悦的呐喊声,互相手拉手,围绕着火堆载歌载舞。
村长特别介绍了来了三个新伙伴,近百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而后倒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很快就开始进入了正题。
独具地方方言的歌和腰间挂着叮铃作响的银圈,形成了独具地方魅力的漠关村,火光印在围观的群众脸上,跳跃地照出了每个人的笑容和欢呼声。
卢风带着一身的肌肉,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拉着几个漠关村的小伙子跳踢踏舞,围观的少女指指他们,羞红了脸窃窃私语。
沈迟只和他们跳了一轮就下场了,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袍,袍角随着节奏踢踏纷飞,端的是少年恣肆,赢得了满堂喝彩。
一舞完毕,他的额角淌汗,衣领微微敞开了,汗水顺着锐利清晰的下颌线滚下,淌进了肌肉紧实,线条分明的胸膛。
沈迟喘着气,接过村长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沈迟琢磨着,这酒裴枕应该会喜欢,于是他去后方舀酒的老伯那里多要了一碗。
路上不知道哪个小女娘递给他一个汗帕,他胡乱地擦了擦脸上淌着的汗渍。
沈迟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才找到裴枕,他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是在发愣。
沈迟把手里的酒碗从后头递过去:“师父,喝点?”
裴枕回过神,神情懒懒地抬手了,那碗沈迟用灵力温热好的碗就到了他手中。
裴枕喝了一口,满意:“高粱酒。”
虽然比不上天界的琼浆玉露,但口齿间充盈着谷物的香气,口齿生香。
“再来一碗。”
沈迟便又去给他要了几碗酒,都放在地上,只待裴枕喝完一碗,便又递给他。
“好喝。”
沈迟侧过脸,只见裴枕一双凤眸眯起,惬意又愉悦的神情十分舒展,无端让他身上增添了些许说不上来的魅力。
盈盈水光潋滟在裴枕淡红色的唇上,裴枕轻抿,一滴棕色的酒就顺着漂亮的唇形蜿蜒而下,划入了白皙的脖颈中,留下了一点痕迹,裴枕丝毫没有在意。
额角的汗水滑落在地,裴枕的一举一动仿佛有魔力,沈迟忘记擦汗,近乎着迷地盯着他,一时间,忘记提醒裴枕这度数有些高,不能多喝。
裴枕双眼轻闭,脑袋搁在了右手上,左手上的酒碗递给了沈迟,沈迟接过,喉咙滑动,只觉得喝多了的人是他。
裴枕的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扶我回去吧。”
“好,师父。”沈迟低喃道。
瓷碗搁在泥土上,带起一点清脆的响声,裴枕晕乎乎,靠在了沈迟的身上,因为离得近,沈迟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那是裴枕血液的味道。
比山间的清泉清冽,比陈年的美酒醇厚。
燥热从不知名又难以言说的地方升起。
第45章 【VIP】 “怎么一碰就红?”……
沈迟的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他扭开头避开裴枕温热的气息,胸膛起伏加剧,气息不稳。
旁边有人过来说了几句什么,沈迟瞥了他一眼, 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嘴边有一个长了黑毛的大痦子, 手上拿着一碗酒要敬他。
沈迟匆匆看到他手上好像有什么暗红色的东西, 有点显眼, 但是光线太暗, 或许不小心给火烧到的也说不准。
那人大着舌头说什么让他们赶紧走,沈迟全然心不在焉地三言两语打发了。
夜色寂静凉如水, 远离了那大丛的火堆, 一点凉风拍在脸上, 沈迟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热了。
等把裴枕扶回了房间,沈迟庆幸自己白天就把干净的被子换上了,枕头也洗了晒了, 这下裴枕就可以直接睡了。
裴枕坐到床上,一只手臂还搭在沈迟的两只手上, 沈迟小心地托着他的臂弯,裴枕有些头晕, 自言自语:
“想不到人间的酒居然比天界的果子酒烈”
裴枕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听了个清清楚楚的沈迟:“”
天界?沈迟低笑一声:“是吗?”
有说话声?裴枕迷蒙着眼转头看他: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行宫里?你是獭獭吗?獭獭什么时候化成人形了?我没有东西给你吃了。”
醉了的裴枕话也格外的多,这回轮到沈迟面上一片空白, 獭獭是谁?
不是吧师父……
裴枕像是得逞了似的,蓦地笑了:“被我骗了吧……你是……唔……沈迟。”
“沈迟”两个字说的含糊,喝多了的裴枕比上次还要上脸,红晕弥漫上他的脸, 白里透红,眼尾红了一片,半睁着眼,眼尾仿佛有钩子,比往日还要勾人。
沈迟扭开脸,不承认此刻过快的心跳:“师父,你喝多了,快睡觉吧。”
裴枕无动于衷,没有看到对方被捉弄时的反应,甚至还十分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沈迟叹一口气,认命似地蹲下,将他的靴子取下,又扶他躺下,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在他起身时,不料衣服却被裴枕压着了,一时不察,摔在了裴枕身上。
酒香和裴枕身上的香气扑了个满怀。
裴枕被压的轻轻喊了一声,似乎清醒点了,在沈迟慌乱起身的时候,笑了一声。
醉鬼似乎终于想起来他这师父的名头来了,扭过头,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挪了点位置:
“喏,给你点位置,你也睡吧。”
裴枕自认为很大发慈悲了,说完这句话,他手一挥,把手搭在沈迟身上,就陷入了沉睡。
沈迟正撑在他两侧,手臂扶着床头,手背上青筋突起,他勉力拉开一点距离,猝不及防被一拍,一下子又压回了裴枕身上,脸陷入被阳光晒过的枕头。
他侧过脸,嘴唇擦过一处柔软的地方。
脉搏的跳动不过离嘴唇咫尺间的距离,皮肤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嘴唇上。
沈迟睁着眼:“……”
放弃抵抗。
裴枕合着眼睛,侧过脸,清浅的呼吸声悠长。
沈迟和他距离极近,是假如裴枕醒着的时候会让他离远点的距离,沈迟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每一寸皮肤扫视过去。
月光倾泻下来,裴枕白皙温软的脖颈在他面前,莹莹如上好的羊脂玉,吹弹可破,可惜现出了一点可疑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的淡红色印记。
那是刚刚沈迟不小心压出来,亲到的印记。
沈迟凝眸,声音低哑的可怕:“怎么一碰就红?”
截至目前的人生中,沈迟再没有遇到过再比裴枕更身娇肉嫩的了,哪怕是皮肤再细腻的小女娘,也远没有裴枕的皮肤白皙和温软。
难道是因为住在河底,经年不见光,所以才这么白?
沈迟压在裴枕身上,眯起眼,漫无目的地胡思乱猜,其实,他不想这么快起来……
门扉转动的响声在一片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是卢风回来了。
“……”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沈迟飞速褪下自己的鞋袜,拉起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果然是卢风,门一开,他身上的酒气就顺着风吹进来,看沈迟和裴枕都睡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拿起自己放在铺上的衣物,独自到隔壁狭小的盥洗室洗漱。
盥洗室没有灯,这个点了俞婶一家人还没有回来,沈迟没来得及热水,他就只能洗冷水澡了。
幸好很早之前沈迟就磨着裴枕教过他净身术。
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在屋里的沈迟口中默念口诀,而后白色的灵光闪过,他和裴枕身上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沈迟躺在裴枕身旁,觉得十分的满足,迷恋地深吸了一口裴枕身上的香气。
他睡在师父身边……
……
然而,就在他要睡的时候,沈迟听到了一点声音。
沈迟皱眉,撑着胳膊起来,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唢呐声、细微的呜咽哭声、还有碗盆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这是
白事?
茅草屋不隔音,那行人浩浩荡荡地经过俞娘家后,又沿着大路往上去了。
沈迟心里奇怪,没听到俞婶一家回来的声音,那么篝火歌舞应该还没结束,这群人选择这个时辰出殡,也太赶了未免。
白天也没有听说过哪里有白事
不过或许只是恰巧,去世之人,头七过了就会挑个吉时下葬,算算现在时辰也确实比较合适。
正当沈迟要睡了的时候,沈迟又听到了一点声响,刚开始还是只在窗外,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动静沈迟可太熟悉了,此前一年他午夜惊醒的时候,往往都有这种动静——有妖鬼来了。
沈迟手指缓缓收紧,闭着眼,佯装睡着了,手上悄悄凝了一股灵气,准备等它靠近的时候就一举出手把它击杀了。
“哈”一股浓烈的尸臭随着一阵哈气声散发出来。
沈迟眉头一皱,没感觉到妖气,下一秒,一个湿润又带着皮肤触感的东西碰到了他。
沈迟睡在外面背对着它,说时快,沈迟一个翻身护着裴枕在身后,而后将手中的灵气打了出去。
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从对方身上流了出来,沈迟这才看清,面前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男人。
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身上还带着泥土,走一步就往下掉渣。
他皮肤多处都已经溃烂了,流出黄色的脓液,眼睛凸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嘴角裂开,呈诡异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僵硬无比。
最令人恐怖的不是他此刻的模样,而是,这个人,居然是一个时辰前遇到的要给他敬酒的那个男人。
沈迟认出了他嘴角的痦子,他还记得他让他叫他李伯。
李伯怒吼一声,手臂和腿弯以一个不正常弯曲的弧度向他扑过来。
沈迟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只能躲开,顾忌着身边还有裴枕,他朝李伯侧边打了一掌灵力,李伯被击中,一下便撞到门窗上。
“李伯,你不认得我吗?”
沈迟上一秒问完,李伯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话要说,却说出不出口,他浑身痛苦地痉挛,扭曲的手臂和腿关节咔咔地响。
这诡异的一幕,屋子里没有点灯,有些黑暗看不清李伯到底是怎么了,沈迟不由得向前几步……
李伯靠在窗前,就着一点月光,沈迟看到他突然一顿,张大嘴巴,一个拳头大的虫子就冲了出来!
那虫子有金色的甲壳,李伯的血还挂在他的壳上,金色和红色组成了它身上瑰丽的色彩。
虫子振翅,背部椭圆形的翅膀张开,直冲沈迟飞去!
从虫子爬出来,再到它飞到离沈迟只有几尺间的距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这里灵力没有外面多,沈迟来不及再聚一团灵气。
下一秒,它就要飞到脸上了!
刹那间,一阵撕开空气破空飞来的声音,宛如利剑,势不可挡地飞过来。
有什么东西擦过沈迟的脸颊,带起的风将沈迟鬓角的一缕发尾都切断了。
沈迟瞳孔一颤。
眼前这金色的甲壳虫霎时被切成两半,迸发出大量的鲜血,星星点点溅到了沈迟脸上。
而后只听到“噗”一声,厚重的东西扎入木梁,整座屋子都晃了晃。
窗户上扎着的,是裴枕的那把山水墨画的扇子。
沈迟回头,裴枕头发纷飞,左膝曲起踩在床铺上,眼中凌冽的杀气还未收,哪里还有刚才醉酒的模样。
沈迟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语气里满是惊喜:“师父,你醒了!”
“没事吧?”
“我没事,师父。”
“嗯。”裴枕脸色很难看。
这三千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扰他沉睡。
裴枕的起床气还没过,十分暴躁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他走到李伯的面前查看。
裴枕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只见李伯双眼瞪着,眼眶、嘴角、耳朵都流出了暗红查看色的血,然而不过寂静了几秒,它身上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迟:“师父,小心。”
李伯的手臂和腿关节处滴下来几滴黑紫色的血水,在地上聚成一团。
几只比先前那只小一些的虫子爬了出来,仿佛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沈迟眼疾手快,一脚踩死了几只,但仍然有几只钻了空隙逃了出去。
那些虫子很小,绕着裴枕跑。
裴枕垂眼,弯腰捻起地上的泥土,是从李伯身上掉下来的土,他沉思:“还是湿润的……是新鲜的土。”
“嘶”
沈迟听到卢风在盥洗室痛呼一声,而后是叮叮当当的瓢盆碰倒在地的声音。
裴枕和沈迟均变了脸色。
糟了!
忘了卢风就在隔壁,可是那虫子会咬人。
第46章 【VIP】 “别来无恙。”……
卢风光着膀子, 只穿着一条裤子,身上大块的肌肉还淌着水渍,他挠着背出来,他见沈迟裴枕都醒了, 赶忙道:
“师父、师兄, 你们快帮我看看, 我这好像被什么咬到了。”
卢风转过身, 只见他的胛骨处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一个小虫子已经爬进了皮肤里, 在皮肤表层涌动。
裴枕伸出食指,在他的几个穴位点了一下, 封住了他的经脉。
而后食指逆着虫子爬动的轨迹挪动几寸, 生生把虫子逼了出来。
虫子堪堪冒出一个头, 沈迟便眼疾手快地捉住了,而后用了点力,它就化成了齑粉, 还有鲜血涌动出来,那正是它吃下去的, 卢风的血和肉。
卢风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裴枕从体内运转了点灵气出来,帮他把肩胛骨上的这一点小伤口愈合了。
“谢谢师父。”卢风说。
沈迟把刚才的事情和卢风说了, 卢风瞪大了双眼:“你是说,这虫是那个尸体爬出来的?”
沈迟点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