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冷冽又锋利，比蛟的牙齿看起来还更令人胆寒。而玄藤的脚下，一只小猫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在水中化成一只扇动着洁白的羽翼的老虎，稳稳当当站在了玄藤的身旁，张开了虎口，发出猛虎之声，与蛟正面对上。
穷奇，有翼，食人从首始。
这会儿琦琦好不容易逮着个化形的机会，便打算冲上去跟眼前的蛟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琦琦不要去。”
玄藤的声音淡淡的，却稳稳当当落在穷奇耳畔，穷奇立刻收回了攻击的举动，却在玄藤身边寸步不离。
眼前的蛟，嘴缓缓合上，调转了它的头不再朝她两人这边过来，反而朝西边缓缓游了过去。
好一会儿，蛟的尾巴也消失在水域深处。
玄藤见它离开，这才堪堪放下了进攻的动作。穷奇在一旁，见危险消失，于是又变成了小猫的形态，跟在玄藤身后。
梧桐在玄藤身后，有些庆幸：“它怎么走了啊？”
玄藤道：“它受伤了，加上穷奇出现，它自然敌不过，所以就跑了。”
“你怎么看出来它受伤了？”梧桐疑惑地说。
玄藤道：“它的声音，是在哀鸣。”
“这也能听出来？”梧桐笑道，“佩服佩服。”
“现在周边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你再测一次异能量值看看。”玄藤道。
梧桐将算盘拿了出来，继续在算珠上拨出了一串计算，又将所有的算珠归位，最后得出了一个数值：2311
“只有两千多了。”梧桐看着手中的算盘，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她又朝深渊走近了些，“深渊里的那些古怪的声音也没有了，看来和那间小屋子的消失有关。”
玄藤看向梧桐的算盘，打趣说：“你这算盘是不是不灵了？”
梧桐这会儿放松下来，说话也大声：“怎么可能，我的算盘，上算天时下打经纬，安十七的计算机出bug我这把算盘都不可能出问题。”
玄藤瞧着一派平静的深渊和消失的小房子，猜测道：“难道有人先我们一步，清除了这里的一切危险？”
“现在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梧桐道，“不过，我们繁缋市什么时候有这种人物了？我怎么都不曾知道？不如我来算算到底是什么人。”
说着，梧桐便开始拨算盘。
“不可！”玄藤及时按住了梧桐的算盘上的手，“你曾猜测那小房子是地下中央鬼帝府上的东西，万一是真的呢？要是算了这个，你的算盘当真是不想要了。”
梧桐也愣了愣，瞬间将算盘收了起来，郑重地道：“亏了你提醒我。”
第66章 再见 再见
从安十七的家中出来, 白辰很快就打了个车回去。他刚到小区楼下，手腕上戴着的工作手绳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盈的提示音，显示有新的消息。
【小组工作进度】
“小意公园”事件危机已解除, 案件报告已提交，审核进行中……
一条工作进展的文字信息被放在了屏幕上，蓝灰色的光线并不刺眼，只是这个消息来的未免太快了。
白辰是到过那水域下的，那深不可测、危机四伏的深渊, 连他也不敢轻易就下去探查。玄藤和梧桐两个人，怎么才半天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的？
“吱呀——”
白辰的思路被开门声打断, 跟前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辰在听见动静之后立即将左手放下, 那光屏幕自动地就收了起来，一切就宛如没有出现过一样。
开门的人自然是诸小未, 他看到白辰还站在外面, 问道：“你怎么在外面不进来？”
“正打算进来。”白辰说着，便接着往屋里走，进去了以后就带上了房门。
诸小未给白辰开了门之后，就返回到客厅。他却没有坐下来, 而是朝白辰看了看，轻声问他：“你吃晚饭了没？饿不饿啊？我最近研究了一种面条新品，你想尝尝么？”
“就是番茄排骨面？”白辰说, “好啊。”
诸小未笑着说：“是啊，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刚才烧了水，马上就好。”
“嗯。”白辰说，“那多谢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没过多久，诸小未就从厨房端了一碗番茄排骨面, 放在桌子上，他略为期待地看着白辰说：“你试试？”
看着桌上颜色鲜艳又热气腾腾的面条，白辰说：“好。”
“这不是看你经常也不按时吃东西嘛，最近我没上班，可是研究了好多新品。”诸小未颇为自信地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室友的份上，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做呢。”
白辰一边听着诸小未说话，一边尝了尝这面条，味道还确实很好。看来诸小未最近，可能真是闲的发慌，不然以前天天点外卖，怎么最近开始研究起做菜来了。
“很好吃啊，你手艺不错嘛。”白辰吃人嘴短，由衷地夸了一声，顺便问，“你应该明天就要去上班了吧？”
一听到上班这个事儿，诸小未开始有些沮丧，“可不是么，虽然很不想去，可是不上班没钱花啊，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儿辛辛苦苦研究菜谱，不就是为了省点花么。”
白辰说：“嗯，加油。”
诸小未想了想说：“对了，既然你觉得好吃，那商量个事儿呗。”
白辰问：“什么事？”
诸小未没有立即回答白辰，而是想了想，才缓缓道来：“我今天联系我们公司了，他们说让我先不用去总部上班，先在新开的分公司干。我看了分公司的地址，距离这小区还挺近的，要不我接着跟你合租？”
“难怪今天亲自下厨，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白辰这会儿放下筷子，慢慢地道，“你之前不是害怕这屋子不干净吗？”
诸小未壮起胆子说：“你能住我也能住，再说了，这两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如果是之前，白辰自然很快就会答应。但是上次发生的事情，白辰还心有余悸。
白辰现在的工作，也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安全。局里的事情也会有情况危险的时候，他现在住的地方，也不算安全，指不定会招惹什么人到这里来。
万一连累上诸小未，他还是心中不安。
诸小未是个不错的人，心思单纯，人也善良，还是过普通人的生活比较好。
“小未。”
白辰喊了他的名字，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担心说的不好，诸小未心里难受。
“嗯？”
诸小未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声很轻的回应，竟有几分小心。
“我觉得你还是自己住比较好。”
诸小未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他问：“为什么？”
白辰想了想，说：“我想自己一个人住。”
诸小未有几分诧异，他问：“这是真正的原因吗？不是因为那个房东连华？”
白辰对诸小未的异想天开实在诧异，他说：“和他没有关系，是我最近想一个人待着。跟你，还有连华都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良久的安静。
“嗯。”诸小未算是回应了，然后说，“好吧，那我就不勉强留下来了。”
白辰有点差异，他没想到诸小未这么快就接受了，他还以为要跟他解释很多。
诸小未道：“那我上班的地方不远，以后能来找你蹭饭吗？”
“我现在回来的也很晚，不一定能陪你吃饭。”白辰拒绝。
白辰说罢，诸小未忽然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了。他就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好像在费力地理解这番话，他支吾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么？
白辰等诸小未把话说完。
可诸小未又不说下去了。
诸小未看起来欲言又止，像是委屈极了。白辰纵然心里过意不去，也不能安慰他什么，只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诸小未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以后你记得按时吃饭，我回去了。”
白辰见诸小未这就要离开，他跟上去两三步，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啊。”
“好。”诸小未来到门口，跟白辰道别，“再见。”
“再见。”
门没有关上，白辰看着诸小未一步一步往楼梯下去，来到院子前，又往外面走了出去。
诸小未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直接迎上夜晚烈烈的风，身上瞬间凉了好几个度，单薄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赶紧回去吧，回去就暖和了。
诸小未心里这样想，迎着冷风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白辰关上门，看着桌上的那碗面，瞬间觉得他提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诸小未看起来，心情好像很差。
罢了。
早晚有这一遭的。
这样想着，白辰上前去收拾了碗筷。
*
深秋的晚上，天上只有一把弯月，被层层黑云压住了一半的光，连星星也被搅的稀碎。
繁缋市的经济开发新区林立着一幢幢的高楼，这些楼宇最高的也有四五十层，若是人站在天台上边，会产生神手就能触碰到星星的错觉。
在众多的高楼之下，是一处又一处开阔的厂房。这些无比宽敞的房子里都一一亮着灯，电灯将厂房里的环境照得很明亮，厂房里边是坐在工位上忙碌的人群。
厂房的入口有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是今天夜班的值班员。值班员是个中年男人，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偶尔翻下一页，看样子是在看小说。
忽然，手机的界面提示电量不足，还余下三十秒将要关机。
值班员只好先放下手机让它在旁边充一会儿电。
放下了手机之后，值班员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就喝了一杯水，然后从小房间里走出来，在生产线上巡查着。
直到他走到一处角落，发现有一个位置空了一个人。位置上写的有名字，是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没有色彩的三个字，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更换过名牌了。
“徐高远人呢？”
值班员声音不大，可是身边的人听得格外清楚。一旁工作的男子手上的活儿没停，口中回答着：“不知道，今天一天都没见他人。”
“人怎么不见了？你们不是住一个宿舍吗，出工的时候没叫上他？”
旁边的男子安静地回复：“已经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打电话了，就是找不到人。”
“什么情况？徐高远居然敢旷工？他这个月不想要全勤了？！”值班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会儿整个厂房的人都听见了。
听到他拔高了声音说话，旁边一直在工作的王志向骤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对值班员道：“高远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我们都很担心他，你他妈就知道扣全勤，你还有没有良心！”
值班员被这剧烈的反应激怒了，他也骂道：“他不见了又不是老子干的，你他妈朝老子吼个屁！”
话赶话，王立志也火大了，一把揪住了值班员的领口，右手握住拳头就打算朝他揍过来。
这会儿，旁边做事的人也有几个停下来劝的，叫他们不要打了。
两个人都憋着火气，值班员一拳头对着王立志的鼻子就揍了过来。王立志堪堪往身后倒下，他扶住了身边的椅子，这才堪堪站稳身形。
而同时，明亮的窗户外面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上而下砸到了地面上，伴随着一声惨痛的哀嚎。
这动静惊动了他们，这两个人也不打了，都看向窗外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距离大门近一些的人已经迈出去看见了，接踵而至的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死人了——”
“有人跳楼了——”
“徐高远跳楼了——”
……
惊恐，紧张，混乱之中，一个人，一个死者躺在了血泊之中。
徐高远跳楼了。
听见徐高远的名字，王立志身形不稳，一手撑住了工作台面，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一颗钉子。
第67章 坠落 坠落
王立志再也顾不上和值班员的矛盾, 他压着火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步往外面冲出去。他大步来到外边的时候，借着厂房里面的光线, 果然看见了摔在地上的、破败不堪的尸体。
那尸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衬衣，殷红的血迹将那白衣染得很红很红。破败的身体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分外凄惨。
王立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件白色衬衣，他的胸口忽然像是被巨石死死地压住了一般，他感到惊恐, 难受，万般的不可置信。
这件白色的衬衣, 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去年的时候, 他们在街上闲逛的时候随手买下的一件衣服。
王立志记得，徐高远很喜欢这件款式朴素的白衣, 经常穿着这件衣服出去溜达。可现在, 这件衣服穿在眼前的死者身上，王立志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徐高远本人。
刚才的动静再加上现在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尸体，无疑, 徐高远是从高处跳下来死亡的。
可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周边没有任何一栋高层建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高层建筑, 那也在五百米开外的地方。
那么，死者又是如何摔死的呢？
现场一下子变得无比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
白辰没想到的是，居然在他和安十七前去找徐高远之前，接到了徐高远工作地点的紧急警报。
他大约只睡了三个多小时，通讯器就发出了紧急任务, 紧急任务上的地址就是他和安十七明天将要去的那个地址。
这个时候……
那边会出什么状况？会跟他想查清楚的事情有关吗？
一切还得到了现场才能知道。
白辰不多想，很快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半夜的地铁上没什么人，白辰一路循着路线过去，十分顺畅地找到了通讯器显示的地址所在。
出了地铁站，外面的空气要寒冷许多，白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朝这里的环境扫了一眼。果然在前边看到了那个地方，一个金属底色黑色宋体字的招牌竖着放在工厂的门口——GUHUO电子科技公司制造厂。
这就是通讯器上通知的地点。
只是此刻，这四周围空荡荡的，没有路人。若不是偶尔开过的一两台汽车，还真似一个鬼城一般，感觉平常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也没谁会专程跑来这个地方。
眼前的制造厂已经被警戒线层层围了起来，传达室亮着明亮的灯光，厂子的里面也都是亮着灯光，一派的灯火通明。
白辰走了过去，却在刚抵达传达室外面的时候，碰到了开车过来的安十七，白辰倒也省下了和门卫叨叨的工夫，就跟着安十七上了车了。
这制造厂里面占地面积非常大，安十七寻了一处将车停好，便和白辰一同下了车。
他们刚一下车，就有一个男人从不远处朝他们走近。
天色还没有大亮，所以看不是很清楚，待那人距离更近了一些，才看清了他的穿着样貌。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身上是一套明显工作服样式的衣服，他脸色看起来略微疲惫。
男人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儿跟他们说话：“你们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章祥。请问你们就是陆警官官说的，侦查局的人吗？”
根据章祥的这番说法，看来已经有警察先一步到了这里了。
安十七回道：“是的，你既然是负责人，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章祥点了点头，说：“好，你们跟我来吧。”
他们跟着章祥往前走了一段，越过了两处厂房，就来到了现场。
事发的现场，正好在刚才越过的一处厂房的正门外面，大约一百米开外的地方。
这会儿，厂房外边还亮着路灯，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地上是一具尸体，那尸体颓败地摔倒在地上，它的头骨已经裂开了，根本看不清死者的样貌。尸体的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素白的衣服，只是现在这一身衣服，已经被大片大片血迹盖住了，成了殷红的颜色。
刺目的红色与零星的素白对照下，显得幽暗又惨淡。
在这样的现场，一位法医正在旁边忙碌着，而警戒线里边，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正在跟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女人说着话。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在这样远的距离，能听见他们在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内容。
他们也注意到有人过来了，于是暂停了讨论。
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警察先一步走了过来，跟他们说话：“你们是侦查局过来的吗？”
在这样需要社交的场合，安十七便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跟对方说道：“是的。异能侦查局安十七、白辰。”
“我是陆原华，这位是我的同事何川。”
陆原华介绍了自己和同事，又介绍了在他们身边的女人，陆原华简单说道：“这位女士是制造厂的总经理，唐君晓唐女士。”
被陆原华简单介绍的唐君晓没有说话，只从她的神态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保持着沉默，没有和白辰他们打招呼，而是沉静地朝白辰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章祥见了唐君晓，悄没声地朝唐君晓身旁走了过去。
安十七很直接地问道：“现在有什么进展？”
“我们的法医正在做检查，现场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们跟你们那边做了报告。我想，这边的情况可能需要你们来处理一下。”陆原华说道。
白辰又问：“死者是什么人？”
“是这儿的工人，刚才跟他的同事打听了，从他们那边的消息猜测，死者很有可能是一个叫做徐高远的人。”陆原华说。
听见徐高远的名字，白辰倒是意外。白辰和安十七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觉得这事情更加不简单。
正在此时，在那边做检查的法医也朝他们走了过来。
法医来到陆原华跟前，跟他说话：“陆队，这边的检查已经做完了，和之前猜测的一样，是因为高空坠落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两个小时以前。”
陆原华蹙眉，却没有立即给法医什么答复。
高处坠落。
死者的周围，除了一处一层的厂房，哪里有什么“高处”？
距离死者最近的一处高层建筑，也在八百米开外的距离。这样远的距离，他是决计不可能从那边的楼顶掉下来摔死的。
事情透着古怪。
白辰朝着尸体摔下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在跟前细看的时候，这死者已然是面目全非，完全看不清样貌了。
“你们是根据什么确定死者身份的？”白辰问道。
陆原华回答道：“是这个厂里的人说的，他们说徐高远已经失踪两天一夜了，手机也打不通。经理清点人数，整个厂里就只少了徐高远这一个人。”
陆原华说完这番话，一旁的章祥也附和着说：“是的，根据徐高远的哥哥说，徐高远很喜欢这件白色衣服，他以前经常穿。”
偌大的工厂只失踪了一个人，眼下这位死者身上又穿着徐高远生前的衣服，看来躺在这里的，很可能就是徐高远了。
“章祥。”白辰喊了章祥的名字，继续问他，“你既然是这里的负责人，那昨天晚上，你们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面对白辰的提问，章祥很自然地接着说话：“昨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照例去检查员工的上工情况，查到徐高远没有在工作。所以，当时我问了坐在他旁边的他哥哥什么情况，他哥也说不知道……”
章祥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话，“后来，我们就听见窗户外面有声音，就跑出去看，没想到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当时厂房里的人都跑出来看了，大家都吓坏了，我们就马上报了警。事情就是这样的。”
安十七听章祥说起昨晚的情况，不免担心，他问：“这件事情，有没有人传到网上去？”
章祥说：“没有。这里的工作人员，上班时间，都不允许带手机。而且我们工作的入口都有安检，电子设备都是没办法带进厂房里的，这一点你们可以完全放心。”
听了章祥的这番说法，安十七对陆原华说：“陆警官，我们想去厂房里边看看。”
“也好，就一起进去看看吧。”陆原华考虑了一下，又对同事交代，“何川，你和法医先在外边等一会儿，我们进去看看就出来。”
何川自然听从，回答道：“好的陆队。”
陆原华看了看刚才一直和他交谈的那位女士，对她说道：“唐女士，也麻烦你和章祥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唐君晓听了，于是回答说：“好的陆警官。”
章祥却是朝唐君晓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确定自己也要跟进去。
于是，唐君晓和章祥在前边带路，白辰他们随后跟着也走了过去。他们来到厂房的入口，瞧见了一排排整齐的安检设备，这些设备安静地被陈列在入口处，冷灰色的外观显得毫无感情。
当他们从门口进去的时候，安检设备发出了“滴——”的一声提示音。
进去之后，他们的眼前是一处巨大的空旷的厂房。厂房的南北两侧都敞开着巨大的窗子，窗子上的玻璃十分透光，可以从这窗子看见外面。
偌大的空间里是停止运转的机器和空荡荡的没有人坐的凳子。
顺着南北两个方向，是横亘在中间的工作台，工作台旁边则摆放着一张张可以让人坐下的小凳子，凳子上刷上了一层深色的油漆，有些凳子上的油漆将掉不掉的，看样子已经被使用过很多年了。
小凳子整整齐齐放置在旁边，每一张凳子的间隔距离都完全相同，凳子的脚下应当是被按照尺寸给固定了下来。
工作台从南面的窗子一直延伸的北面的窗子，和窗子之间相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可以容纳人通过。整个宽阔的厂房的空间就是由这一排一排的工作台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间。
在他们进门的右边，则是一个形似报刊亭一样的空间，这个独立的空间有一扇进出的门，门上一块牌子上黑色打印的字体写着“值班室”。由此可见，这儿就是值班员的工作间了。
不过，这空气里还是荡漾着一股难闻的汽油的味道，这味道萦绕在空气当中，闻起来实在难受。
对这种刺鼻的气味，白辰和安十七倒是没做出太大的反应。
倒是唐君晓面色上看起来很是不怎么好，她皱着眉头、用手捂住口鼻，避免着吸入过多难闻的气味。但只是捂住口鼻，似乎并不能缓解多少，很快地，她实在是难以忍受地又从这地方夺门而出。
白辰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唐君晓对于这个地方的反应会这么大。
陆原华朝门口瞧了一眼，对白辰和安十七说道：“我出去看看她。”
安十七回道：“好。”
陆原华说罢，便也从厂房里走出去，到外边去看唐君晓的状况。
倒是章祥，站在那儿一派的面不改色，想必是对这里的环境已经习惯了。
章祥没有跟着唐君晓出去，站在原地对他们说昨天的情况：“我们昨天晚上就是在这里工作，然后听见外边的响动的。”
白辰率先问道：“你昨天是在哪个位置？”
章祥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置的值班室，说道：“我昨天在值班室值班，随时关注他们工作的情况。”
白辰再次注意到那个值班室，的确视野很不错，可以看到所有工作台的情况。而且值班室也在这入口旁边，外面有什么动静有什么消息，值班室这个位置的确最容易发现。
白辰问：“徐高远是在哪个位置？”
“就在这里。”章祥往前面走了一截，指了指一处空位，“这里还有他的名牌。”
白辰循着章祥所指的位置走过去，果然看到徐高远的名字被卡在一个透明的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安十七也走了过来，他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他研究了几秒钟，又将手腕放下了下来。
白辰站在徐高远这个位置，瞧见了右边那个名牌，写着“王立志”三个字，左边那个名牌则是“江小鱼”三个字，这样一瞧，显然王立志更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王立志就是徐高远的哥哥么？”白辰问章祥。
章祥回答：“是的，他们是兄弟两个。”
白辰接着问：“王立志现在人在哪里？”
章祥道：“之前陆警官过来的时候，已经把昨天晚上在厂房里工作的人都请回宿舍去了。”
章祥这番话说完，安十七朝白辰看了过来，两人交换了眼神便达成了共识。
安十七道：“行，我们出去找陆警官吧。”
他们三人只在这里稍作停留，便要准备出去了。
一边往外走着，白辰察觉安十七忽然靠过来和他说话：“这厂房里异能值很低，接近零。”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我们所到的位置，异能值都接近零。”安十七补充道。
“嗯。”
白辰轻轻应了一声，又沉默着往前走。
异能值接近零，那说明这里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过。
但是，这里却偏偏发生了不正常的事情。
这就显得尤为不正常了。
第68章 我会配合的 我会配合的
经过方才的一番探查, 此刻天色已经更明亮了些，初升起的太阳温和地照在路旁的树上，却并没有让深秋增添上多少暖意。
白辰和安十七从厂房里走出来之后, 就看见了站在外边的陆原华和唐君晓。
唐君晓的状态看起来比放在在厂房里的时候好多了，她看见他们从厂房里出来，便连忙走过来询问：“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安十七见唐君晓着急知道情况，便说道：“事关机密，现在还无可奉告。”
唐君晓见安十七直截了当地回绝, 表情没变，眼神却冷了几分。
安十七接着问道：“倒是唐女士, 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面对安十七的提问, 唐君晓收敛起情绪，正经地回答：“里面空气不好, 我身体差, 一进去就胸闷，所以就出来了。”
倒也是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安十七并没有再过多跟唐君晓攀谈，转而对陆原华道：“陆警官，我们想去见见死者的哥哥, 你门把他安顿在哪里了？”
陆原华道：“其余的人，我们刚才都将他们疏散了，现在都各自在自己的宿舍。”
安十七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一趟吧。”
“好。”
陆原华答应的很干脆, 他安排何川继续跟章祥跟进了解昨天的情况，他自己便跟着白辰他们前去宿舍找人。
唐君晓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一行人沿着开阔的大路来到了员工宿舍的门外，这宿舍是一栋五层高的建筑，有一面是进去的大门，另外三个方向都竖起了高高的楼层。
在宿舍值守的，是一位年纪约五十出头的男人。他正坐在一楼的一间宿舍门口, 朝门外张望着，却不知道是在往外边看些什么。
很快地，白辰他们往前走去，跟宿舍管理员碰了面。
管理员的身上是公司的统一制服，衣服的口袋上同样有名牌的位置，那上面黑色字体写着管理员的名字——孟过。
孟过见他们走过来，于是也站起来说话：“是唐经理啊，你们过来有什么事？”
唐君晓道：“这几位警察先生，我们要进去找王立志，他住几楼啊？”
“三楼。”孟过简单地说，“既然是警察先生，那你们跟我上来吧。”
孟过带着他们朝着南面的那栋宿舍楼走过去，这儿没有电梯，他们顺着楼梯走上了三楼。
王立志的住处很好找，就在三楼靠着楼梯间的第三个房间。这个住处的房门是一扇扣着钉子的铁门，现在这扇门被紧紧地锁住，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里面的情形和动静。
孟过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一串长长的环形铁环上面挂了很多串的钥匙，这些钥匙的形状和大小都是全然的不一样，有大的也有小的，上面还被贴上了白色标签。这些白色标签上，有些字迹依稀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数字。
“咔嚓”的一声，这房门的锁打开了。
门打开之后，很快就看到了宿舍里面的环境。
宿舍里面还算十分宽敞，开阔的空间里放了两张上下铺的床，每张床的前边都有一排高大的架子，架子打到了天花板的顶上，那木质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零碎的东西，多数是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
在床的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深红色的柜子，柜子的高度和桌子差不多，所以柜子上边的柜面，也可以拿来当作桌子。
桌子的上面、左右两架床的中间是一扇巨大的窗户，窗户外面是这工厂外面的景致，透过这窗户，可以看到很远，可以看到工厂外面的那条流淌的人工河，还有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延绵不尽的山川。
这个位置的房间视野倒也是很不错。
“这里就是他们兄弟两个的宿舍了。”
孟过将宿舍门打开，给他们留下这句话，就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就下楼去了。
唐君晓见孟过着急要走，也不做挽留。她非常安静地陪同着陆原华和白辰几人，在非必要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
白辰朝宿舍走了进去。
他并没有靠得特别近，在那张长长的桌子跟前停了下来。
在下铺靠窗的位置，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床上，从门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夹克外套。
年轻男人的肩膀稍稍抬了抬，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但是他却并不回头，只继续保持着目前坐着的姿势。
这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徐高远的哥哥——王立志。
白辰绕开了那张宽大的桌子，缓缓地朝年轻男人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五步远的距离停下。
当白辰更接近他之后，王立志总算是缓慢地回过头，对上了白辰的视线。他回过头的这一刻，白辰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看起来二十八九的年纪，他的神情看起来是吹不散的疲惫，眼眶里还有少许颜色不算很深的红丝，看起来像是熬了好几宿的模样。
“你还好吗？”白辰轻声问他，停顿了片刻，白辰喊他的名字，“王立志。”
当白辰叫出了他的名字的时候，王立志抬了抬眼眸，直勾勾地朝白辰看过来。
白辰也十分平静地接受着他的打量，用平静地眼神看着他，等候着他的反应。
王立志张了张口，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来。
一会儿，他又尝试了一遍说话，却在还没发出声音之前先咳嗽了一声，当他开始咳嗽之后，似乎咳嗽的状态就没有办法停下来，他忍不住持续地开始咳嗽，咳嗽声持续了半分钟左右，他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终于咳出了血，那血迹挂在他的嘴角，特别醒目。
王立志顺带伸出手，用袖口轻轻地擦干嘴角的血渍，这个动作熟悉又连贯，像是此前已经做过了很多次一样。
他又抬起来朝白辰看过来，他说：“……我没事。你是谁？你来干什么的？”
是低低的喑哑的声音，也没什么力气。
这会儿，安十七和陆原华也走了进来。
唐君晓站在门口，她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并没有走进来。
宿舍的空间里的人更多了一些之后，王立志明显的开始不对劲。他原本暗淡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惊恐害怕，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像是忽然地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但是，他只是微弱地颤抖着身躯。
颤抖着，压抑自己的恐惧。
陆原华接着走进来，语气放得温和地问：“你是徐高远的哥哥吗？”
“嗯。”王立志回答。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吗？”陆原华接着问下去。
“我不知道。”
每回答一句话，王立志的状况便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糟糕一分。终于在他试图回答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开始瑟缩着身体往后面躲开，口中喃喃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走开啊——”
白辰伸出手，朝陆原华和安十七比了个停下的手势，然后安静地观察着王立志的状态。
王立志虽然恐惧，却也是戒备地看着令他害怕的方向。他所害怕的方向，正是陆原华和安十七所在的位置。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但他确实状态很糟糕。
白辰问：“你看到了什么？”
王立志听见白辰的问话，朝着白辰这边看了过来，他看着白辰的时候却没有害怕的情绪，但他却开始拒绝沟通，他摇着头说：“不要过来、不要找我……”
白辰说：“你让谁不要过来？”
“鬼……”
“是鬼！它们过来了啊……到处都是……到处都是鬼！！”
男人一边抱着自己的头一边做着极为抗拒的动作，他的身体不单单更小心地蜷缩起来，而且还是止不住地浑身发抖，看着他这状况，像是冷极了的模样。
“王立志。”白辰喊着他的名字，轻声道，“你冷静。”
王立志听见了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抬眼看了一下白辰，他又对白辰说：“你快跑！离开这里！再不走会被吃掉的……快跑！”
王立志口中断断续续地絮叨了一会儿，彻底往墙面上开始了更激烈的举动，他开始往墙上撞，是完全不顾死活地往墙上撞过去。
白辰不再旁观，一把揪住了王立志身后的衣服领子，将他的身体拉开，然后把他两只手并在一起拘束在他的身后牢牢锁住，让他不能再随便乱动。
王立志被控制住行动之后，总算是不能再继续乱动下去。
“王立志，你看清楚。外面什么也没有，你不要再胡闹下去了。”白辰钳制住了人，用严肃的语气对他说道。
白辰的声音利落地落在了王立志的耳畔，他似乎被白辰提醒到了，于是缓缓地停止挣扎下去。
当他不被牢牢控制住之后，他的状态这才渐渐的稳定了一些。王立志的呼吸也由急促渐渐变得平缓，他不再剧烈地挣扎，换了一种更为平缓的语调说话。
“好，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说罢，王立志沉沉地闭上眼，似认命般的。
王立志接着从床上站了起来，像是将要渴死的人看见了饮用水一般，着急忙慌地拉开了床前那柜子的抽屉。
他从抽屉里取了一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子，倒了几颗白色药丸在手里，十分焦急地地喂进了嘴里，然后兑水喝了下去。
第69章 他想去死 他想去死
喝了药, 王立志放下了水杯，又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凳子坐下，这才好好儿地跟白辰他们说话。
王立志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 我病了，情绪受了刺激就容易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你们是来问小远的事情的吧，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也不多。”
这会儿的王立志看起来和正常人已然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显得有些颓丧之外, 说话方面正常许多。
与方才相比，已然十分不同。
见王立志恢复常态、愿意配合, 白辰打算跟他问问合同的事情, 于是拿出来自己的手机，翻到合同上的那一页, 问道：“你见过这份合同吗？”
王立志凑过来朝白辰的手机上看了看, 瞧清楚了那份合同上面的内容。王立志看完，对白辰反问道：“我没见过这个，这是什么东西？”
白辰说：“从合同内容上看，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是徐高远租了一处别院。上面是徐高远的名字，还有身份证号码。”
王立志从自己的抽屉里边开始翻找什么东西，很快他翻出来了一张身份证, 然后用手上的身份证和照片上面的身份证号码对照了一遍，然后说道，“的确是小远自己的身份证号，但是，小远也不可能签这种合同。我们的工资那么少，小远怎么可能租这么贵的房子, 这绝对不可能！”
白辰又问道：“那你可曾知道‘云丛’这个人？”
“不知道，不认识。”王立志回答得很干脆。
白辰便将手机收了起来，环视了一遍眼前的这间宿舍。这宿舍里边的布置倒也十分干净和整齐，看起来这间宿舍的人平时在这里还都挺费心打扫的。
白辰问王立志道：“徐高远也在这间宿舍和你同住吗？我们想看看他的东西。”
听见白辰这样问，王立志回答说道：“是，小远就睡对面那张床。”
白辰朝王立志所指的位置看过去，只见对面床上的被子还叠的整整齐齐。那张床边上靠着墙面的柜子上边，底下一排放着的是一个一个小盒子，中间到上面的一层是一层一层整齐放好的书。
架子上的书不少是一些国内国外的诗集，还有一些古代现代的小说，一些历史书之类的，全部都整整齐齐的放着，显然这些书被爱护的很好。
至于这张床跟前的柜子，上边却是很干净，干净得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留下了平整的桌面，干净得像是刚被收拾过一样，并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的样子。
安十七走到书架旁边，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发现书的扉页上是飘逸的签名，“徐高远”三个黑色的笔迹很明显地印在纸张上。
“这些都是徐高远的书吗？”安十七问道。
王立志回答说：“是的，这些书都是小远平时看的。”
白辰朝那边走过去，也拉开了抽屉，只见那抽屉里边除了一些生活物品之外，也放着好几瓶药，只是那药瓶子的外面标签已经撕掉了一半多，根本看不清楚上边的文字信息。
将那药瓶子拿起来，打开了瓶盖子，果然看见了药瓶子里边的药物的样子。那是一种白色的很小一颗的药丸，看着和方才王立志吃下的那些很是相似。
白辰又将瓶盖子合上，然后将那药瓶子放在桌子上，问道：“徐高远也生病了么？”
王立志点点头，叹气道：“是啊，这栋楼住着的人，不是已经病的，就是将要病的。各种倒夜班，工作时间又长，哪有不生病的。”
安十七又在那书架上找了一番，寻到了一个黑色笔记本，他将笔记本翻开，也是徐高远的本子。将这本笔记本打开，一页一页的，都是徐高远写的日常记录。
安十七把笔记本拿过来，示意白辰也看看。
随着安十七摊开笔记本的动作，白辰看到了这纸张上的一篇又一篇内容。
白辰阅读速度极快，也能记忆得很清楚。
第一篇日记记录的时间是一年前。
一年前是徐高远进来工作的时候，后面写日记的时间，大概是没隔个三五天就会在这笔记本上写上一篇。
翻到最后有笔迹的一页，是在一个星期之前。
最后的一篇日记上写着的，是最近的身体状况。日记上记录的，最近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了，吃了更多的药，也没有效果，工作的强度和糟糕的身体状况已经让他感觉到疲惫不堪。
他想去死。
再往前一个月的日记内容，也隔三差五地提到过，他不想继续活下去，想要一死了之的念头频频在日记当中出现。
白辰看完了所有的日记的内容，对王立志说道：“这日记你看过吗？”
“看过。”王立志说，“我以前并没有看过，是……小远出了事，我才翻出他的日记来看的。我没有想过，小远心里会这么痛苦。他在世的时候，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不知道他会这么难过……”
白辰问：“徐高远在出事之前，有没有过比较特别的举动？”
王立志说：“之前的一天，小远失踪了一天一夜，我们打电话他也不接，谁都不知道小远去哪里了。”
白辰继续询问：“那他失踪之前呢？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王立志果断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小远失踪之前表现得很平静。他平时都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还喜欢看书，他经常去书店看喜欢的书……放假的时候就去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他真的……真的不像是不想活下去的样子……”
“我好后悔。”王立志说，“都怪我没有注意到小远的情况，如果我多关注小远一点，他就不会……不会想不开了……”
王立志说着，声音开始有些隐忍。
王立志安静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很快地又安静了下来。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看着白辰说道：“小远不是自杀的对不对……他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你能帮我找出真相吗？我不相信小远会自杀，我一点也不相信——”
王立志的说话声音越来越激动，可是这样的激动只维持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事实已经在眼前，还能有什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呢。
王立志很快地就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平静地说：“应该是不可能的，小远的日记都写了，他可能真的很痛苦，痛苦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吧。”
“因为真的很痛苦。”
“真的。”
王立志将眼睛沉沉地闭上，不堪承受。
就在王立志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的状态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又开始尝试着往后闪躲，双手抱着脚踝蜷缩了起来，整个身体堪堪往床上的角落里缩了进去，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别过来……”
“不要过来……走开……”
王立志又出现了刚开始的那种状态，他看起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一样，想要拼命地逃离掉。
而此时，白辰察觉到，在这个空间里，好像是多出了某些东西来。
这个多出来的东西，看不到也听不见，但是它们必然是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这凭空多出来的东西虽然说是看不见摸不到，可是它确实占据了空间，而且就围绕在王立志的窗幔周围。
看来，王立志刚才和现在的害怕，都不是伪装出来的，也并非完全是因为病情。
安十七来到白辰身边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白辰道：“我们出去说。”
“行。”安十七道。
于是，他们很快就从这儿走了出去。
从三楼的宿舍楼下来以后，他们站在三栋宿舍楼围起来的院子里。
陆原华先他们一步赶到这里，所以提前做了一些安排。白辰问他道：“陆警官，昨天夜里，目睹现场的其他人也在这栋楼里么？”
“对。”陆原华说，“负责那处厂房工作的，都是这栋宿舍的人。”
白辰问：“那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出现像王立志这样的状况？”
陆原华说：“其实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看起来也都正常。你们来之前，何川和王立志有过一段谈话，那会儿他看起来说话还挺正常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了宿舍不到两个小时，就这样了。也许，是回到宿舍触景生情吧。”
“唐女士。”白辰问他，“这样类似的事情，之前还发生过吗？”
“没有。”唐君晓回答说。
就在唐君晓这样回话之后，在一旁看守着的孟过声音沉沉地说话道：“这都跳楼三个了，还说没有？”
孟过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这狗眼真是白长了。”
“你——”唐君晓被孟过的这番话激怒，她不再像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那样平静，却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出言威胁，“你不要胡说八道！”
孟过却对此无动于衷，十分淡定地继续地坐在他那把椅子上。
白辰上前一步，问孟过：“你知道些什么？”
孟过听见白辰的声音，将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他朝白辰看过来，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问：“这儿你说话算数么？”
“算数。”白辰回答说。
孟过瞧着白辰，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那我们谈谈。”
第70章 阿璇 阿璇
“你跟我进来。”孟过说着, 推开了他值班室的门，然后对其他人道，“只能他一个人进来。”
见孟过这样说, 白辰却并不跟他妥协。而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站在那儿淡淡地道：“安十七是我的同事，我和他一同来的。你要是有话想说，他也必须跟我一起进去。”
孟过听了白辰所说，思忖了片刻, 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你们两个。”孟过答应的很爽快。
孟过的这番说辞, 显然是对他们警方有所戒备。陆原华站在一旁, 脸色倒是不变，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冽之意。
只不过现在侦查局前来参与, 他自然应当竭力配合。既然白辰让他在这里等着, 那他等着也就是了。
安十七原本都做好了不跟着进去的打算，他却没曾想白辰竟然跟孟过谈条件，而孟过居然只稍稍想了片刻就答应了，全然没有方才极度抗拒的样子。
安十七心中略有些欣慰, 白辰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孟过打开了值班室的门，先一步走了进去，等待白辰和安十七也跟着进去以后, 他便匆匆地把门关上了。
这里说是值班室，实际上是占用了一楼的一间宿舍在用，里边的空间范围和三楼上边的宿舍是差不多的。这值班室里边东西乱糟糟放着，并不如楼上那般陈设的整齐。
这值班室同样有一扇敞开的窗户，这窗户的外面就是一堵围墙，围墙遮挡了一些外边的阳光, 不过室内还是敞亮的。
孟过随手打开了值班室的灯，然后朝白辰看了一眼，他问：“你是白辰？”
“不错。”白辰很快地回应了他，又还有几分疑惑，“你认识我？”
孟过摆摆手说：“不认识。”
“你知道些什么，就说吧。”白辰也不跟他多绕弯子，直言道。
孟过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凝重，他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终于开口道：“我避开他们警察，是因为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而且他们都帮着这厂里的领导打压我。所以，今天你们过来我就想找你们了。”
孟过开口说话，但是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也找到了说话的重点，他道：“我的表妹，也是在厂里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是怎么死的？”白辰接着追问。
面对白辰的追问，孟过方才整理的十分平静的情绪变得低沉而压抑。但是，孟过还是及时制止了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
他不久便抬起头，回答说：“两个月之前，她在厂里跳楼了。”
孟过迟疑了片刻，又说：“他们都说，是从B7号楼上跳下来的。我……我不相信我表妹会轻生，她平时明明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说跳楼就跳楼了，我不可能相信他们的鬼话！”
“你是听他们说的。”白辰继续询问，“所以你当时没在场吗？”
孟过点头：“我没在场。我表妹去世之后，他们通知了我表妹的父母，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厂里给了赔偿，可是那点钱根本不可能收买我表妹的一条命！他们一句话说自杀就自杀了？阿璇明明才跟我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过连续的话忽然断掉了，像是担心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于是生生打住了。
白辰等了一会儿，冷静地看着他，淡淡地道：“继续说啊。”
孟过闭了闭眼，像是很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再度开口道：“阿璇是我的表妹，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阿璇明明才跟我说，今年过年回家就摆酒、我们领证。”
谈起这些的时候，孟过的语气都变得柔和得多，他道：“所以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们的鬼话！阿璇她……明明是要跟我结婚的……”
孟过的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白辰耐心等他把话都说完，才缓缓发问。
“你当时不在场，可你和你的表妹，不是都在厂里工作吗？”
孟过说：“我是为了知道阿璇的死因才进厂来的，阿璇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在这里工作。”
白辰又问：“那你是在什么时候进厂的呢？”
“一个多月之前。”孟过这会儿回答得迅速，“当我得知阿璇过世的消息，就马上辞职到这里来了。只是没料到，老子来这里才没多久，这鬼地方又有一个人跳楼了。”
孟过提到的这个信息倒是他们第一次听到。
安十七着急问道：“什么？还有一个人跳楼？”
“嗯。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孟过说，“那会儿跳楼的是另一个宿管，我当时跟他还认识了有几天。谁知道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这么邪门的，这个月他妈的又跳了一个。”
安十七道：“怎么这件事刚才没听他们说。”
孟过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唐君晓那个癫婆啊，她帮资本说话，又怎么会把真实的情况都告诉你们呢。我最看不惯这种狗腿子。”
白辰等孟过骂完，再问他说：“既然你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孟过顿了顿，他说：“那个……后来我来到了厂里以后，其实我看见了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宿管了。”
“你是说，他跳楼的时候你看见他了？”白辰不大确定地问。
“对。”孟过说道，“那天晚上没轮到我夜班，我路过C5号楼的楼下。当时我总觉得心里咚咚咚的不安静，总觉得那条路上有点不对劲的。也不知道怎么，楼上忽然传来了动静，我就抬头往楼上看，我就看见了很诡异的一幕。”
“我看见了那个宿管站在楼上三十多层高的一处窗口，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脸上白的都没有血色了。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撞鬼了一样。他的脸上都无法维持正常的表情，看起来害怕到了极点。”孟过仔细地回忆，描述着那天的场景，“他的那个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想不开了要跳下去，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追赶，走投无路了才跳下去。”
“你看到他大概有多久时间？”
“其实没多久，可能就三秒钟左右。”孟过搓了把脸，“说实话，那种场面我也不敢上去帮忙。大半夜的，突然有人在那么高的楼上做出奇奇怪怪的动作，我是真的没敢上去帮他。”
“但是……但是我当时既不敢上楼、也不敢离开，我也被他的害怕给传染了，腿都挪不动道。所以我就犹豫了一会儿没走，但几秒钟以后，我就瞧见他打开了窗子，从窗口跳了下来。”
孟过说完这段话，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下意识给白辰和安十七递：“你们抽么？”
两人同时拒绝了。
孟过也就意思意思，他很快给自己点上，点上的时候指尖都有些颤抖。点了火，孟过吸了一口，接着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老子这把年纪了，还会被这种事情吓到。不过那时候，真就跟着了魔似的，一点由不得自己。”
空气中弥散起了烟雾，孟过却似乎平复了些许情绪。
“那地方偏，去的人少，所以他跳下去以后第二天才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尸首。”孟过说，“我没敢告诉其他人，说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虽然进来以后，白辰对孟过说的话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可方才提起宿管跳楼的时候，被恐惧攫住的后怕，不是伪装出来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是几点吗？”白辰问。
“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了，不过我从值班室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多了。”孟过说。
白辰问道：“你晚上专程去C5号楼附近，只怕不是偶尔路过吧？”
“嗯。”孟过坦然承认，“当时，我是打算往厂里的办公楼——B7号楼的楼上去，给阿璇烧点纸钱。谁知道那栋楼上有门禁，我根本上不去，所以我就在楼下给阿璇烧了纸钱，打算祭奠过阿璇就离开。”
“烧纸钱为什么挑的晚上？”白辰问。
“这厂里压根就不允许我们四处烧纸钱，何况，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阿璇。所以只有等到晚上，才偷偷给阿璇烧点纸钱了。”孟过说。
孟过的说法合情合理，倒也挑不出问题来。
只是，白辰和安十七却是不信的。他既然专程应聘来了这里，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给阿璇烧点纸钱呢。
白辰没耐心跟他继续弯弯绕绕，也不多迂回了，直接问：“只怕烧纸钱只是掩人耳目，你当天晚上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过叹了口气道：“你看这个厂里，房子修的多豪华，几十层的高楼不要钱似的白白的就建了上去。可是这里就跟个监狱似的，最底层的那些工人，他们没有出入的自由，没有休息的自由，更加没有获得讯息的自由。”
面对孟过忽然而来的感慨，白辰和安十七都没有打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孟过越往下说，语气就越是冷漠：“如你们刚才知道的一样，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员工是没有资格爬到办公楼楼上去的。所以，阿璇就是想跳楼，她也没办法爬到那栋办公楼然后从那上边跳下来。这才是我一直怀疑的事情，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璇怎么会出现在那栋办公楼上。所以我才会趁着那天晚上，在B7号楼的周围到处转，是想要找机会上去看看，看能不能有些什么线索。”
安十七问：“那你上去了吗？”
“没有。”孟过否认，“我没有门禁卡，又怎么能上得去呢。我在楼下走了好几圈，没有想到办法，就打算回去。谁知道会在那个时候，碰到了那样的事情。”
从孟过目前的说辞来看，他究竟有没有找到上那栋B7号楼的路子，其实并不清楚。或许他找到法子曾经上过B7号楼，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对他们说实话，也是极有可能的。
孟过不想过多谈论B7号楼的事情，白辰也不强求，只是问起另一件事：“能看看阿璇的照片吗？”
“行。”孟过答应的倒是干脆，拿出手机翻出来相册里边的一张照片给白辰看，说道：“这就是阿璇。”
照片上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酒红色碎花的上衣搭配一件月白色的裙子，脸上是淡淡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是青春逼人的年纪。
“这是一年前在市图书馆门口拍的照片。”孟过惋惜地说，“阿璇很喜欢待在图书馆看书，她学习很好，只可惜家里没钱供她上学，所以上了初中就没再上学了。”
手机屏幕上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原本明亮艳丽的色彩，忽然变得像是浅浅的蒙了一层灰色，再过几秒钟又变得完全暗淡了。
手中的香烟燃尽，孟过没耐烦心，把它掐灭了丢进烟灰缸。
想是再看了阿璇的照片，触景生情。孟过说：“我不大相信警察，他们都是站电子厂一方，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想替阿璇讨个公道。你们也看见了，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我就想要个明明白白的真相，不想要那些糊弄人的玩意儿。”
“那你不信任警方，就愿意信任我们这么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人吗？”安十七在旁边忍不住反问道。
孟过说：“看陆原华对你们客客气气的，想必你们是上面的人。我也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要是最后没办法了，老子就继续去找人上告，大不了这辈子赔进去，老子也要个公道。”
孟过说这番话时并不激动，像是只不过在陈述事实一样，经过了深思熟虑，此刻被轻描淡写地轻轻提起。
孟过的反应让白辰可以确定，也许在其他事情上他有所隐瞒，但是他来这里、他做这一切，必是为了阿璇。
起码这一点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