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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争吵 下雪了。”

薄悬不想给继父一家人添堵, 很快就要开学了,他在这个家不会待上太久。

因为陆诗云的状态,他们家的年夜饭吃得很晚, 薄悬收拾完碗筷后就一个人回了房间, 在这种岌岌可危的时刻堪堪维持住母子间关系平和的表象。

饭后, 陆诗云一个人去了隔壁的刘阿姨家。

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a4大小的纸张,顶上压着一张照片, 画面隐约是个温婉貌美的长发女孩。

陆诗云走向里间薄悬的房间门口。

正在看春晚的陈嘉柔用余光瞥见这一幕, 立刻杵了下身旁陈咏提醒他。

陆诗云饭前吃了两粒药, 情绪安定不少,她进门后就坐在那张椅子上, 语气罕见地温和:“晚上是妈妈不对, 这种事情不应该着急,你年纪还小, 但是前段时间,你学校的辅导员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谈恋爱,而且疑似跟一个男生谈恋爱。”

陆诗云未尽的话消散在空气里, 或许,她心里对儿子还抱有希望。哪怕事实摆在眼前,只要薄悬说一个否, 陆诗云也能带着慰藉, 假装事情并非她想象得那样。

薄悬心想,原来如此, 口中回答道:“是。”

陆诗云收紧手,揉皱的纸张发出噪声,她脸上的表情寡淡下来,冷笑一声, 将一叠纸扔到他手边的床上:“别的不多说了,你今年大三,也该为以后工作想想了,现在国内本科生不值钱,名校也是一样,我们学校几个老师高中起就把孩子送出国,申请资料我帮你从刘阿姨家找过来了,你看喜欢哪所学校,等到开春之后……”

薄悬等她自我安慰地念叨完了,才给了回复:“我不去。”

陆诗云对答案并不意外——她这个儿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连狗皮膏药一般的陆成才都能对付得了。

陆诗云还在试图商量:“不去就不去,只要你跟学校那个男生分手,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你做什么我不干涉你。”

薄悬不想争辩,但陆诗云的话像在形容蒋寄野是洪水猛兽,喜欢男的是种病,同性恋都应该假装自己是正常人去找个女性结婚。

那陆诗云失败的婚姻算什么,他十多年活在父母争吵阴影下的童年算什么?

“什么叫正常的日子?”薄悬露出一个冷然的笑,一字一句尽皆犀利尖锐,“像我爸那样当个骗婚的人渣,等结婚有了孩子,再撇下他们去跟不同的男女鬼混,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不敢说出去,那样是正常吗?”

门口,陈咏敲门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面上有些讶然。

陆诗云只说前夫出轨成性,但是从没透露过陆成才的艳遇对象里包括男性,他还是个同性恋。

这样的陆成才,陆诗云竟然容忍了十多年?

听起来,陆成才当年在孩子出生后,认定吃准了他们,才逐渐松懈,暴露出了本性,这也难怪陆诗云每每哭诉总要提起当年不应该生下薄悬。

“那你想怎么样?!”陆诗云猛地站了起来。

她也想知道何为正常的日子,她为了儿子和二老的脸面和陆成才耗了十多年,人生最美好的几年搭了进去,耗到心血都干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儿子长大,二老去世,她摆脱陆成才,再婚有了新家庭,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谁知晴天霹雳!儿子走上陆成才的老路,和一个有钱人家的男孩子谈起恋爱。

她怒极反笑:“那我也来问你,两个男的在一起法律承认吗?你们能结婚吗,百年之后膝下没有孩子谁来给你养老送终,我不是非要逼你,那男生家境我听说了,很不错,你以为他家里的爸妈会容忍你们在一起胡闹?还是你根本就是冲着人家的钱去的,你从小就爱钱,是,你情我愿过上几年,人家玩够了,拍拍屁股回家结婚生孩子,照样活得像个体面人,剩下你一个人有钱又怎么样,谁能看得起你,还要连累我们全家被人戳一脊梁骨!”

薄悬轻飘飘地一句话作了回答,“我知道。我不是为了钱,这是我选的路,不管结局怎么样我都接受。”

陆诗云简直要疯了,她倒希望薄悬是为了钱。

负面情绪山呼海啸一般,快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她宁可自己是疯了,所听所看到的都是幻觉,他的儿子还是个正常人,可是她不久前吃过药,神智清醒得想骗都骗不了自己。

薄诗云脸色平静得可怕,半响吐出冷冷的尖锐刻骨的字眼:“我早该知道,你跟你爸一样肮脏,你们都是一样的人,陆成才出去找男人的那一年起我就应该直接掐死你。”

薄悬浑身抖了下,这是他的母亲所遭受的苦难。薄悬是罪人之一。

但是薄悬没有停下来:“对不起,妈,我骗不了我自己,我也不想骗您,就算我出国,我也不会跟他分开,只要他没结婚我就会一直等下去,哪怕他结了婚让我当地下情人——”

陆诗云一巴掌甩过来,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

一门之隔外的陈咏只听薄悬那几句就知道不妙。

陆诗云此生最恨小三,哪怕婚姻关系中陈咏明显处处不如她,她依然神经质地防陈咏出轨防得很紧。

大概在她的想法里,当年如果没有外面的莺莺燕燕的勾引,陆成才说不定会安稳在家跟她好好过日子。

陈咏推门闯进来,正看见陆诗云抄起手边的手机纸张劈头盖脸地薄悬身上砸,眼眶通红地大声喊:“你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你还要不要脸!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去当一个贱骨头的!”

陈咏赶紧上去抱住情绪失控的陆诗云,困住她的手脚。

陈嘉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跑过来劝架。

陆诗云冲薄悬尖叫:“你给我滚,滚出我家!现在就滚!别叫我妈,我以后没你这个儿子。”

薄悬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开始收拾行礼。

陈嘉柔被吓得呆住了。

陆诗云哭得很厉害,陈咏连哄带抱把陆诗云带出房间,关进主卧里,安抚她的情绪。

陈嘉柔十三岁了,在家一直被教导要处处谦让陆诗云,不要和陆阿姨起冲突,得了陈咏的指使,她颤颤巍巍地过来拦薄悬:“哥,你不要跟阿姨生气了吧,阿姨说的都是气话,你要不就先让让她这一次。”

薄悬收拾行礼的动作停了一下,对陈嘉柔说:“我能让这一次,我让不了以后的每一次——”

陈嘉柔不太明白他的话:“可是,你听陈阿姨的不就好了,阿姨不会想害你的。”

薄悬有些无力,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有选择的权力,他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难道要牺牲自己和某个不知名女性的下半辈子,只为了满足陆诗云一个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他的行礼很少,几件衣服,一点个人用品,几分钟就收拾好了。

薄悬在离开的过程中生出了点后悔。冲陈嘉柔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如果没有回来就好了,起码他们一家人还能过个高兴年。

陈咏追出来,跟到门口把人拦住了,不过没等他说什么,紧接着陆诗云也出来了。

陆诗云叫住陈咏,冷冷地说:“别管他,他想走让他走好了。”

薄悬停了下,在陈嘉柔和陈咏盼望他能服软的目光中,他最后回头对陆诗云说:“妈,你别去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诗云脸色白了白,像看魔鬼一样看着他,嘴唇哆嗦着,然后在她发出声音之前,薄悬已经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大年三十晚上,薄悬带着行李袋和脸上的巴掌印,一个人进了空荡荡的电梯,电梯厢反射出他狼狈的模样。

电梯行至一半,进来两个下楼玩的小孩子。一大一小的两兄妹,其中年纪较小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子好奇地仰头盯着他,薄悬下意识地偏过脸。

到了一楼,大的男孩扯了下小女孩的袖子,两个人拉着手很快跑走了。

薄悬走出小区,在公交站台发了好一会呆,一直没有班车经过,他才意识到今天是除夕,而且将近晚上的十点多,就算放在往常,公交车也已经早早停运了。

薄悬沿着道路往前走,他不知道该去哪。

鞭炮声阵阵,天上渐渐飘起小雪来。路上时不时有车辆运行,但是很少有出租车,就算有,车上也是载着客的。

偶尔有路人和他擦肩而过,但是这个特殊的节日下,并没有谁特意关注他。

陈咏打了电话过来,应该是背着陆诗云打的,给他转了五百块钱,声音很低地嘱咐他在门口的酒店先住下,等过两天陆诗云气消了再说。

薄悬把钱退回去了,说没关系的,他自己能安顿好。

安顿在哪呢?

如果在a市,他起码还能回去学校宿舍,但是这里是海城。举目四望,面前只有陌生的街道和忙碌归家的车辆。

另一边,蒋寄野和一家大子几十号人吃了顿盛大的年夜饭,拿到厚厚一叠压岁钱红包。

一年难得一聚,晚饭结束后,父母上楼和叔伯们聊天,蒋寄野没跟着去,聊得都是他听不太懂的东西。

春晚的节目一年比一年寡淡。蒋寄野倒是想和边上一堆的堂弟堂妹玩,可惜,一来他们年龄差距大了,玩不到一块去,二来自打他抽条长到一米八七,快要比肩房门,就开始不太招小孩子待见了。

相比于人高马大的冷脸堂哥,他带过来的两只性格温顺任凭揉搓的狗显然更受欢迎。

蒋寄野备受冷落,只能去阳台跟爷爷的两只鸟唠嗑,谁知两只鸟一公一母忙着相亲相爱互相梳毛,也不搭理他。

不经意瞥见外头飘起雪花,蒋寄野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海城极少下雪,这是这座城市实打实的第一场雪了。

蒋寄野终于找到个借口,掏手机给薄悬发消息:“看窗外,下雪了。”

隔了好一会,薄悬回复他:“嗯看见了。”

下面跟着一个小人撒花的表情包。

蒋寄野心说幼稚,手上很诚实地偷走他的表情包,怪可爱的,跟两只哑巴鸟聊累了,抬手回拨了个电话过去。

蒋寄野问他:“在干嘛呢?你们家年夜饭吃完了吗?”

薄悬清了清嗓子,像有些吃力地说:“吃完了,在看雪。”

他的状态不对劲得十分明显,蒋寄野说:“你感冒了啊?”

薄悬说:“有一点,可能最近讲话太多了,喉咙不太舒服。”

蒋寄野听见那头室外隐约的风声,笑容收敛了下:“跟谁讲话,你去当家教不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你人在哪呢?”

他冷不丁地发问,薄悬语塞了下。

“我……”薄悬没料到蒋寄野这么敏锐。还在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蒋寄野先声道:“你想好再回答——假话说多了,以后就算说真话我也不敢信。”

那头沉默,隔了很久,薄悬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微微发抖又如释重负压地说:“对不起,我跟家里人吵架被赶出来了,飞机停运,我现在正在去车站的路上。"

第52章 拥抱 “什么关系。”

大过年的, 到底什么大事至于吵架吵到被赶出来——

蒋寄野让他就近找个暖和地方待着,赶过去路上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到了地方,薄悬脸上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 孤零零地杵在路边一家店铺的遮雨棚底下, 蒋寄野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火也上来了。

草, 这一家人都是举世少见的奇葩吧。

先是当爹的出轨离婚,抛妻弃子, 做生意欠了一屁股的债, 反过来厚着脸皮来跟老婆孩子要钱。如如今, 当妈的也没正常到哪去,中国人都看重节日, 讲究的是团圆、和气生财。她和新家庭一家是圆满了, 反倒把亲生儿子赶出门,只管生不管养是吧。

除夕夜你让人上哪去?

说个不好听, 就算是两只狗,蒋寄野惦记着怕它们在家里无聊害怕,吃年夜饭还要把它们带上。

刚从一群扎堆玩乐的孩子窝里出来, 蒋寄野两相对比之下,恨不得把孩子要过来自己养算了。

酒店房间门口,蒋寄野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冰块和毛巾, 关上门, 恰好薄悬洗完澡走出浴室。

蒋寄野把裹着冰块的毛巾递到他手上:“冰敷一下,消肿得快些。”

薄悬默默接过去贴在脸上, 苦笑道:“给你添麻烦了,好像每次很狼狈的时候都要被你撞见。”

他们不熟悉时,薄悬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可怜的那面,希望蒋寄野心软之下能更喜欢他一些。现在关系真正好起来, 蒋寄野能不问缘由地大半夜跨越半个城区为他跑一趟,薄悬反而希望他不知道得好。

蒋寄野该回复些什么?

‘没关系,我本来就闲着没事做。’

‘以咱们的关系,说麻烦就太见外了。’

‘知道狼狈就行,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哪句都不合适。

认识时间长了,薄悬看似冷冷清清对毫不在意,然而蒋寄野认识到本质恰恰相反,这人实际上是个情感上的高需求人群,单看前段时间的瞎折腾就知道了,他内心很希望别人,或者说很希望蒋寄野关心他。

蒋寄野难得语气温和说:“行了,你没事就行。”

薄悬垂头坐在沙发上,捂着冰毛巾:“我妈想让我出国,在外面镀层金,回来好找工作。”

这是在解释跟家里吵架的原因——但蒋寄野不知道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蒋寄野问他:“你不想去?”

薄悬摇头:“不想。”

“那就不去。”蒋寄野心说多大的事,“a大已经够出名了,一些文盲老板就算没听过国外的名校也肯定知道a大,你到国外,时间短了学不到东西,□□那种东西网上就能申请,去的时间长对找工作更没意义了,三五年再回来市场情况就全变了。”

薄悬叹息:“是啊。”

他离开三五年,足够蒋寄野身边人来来往往换过好几轮了,哪还会记得他是谁。

薄悬低着头:“听说很多人在国外待久了习惯外面的生活节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蒋寄野从酒柜掏出瓶酒和一个玻璃杯,倒了杯酒递给他,闻言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国的,舍不得啊。”

“当然。”薄悬接过杯子,酒液还是冰的,据说红酒很助眠。

他看着收起酒瓶的蒋寄野:“你不喝吗?”

蒋寄野说,“我酒量不行,一喝多就容易犯浑,不喝了。”

薄悬想歪了。在正常人的思绪里,酒后一般接得都是乱性两个字。

薄悬忍不住追问:“哪种浑?”

“分情况。”蒋寄野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

薄悬:“……哦。”

薄悬换到毛巾冰凉的另一面,重新贴在脸上,透过玻璃杯倒影,红肿的指痕好似浅了很多。

应该庆幸陆诗云是教音乐科目的老师,向来爱美的她出于职业习惯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像班上的女同学那样贴各种各样的水钻装饰,不然一巴掌下来就足够薄悬破相的了。

蒋寄野没再继续追问伤口,打开电视机转移开注意,各台春节晚会声音一出来,立马叽叽喳喳热闹得好像塞了满屋子的人。

看了一会节目,好像也就那样。

蒋寄野忽然福至心灵,问薄悬:“打游戏吗?”

业余活动从来只有看电视的薄悬发出灵魂疑问:“什么游戏,我不会。”

除了扫雷之外,不管哪种游戏他都不会。

蒋寄野:“没事,我教你,有我在,你等着躺赢就行。”

薄悬在他指导下了游戏,通过新手教学,然后一块组队上路,意外地发觉指挥像素小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不错。

两分钟后。

两个崭新的尸体整地并排倒在山坡上。

薄悬看向蒋寄野,蒋寄野啧声说:“运气不太好,这把有人在房子里面蹲守着伏击我们,我刚没看着,再来一把,你待会跟在我后面。熟悉下怎么操作就可以了。”

薄悬说好。

三分钟后。

两个人在一片火光中尸骨无存。

蒋寄野不信邪了:“再来一把。”

五分钟后。

随着几声枪响,缓缓黑下去的屏幕中央跳出game over的字样。

蒋寄野:“……”

一片震耳欲聋的沉默中,薄悬迟疑道:“……要不还是不玩了吧。”

蒋寄野从善如流地退出了游戏,并解释他往常的战绩不菲,纯粹是酒店网络太卡拖了后腿的缘故。所幸,薄悬一如既往地‘你说什么我都信’的表情替他挽回了最后一点尊严。

时钟走过十二点,阴差阳错的,他们算是遵循传统守了次岁。

蒋寄野出门前给堂弟堂妹们封了很多红包,讨个喜庆的意思,多出几个装在口袋,临走时他灵光一闪,掏出来一个递给薄悬。

蒋寄野说:“给,大你几个月也算大,今年的压岁钱。”

薄悬笑了下,痛快接了:“谢谢蒋哥。”

薄悬跟着送到电梯口,蒋寄野感觉他一个人孤零零得可怜,动了点心思,问他:“要不我留下来陪你,我爸妈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早点回去也一样。”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蒋寄野已经做好留宿的准备。

谁知薄悬先拒绝了:“不了吧,过年还是要跟家人一起,你回家还能睡得久一点。”

万一蒋寄野的爸妈发现儿子夜不归宿和一个男生住在酒店,生气了怎么办。

薄悬知道被父母责备有多难过,被赶出门有多难堪,他不想蒋寄野有一丁点重复他经历的可能。

薄悬想到蒋寄野的爸妈,突然就有一脚踩空的惶然。

他可以坚定地拒绝陆诗云的提议,但是要求他和蒋寄野分开的发话人换成蒋寄野爸妈……

谁的阻拦薄悬都可以无视,但是偏偏蒋寄野父母的意见他不能不管,不单单因为他们养育了蒋寄野的缘故。

如果他们知道有人缠着他们的儿子,想把身为直男的蒋寄野拐上歧途。

薄悬的心往下沉。陆诗云其实说的没错,哪怕他豁得出去愿意给结过婚的蒋寄野当地下情人,那也得看蒋寄野和他父母同不同意,还有他的合法配偶同不同意。

薄悬手里抓着红包,艰难道:“蒋哥,如果……”

然后没有了,他半天没吭声。蒋寄野问:“如果什么?”

电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薄悬勉强露出个笑:“没什么,突然想问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亲了好几遍,反正是不清白了。

但是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讨论这个问题?

酒店走廊,分别时刻,一个人脸上还带着伤。以后每年的恋爱纪念日回忆起来未免太磕碜了。

蒋寄野说:“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薄悬诚实地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也是这时,叮咚一声响,电梯停在楼层打开门,电梯厢内下楼的乘客们和他们来了个面对面脸对脸。

七八只观众的眼睛围观着,注重个人隐私的蒋寄野只能用几句场面话结束话题:“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了,睡个好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走进电梯,他看见薄悬红着半边脸——这次是物理意义上的红,又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目送自己离开。

门缓缓合上了,薄悬的笑容也跟着变淡了,露出一种……蒋寄野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表情,很失落的,空茫茫的,以至于粗线条的他看了都觉得心酸。

一个年轻人,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

蒋寄野伸手按住电梯门的开关,门重新打开了,他在一电梯人打量神经病的目光中走出来回到走廊上。进电梯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薄悬同样傻愣愣地看着他。

白白溜了一圈,蒋寄野有点尴尬:“别看了,回去睡觉了。”

他率先往酒店房间的方向走,薄悬跟上去:“你不回去了?”

“不回了。”蒋寄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问题不大,往年我跟着邢岳麓俩人去郊区放一夜烟花,我爸妈也不会管。”

确切地说,只要他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二老日理万机,才懒得搭理他。

蒋寄野进门刚要弯腰换鞋子,紧随其后的薄悬猛地扑上来,动作夸张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蒋寄野险些被创了个跟头,后退两步,一手揽着身上的人防止摔倒,另一只手扶住墙面借力之下才稳住了身体。

站稳之后他就想叹气。高岭之花?就这?

蒋寄野说:“你一头把我怼楼下得了,送我回家,顺便还省了趟电梯。”

薄悬在他脖子处毛茸茸地磨蹭着像小动物一样,低低感叹说:“好喜欢你,怎么办,每一天都更喜欢你。”

蒋寄野逐渐对他这套免疫,心说不怎么办,凉拌。用这么个面对面树袋熊的羞耻姿势把人送回了卧室:“谢谢,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薄悬倒在床上,仰视角度下蒋寄野宽肩窄腰的身型就体现出来了,他个子很高,相貌是东方式的英俊,就算时时冷着一张脸,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放在相亲市场上也要迷倒一片人。

怎么办,薄悬在床上翻了个身。

蒋寄野洗漱完,睡前想起薄悬背上的於痕,把人拖出被子检查了下恢复情况。

只见脊背上光洁一片,没有残留任何疤痕和暗沉。就是人仍然很瘦,不知道饭都吃进哪去了,除掉冬季臃肿的毛衣外套,腰背和小腹处不见一丝多余的赘肉。

蒋寄野看过医院给出的体检报告,上面说薄悬身体状况非常好,肠胃也没问题,但就是这个粮食的利用转化率……

哪天世界末日降临了,最先饿死的就是这种人。

第53章 起床 “这好像是我的词儿?”

薄悬在电话里说要去车站, 寒假已经过去了一半,也就是他过年期间没有再回亲妈和继父家的打算。

一场关于出国的争吵而已,换做旁人, 可能觉得薄悬的做法太不留情面, 蒋寄野带着点护短地想, 过年把人往外赶的家是没有回去的必要。

他问薄悬有没有安排——如果无处可去,他打电话找人在a市安排个住的地方, 如果无事可做, 邢岳麓正好闲着没事干, 一个人等于八百只鸭子,有他在一准不会无聊。

薄悬想了想:“我外公外婆的墓地在a市, 回去给他们扫一下墓, 然后去拜访几家亲戚吧,前两年我爸妈打离婚官司的时候, 这些亲戚长辈出面帮过很多忙,过年了上门看看。”

蒋寄野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困意涌上来, 很快睡了过去。

他定了八点钟的闹钟,隔天一早七点钟,蒋寄野先被热了。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大床一半是空置的,两个人全挤在蒋寄野的这一侧。

话说几次同宿, 蒋寄野压根没想到过定双人房,不过就算屋里有两张床,自带魔术贴属性的薄悬估计也只会选择睡在有蒋寄野的那张床上。

蒋寄野体质热,几次下来仍然不太习惯和人一起睡。

薄悬体质貌似寒一点。舒适地窝在高热的床铺里, 睡得人事不知,沉沉闭着眼,于睡梦之中很完美地把自己挤进蒋寄野怀里。

他半边脸上的巴掌印痕迹一夜之后差不多消散了,脸色白里透红,蒋寄野看了一会,坐起身靠在床头玩手机。

大年初一的早晨,断断续续地有朋友群发祝福短信,蒋寄野复制消息回了几条。

没一会,薄悬也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看天色,像开启了自动追踪,照例蹭过来挨着蒋寄野。

蒋寄野说:“热。”

但是也没有爬起来去门口的空调面板调低温度。

薄悬贴着他没动弹了,岁月静好,他突然凑上来在蒋寄野耳边低声说:“我可以用手帮你的。”

蒋寄野冷不丁被他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什么玩意?什么?帮什么?

好吧,坦白讲,昨天刚进门那会蒋寄野是有点躁动了,主要他这半年来没外出,精力有点过剩。也要怪薄悬表达感情的方式太狂野太奔放,那一片光裸的脊背也超越正常的社交尺度了。

但是请注意,睡前洗澡的功夫蒋寄野已经稍微安抚过小兄弟的情绪,并且安抚的很成功,现在只是正常的早起升旗仪式,虽然薄悬一句话撩拨得立马变了个意思。

蒋寄野压抑住了蠢蠢欲动的生理反应。他留下来是想安抚人的情绪,没有别的意思。

而且想象一下互帮互助的画面——打住,蒋寄野刹停了脑海里的预演。

蒋寄野:“……你不要给我找事。”

薄悬一直在看着他,装死听不见,小声又问了一句:“不试试吗?一直憋着也不好啊。”

蒋寄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薄悬莫名:“什么?”

蒋寄野:“安徒生童话里引诱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恶毒王后。”

薄悬暗地也在难为情来着,人类为赤身裸体的接触感到害羞是一种本能,但旋即被蒋寄野一本正经的形容险些笑倒在床上,再一琢磨,竟然很贴切,西方神话里夏娃和亚当据说偷吃的禁果就是苹果。

薄悬笑了好半天,说:“蒋公主,要不要来试一试。”

蒋寄野算看出来了。撒娇是这个人的拿手好戏,

两个人躺在同一个被子里,美色当前,裤腿卷起的赤裸小腿还紧贴在一起,尤其其中一个频繁搞事,这种情况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扛不住了。

蒋寄野有点意动,睨他一眼:“你会?”

薄悬脸色发红:“不会,但我可以学。”

蒋寄野:“……”

这玩意还能现学?

所以命根子用来当教学工具?

蒋寄野掀被子下床:“你回头自己慢慢学吧。”

薄悬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这人关键时刻脸皮总能厚得匪夷所思,他说:“别害羞啊,我保证轻一点。”

蒋寄野:“…?”

这好像是我的词儿?

实际上,如果是为了追求感官刺激,以蒋寄野家里的条件,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不在话下。但他不想,在他看来某些行为应该是感情水到渠成后的才有的交融。

说白了蒋寄野对另一半的要求其实很高,不喜欢不清不楚没名没分的关系。

薄悬跪坐在床上,仗着蒋寄野看不见,其实脸红得快炸开了。心跳很快,耳边阵阵血液在体内急速奔跑的轰鸣,

然后薄悬发现这个角度非常方便动手脚。

在蒋寄野开口之前,薄悬视死如归绕过蒋寄野的腰腹,发着抖的手指摸到了那处要害。

……

事实证明互帮互助要不得,尤其双方经验不太娴熟的情况下。在费劲地折腾了快一个多小时之后,蒋寄野理所当然地起晚了。

洗了个澡,神清气爽,蒋寄野回到卧室看见地上的几团纸和床上的狼藉才有了些不自在。

自己动手和给别人动手还是不一样的,过后回味起来更刺激也容易羞耻。

看另一个人的反应也知道了:薄悬缩在被子里连同脑袋一起蒙在里面。

蒋寄野坐到床边,有点好笑,这会知道害羞了。至于吗?动手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你洗澡吗?”

薄悬躺在被子卷里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蒋寄野说:“用我给你洗吗?”

“不,不,不用了。”薄悬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往被子里钻,“八点多了你还不走,你该回家了。”

“不着急这一会,晚都晚了,我们家初一不祭祖。”蒋寄野兴味地看着他,“害羞了,刚才摸我的不是挺大胆的……”

薄悬的勇气已经在动手期间用完了,重新变回薄皮版本,很想一头把自己撞昏过去,闭了闭眼麻木地说:“你也摸我了。”

蒋寄野嗯了一声,不知道什么道理,亲密过后越看薄悬越觉得可爱。

薄悬本想等他走了再起。结果蒋寄野非但不着急走,还颇有闲情地叫了早餐,薄悬只好爬起来冲个澡吃早饭。

蒋寄野说:“什么时候走,我送你,或者再多待两天,我回家也没事干,我爸妈他们要忙自己的事。”

薄悬正舀着碗里汤圆的动作顿了顿,低着头道:“再说吧,车票都还没买。”

蒋寄野点头,过了会突然喊他:“薄悬。”

薄悬吃了一惊,第一次听见蒋寄野喊他的全名。

蒋寄野冲他笑了下:“没事,你名字挺好听的。”

蒋寄野十点多钟到家,初一来了不少客人上门拜访,院子客厅来来往往都是人,好在,人都是来拜访他爸妈的,蒋寄野就算不在场也没人会管他去了哪。

他进门之后,岑丹青多看他好几眼,当亲妈的,儿子心情如何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下午四五点钟送走最后一批人,岑丹青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问一旁陪坐的蒋寄野:“刚才那家的女孩,你瞧着怎么样?”

蒋寄野从手机里抬头:“谁?哪家姑娘?”

蒋鸿義也看过来,对岑丹青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媚眼抛给瞎子看。”

岑丹青无奈了:“就刚才坐你对面穿棕色外套的女孩,她妈妈前俩月说想让你们认识认识,我那一阵太忙就给忘了。”

认识认识?相亲?

蒋寄野有点无语,他今年才大一。最终诚实道:“您趁早别忙活了,我不用别人介绍对象。”

蒋鸿義一听就乐了:“怎么个意思,你是要打光棍还是出家当和尚。”

“不是。”蒋寄野说。

客厅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人,蒋寄野从小到大被教育对待家人要诚实,最重要的是他出生以后没挨过一句话一个巴掌,哪怕犯了点浑,从来都是坐下来好商好量。

蒋寄野坐直身体:“爸,妈,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岑丹青和蒋鸿義对视一眼,预感到什么。

蒋寄野沐浴着二老温和慈爱的目光,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岑丹青和蒋鸿義没有对他提过任何成就上的要求,但新旧接替的时代,很多家庭传宗接代思想根深蒂固,或许他们认为结婚生子是每个人必然要经历的事。

蒋寄野之前也没考虑过这件事,现在觉得自己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蒋寄野说:“我在学校交了个朋友。”

蒋鸿義和岑丹青知道这句话不是重点,不然儿子不至于脸色如此凝重,很有默契地追问:“然后?”

蒋寄野顿了顿:“是个男朋友。”

岑丹青:“……”

蒋鸿義:“……”

两个人的表情很精彩。

沉默一阵,蒋鸿義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要说你失手把这人杀了。还想那确实是大事,结果你小子把人睡了。”

蒋寄野:“……”

岑丹青无奈地伸手锤了蒋鸿義一下,怎么说话呢。一大一小没一个正经。

蒋鸿義赶紧摆正下态度:“哦哦,男朋友就男朋友,回头找个机会带带过来我们见一下,是那个意思。”

蒋寄野:“……好,以后再说。”

他说了关键的问题:“你们要是想抱孙子,趁着年轻还可以要个二胎。”

蒋鸿義这次反应特别大:“还二胎,别开玩笑了,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是我们度蜜月的时候不小心怀上的,我跟你妈当年本来打算丁克来着,”

意外产物的蒋寄野:“……?”

那确实没说过。

这个寒假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如上所述,蒋寄野跟家里出柜了,虽然外人眼里没溅起任何水花,。第二件事是邢岳麓年前做了个□□环切手术,行动不便,近期出不了门。

以至,薄悬悄没生息地一个人上了回a市的高铁后——蒋寄野出门之前才看见他告别的消息,搞不明白他的想法,互相手动帮助一下而已,害羞到这种地步吗?

蒋寄野没说什么,打电话给a市的邢岳麓叫他帮忙接应安顿一下,邢岳麓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不方便,解释完缘故,然后转头把差事交给了林玉涵。

蒋寄野听完,脑袋有点大:“你找林玉涵干嘛?”

邢岳麓很懵:“林玉涵咋了?又不是薛明泽,他俩关系处得挺好的啊,刚才林玉涵很高兴就答应了。”

这家伙压根不知道里面掺杂着‘林玉涵告白过蒋寄野,薄悬喜欢蒋寄野,觉得林玉涵这人有点危险,故意凑到林玉涵跟跟前套近乎还成功了,所以林玉涵目前疑似对薄悬有兴趣’的狗血事迹。

蒋寄野做了个深呼吸:“行吧,替我谢谢他,回头见面在聊。”

挂完电话,他看着薄悬发来的上车图片,心想林玉涵就林玉涵了,总比孤零零没人接应得好。

第54章 偷袭 “搞什么?”

蒋寄野在家待了几天, 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挠。哪哪都不得劲。

后来看到林玉涵发的朋友圈,更不得劲了 ——林玉涵非但把人接了,两个人一起去吃火锅, 看了灯会, 九宫格的照片里有七张要么拍得薄悬一个人, 要么两个人的合照。

真行,蒋寄野都没有薄悬的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处上朋友了。

完事之后林玉涵发消息过来, 说已经完成任务安全把人送到住处, 蒋寄野还得跟林玉涵道谢。

打出谢谢俩字的时候, 蒋寄野恍然觉得自己亲手织出了绿色帽子的一角。

再一个,薄悬回到a市之后就变得特别忙碌。蒋寄野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年都要这样忙。

之前他虽然很少会主动联系蒋寄野, 但是蒋寄野发消息基本还能做到秒回。现在可好了, 消息隔三岔五地回,内容也极少, 问就是刚才有事去忙了,从清早起床到晚上睡前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

搞什么?睡完就扔?

那他俩也没真正睡上啊。

蒋寄野甚至抽空反思了下是不是自己那天把人摸得太疼,给人吓着了。

草, 这个问题有点变态,不能细琢磨,越琢磨心里那根猫爪子挠得更厉害了。

初七, 一家人从海城飞a市。

蒋寄野没告诉薄悬自己回a市了, 他们是回来走亲戚看外婆的。而且,最近经常最近隔天早饭桌上看见人深更半夜姗姗来迟的回复——那会儿生物钟优秀的他已经睡着了, 被敷衍得多了,蒋寄野狗脾气也上来了。

出发前,岑丹青留心多问了一句:你过年那阵天天往外跑,是你小男朋友在海城?你要不去问问, 他要回a市可以一块把人捎上。

她和蒋鸿義都很好奇来着,也是想见一见,掌掌眼的意思。到底何方神圣能降服得住他们一身反骨的儿子。

蒋鸿義冷眼旁观儿子近几日的臭德行:大门没出二门不迈,就光窝在家跟狗玩,像个炮仗附体,点个捻子就能上天。

他用着正常音量对岑丹青说悄悄话:“我要是没猜错,要么吵架了,要么你儿子已经被甩了——”

岑丹青吃了一惊,看向儿子,这么快的?

蒋寄野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发青,但是想想无可反驳,于是一声没吭,拎着少得可怜的行礼牵着俩狗出去了。

蒋鸿義和岑丹青对视一眼,莫非真猜中了?

回到家走亲戚给长辈拜年忙了整整两天,这下不是故意要冷落谁了,确实忙起来顾不上别的事,不过马上有个节日要到了,蒋寄野百忙之中还是做了点准备,今年的情况特殊,不能像往年那样直接忽略掉了。

无论干点什么都要仪式感——这是他从风流才子邢岳麓那里学到的道理。

说到邢岳麓,蒋寄野抽空把狗还回去的时候,得知邢岳麓最近新交了个女朋友,盘靓条顺,马上过生日了,他准备过两天在悦然居酒店给人办个宴会。

蒋寄野进门后就控制着眼光不去打量他的下三路,闻言很是匪夷所思:“你前一阵不是刚割完,门都出不了了?”

倒是没对他给人过生日感到意外,邢岳麓每年都要不同的女朋友过上五六回生日。

邢岳麓心说这话怎么听得这么难受,他又不是进宫里当太监了,同样匪夷所思地瞪着眼睛问:“交女朋友碍着出门什么事。”

蒋寄野:“不出门你哪来的女朋友?”

邢岳麓:“手机上聊的啊。”

蒋寄野:“……”

那确实没毛病。

邢岳麓喜欢人多热闹,跟蒋寄野说:“你那个对象,我嫂子一块来吗。”

蒋寄野还沉浸在时代变了的念头里——过去绞尽脑汁才能追到人的邢岳麓,如今在手机上聊天就能把女朋友撩到手,反观自己,那个据说喜欢他喜欢得要死的对象连人影都找不着。

蒋寄野瞧眼手机,回复邢岳麓:“再说吧,人家忙得很。”

邢岳麓惊奇又不以为然地说:“忙什么啊,比陪对象还重要?”

这话说到蒋寄野心坎上了——他也是这么想的,邢岳麓看着胸无点墨,总能蹦出来几句警世名言。

十八九岁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少年人所认为和表达出的喜欢,就是送上对方会心仪的礼物,还有想方设法地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当然了,再有个十年过去,邢岳麓估计也要这么说。

有句俗语有情饮水饱,但是感情是种消耗品,短时间内能拿来当饭吃,吃光了吃腻了,之后怎么办呢,多少贫贱夫妻的感情就是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里消磨没了。

富二代们没有柴米油盐的烦恼,像他们这种人物质生活条件被满足到了极致,剩下的就只有精神上的贫瘠追求了。所以网上还有一句看似很歪理的调侃——情种一般只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指得大概就是邢岳麓这样的。

一别近十天,也是凑巧,当晚蒋寄野收到薄悬久违的主动问候,也可能是终于得了空想起他来了。

薄悬问他,公主什么时候起驾回府。

年过完了,没几天就要开学,该回a市准备返校了,薄悬估计是这么想的。

——蒋寄野人已经在a市了,没想到吧。

蒋寄野还在为这段时间的被冷落憋着气,懒懒散散地直接发了条语音:【不回了,准备待在海城养老。】

薄悬:【……】

薄悬:【生气了啊?】

蒋寄野学着他的语气:【没有啊,好好的。】

薄悬:【……】

看来是真生气了。

薄悬稍微动动脑瓜子,猜测是海城的不告而别把人气着了。试探地问:【那我过两天再去趟海城?】

他是舍不得跟蒋寄野生气的,当时着急离开,也是不想蒋寄野为了他抛下难得相聚的父母来回奔波。而且确实回a市要忙。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蒋寄野解释了。

蒋寄野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跑海城干嘛?a市这么多天还不够你忙的?】

薄悬:【不是,我去接你。】

蒋寄野:“?”

认真的?

蒋寄野想起以前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一个打电话的卡通小人边上配着文字: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邢岳麓酷爱此类搞怪表情包,有一阵总给蒋寄野发,几次下来蒋寄野看烦了,也搞来一张打电话小人配着文字发回给邢岳麓:爸爸没空,你自己在幼儿园饿死算了。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变成需要接的那个卡通小人?

虽然幼稚,不得不说蒋寄野被薄悬的态度哄到了,甚至一时心动,考虑着要不要打个飞的再回海城。

不过紧接着他就理智回归上线,按捺住瞎折腾的想法,并认为是被邢岳麓的魔怔弱智传染了。

蒋寄野摇摇头,想到邢岳麓的生日宴,发消息问:【你明天晚上有空没?】

发出去的前一秒,薄悬回道:【那我定张机票了?你准备哪天动身。】

一前一后时间卡得很巧,对话也连起来了。

蒋寄野知道人肯定要误会,打字解释不是让他明天飞海城,而是邢岳麓女朋友明天过生日。

没等字打完,薄悬说:【明天晚上我有点事情,你是后天回吗,我坐后天早上的航班过去可以不?】

下面配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表情包。

蒋寄野停了一下。

当天来当天回是吗,真把自己当成超人了。

什么事情就这么重要。就这还敢说来接我,呵,等你来接,我自己先饿死得了。

蒋寄野就把解释给删了,发了一句:【那没事了,你忙吧。】

另一边,薄悬抓抓头发,盯着这句消息良久,打开购票官网定了明天夜晚飞海城的机票。

·

悦然居是个装修风格很绿色的酒店,几栋小白楼矗立在一片片的茂密又茂密树木和灌木丛里,入眼景色清新环保,让人一进门就觉得氧气浓度肯定要超标。

据说这地方是邢岳麓的新女朋友亲自挑得。就冲这一点,蒋寄野希望她和邢岳麓的关系能持久些,因为意味着将来一段时间的饭局自己也能跟着清静不少。

生日办在其中一栋叫东篱的小楼,地处偏僻,十分幽静,蒋寄野在小楼布置华美的大厅见到了邢岳麓的新女朋友,一个高挑漂亮冷白皮的女生,同行的还有她五六个关系亲近的女性朋友。

一群小女生关系亲近,漂亮活泼,叽叽喳喳地满场乱飞,甜甜娇娇的一声声招呼直把身处其中的邢岳麓美得不行。

格格不入的蒋寄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窝在角落沙发上默默喝饮料。

余意端着杯酒过来,后面跟着林玉涵。余意问晚点打不打麻将。蒋寄野说不打。

余意指着他手里的橙汁大为纳罕道:“开年第一趴你就喝这个啊,你属兔子的,要不我出去给你薅把草吃,来来,多少喝点,大好时光莫要辜负。”

“不了。”蒋寄野淡定地说,“我属老虎的,当心沾了酒再把你给弄死。”

余意:“哈哈哈艹。”

邢岳麓走过来:“弄死谁?”

蒋寄野说:“弄死你。”

吵吵闹闹一阵,蒋寄野被灯晃得脑袋疼,手机也玩到没电了,起身上个卫生间,回来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预备充点电待会就撤了。

他这两天跟着父母应酬不停,难得放松下来,昏昏沉沉地靠着椅背。

险些睡着之际,头顶视野忽然一暗——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邢岳麓女朋友的朋友们刚才跑过来闹着邀请他玩,蒋寄野以为又是那群小麻雀,闭着眼睛装睡,没有动弹,心想人找个没趣就该自己走了。

角落周遭好一阵没有任何噪音。

蒋寄野忽然感觉不对,面门处有热源贴近,动物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一阵细微的呼吸带着微微的酒气喷在他脸上。

心头猛地一跳,人没走!

蒋寄野睁开眼,瞳孔猛然放大,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一个人弯下腰杵在他跟前,几乎和脸贴着脸。

这一刻身体的动作远远快于意识,蒋寄野睁眼的瞬间就甩开人扔在沙发上,紧接着抬腿一膝盖顶上去,死死把人制住了。

做完这一切。蒋寄野从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惊吓状态冷静下来了。

意识回归后,他看到身下人有个眼熟的圆圆后脑,纤瘦脊背撑着挺括的衬衫,弧度柔韧,那一截腰前两天还出现在蒋寄野的梦里。

这人侧过脸压在沙发上,微弱地挣了挣被反剪在身后的手,皱着眉毛发出一声痛呼。

蒋寄野又惊又疑,认出了来者身份:“……薄悬?”

第55章 醉了 “这也要哭?”

薄悬挣扎未果, 无可奈何地松懈了力道:“是我。”

蒋寄野赶紧把手松开了,然后炮仗的捻子差点被点着,这人不是第一回搞无聊的偷袭游戏, 但是回回都能成功地吓他一跳。

蒋寄野伸手扶人起来, 到底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无不无聊。”

薄悬甩了甩被抓疼的手腕, 笑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怕吵醒你。”

蒋寄野:“你是没吵醒我, 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薄悬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笑意看着他。

傻不愣登地互相对视了几秒钟, 故作矜持的蒋寄野先绷不住了。脑海里像装了台时光机,接连往外蹦海城酒店里发生过的画面, 一瞬间有些冲动, 很想把人直接绑了扔进小黑屋里。

蒋寄野欲盖弥彰地叠起两条腿,让出位置, 伸出一只手去拿手机,脑子里的黄色垃圾清理干净,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不是有事要忙?怎么跑这来了。”

薄悬坐到他身边:“林玉涵说你在这, 我就来了。”

接着,他一语双关地道了个歉,“对不起啊, 您大人有大量, 原谅我这一回。”

蒋寄野乐了:“道的什么歉,说说你错哪了。”

薄悬很认真地思考一番, 郑重地:“不清楚。”

“嗯?”蒋寄野先愣了下。

他仔细看看薄悬,两颊泛着不正常红色,再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刚才那股酒气不是错觉——难怪自打见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人是喝了酒过来的。

蒋寄野把人掰正了,审视道:“你从哪过来的?一个人?”

薄悬酒量其实不浅,意识也还算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见到蒋寄野之后大脑猛然一放松,酒精浓度带来的神经麻痹效果就凸显出来了。

他会错了意,以为蒋寄野还在生气,低头往他肩膀处蹭了蹭:“附近酒店,过来找你,那儿有一堆人,很多人坐在一起吃饭。”

很多人?蒋寄野皱着眉毛:“都谁?”

薄悬想了想:“你不认识。”

“废话。”蒋寄野说,“中国十三亿人,我难道个个都认识,我又不是老神仙。”

薄悬直笑:“你比神仙厉害,又帅气又厉害。”

“少拿好话糊弄我,”蒋寄野说,“你说的有事就是跟人去吃饭啊?”

薄悬点了点头:“都是大忙人啊,过年这段时间才有吃饭的机会,错过了就很难碰上了。”

蒋寄野嘴上没再追问,实际上心里酸得快冒泡了,胡搅蛮缠地心想,大忙人是有多忙,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比他重要是吧。旋即又琢磨回味,他也是被薄悬的好话给哄得智商掉线了,回了小学生的水平。

看他这醉鬼的模样是待不住,蒋寄野跟邢岳麓说声先走,带着人就要离开。

余意他们早无聊得待不住了,也只有邢岳麓爱跟不认识的人玩,一个想回家,一个想找人打麻将,见状也顺势告辞。

邢岳麓当着众人面没说什么,挥了挥手,私下里在群聊里挨个地指指点点:“没劲,都没劲,大好的机会,大把的妹子,不好好把握,动物园里的猴子搞对象都比你们积极,难怪丫的一个个单身到现在呢,都是活该。”

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蒋寄野心想反正不是说他。

一行四人走出悦然居的小路上,余意问薄悬最近忙什么去了——黑灯瞎火之下压根没看出他喝多了。

喝懵的薄悬有问必答:“去忙点正事。”

纨绔子弟眼中的正经事不外乎读书、上学、在家陪父母,出门搞对象……

余意奇道:“处对象了啊?”

薄悬老实巴交道:“还没处上。”

余意更惊奇了:“这么长时间没拿下。有这么难上手?”

薄悬晕头晕脑地嗯了一声,旋即又针对这话不赞同地摇摇头,可惜没人看见。

蒋寄野在旁边很想把他俩嘴缝上。

林玉涵知道内情,抓抓脑袋,这时站出来替薄悬正名:“薄悬哥忙着应酬吧,初一那天说打算去股市试试水,没两年就要毕业了。今年先开家公司试试挣点钱。”

原来不是搞对象而是搞钱?

余意讶然道,“这么着急干嘛,趁着年轻还不赶紧多玩一玩,以后有的是搞钱的机会,等年纪大了骨头松了想玩也玩不动了。”

“不行。”喝多的薄悬迷惑发言,“要早点挣钱,养公主要很多钱。”

蒋寄野:“?”你等会?

别说蒋寄野愣了下,连余意也听懵了,他问:“什么公主?包房公主?哪家公主这么高的档次?”

包你大爷,什么乱七八糟的。蒋寄野忍无可忍地打岔岔开话题:“……咱聊点健康的成吗,你过年打麻将打疯魔了?”

倒不是成心瞒着余意他和薄悬的关系,只是有些话关起门来能聊,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就太破廉耻了,蒋寄野是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

好在一提到麻将,余意果然被带跑了,嗨了一声:“别提了,我倒是想打,a市根本找不着人,刚问你你又不来。”

“你去外头街边找那种专门的麻将棋牌室,”蒋寄野也冷静下来了,给他出主意,“里头坐得全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能跟你玩一天一宿不带停的。”

余意嘶了一声,拍着脑门:“我怎么没想到。”

蒋寄野看他满脸跃跃欲试,目不忍视道:“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啊?”余意纳闷。

蒋寄野说:“你这水平,跑去赢人家老头的退休金也太损了,说不定人家里有孙子等着拿钱买玩具,赢完等于祸害人家里三代人。”

余意:“……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这夸奖我怎么听得那么不得劲呢。”

蒋寄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带着薄悬找车去了。

分开之后,蒋寄野没去附近酒店,送醉鬼回了住处,林玉涵给他接机那次他就知道地址了,也是存心想看看这人住的地方什么模样。

他之前送给薄悬一套房车,房子的具体位置已经忘记了,但显然不是薄悬正在住的这套小公寓。

小这个形容词是蒋寄野进门转了一圈后单方面认为的,一室一厅,厨房只有几平米,只见用餐的餐桌还充当着办公区域,上面搁着电脑和一叠叠用途不明的纸张文件。

对于住惯大房子的蒋寄野来说,这种地方跟宿舍差不多一个档次。

薄悬进门后就进厕所去了,蒋寄野没有翻看他的东西,溜达进厨房,想给两个人接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