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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为牢 苍梧宾白 5185 字 20天前

沈政宁被他拱出了真火,越说越来气,还在毫不留情地喷他:“谁用你在这儿以己度人了?我是没见过正常人还是五行缺正常人,犯得着跟供祖宗一样供着个正常人吗?轮得到你来告诉我谁是残次品?你有蹲在垃圾桶里对着流星许愿的工夫,先回去让silver踩两脚控控你脑子里的水吧!”

泪水迅速涨满眼眶,像水晶碗里盛着琥珀珠,压抑不住的狂乱心跳让庄明玘一句话碎成了断断续续的气音:“你、你这个人真的、好变态……”

“对我就是。”沈政宁的咄咄逼人在此刻显得如此的顺畅自然,“然后呢,这样能配得上你了吗?”

没有花前月下和金风玉露,不在玫瑰花园也不在薰衣草田,甚至不在这栋公馆最有意义的手稿展厅,那个比钻石还要璀璨的答案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却轰然砸进了走廊尽头没人注意的洗手间(男)。

庄明玘终于彻底破防,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表白啊!”

沈政宁:“……”

谁点的火谁负责灭,庄明玘恐怕想淹死他。沈政宁对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实在是骂不下去了:“你自己选的……行了,先擦擦眼泪吧,不要哭了。”

谁哭了?

庄明玘眨了下眼,只觉得有细微的温热触感划过脸颊,抬手一抹才发觉面上满是泪水,赶紧扯了张纸巾胡乱擦拭:“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好吧好吧,怪我。”沈政宁举手示意投降,“怪我一时冲动,没有提前半年给你下帖子定闹钟,毕竟小〇书上说你们这个品种的花语是手慢无,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

庄明玘假装擦脸,其实已经完全慌了手脚,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嘛,只好眯起眼睛偷偷地从指缝里观察他。沈政宁从他泛红的耳朵尖上读出了求救信号,善解人意地说:“要不要整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欲走,庄明玘反应飞快地下意识伸手一捞,胡乱抓住了他的手腕。

背对他的沈政宁垂眼看着脚尖,唇角在极力克制下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点难以自抑的笑意。

庄明玘的手指搭在他脉门上,攥得死紧,冰得要命。这回他没有挣脱,就着被拉住的姿势回身,耐心地问道:“怎么了?”

庄明玘喉结上下滚动两轮,但那表情似乎不是在忍耐不适,所有的惶然失措、恳求眷恋都写在明净的眼眸里,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像个刚上岸的小美人鱼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还在等你的回复,”沈政宁循循善诱,几乎是用哄骗的口吻问他,“被人表白时,应该说什么?”

这些年里,偶尔会有旅人发现这座孤岛,跃跃欲试地发出或含蓄或露骨的邀请,他的回答也千篇一律的简单:谢谢,但是抱歉。

“我也喜欢你。”庄明玘感觉自己这回真的要哭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沈政宁微笑道:“可以。”

等他们终于脱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人模人样地回到展厅门口时,离闭展只剩不到半小时。庄明玘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要不要进去看一下,难得来一趟,你刚才没顾得上仔细欣赏吧?”

沈政宁:“那里面有你的手稿?”

“展示的是十七到十九世纪的大师设计手稿。”庄明玘笑着说,“我还没那么厉害。”

可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眉宇间满是欣然之意,高兴得好像他已经摘下了全世界最厉害的、那顶名为“幸福”的桂冠。

“那算了,”沈政宁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率先抬步朝门外走去,随口道,“等下次庄大师办个人展我再认真看吧……到时候我要刷你的脸入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问起两人定情之地,小庄会说是手稿展并且超经意地展示换了仨手机都没有删除的电子票根。

第53章 清明

“你这个善变的男人,当初说什么不管怎么样都喜欢我,把我骗到手之后就不认账了!”

庄明玘在浴室外大声控诉,silver不明所以但非常好奇地蹲他腿边引颈长嚎,沈政宁坐在浴缸边上,长腿支地微曲,用“宿醉头疼悔不当初痛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喝了”的姿势撑着脑袋,对门外猫飞狗跳的动静充耳不闻,一脸四大皆空地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事情……浴缸边缘有点硌得慌,他就说浴室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把椅子……浴室里应该放一把椅子的,这样下次他再躲进来时就可以坐得舒服一点。

等等,为什么还有下次?

“你答应过我可以随便摸的,不能说话不算话!自己许下的承诺就算后悔了也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你给我出来,你还能在浴室躲一辈子吗?”

啊……还有下次。

他现在面临的窘境都源自表白之后、双方就脱敏一事达成的最终约定——庄明玘承诺不再勉强自己与外人进行肢体接触训练,沈政宁则允许他把自己作为实验对象,从循序渐进的触碰开始,最终达成对特定人的脱敏成功。

简而言之,就是庄明玘可以随便扒拉他但他不能还手,沈政宁在心里偷偷地将之命名为“邪恶猫爪计划”。

这个计划实施初期相当顺利,可是没过两周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当时沈政宁光顾着考虑怎么把要死要活撞南墙的庄明玘拉回来,只要不翻垃圾桶一切都好说,然而大侦探聪明一世,唯独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人被摸,是会有反应的。

他任由那双手逐渐侵入自己的领地,好奇地从腕间攀至手臂,由耳鬓落至锁骨,隔着一层单衣感受心脏轻轻撞击掌心,然后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动作的他、在某个不该动的地方动了一下之后,惊恐地抛下庄明玘逃之夭夭,躲进了临时避难所。

爱情真可怕啊,竟然可以把理智一脚踹到副驾驶上、自己来握方向盘踩油门。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类木然地等着心火自行平复,庄明玘那个缺心眼的混账东西还在不知疲倦地挠门。爱情对这家伙来说才是真正的特效药,当初沈政宁不小心碰他一下他恨不得躲出去八丈远,现在不给碰竟然还要追着讨债。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听。”庄明玘抄起看热闹的无辜路过萨摩耶,阴恻恻地威胁,“你的耶稣在我手上,再不出来,我就带着它离家出走……”

话音未落,浴室门被人咣地拉开,佛手柑味的风扑了庄明玘一脸,沈政宁皱着眉头说:“喵喵喵的催什么,你是着急上厕所吗?好了你去用吧,silver给我。”

他没事人一样接过白毛团子,昂首挺胸地带着silver准备跑路,没走出三步听见庄明玘在身后发出森森冷笑:“好啊,我苦苦哀求半天你也不肯出声,一听说silver要走立马出现,我算是看透了,你这个爱情骗子,你根本没有贪图我的人,就是贪图我的狗!”

沈政宁无言以对,惭愧地抱紧了毛茸茸的萨摩耶。

庄明玘勃然小怒:“你都不反驳,你默认了!”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勃然,沈政宁苍凉地心想,吾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那他好狗总比好色要强点吧。

沈政宁虚弱地干咳:“不要再为我打架了,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啊……”

庄明玘像小猫巡视领地一样,狐疑地围着沈政宁转了半圈,忽然高高扬起眉梢,冰凉的指腹在他抱着狗的手背上轻轻划拉,噙着一点不怀好意的坏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政宁,你刚才该不会是、硬了吧?”

霎时间沈政宁瞳孔三级地震,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silver的耳朵。

“别跟看见外星人降临地球一样好吗。”庄明玘迎着他那“小猫咪不可以讲黄段子!”的无比震惊痛心眼神,万分无辜地说,“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别忘了,我看那种片的时候你还在上高中呢。”

客观上讲他说得倒也没错,但是……

沈政宁愤然把silver往庄明玘怀里一怼,虚张声势地呵斥:“也不许讲地狱笑话!”说完脚底抹油,就着这股气势迅速溜走了。

Silver睁着纯洁无辜的黑眼睛和他面面相觑,雪白睫毛扑闪,庄明玘俯身将它放回地上,肩头微微颤动,忍笑叮嘱道:“看吧,他恼羞成怒了,你先让他静一静,等会儿我去安慰他。”

Silver哈哧哈哧地吐舌头。

庄明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蹲下/身轻声嘀咕:“放心,我才不会带你离家出走,我们说好了,要像牛皮糖一样永远黏住他,记住了吗?”

他庄严地伸出一只手,silver抬起厚实的毛爪子搭在他掌心里,一人一狗郑重地握手达成约定,就此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同盟。

庄明玘转头看向窗外,,晚樱和玉兰的花枝在寂静温柔的春夜中摇曳。他刚来到这里时还是深秋,如同一棵久不见阳光的半死枯树从西欧移栽到华北,本来没指望能起什么作用,可经历了一冬的酝酿,竟然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噩梦和诅咒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就算他逃亡到海角天涯也依然无从幸免,直到终于被某个人牵住手,转身直面过去,才发现原来心魔并非不可战胜。

他已经可以把地狱往事当成笑话来讲了……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了,下次见到你时,我一定会是笑着的。

清明假期,沈政宁和庄明玘专程去了一趟兴城。叶桐生的遗骨安葬在老家墓园,两人按照沈政宁打听来的地址找到墓碑时,却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在黑色大理石墓碑前放好了一捧雪白的花束。

小女孩躲在妈妈身后,好奇地仰头望向两个对她来说过于高大的男人,陈椿倒是没有特别惊讶,态度镇定地朝他们点了下头,主动打了招呼:“庄先生。还有这位,是袁航警官说过的沈先生吗?”

“您好。”沈政宁微微颔首,“我是沈政宁。”

她既然站在这里,就默认了不会再装陌生人,陈椿将藏在身后的小女儿牵了出来,向两人介绍:“这是我女儿桃桃,大名叫陈培风,桃桃,跟叔叔问好。”

桃桃目不转睛地盯着同时半蹲下来的两个男人,似乎被这个动作唤醒了记忆,忽然两眼发光:“是养白色大狗狗的哥哥!还有给我画画的叔叔!”

庄明玘捂着心口将花束在墓碑前摆好,认真地纠正她:“白色狗狗和这个叔叔都是我家的。”

陈椿眉间霎时掠过讶异之色,旋即微笑道:“恭喜。”

“谢谢。”庄明玘坦然收下了她的道贺,像与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聊天一样,自然随意地问,“你怎么样?”

“还行,普通地打工养孩子,没什么特别的。”陈椿笑了笑,“但对我们来说,和普通人一样操心柴米油盐,有安身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算是好日子,对吧?”

庄明玘说:“你看得比我清楚,我最近才找到一点过日子的盼头。”

趁着他们俩聊天,沈政宁已经自觉承担起了陪小姑娘说话的任务。陈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儿,放轻声音:“我们从中心出来后,我父母不敢再送我去治病,想让我赶紧嫁人算了,我就跟着一个朋友从家里跑出去学美容。好不容易干出点名堂,家里人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找过来,要带我回去,刚好那时候认识了我前夫,他说我们可以结婚,结婚了他们就不会再干涉我了。”

“结婚之后我们有了孩子,怀着她的时候我就在想,孩子小名要叫桃桃,因为我终于逃出生天了,我前夫嘴上答应的很痛快,但女儿生下来以后,他父母给孩子起名叫‘思好’,小名叫盼盼。我问他为什么要改,他跟我说儿女双全才是福气,让我再生一个弟弟。”

“我就跟他离婚了。”

庄明玘不好直接说“恭喜”,含蓄委婉地道:“非常理智的决定。”

陈椿颊边浮起浅浅的笑靥:“每次我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就会想起那个时候,我连放火都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凭什么还能困住我呢?也许我天生比别人都倒霉,但幸运的是每一次都成功逃掉了,就连最后遇到凶手,也被他阴差阳错地保护了下来。”

庄明玘送的花束里有一枝新裁的梧桐,青翠的掌状嫩叶轻轻摇晃,像是故人在春风里挥别。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回报,哪怕是帮你撑一次伞……”当年那个倔强厌世的少女不依不饶地质问墓碑,“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走掉呢?”

“那就努力地活着,活得比谁都幸福。不管流多少眼泪,也不要向绝望低头。”庄明玘拂去石碑上的一点柳絮,低声回答她,“‘被风吹雨打的人并不注定要走向悲惨结局’,这就是他最想保护的东西。”

“你留给我的这句暗号,我会继续试着解答,等到寿终正寝进棺材的那一天,再把谜底交给你检验。”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个尾巴,写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