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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缩着脖子躲避他的碰触的人儿,他倾靠过去,将她抱进怀里:“林贝,不用害怕我。”他摸着她苍白的脸蛋,语气温和,“一定是雷蒙德那个贱货怂恿你的,一定是这样。”

然而谁都清楚,在逃跑之前,她根本就接触不到雷蒙德,逃跑是她自作主张的注意。

林贝警惕地蹙起眉尖:“你想做什么?”她抓住他的袖子,怨恨只能压抑,“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了。”

他反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尖摩梭她的手背,目光晦暗不明:“不是这样的,林贝是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孩子,怎么会逃跑呢?她之前还和我说害怕外面的世界,她不会敢逃跑的,她不会离开我的”

林贝忍无可忍打断他,她抱住头声嘶力竭:“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不喜欢你!就是要离开你!”

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她被坏种围攻的时候,那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又冷清又温润美丽的脸上,那种可怕的镇定与沉默,蛰伏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冷静与可怕。

这让她难以再像从前那样伪装下去,事实就是这样,待在他的身边,只会令她痛苦,被坏种咬到之后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毁了小亚,只会令她畏惧他,更加厌恶他,让她再露出一个笑容都不可能。

卡尔脸上那种春风和煦的笑容消失了,他猛地扯开她的衣物,将她的手按在心口处:“你已经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怪物。”

“生物机甲,还记得吗?”他扼住她的下巴抬起,强迫她看着他,“你从前找我做的机甲,我从前与你说的,只要一丁点的差错,就会嘭——”

他为了保住她的命,为她更替心脏,他在同化她,想让她变成他的同类。

他想让她屈服于他,为其操刀的生物机甲,如果操刀的那个人在里面动过一丁点手脚,微末一星点的炸药,都可以让她的胸口变成一个血窟窿。

林贝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就开始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笑得单薄瘦弱的肩直耸颤。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你想控制我?”她的眼尾笑出泪花,“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可是你说你错了!”卡尔突然怒吼,“你说你不应该逃跑!”

她直直看着他阴沉可怕的脸,嘴角上扬:“那都是骗你的,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标准日,我每一天都觉得生不如死,我一点都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更不会喜欢你,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救下你,我不仅会离开你,还会觉得你一无是处、不择手段”

卡尔原本落在她下颚上的手骤然扼住了她的脖子,那细嫩的脖子,脆弱得一折就断。

林贝昂了昂下巴:“动手啊!”

“你最后悔的事是遇见我吗?”卡尔的脸凑近她,“永远永远都不会爱我是吗?”

林贝只觉得脖子很疼,缺氧的痛苦如溺水般汹涌而至,余光中,透明的隔间外,不省人事的雷蒙德了无生气地被掉在半空,她的瞳孔猛然放大。

嚣张与无所畏惧消失,惊慌再次席卷而来,林贝死死盯着他:“德罗维尔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陛下,西蒙斯克首相,人鱼族群,他们都不会放过你!”

卡尔突然笑出了声:“傻林贝,莱

奥托已经不复存在了,西蒙斯克已经拉着那个无用的皇帝自杀了,至于德罗维尔?他现在自顾不暇,他可要保护那么多的人呢,你觉得,他会有空来救你吗?我也真是好奇呢。”

林贝突然激动起来,用闪着泪光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我要杀了你——”

她还未有所动作,天旋地转,卡尔握住她细嫩柔弱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柔软的大床中央。

卡尔阴恻恻的脸就笼罩在上方,遮盖住了所有光线,黑漆漆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这么伤害我!为什么总是要骗我!?”他用了力,看着那张原本他爱极又恨极的面容变得呼吸艰难,“说喜欢我是骗我!说想要待在我身边是骗我!说喜欢就喜欢,不要就可以随便丢弃!你这个骗子!”

蜿蜒的筋脉在原本雪白的额头挤出,林贝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有一瞬间,她真的会觉得卡尔会掐死她,毕竟他看起来那么痛恨她,恨不得要将她剥皮抽筋。

“说,你爱我,你离不开我。”他的脸背着光,隐匿于黑暗。

林贝窒息的唇瓣微微翕张,却仍强自勾了勾嘴角,是讥讽与嘲弄。

玻璃墙面后,吊着雷蒙德的铁环开始放电,雷蒙德伤痕累累的躯体瞬间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硕大的鱼尾掉落在半空,鳞片是波光粼粼的美。

卡尔摩梭着她的唇:“说,你爱我,你离不开我。”

林贝的眼角滑落泪珠,嘴唇颤抖:“我,我爱你我离不开你唔唔”

卡尔低下头吻住她的唇,为她渡去她所需的氧气,他喜欢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

裤子皮带被大力一扯。

“林贝,它们是属于你的,它们的愿望,就是待在你的身体里。”

林贝呜呜地哭,侧过身捂住脸。

他拉着她的手去抚摸那小腹的纹路:“看到了吗?上面刻了你的名字,林贝。”

属于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所有的心气都被掐断,所有的希望都被湮灭,耳边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喜欢卡尔,她会爱上卡尔,每一天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身体的潜意识在叫嚣,不,不是这样的,她一点都不喜欢卡尔,她厌恶他,讨厌他。

可随着这样的话语出口,便是更加痛苦的磋磨,后来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了,慢慢消失于唇口。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卡尔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后来的那段时间她的记忆都不太清晰,就像是记忆角落里的一小团黑影。

眼前的景象一直在变,她好像看到了亚特兰特的脸。

身形修长的男人大步抱着手上的女人进来时,所有人的眼都不由得看向他手上的女人——那是一个女人,只不过一袭绿裙外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块好皮,青紫交加,双眼紧闭,嘴巴上还戴着呼吸面罩。

亚特兰特小心翼翼将林贝放在病床上,他清冷的眉间微蹙,目光挪不开,话却是对在场的其他人说的:“她现在还不能适应这里,要将她的呼吸系统全部改换。”

全副武装身穿白色服装的蓝眼男人按照要求给病床上的林贝装上银白色仪器管子,当感应针尖刺入林贝头上的经脉时,仍然双目紧闭的女孩嘴里溢出痛苦的闷哼。

“林贝?林贝!”亚特兰特将她的手握住,又看向蓝眼男人,“她怎么了?!”

蓝眼男人冷淡道:“正常的初次反应。”他示意亚特兰特看向头顶上方显示屏幕上的内容,语气略带着些疑惑,“黑色那一块的记忆读取不出来。”

亚特兰特静默了片刻,随后又将目光垂下,落到了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睡颜上。

“不管了,除了那一块之外的,全部删除。”

芯片被置入她的身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亚瑟顿军校林贝,再也不会有莱奥托,再也不会有兽人世界的存在于她的记忆。

包括令她备受伤害的那段痛苦记忆,也会一同消失于她的记忆。

她再也不会记得兽人社会的一切,再也不会记得那些痛苦的过往。

亚瑟顿军校学员林贝不再存在,有的只会是人类社会的二等公民林贝。

*

当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国家这一形式会消亡,家庭也会消失,文化不再存在。

国家不再存在,家庭这种小单位也不一定必须存在。不会再有人催婚,不会再有人觉得必须组建家庭,家族家庭文化都成为了过去,个人成为人类社会的组成单位。

新生儿的抚养由社会承担,年迈的老人的赡养,也由社会全面负责,人类的平均寿命到达了两百多岁。

数千万年前,人类社会想象不到觉得无法到达的高度,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了现实。

天上交错的“车道”,水陆空三地自由行驶的飞车,如深渊般恐怖看不到底端的建筑,如蜂巢般的人类家园,漂浮在半空中的天空之城。

晴天雨天都不再存在,新世纪的人类,大概谁都没亲眼见过这些真实的自然气象。

新人类以基因来排等级,新生儿在出生之前就会进行基因筛查,优秀的种子会被延续,极端的顶级人类,出生以来就是一等公民,正常低一级是二等公民,勉强合格的是三等公民。

每一个人类都可以随意改变五官面貌,改造不满意的身体部分,所以当你在大街上看过去时,一眼看到的面孔,大概都是英俊漂亮的。

但除了人类的存在,人类社会也还有四等公民和五等公民的存在。

四等公民由狗族群兽人和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组成,他们大多处于服务产业。

五等公民,也就是没有任何法案保护的除了狗族群兽人以外的兽人。

林贝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五等公民,她在通行站点见过执行任务的马犬兽人警察,或者在公司看到了负责清洁的机器人艾米莉,但就是没见过五等公民。

说起来,在她的记忆里,人生三十多年都是平静无波的,按部就班上大学,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或许现在还只是未婚夫的亚特兰特,然后毕业之后被指派到了一个招收二等公民的公司,一直干到了现在,每天上班下班睡觉,没什么新奇的东西。

她的未婚夫是一个一等公民人类,说起来也还算幸运,一等公民人类是非常稀有的,他们大学毕业之后也不会进入普通公司工作,而是加入人类高层决议建设,而这么稀有的一等公民,其中一位是她的未婚夫。

说起她的未婚夫,林贝总感觉她的未婚夫最近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还是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都是这样,是她之前没感觉奇怪?

这种奇怪总感觉很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清楚。

又或许只是她大惊小怪,在今早她起床的时候,亚特兰特已经做好了早餐,顺便还给她打包了午餐,然后送她去上班,好像没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她刚刚在公司的休息区吃完午餐,将午餐盒子放入清洁机器清洗等待期间,她还遇到了机器人艾米莉。

艾米莉是一个全身上下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四等公民机器人,虽然有人类的外表,但皮囊之下全都是机器零件哦。

她站在林贝的面前,好大一个,其实谁站在林贝面前,都显得林贝很矮小,在这个年代谁都可以改造肉。体不满意的部分,林贝这么原始的身体真是少见,但林贝总感觉自己没有那种想要改造的玉望,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懒得折腾的玉望,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都保持着原状。

林贝主动和艾米莉打了招呼,艾米莉还说她的未婚夫很贴心。

在这个人人都很有边界感的世界,每个人自成一个世界的

世界,说实话亚特兰特真是体贴到有些异类了,显得格格不入。

林贝从清洁机器里拿出盒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现在是中午午休时间,一层楼的办公室里没多少人在,大概她是个有人做饭的,不用赶回去或者出去外面吃。

她旁边的办公室,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在,也是个二等公民,名字叫做奥利维亚。

当林贝捧着清洗好的水果回来时,奥利维亚还顺嘴提了一句:“你吃的很不错。”

林贝觉得她说的很奇怪,这种果子每个公民家里都可以无限供应,她面上笑着往她面前送了送,于是两个人就在休息室闲聊了起来。

奥利维亚家里也有人做饭,只不过和林贝不一样,她家里是一个她买的四等公民在做饭。

说着说着,奥利维亚随意开口说了一句:“你和别人很不一样。”

林贝将嚼碎了的果肉咽下:“怎么说?”

奥利维亚同所有的人类一样,脸上永远带着松弛又优容的笑容,眼中却波澜不惊:“只有你,会主动找别人说话。”

林贝在记忆中搜刮了一下相关信息,确实她会主动找别人说话,所有人都会礼貌回复,就算只是通行站的人,人与人之间都能面带着从容的神情随口聊两句,点到为止,互不干扰。

“那现在特别的人多了你一个了。”林贝笑了笑,“也只有你会找我说话。”

这真是,林贝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唯一能叫得出名字说得上几句话的人,一个是艾米莉,另外一个就是奥利维亚。

也是因为奥利维亚,林贝真正见过了买四等公民回家的,奥利维亚说之前家里那位机器人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直接被剥夺了四等公民的身份,也是那一年,奥利维亚买下了他。

给家里买五等兽人、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这种事在蜂巢家园并不奇怪,听说公司里有一个女同事还买了一个非常健硕的五等公民狼人兽人养在家里

这些被买回家的五等公民和四等公民们,无一例外大概都有着同样美丽的外貌,以及也有一手非常优秀的厨艺,再或者就是其他无可替代的地方,不然是不会被选中的。

奥利维亚寥寥几句,就揭过了,林贝也不会主动去打听别人的隐私,说起来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都不太熟。

公司没什么竞争,工作任务也比较轻松,人类的薪水酬劳大概出生那一刻就确定了,按照公民等级来分配工作。

当时钟跳到准点,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工作的一天就结束了。

亚特兰特在之前给她买了一辆车,从那以后,林贝就再也没去过通行站点了。

车辆根据既定轨道运行,这个时候正是晚高峰,被堵在半空中的时候,林贝低头向下看去,漂浮于半空的车下还是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车,蜂巢的建筑从上面看看不到底端在哪,从下面抬头看也看不到顶端。

密密麻麻的房间每一座建筑都看不清有多少人,大概就是公民等级越高,住的楼层就越高,林贝有自己的房子,但最近因为未婚夫亚特兰特的原因,她现在要去他的住所。

车越往上,路上的人和车就越少。

如果不是一等公民亚特兰特的关系,大概以二等公民的身份,林贝是不能进入这片区域的。

林贝停好车的时候,亚特兰特已经做好饭了,今天屋内全真模拟的景象是夏日夜晚。

又冷清又美丽的面庞上,那双黑色狭长的眼睛直直向她看来,定定看着她将包往沙发上一丢,他才笑道:“林贝,你来看看,我今天做了什么?”

林贝过去看了,确实是几道他新研究的饭菜。半途中有人来敲门,是几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给亚特兰特做了检查,并嘱咐他要按时治疗,后续的情况要随时向系统汇报。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在人类社会,要求每一个人类公民都保持身体健康,任何一丝阴暗的情绪都被会身体里的芯片检测到,由阴暗面过于激起生理性激动情绪的话,芯片连接的系统就会安排专人上门进行治疗。

公民等级越高,越是要求心绪的平稳,她认识的一等公民就只有亚特兰特,因此林贝得出结论,一等公民看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也有一点点的小弊端。

吃过饭,洗过澡,林贝躺在床上,开始用芯片连接电子产品,这种连接带来的感官刺激会越大。

亚特兰特洗好澡,头发还没干,就爬到了床上来,静静盯着欢快发笑的林贝,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但被正在兴头上的林贝躲开了。

亚特兰特不太高兴了,开始探入她的衣服下,如玉纤长的手指抚摸她的肌肤,她的手,她的腿,细细地摸,密集地亲。

当林贝反应过来切断连接的时候,亚特兰特自己都要脱。光光了。

清冷漂亮的眼尾染上了艳。色,他正跪在她的脚边,将她那只小小的脚丫抱进怀里,目光格外炙热。

第144章 魔幻现实假的

林贝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她还拥有“上辈子”的记忆,用现在的时间追忆,大概要追溯到古代公元二十一世纪,在那里,她刚刚大学毕业,然后莫名其妙穿越了,来到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的现在。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周扒皮”,未成年不用焦虑大小考,大学生不愁工作,三十五岁正是刚刚成年不久的年纪,似乎一切都比原来的社会要好多了。

而且她运气比较好,一穿越来,就跟现在的未婚夫在一起了,一等公民的未婚夫。

林贝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亚特兰特正跪在她的脚边。

她低头静静看着他捧住她的脚,低垂下头。

身后的枕头很软,垫靠在身后足够支撑着她的背脊,毫不费力地看清她的未婚夫——亚特兰特在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她,毫不掩饰他对她的痴迷。

他是一位一等公民。

一等公民。

看起来似乎和她这个二等公民没什么区别。

或许还是有区别的吧,整个人类蜂巢家园,最大的差别就是公民等级了。

你看,每一个人,他们都拥有着高大健康的躯体,他们都有精致美丽的五官,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从容优雅的笑容。

每一位公民,身体里都带有特定的芯片,所有的信息,都被系统监测。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几等公民已经划清了界限,每一个人类都在过着相似的生活,物质优渥,外貌精致,不满意的位置都可以进行生物改良,每一个人类的薪水多到花不完,相当于你有一万人民币的月薪,可是生存所需的钱财才仅仅需要一块钱,两者之间的差距之大,让新人类从来没想过会为生存发愁。

在林贝看见亚特兰特伸出了粉红舌头时,卧室之外,每一个刚刚使用过的盘子,都被全智能机器清洗好收整好原位,她喜欢鲜花,智能订货仓已经远程传送到这栋房子里,第二天亚特兰特亲自做饭需要用到的食材,也已经自动送达,全息模型的房子里,夏夜的蝉鸣、清风,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在新世纪,人类公民早已经可以做到足不出户。

亚特兰特已经舔到了腿。根,她情不自禁仰头,在这一刻,林贝突然想起了公司里的同事奥利维亚,其实她们并不熟,但是奥利维亚是唯一一个和她说起自己家里买了其他阶层公民的事,如远古时期的奴隶制社会那样,买卖奴隶。

买卖其他阶层公民做奴隶,是非常常见的事,在新纪元,每一个人类都受到法案的保护,人类与人类之间,基本不可能造成近距离伤害。但人类的法案并不保护四等公民和五等公民,人类可以对没有法案保护的其他阶段公民做任何事。

林贝每一天活

动的区域仅限于一二等公民聚集区,还没接触过其他阶层的公民,在此时此刻,眼前昏暗的灯光开始晃动的时候,她突然想去看一看了。

“林贝,你分心了。”亚特兰特幽怨潮红的脸就在面前,他捧着林贝的脸,“你现在生活的不开心吗?”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未婚夫总是如此奇怪,问的问题也是奇奇怪怪,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问她开不开心?开心是什么?不开心又是什么?她三十多年的生活一直如此循规蹈矩,生活一直如此平静,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每一个人类都是如此的。

她差点忘记了,她的一等公民未婚夫,好像生病了,在不久之前,经历了电击和药物治疗。

啊,好像她也不正常。

“开心吧。”她摸了摸亚特兰特的脸,眼角滑下泪珠,“总感觉不真实,好像假的。”

“我是假的,奥利维亚是假的,艾米莉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空气静默了一会,亚特兰特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林贝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如实回答,她或许觉得,用不了多久,她也会被人类监管系统安排医疗介入。

为什么她在如此平静的生活里,藏匿于人类群体里,却仍然感觉到一种快要暴体的焦灼?为什么在平淡的生活里,她却焦躁到握不住餐具,在用餐时用尖锐的刀叉划过餐盘?

平静的生活像是如镜面平滑的绿色湖面,湖面之下,有如飘散的头发丝一般的怪物触手在张牙舞爪,如泰坦尼克号行驶过的海面,在静谧的深海之下,有流动的庞巨的暗礁冰山。

虚伪的平静,麻木的平静,在平静地活着,是平静的疯子。

面上不显。

那一张张美丽优雅、精致的面庞上,带着冷淡的笑容。

这种难言的焦灼与空洞,好像身上有数不清的蚂蚁在蚕食她的身体,一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指尖、腿脚上有密密麻麻的蚂蚁昆虫在肉眼可见地啃食她的肉。体,翻滚蠕动的蛆虫从腐烂的皮肉里钻出来。

一眨眼,张开五指,它们又不见了。

林贝猛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亚特兰特,她站起身,看着躺在床上雪白赤果的男人,他像一具艳。尸般晃眼,双眼充斥着不正常的亢奋。

这副画面似曾相识。

她的头发已经达到了锁骨,她伸手撩开遮住视线的头发,胸口突然燃烧起一股火,令她想要蹂躏这个一等公民。

她踩住了他,用指甲剐蹭过他,在他爽得直抽泣的时候,突然重重地踩,像对待一个垃圾一样对待他,看着他蠢蠢欲动的手,她居高临下冷冷道:

“如果你现在敢动一下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以来,林贝第一次对她说出分手这种字眼,亚特兰特果然期期艾艾地叫唤着,不敢动弹,看起来真是被折磨得要死了。

在他的体温越来越高,传染到她身上时,她收回了脚。

男人不敢动,向来清清冷冷的脸上被情玉污染,就像是泥潭里开出了一朵白莲花,现在这朵白莲花被采摘下,被人赤脚跺烂了,汁水糊了一脚。

林贝在欣赏他要哭不哭的眼,她在沉默地俯视,双眼中却透露出了同样沉浸于其中的兴奋。

她也在听他的哀求,因为他的哀求而感受真实的心跳,沉重的鼻息滚烫粗重,胸口里熊熊燃烧的火星已经随着呼吸道飘舞而出,她听到了耳畔雷雨般轰隆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你求我什么?”她的嗓音温柔,迟缓。

“求你(入字当头加肉)我。”氤氲泪光如露珠,混着泥潭里稀烂的白莲花。

“亚特兰特真乖,如你所愿。”

*

林贝想要去看看真正的奴隶,于是她和奥利维亚主动说她下班之后要去她的家里做客,奥利维亚居然没有觉得有一丁点的奇怪,居然也同意了。

听林贝说要主动和未婚夫说下班之后的行程,奥利维亚笑了笑:“你的未婚夫还管你做什么啊,又没去五等公民活动区潇洒。”

“五等公民活动区?”林贝涌起些好奇。

“你还没去过?”奥利维亚对于她没去过那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于是顺带解释了一句,“我的仆从,就是在那买的。”

每一级别的公民都有各自的活动区域,高等公民可以去低等公民活动的区域,但这个过程是单向的不可逆,低等公民不能进入高等公民活动的区域。

而最底层的五等公民活动区域,就是仆人交易区。

仆人,仆从,奴隶。

林贝对从未踏足的五等公民活动区起了非常强烈的好奇心,奥利维亚说明天下班之后,可以约她去瞧一瞧,顺便她也想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仆从,喜欢就换一个。

奥利维亚也是二等公民,她买了车,房子住所的大概布局也和林贝自己的那套差不多,内部可以随意布置,奥利维亚的房子装饰比她的简单多了。

林贝见到了那个机器人仆从,从前的四等公民,现在的五等公民,他确实如林贝预料中长着一张非常英俊的脸蛋,从外表看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并且还有一手好的厨艺——至少符合主人奥利维亚的口味,只是不符合林贝的口味。

林贝吃了几口就没吃了,她在观察奥利维亚和她的这位仆从,祂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奥利维亚说他叫丹尼尔,丹尼尔没有看林贝一眼,这是作为仆从首要的身份认同,要对主人绝对的忠诚,毕竟主人掌握着仆从全部的生杀大权,有的主人会让仆从满足自己各种怪癖,能遇到奥利维亚这种给钱大方又不喜欢啰嗦纠缠的,大概丹尼尔的运气已经很好了。

丹尼尔长得很阳光,看着奥利维亚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林贝觉得他像是从前在公元二十一世纪时大学里打篮球很好的那种阳光弟弟。

奥利维亚和丹尼尔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普通情侣,丹尼尔作为男朋友还挺称职体贴,林贝回想起奥利维亚刚才在回来时的路上说——如果明天看到更喜欢的,要将丹尼尔换掉。

林贝没吃多少食物,奥利维亚也不干预,林贝用晚餐之后去了卫生间,顺便暗暗打量四周,出来之后,只看到了奥利维亚赤果的背脊,而丹尼尔见此也在非常有眼色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了,林贝冷不丁看到了丹尼尔那显眼的八块腹肌,以及脖子上非常明显的项圈。

林贝没有欣赏同事上床的癖好,急忙夺门而出。

等出了门,林贝才慢慢回味起她刚刚涌起的情绪叫慌张,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才会有的情绪,这种陌生的激动。

林贝觉得还是上辈子的记忆对自己有了极大的影响,上辈子的世界,好像这样的境况是不会发生的,正常的人类在看到别人上床都会感觉到内心不安的。

亚特兰特又在问她今天遇到了什么,林贝还没在内心的迷惘中回过味,她开始厌倦亚特兰特无孔不入的关怀,即便今天晚上亚特兰特要和她玩新花样,跪在地上取悦她,可林贝还是偶然间会回想起五等公民活动区。

她还记得,明天下班之后,会和奥利维亚去往五等公民活动区。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三十多年,还没去过五等公民活动区,居然还没去过。

时间很快来到下班之后,五等公民活动区,会在蜂巢家园的底部,这是林贝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或许其中还有兽人和机器人,毕竟从外表上看,看不出区别。

路上奥利维亚说,如果林贝有喜欢的,也可以买回家去,奥利维亚还说,机器人比较持久,在床上无论想做多久都可以,长短粗细都可以按照人的喜欢切换,比如她现在的仆从,林贝见过的丹尼尔。

新纪元年,每一个人类都受人类法案的保护,人与人不能互相暴力伤害,毕竟就算不用言语表达,也有人类系统监管,但人类可以对非人类公民实

施暴力。

在没有任何烦恼的时代,上床成为了一种发泄的方法,堪比吸堵的是用身体里的芯片连接电子产品,五等公民活动区,也是林贝上辈子认知范围内的灰色产业聚集地。

人类的收入由公民等级确定,越高等的公民所拥有的财富越多,但其实就算是最低等的三等人类公民,一个月的薪水对于四五等公民而言,都是天价,底层公民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进入五等公民活动区的黑色地带赚钱,成为取悦人类的工具。

看兽人打黑拳,赌。博,看别的物种以各种形式交。配,在五等公民活动区,人类可以彻底发泄内心的阴暗面。

林贝跟着奥利维亚进入了一处光线昏暗的地方,这里的空气浑浊,人头攒动,在不远处的擂台场,还有观众台上此起彼伏的亢奋叫好声。

这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和平静和谐的人类社会截然不同,林贝进入这里,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里,没有公平与秩序,灯光忽明忽暗,观众台上的人类,他们的脸上不再是得体的微笑,五官在跳动扭曲,如魔鬼般激愤。

奥利维亚找到了主事的,亮明了自己二等公民的身份,主事官马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来。

奥利维亚又说明了两人的需求,奥利维亚是找长期仆从的,而林贝大概是来找一夜情服务对象的。

林贝静静站在旁边,她只觉得自己的腿脚被灌注了水泥,沉重有千斤,压得她无法动弹分毫。

她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瞧啊,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动,原来是擂台上的血流到了她的脚边,借着昏暗闪烁的灯光,她看清了擂台上的情形,刚才还强撑着人类躯体的兽人,已经化为了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原型,同人类一样的鲜红血液,浸湿了他血。腥的皮毛。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叫喊声下,他的对手,大概也是个兽人罢,亲手刨开了他的肚子,将他的肠子扯了出来。

肠子啊,心脏啊,胃啊,流了一地。

徒手开膛破肚的对手赢了,数不清的钱币如雪花般被抛洒下。

“呕——”林贝开始止不住地呕吐。

奥利维亚看向她,因她如此剧烈的反应而皱眉,但可能是她也不喜欢这空气中腥臭的血腥味,便开始催促:“安排好座位了吗?”

主事官马上陪上笑脸,几乎九十度弯腰,邀请她们进入。

“两位女士放心,今天来了一批顶好的货,一定会挑到令两位尊贵的女士满意的”一路上,主事官在殷勤地和她们介绍着。

就像是一个杯子一般的场地,中间低洼,四面是围坐宾客的座位,中间是设备相当齐全的台子,像林贝和奥利维亚这种级别的贵宾,专门的包厢座位里,还配备了单独的主事官,负责介绍和服务宾客。

一个个模样各异的“人”被分批次带上台子,第一批是单独按夜晚卖的,祂们仍然还有自由,第二批是找人类主人的,要售卖余生

祂们的脸、牙口、腰腹、腿脚等身体的各个位置都要被放大,特别是雄性兽人的姓器官,大小长度都是要单独标注的,毕竟女性人类,很看重这个,挑选仆从当然要有用,硬件质量要过关。

除了人形时的模样,还要现场单独展现各自真实的形态,狮子、狼、象

尽可能全方位多角度完美将货物展示出。

这些货物脖子上都戴着项圈,主事官说,是因为人类身上的味道对兽人有极大的影响,特别是人类女性身上的味道会让他们随时随地发青,而那些项圈,既是作为仆从的身份认证,而且里面还加了气味阻隔的东西,会令他们短暂地丧失嗅觉。

货物一批一批被挑选带走,时间在流逝,奥利维亚新挑了一个缅因猫兽人,林贝问她丹尼尔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奥利维亚对她的问题表示不能理解。

林贝不再说话了。

而奥利维亚正在签支付订单,买一个永久仆从兽人的价格大概花费了二等公民五天的薪资,这种程度的消费,轻轻松松。

主事官和她多说了很多关于这只缅因猫兽人的信息,比如他之前都跟过几任主人,后来又被卖了回来,再比如这个缅因猫兽人的脾气相当好,现在很会伺候人。

奥利维亚和主事官确认他目前身体功能和心理还一切正常吧,没有被前几任有特殊癖好的主人断胳膊断手什么的,她可不想白白浪费钱。

主事官连连保证,一切包她满意。

和奥利维亚谈好了之后,主事官这时候才偷偷打量一直沉默的林贝的脸色,这位人类二等公民贵宾女士,似乎脸色很不好,在灯光下的表情也是掩盖不住的倦怠苍白。

主事官询问林贝,有没有特殊的喜好要求,喜欢脸好看的还是比较全能的,什么物种的,会做各种饭菜的,会跳舞的?

还主动说,虽然今晚的结束了,她没挑到称心如意的,但下次他可以帮忙留意。

奥利维亚:“没有了?恕我直言,这些其实很普通。”

即便买下了缅因猫兽人,但只是刚好在一排货物中,他刚好能称得上合眼缘而已,总体而言,今晚的都很普通。

主事官表情有些为难:“有倒是有一个,但性子太倔,还没驯服呢,还没调。教好,也还不好”

那些惨无人道的驯化手段,都没有令一个兽人屈服,而且看来还不是自己主动卖身的。

奥利维亚来了兴趣,让主事官送上来看看。

二等公民,是除了一等公民下最高贵的群体,人数相对于三等公民又很少,总之她这个级别的嘉宾,足以让主事官安排人手将那个“倔东西”抬上展台。

那大概是一个巨大的鱼缸,大小堪比很久很久以前的水族馆,被机械臂手缓缓移动到人前,湛蓝的海水碧波荡漾。

这是今日的最后一件商品,在奥利维亚仰头去看里面的东西时,主事官又补充说着:“这个倔东西啊,只能给贵宾们看看,各种方法手段都用尽了,现在还一身犟骨头,我们啊也不敢卖”

那巨大的鱼缸里,足够能容纳鲸鱼体型大小的鱼缸,蓝色的水里,有一团黑影了无声息地浮在水中。

主事官在林贝的身边说道:“他是个硬骨头呢,身体各个方面都好,这外观呢也是天生的赏心悦目,我们啊什么手段都试过了,手脚给他打断了他也硬是不吭声,还想伤人,但是各位贵宾放心,现在他的指甲已经被拔了,以前可以自由长老长了,是个不安分的,我们也用人类女性的味道去诱导刺激他了,可是他居然还把自己的鼻子撞烂了,为了不败了各位贵宾的兴致,只能给他戴上面罩锁”

林贝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她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影子好像也看到了她,那个水中如鬼影般的东西也好像在朝着她这个方向奋力游来。

越来越近了,随着黑影贴近缸身,他的身形也越发明显起来。

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人鱼,波光粼粼硕大的尾巴,如水草般飘散在水中的银发铺开。

他的手掌贴在透明的缸壁上,头上戴着锁死了的面罩,那双玻璃珠般美丽的眼珠在穿透这层阻隔,在看着她。

他在激烈地拍打着这层透明的阻隔,突然变得激动暴躁起来。

面罩遮挡了他大部分绝世的容颜,露出的一双冰蓝色眼珠,正隔着很远的距离,死死盯着林贝,他好像无法说话了,可那双睁圆了的眼睛里,目光是如此沉重炙热又急迫绝望。

林贝踉跄着脚步向前走了几步,口中不由自主喃喃出声:

“雷蒙”

“雷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