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比蜜瓜水还多
大公主的寿辰当日。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当真是天公作美。
伺候大公主的婢女们纷纷奉承:“老太君当真是福泽深厚,老天爷也给您面子呢。”
大公主年逾古稀,满头银丝如雪,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虽有些浑浊,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敏锐精明,听着年轻娇嫩的婢女们清脆的笑声,温和轻笑:“你们啊。”
今日的寿宴是大公主的长孙媳王氏操办,王氏不负太原王氏盛名,诸事操持得井井有条。
大公主在王室年岁最长,今日寿辰不止宗室到齐,就连天子也差天使来送生礼,给足了脸面。
男女不同席,杜氏与崔意到的时候,大公主坐在主位正和几位亲近后辈王妃说笑,她们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低,坐下后,崔意不显的环视四周,贵妇女娘们无不华贵美丽,香风徐徐,耳边丝竹声靡靡,好不富贵。
如此坐着寒暄了近半个时辰,在宗正吴王领着诸王过来执晚辈礼贺寿,终于将气氛推上高/潮。
大公主笑纹渐深,周遭的贵妇们纷纷夸大公主福缘满满,定是累世修行善果,才得今生诸般顺遂。
好话一筐筐的往大公主身上捧,大公主笑吟吟,吩咐左右为诸王送上凉饮,当然不会只送给他们,宴席上的宾客都得了凉饮,杜氏用唇贴了一下,温度正正好,催促崔意一定要喝完,说喝了以后定像大公主一般长寿。
对杜氏的迷信说法,崔意不置一词,垂眸一点点喝完,杜氏见状,一颗心软乎乎的。
也在此时,慕容熙华带着亲手做的寿桃蛋糕来了,嘴里还说着吉祥话:“今朝贺寿蟠桃会,岁岁年年福满门。愿祖母松鹤相伴,福寿双全,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①
大公主眯着眼睛,指尖虚虚点了点慕容熙华,一连说了三个好,还叫慕容熙华坐到她身侧来,也给爱孙面子,尝了一口这叫蛋糕的新鲜玩意。
大公主这般年纪,已不重口腹之欲,甜而不腻的口感在口腔中迸发,大公主扬眉,夸了慕容熙华一句:“三娘你有心了。”
听到‘三娘’的称呼,左侧的大公主长媳神色不变,大公主子孙众多,慕容熙华出自二房,按序排下来应该称九娘,可偏偏慕容熙华只认二房序,老祖宗也愿意依着她,她也没什么不忿。
那头慕容熙华娇娇笑笑的说着好话,脸上带着几分胭红,得意极了,还不忘抽空挑衅下首的裴明姣。
裴明姣扯了扯嘴角,硬生生忍下了。
慕容熙华知道裴明姣会忍,一时间小动作不断。
裴明姣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手中的琉璃碗盏砸向慕容熙华的冲动,浓丽的小脸到底泄出不痛快,裴明姣不痛快,慕容熙华却是快活极了,她也知道分寸,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在场人的哪个不是人精,花儿般年纪的女娘们那点矛盾,她们还不会放在心上,只会觉得她们真鲜活。
坐在末尾的顾月见了慕容熙华的挑衅,不动声色瞥向一旁安静娴雅的顾宁。
只是到底没看出什么信息。
桌底下,李氏拍了拍顾月的手臂,让她放心,她会看好这个继女,不会让她在今天的场合惹出事端。
顾月稍安。
今日来的宾客足有百余人,人多就容易生事端,慕容熙华和裴明姣的眉眼官司,崔意也看在眼里,裴明姣一改往日嚣张飞扬的模样,眉眼恹恹,眼睫下垂,委屈又可怜。
崔意很快移开眼,反派之间的矛盾与她有何关系,垂下眼睛,伸手叉了一块甜瓜放进嘴里,甜瓜汁水饱满香甜,崔意难得多吃了两块,随后便不在动,宴席不知道要开多久,吃水多的东西总归不方便。
一人高的青铜香炉焚着香木,空气飘着厚重的沉香,年轻的女娘活泼好动,陆陆续续有人离席凑堆打趣,时下都是跪坐,崔意腿隐隐发酸,她自不会委屈自己,同杜氏说了一声,也起身离席,对面的唐文思见状,也跟着崔意一块。
“意娘,前面在投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亭下女娘们娇声软语,好不快活,唐文思心中沉郁一扫而空。
崔意绷着的神经此刻也跟着放松下来,也与她们一块玩乐,投了一回,十中六,她也不在意,投完便让位,神情几分慵懒,唐文思不擅长投壶,小声在崔意耳边嘀咕,“你可不许笑我。”
崔意头偏向唐文思,人多声音嘈杂,近些才能听清,“娱乐而已,尽力就好。”
裴明姣过来就看到崔意与唐文思亲昵咬耳朵的模样,只觉不顺眼极了,她刚在慕容熙华那受了气,这会又看到讨人嫌的崔意,心里的气越憋越多。
唐文思一见到裴明姣,下意识看向崔意,只见她眉眼清清,神色从容,没有半分不适,如此心态,顿生佩服。
正轮到她了,咽下口中的话,唐文思上前,动作轻盈掷箭,一番下来,中了两箭,唐文思羞得脸煞红。
“出息。”裴明姣扬着下巴上前,随手一投,稳稳正中壶心,一连投了十箭,每箭都中,女娘们的好话不要钱似的撒,她装作不在意看向崔意,料定她肯定既羡又愧,羡慕她准头好,愧疚当初选择唐文思,只是和她预料的相反,崔意半点没看她,敛眉悄声与她那什么也不成的表妹不知道再说什么,半点眼神也未分给她。
独角戏的裴明姣又气又恼,从慕容熙华那受的委屈突然难以忍受,鼻子一酸,眼尾洇湿绯色,闷头推开面前的女娘就跑。
“……这……”
刚刚还好好的,一脸嘚瑟,怎么就闹脾气跑了。
女娘们面面相觑,只觉永嘉郡主性子多变。
正在和唐文思说投壶窍门的崔意,掀起眼帘,只见那纤细的背影越跑越急,很快消失在拐角,复又神色平静的继续说声。
唐文思呐呐打断:“意娘,表姐她很在意你,而且她真的很好哄的。”
“不了。”崔意神情平淡,眉梢清冷,周身气息捉摸不透,“我与她不投缘。”
不投缘?
唐文思一时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到底没再开口劝。
崔意视线落在亭外,天空澄澈,晴朗无云,便独自去了裴明姣相反方向闲逛。
唐文思叹了口气。
………
等裴明姣回过神,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婢女将狼狈的裴明姣领回席上,已然微醺的燕琳琅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被亲娘扎心的裴明姣:“……不好玩。”
燕琳琅看她微红的眼尾,沉声:“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裴明姣一口否认。
既然如此,那就问题不大,裴明姣能自己处理,燕琳琅也就不插手。
从应酬中脱身的慕容熙华见裴明姣还在席上,只觉天都在帮她,微微使了个眼色,不到片刻,就有婢女依次为席上的宾客送茶,本就有些渴了的裴明姣没在意喝了一口。
“呕……”
极浓的苦味迫使裴明姣吐了出来。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失礼的裴明姣身上。
“姣娘?”长公主燕琳琅酒意散了几分,视线落在茶盏上。
裴明姣告状:“好苦。”
燕琳琅凤眸盯着高台上的大公主长媳,大公主年岁大了精力不足已经休息去了,冷声发作:“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大公主长媳吴氏一惊,先是表达歉意,随即就让人把刚刚上茶的婢女叫来,慕容熙华见事情闹大了,神情惶惶出来承认,吴氏只觉得她蠢得发笑,但在外人眼里她们是一家,“九娘顽劣,还请长公主看在老太君面上饶她一回。”语罢,又厉声朝慕容熙华道:“还不赶紧向郡主道歉。”
慕容熙华咬唇,压住心中的不甘,当着众多宾客面,向着她不喜的裴明姣求饶:“是我之过,还请郡主原谅。”
说完心中的一口气也没了,只觉以后在长安城都抬不起头,自此都要低裴明姣一头,只觉满身凄凉。
裴明姣爽了,也就不计较了:“行了,我这次原谅你了。”
慕容熙华嘴唇抖了抖,到底没说谢。
裴明姣见她面色惨白,到底没再说诛心之语,只是刚刚的茶渍到底沾在衣服上了,与燕琳琅说了一声,起身去换身衣服,长公主燕琳琅又恢复成微醺的模样,宾客之间又其乐融融,不见刚才的龌龊。
慕容熙华由婢女扶着离席。
顾宁见此抿了一口茶,只觉神情气爽,顾月眼皮一跳,为了看住顾宁,她硬是没凑到裴明姣面前去,这会见顾宁神情松快,不免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多心,顾宁的报复不过是让人喝一杯苦茶,毕竟顾宁能有多大能力呢。
………
好热。
裴明姣口干舌燥的扯了扯衣领,燥意从深处漫开,带着难以言喻的酥痒,挡不住的黏湿,全身仿佛没了骨头,颤着双腿撑着身体没倒下去,她可不想在婢女面前丢脸。
好在客房到了,把要伺候她换衣的婢女赶走,裴明姣失态的喘着热气,顾不得许多,赶紧动手倒了一杯凉茶压制体内的热浪。
不对劲,怎么会这么热,她快要烧死了。
她肯定是中暑了。
她得叫大夫。
崔意捡了一支开得正艳的月季,正想回去,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大公主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崔意凭着感觉走了一段,好在遇到婢女经过,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
崔意敛眸,不对劲,四周她来时没见过,脚步一转,正想呼救,嘴巴却被狠狠捂住不叫她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被钳住,使她动弹不得,开得正艳的月季从手中掉落,崔意此刻冷静至极,没有反抗,顺从被挟持,很快,崔意被推进一间客房,没等她站稳,屋外窸窣的锁门声响起。
崔意撑着木桌,第一时间查看环境。
十分普通的房间。
桌上的茶壶被打翻,茶水沿着桌边滴滴答答滴在青石地板上,晕染一摊深色水迹。
隐隐的闷哼声从床沿传来,崔意弯身拎起木凳,戒备看向发生处。
“……有没有人……我好热啊……”
声音又软又轻,带着说不出的甜腻。
拎着木凳的手一顿,这声音……她不会听错。
是反派。
崔意不敢大意,凝神,拎着凳子悄声过去。
只见反派蹲坐在地上,仰头毫无章法的喘息,衣领大开,露出的脖颈纤长细腻,上面带着细细的抓痕,侬丽明艳的小脸被汗水浸透,空气中弥漫着熟过头的腥甜味。
崔意一时怔住,喉咙动了动,这情况明显就是中药了,放下手中的凳子,半蹲别开眼伸手把裴明姣胸前的衣衫拉拢好,正想收回手,却被一双湿热的双手紧紧拽住,崔意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颤,黏糊的气息扑了上来,没等她反应,人已经倒在地上,热浪的体温过度到她身上,她也冒起了汗,伸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往外推,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制止不了对方在她身上乱蹭。
崔意企图唤醒对方的理智:“……郡主……裴明姣……”
眼尾洇湿绯红,难受得快要死掉的裴明姣,舔舐着崔意脖颈上的肌肤,越舔越渴,身体的那股火烧的越来越旺,她忍不住小声啜泣:“崔意,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清墨的眼睛一缩,崔意推拒的双手被轻而易举的压制,湿热的舌头从她唇缝滑进。
崔意小口喘气。
是一个比甜瓜还多水的湿吻。
迷茫的眼睛瞬间清明,她无比清楚这是个陷阱,她用尽力气推开反派,见她还要扑过来,崔意狠狠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拧,尖锐的疼痛盖过一切,裴明姣水雾般迷蒙的双眼渐渐恢复神智。
崔意见状,松了口气,红肿着唇,声音带着沙哑:“郡主,你清醒没有?‘
裴明姣瑟瑟发抖,“清醒了。”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崔意赶紧整理凌乱的衣服,又见裴明姣眼中开始有了雾气,又要开始神志不清,崔意又拧了她一下,然后迅速给她整理衣服,扯着裴明姣坐到凳子上,就在她整理茶杯时,有说有笑的声音推开房门。
崔意抿了一口茶,清凌凌朝几个女娘看去,其中就有女主。
顾宁神色一僵,很快掩饰过去,只是她在这里身份算不得高,也轮不到开口,有女娘道歉:“是我等打扰郡主和崔娘子雅兴了。”
赔了一番不是,这才提步而去。
当真是一大堆人来,一大堆人走。
这其中跟着顾宁而来的顾月留了下来,见状,第一眼就察觉裴明姣状态不对,崔意言简意赅:“她中药了。”
啊?
顾月心一颤,身子被吓软了,凝重的吩咐婢女去请长公主。
眼看着裴明姣药效再次发作,顾月眼疾手快的打晕她,崔意见状松了口气。
长公主来得很快,伸手摸了摸裴明姣的额头,烫的惊人,立马吩咐婢女去请大夫,随后让人去请大公主、大公主长媳吴氏、长孙媳王氏。
已经歇下的大公主被婢女叫醒,听闻是燕琳琅要见她,浑浊的眼里划过精光。
吴氏和王氏来得最快。
一听裴明姣中了药,惊骇不已,这能下春/药,保不齐也能下毒药,今日可是有那么多皇亲国戚,什么人胆子那么大。
也在此时,大公主也到了,听后罕见动了怒,当即吩咐吴氏、王氏看住宾客,真相未查明之前,不准有人离开。
燕琳琅没插手,只管守着裴明姣。
第22章 好痒
花团锦簇的寿宴,竟出了如此骇人的丑闻。
首当其冲问责的便是操持寿宴的王氏,她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向老太君、燕琳琅告罪,大公主依旧穿着那身庄重华丽的寿袍,眼角的皱纹带着厉色:“此事交由你去查。”
老太君极少对她冷脸,她出自太原王氏,婆母对她也客气,谁曾想今日被阴沟老鼠算计,王氏也是恨极,“是,怜谢老太君、长公主信任,妾身会尽快查明真相。”
吴氏这个长媳去宴厅安抚宗室、命妇,以免出了岔子,大公主长子襄阳侯听闻出事,面色一凝,躬身向宾客请罪,宾客们惊疑,不知发生何事,但也在席上待着未动。
杜三郎年轻,沉不住气几分担忧:“不知女眷那边出了何事?”
崔言却有明悟,事态并非严重到不可控,妻女性子又谨慎,那就没啥担心的,甚至还有闲心和好友小声八卦。
宗室们倒自在多了,都是自家亲戚,嘀嘀咕咕猜测谁在搞事,胆量不小啊,诸王之间关系也并非和睦友好,毕竟天子未有子嗣,越王一脉算是废了,那个位置花落谁家,谁也未知。
谁不想小宗入大宗呢。
纪王和越王闲聊:“长安贵女今日都聚齐了,正好让弟媳缜哥儿挑个好儿媳,好叫你早日抱上孙儿。”
至于前头定下的世子妃只能说没福气,越王到底对柳家有亏欠,但要是让认回来的儿子娶给假世子定下的世子妃,又难免荒唐,当真是冤孽啊。
越王妃确实在挑儿媳,当初给假世子挑家世低的儿媳是为低调,如今真假既明,那个位置是不能想了,越王妃也不想委屈唯一的儿子。
挑了一圈,崔家长女崔意自然在首选之列,只是崔意身体不好,越王本就子息单薄,越王妃最后只能剔除崔家女。
杜氏不知自己的女儿被人挑三拣四,席上空着几个位置,她女儿便是其中之一,即使吴氏说过她女儿没出事,杜氏还是忍不住担忧,她女儿身子那样不好,又莫名卷进是非,不知会不会受到惊吓。
客房。
老大夫给裴明姣看完脉,叹息:“幸好没喝多少,药效不深,喝点药就好了。”
燕琳琅凝视着被汗湿的女儿:“身子可有影响?”
“并无。”
燕琳琅沉着的眉终于松了。
大公主脸上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幸好没大事,不然得结死仇,幕后之人当真可恨。
正安静养神的崔意听到老大夫的话,眉眼带出异色,她的嘴唇到现在还有微末刺痛,嘴里一股子血腥味,那是裴明姣按着她又急又凶像是要把她吸干啃出来的,那毫无理智,癫狂的模样。
是药效不深?
真不敢想,药效深该是什么模样。
这场算计对她是无妄之灾,不会有人把一个中了药的女人推给另外一个女人,这明显太过离奇荒唐,只能说计划的某一环出了差错。
到底是哪里呢?
崔意回忆了每个细节。
突然,崔意回想起领路婢女的一个微妙眼神。
那是在看到她手中盛艳的月季时才有的眼神,崔意指尖下意识敲了敲桌,月季是信物,幕后之人也并未透露接头人是谁,这月季是她捡的,在一条小道上,接头人为何扔掉信物?
崔意沉思,敲桌的指尖一顿。
不妨假设,接头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接头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这场阴谋的另外一位主角,那么就说得通了。
被算计的另外一位是谁?
眼前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
顾月的视线不离崔意敲桌的指尖,并没有敲出声音,但顾月却觉得声音像是敲在了她身上,咚咚咚,沉重而有力,顾月攥紧手,指甲陷进肉里,刺痛让她保持冷静。
她肯定、笃定的想,她的长姐顾宁绝对参与其中。
顾家如何能承受华阴长公主、安定大公主、裴家、慕容家的怒火。
一时顾月全身浸满冷汗。
顾月脸上的表情实在显眼,崔意指尖一顿,轻声:“顾娘子。”
这一声提醒了顾月,幸好长公主和大公主没注意到这里,顾月朝崔意感激一笑,那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幸好郡主遇到的是你。”
崔意运筹帷幄的神情微敛,下意识的想触碰肿痛的唇,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鼻尖仿佛闻到那熟透了的腥甜的味道,没由来的她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那股燥意来得太突然,她的冷静、理智,被污染了。
无法忽视的喘息声,黏糊感以及啜泣时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
崔意抿唇,甚至烦躁,她和反派谈不上多熟。
可反派裴明姣实在太可怜了。
崔意吐息,是啊,太可怜了。
顾月见崔意神色幽远,理智回笼,这才注意到先前未曾察觉的细节,红肿的唇,颈边花瓣般的红痕,顾月虽未经人事,但该明白的都懂,瞳孔微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看向守在床边的长公主。
顾月忍下别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小声提醒:“吻痕。”
崔意不语,动手用披帛遮掩。
眼尖的顾月发现,清冷孱白的与裴明姣断交的崔意耳上漫了红粉,如雪中红梅。
顾月模模糊糊想,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真的好奇怪。
……
王氏这边动作很快,顺藤摸瓜,不提池中忽然溺死的婢女,大致还原了事情经过。
只是没想到这事牵扯出二房老太君最喜欢的重孙女慕容熙华。
她去了慕容熙华的院子。
宴席上,杜氏以及卫国公继夫人被恭敬请走,宴席上的宾客面面相觑,倒没觉得这两人会出什么差错,毕竟她们不眼瞎,来请的仆从恭敬着呢,只是八卦怎么会请这两人。
杜氏、卫国公夫人被人领着到了一处小院,杜氏一进去,眼里全是自己的女儿,见她面色无恙,松了口气,这才向安定大公主、华阴长公主见礼。
也在此时,王氏领着一脸惨白的慕容熙华过来。
大公主一向慈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在一众人目光中,王氏把证据递上,不急不缓的说出真相。
“缘是女娘们之间的打闹,九娘想让郡主在席上出丑,故而听了贴身婢女的方法,为郡主茶里加上苦药,没想到被有心人算计在苦药里添了卑劣之药……”
慕容熙华听到这里面色惶惶,下意识看向一向对她多有疼爱的祖母,可大公主并没有看她。
王氏继续:“……幕后之人利用九娘达成诡计,事实上也成功了,郡主饮下药后,被带到早就准备的客房,幕后之人目的想要促成一段孽缘,孽缘另外一人便是卫国公世子赵玹”
听到涉及到卫国公府,在场的人神情不一,卫国公夫人眼皮抽了一下。
“只是到了临头,卫国公世子出了差错,他喝醉了。”说到这里,王氏停顿了一下,“他手中的信物月季花被他半道丢弃,被误入诡计的崔娘子捡起,幸而引路的婢女不知接引人的身份,才让郡主免与一难。”
“幕后凶手很是狡猾,动作利落的灭口参与者,妾身无能,没有查出他的身份。”王氏面上羞愧。
“我问过后来闯入客房的女娘们,发现他们是被婢女引来,只是其中顾家大娘子神色有几分异常。”
“她直言与郡主有龌龊,不想谈论太多郡主的事情。”
顾月听到顾宁的名字,心脏骤停,听到后头隐隐松了口气。
今日来的都是有身份的,王氏处处受限制,能拼凑出真相,已经很不错了。
长公主燕琳琅意味不明:“老太君,你这府里不太平啊。”
幕后之人为何能这么顺利,大公主府绝对有暗探,还是个身份不低的暗探。
大公主自然也想得明白,她只能赔了老脸,送出不少好东西,只为燕琳琅不计较。
燕琳琅如何不计较,被算计的可是她的女儿,面带怒色:“既然你们查不出真相,那我自己来,到时候还请老太君配合。”
如此,便不欢而散。
只是在大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到底泄露了风声。
就连齐帝也有耳闻,如此下作的手段,齐帝发了怒,命内侍协助长公主一块查明真相,事态一下严重起来,与之相对的大公主府上单独把二房分了出去,慕容熙华从此闭门不出。
却说,裴明姣清醒后,记忆回笼,整个人又臊又羞,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扒着崔意不知廉耻的亲。
还是深入交换唾液的亲吻,那是夫妻间才会有的亲昵。
裴明姣双手捂脸,忍住喉咙的尖叫,整个人热得发烫,心脏像是要从胸腔甭出来,她慌张的叫婢女请府医,她身上的药效好像没有全部解除。
兵荒马乱的闹了一通,好在是惊慌一场。
生怕女儿有后遗症的燕琳琅无奈道:“……你啊。”
遭了一罪,裴明姣眼圈都红了,轻声:“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啊。”
“姣娘,放心,我会让凶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燕琳琅摸着裴明姣的脑袋,“接下来的时间,你在家养养身子。”
裴明姣乖乖应下:“好,我听阿娘的。”
“崔娘子救了你,记得向她道谢。”
裴明姣又开始热了,灼意曼延到全身,带着难以言喻的酥痒。
燕琳琅离开后,让人着重查卫国公府,明面上卫国公世子赵玹也是受害人,但她不信事情就这么凑巧。
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人和卫卫国公大吵了一架,气得胸口发疼,赶紧吩咐婢女准备车驾,她要回娘家一趟。
卫国公夫人有动作,顾府也闹了动静,顾父铁了心要把女主顾宁送回老家,就连顾老夫人出面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顾老夫人想摆长辈谱,顾父亲自去了老太太院里,自那以后,老太太也不闹了。
顾宁见状没了指望,当即写书一封给男主燕缜。
燕缜看过信后,半点没放在心上。
顾宁久等燕缜未果,眼见顾父已经开始差人收拾东西,顾宁慌了,出了一个昏招,自/杀,顾父被这孽女气得肝疼,发话,要是死了立马办丧事。
顾宁彻底没辙,这不比现代,她无法忤逆封建大家长。
她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得灰溜溜的离开,而且不也是没证据嘛,男主也靠不住,顾宁顿时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穿越的意义在哪里。
顾月知道后亲自去见了顾宁,看着心如死灰的长姐,冷笑:“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顾宁掀眼看她,不屑道:“我可从没这么想。”
“我这里不欢迎落井下石之人,请你赶紧离开。”
顾月只觉好笑极了:“长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对我的敌意那么大。”
“你心知肚明。”顾宁幽幽道:“你和你娘佛口蛇心,在我这里装什么好人。”
顾月也不和她争执了,叹息一声:“长姐你就回老家吧,我不想有个病逝的姐姐。”
顾宁一时悚然,此后再也不折腾,安安静静的回了老家。
………
大公主的喜气没沾染上,反倒沾了一身的晦气,杜氏回来就叫崔意用柚子叶沐浴。
崔言没想大公主府上一事与妻女有关联,听完前因后果,感叹:“此事不简单。”
杜氏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崔言不在意,沉吟良久,心下已有猜测,他指了指天,“无子啊。”
杜氏一惊,“你觉得会是谁?”
崔言摇头:“不知。”
杜氏也不追问,这事就算过了。
沐浴出来的崔意,对着铜镜,脖颈上的痕迹已经淡去,留下点点红痕,像是不经意挠的,在白皙的肌肤上凭生几分暧昧。
她垂眸,突然伸手狠狠抓了一下。
好痒。
第23章 了无痕
“人生得意须尽欢……”
孟宜书趴在桌上,眉间醉意风流,懒懒的玩着白玉杯,突然偏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神色轻缓温淡的崔意,调笑:“意娘子,及时享乐,方是大道,你说是不是?”
“不知。”崔意姿态几分惬意,乌发如墨,唇上沾了甜涩果酒,眼角不胜酒力的微泛着红,唇瓣水润殷红,十足的好相貌。
孟宜书喜欢看美人,目光不带狎亵,那是看美好事物才会有的眼神,崔意并不反感,半响,听到一声轻笑。
“意娘子,你太正经了。”
崔意:“……”
崔意身子不好,饮了两杯果酒便不在碰,今日她们碰面的地方在孟宜书租住的小院,院子很狭窄逼仄,只有两个房间,是单独围出来租给考生补贴家用,就这一月也得收三钱银子,这环境即便有高门贵女来访,孟宜书也不局促,自在极了。
孟宜书又饮了一杯酒,崔意劝道:“少喝些,你醉了。”
孟宜书支起身子,脸上几分得意:“我酒量好着呢。”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红晕仿若厚重的胭脂,崔意哑然失笑,小院不隔音,隐隐能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口的柿子树挂着青果,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许久,崔意轻声:“我该走了。”
孟宜书并没有起身相送,懒懒倚着桌,声调拉长:“我就不送了。”
“好。”
待崔意走到院门,便有高声传来:“意娘子赠的酒当真是美极了。”
崔意勾唇,拢了拢披帛,提步离去。
谷菁和东芝对视一眼,沉默跟上,走过乱石堆砌,崎岖不平的小巷,便是人声鼎沸的闹市,崔意没有停留,踩凳上了马车。
正巧便被顾月瞧见,她刚从茶楼出来,正要去见裴明姣,她往小巷那边瞧去,纳闷崔意怎么从那里出来,婢女解惑:“那片住着不少考生,是个好地。”
顾月顿时了然,崔意应该是去见孟宜书了,她本该不知道孟宜书这个人,但上次裴明姣见崔意身边跟了个陌生女娘,别扭让她去查,怕崔意中了别人算计。
因而一到郡主府,顾月随口把瞧见崔意的事说了,裴明姣不太高兴,又委屈,从来都是她主动去找崔意,崔意极少约她,那孟宜书才与她相识几天,就这么喜欢,喜欢到亲自去找她。
孟宜书也好、表妹唐文思也罢,总之,崔意就是不待见她。
裴明姣握紧拳头,忽然爆发,眉眼满是阴郁戾气:“以后不要再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
顾月被吓了一跳,小心瞥去,裴明姣眼尾泛着红,眼睫洇着湿气,那模样哪里是生气,分明是委屈到了极致。
永嘉郡主从来不会受气,竟在意崔意至此,这实在太奇怪了。
突兀的,顾月眼前浮现崔意红痕一片的脖颈,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栗,试探道:“郡主,要是那天进去的是*卫国公世子,你……?”
崔意厌恶皱眉,不带一点犹豫:“我会杀了他。”
顾月继续追问:“可你中药了?”
“中药又不是脑子不清醒。”裴明姣嗤笑,谈起这个话题,裴明姣手臂开始发疼,那是崔意给她掐的,到现在还有青痕,可除了疼痛还伴着燥热,烧得她发痒起汗,口干舌燥的赶紧喝了一大口凉茶,满心躁郁。
药效到现在还没消除。
还是得叫宫里的御医来瞧瞧才行。
顾月却被那句‘中药又不是脑子不清醒’震了一瞬,她闭了闭眼。
郡主,崔意脖颈上的吻痕是你清醒下咬的吗?
这话顾月咽了下去,她不敢问。
而且,郡主尚且懵懂,怕是还未察觉自己未明的心思。
顾月疲惫的想,她就当不知道,以后裴明姣和崔意的事她少参和。
话都说到这儿了,裴明姣在等顾月的下文,结果顾月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她动了动身子,咳了一声,顾月果然被吸引了过去,见裴明姣一脸期待的表情,顾月此时脑子有点不够用,不解问:“怎么了?”
“……”裴明姣只觉顾月今天笨笨的,垂着眼睫,几分扭捏:“到底那天崔意救了我,你说我该怎么报答?”
顾月眼神放空,想说,郡主,你还记得刚刚发脾气不准提崔意的名字吗,就几句话的功夫,你就忘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还不好呢。
她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回了些啥。
“嗯……救命之恩……毕竟是救命之恩……”
裴明姣皱眉,担忧道:“月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顾月顺着话,她脑子抽抽得疼,“嗯,我先回府修养,就不叨扰郡主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裴明姣:“……”怎么感觉怪怪的。
只是等人一走,裴明姣脑袋里自动响起细细的喘息吞咽声,声音无限放大,仿佛带着回响。
她抱着脑袋,脸上全是羞赧。
崔意为什么要这么喘。
……
是夜,明月高悬,万籁俱静。
朦胧床幔下,裴明姣枕着瓷枕,避着的眼睫颤动着,眼尾晕着胭红,红唇微张,薄纱下的双腿交叠相蹭,几声呢喃在床帏。
崔意。
安神香的香味让裴明姣沉沉陷入梦里。
[讨人厌的崔意亲自登门向她道歉,声音又柔又软,眉间清冷散去,覆上亲昵:“郡主,我与她们不过是泛泛之交,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只有郡主。”
裴明姣清醒冷笑:“你胡说,你根本不在意我。”
崔意无奈叹息一声:“郡主怎样才相信我?”
“你以后和她们断了吧。”裴明姣心想,我可真大度。
但对方却是抿唇无声拒绝。
裴明姣气得眼眶泛红,恨恨看着她,眼神落到对方水润的唇上,发狠地咬了上去,心想,连骗我都如此不走心,她今天就要把这嘴巴咬烂,不叫对方再欺骗她。
“……唔……嗯……”
裴明姣凶巴巴捂住崔意的嘴唇:“你喘什么?”
“郡主,我疼。”
望着对方潋滟的眼眸,裴明姣晕乎乎贴了上去,黏糊安慰:“舔舔就不疼了。”
慢慢的她越来越热,裴明姣动手脱掉衣服,还好心帮崔意一块脱……
湿糊糊的汗渍漫了两人一身
……]
翌日。
裴明姣神情萎靡,半点提不起精神。
彩珠担忧:“郡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裴明姣哪里敢说那个荒唐的梦境,心下别扭得不行,只觉得害她中药的凶手当真是可恨,害得她在梦里也逃不了药效。
“去请御医给我看看吧。”
彩珠不敢耽误,拿上令牌,去宫里请御医。
御医知道后也不敢耽误,一番细细把脉后,说出结果:“郡主身体无碍。”
“怎么会无碍。”裴明姣质疑,“我老觉得口干舌燥。”
“虚火太旺,我写个方子,郡主喝点凉药降降火,几日便好。”
裴明姣将信将疑:“真的?”
御医没说死:“三日后我再来复诊。”
裴明姣暂时安心。
彩珠客客气气送走御医,长公主听闻裴明姣叫了御医,便差人来问,听到诊断,来人松了口气,回去禀告长公主,长公主知道后,吩咐厨房以后多做清淡些的菜,非是燕琳琅不在意裴明姣,只因她已经查出幕后真凶。
长公主知道了,齐帝自然也知道。
齐帝那边看到内卫交上的证据,沉默了许久,起身去了立政殿。
皇后赵氏看完证据,跪地行大礼:“还请陛下留臣妾母家一条生路。”
齐帝看在跪地的皇后,只问了一句:“皇后,这事你有没有参与?”
皇后赵氏眼眸闪了闪,不语。
齐帝幽幽叹了口气,他和皇后少年夫妻,未曾想会走到这一步,“我会给赵家一条生路。”
皇后挺着的脊背终于弯了,眼眶含泪:“陛下仁慈。”
齐帝没在看她,起身离开立政殿。
等天子一走,夏竹赶紧扶起皇后赵氏,夏竹从小伺候赵氏,见此眼中含泪,“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赵氏喃喃:“是啊。”
她为皇家妇近二十栽,自问从未出过差错,她与齐帝少年夫妻,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心,当真应了那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其实她隐隐也有所明悟,齐帝与她离心,是因为她太过亲近娘家,可那是生她养她的娘家,她如何能割舍,而且……赵氏摸了摸肚子,她怀过两子,都没有生下来,宫里久不闻孩啼声,她总要做些打算。
只是到底棋差一着……
既然查出真相,齐帝并没有公布出来,而是找了一个由头罢了承恩公、卫国公的爵位并抄家、后代不可入仕,与之相对的梁王意图谋反,去亲王位,幽禁于府,无召不出,还有不少官员被抄家灭族。
后代不可入仕,卫国公夫人狠狠擦掉眼角的眼泪,没有被灭族已经是陛下开恩,她把准备的和离书扔在赵铭脸上,带着亲生孩子回了娘家。
赵铭叹了口气,低身捡起和离书,叹了口气,赵家富贵已极,说到底还是贪字蒙了眼,当晚与曾经的承恩公自缢在家。
骤然失去父亲曾经的世子赵玹惶惶,只觉前途渺茫。
……
裴明姣没曾想背后是梁王在算计,梁王拉拢皇后一脉,为的是得到赵氏一族支持,为了让计划更顺利,还需要长公主帮扶,若是赵家娶了裴明姣,姻亲本一家,这船长公主不上也得上,神策军中尉也是梁王的人,神策军可是掌管宫中禁军,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宛若一条毒蛇………
长公主对这惩处十分不满,她的皇弟真的太容易心软,皇帝心软可不是好事啊。
第24章 最起码
裴明姣一连喝了两天的苦药,夜晚梦里都是崔意的身影,半点作用也无。
裴明姣小脸一肃,觉得这样子不行。
没道理只有她受影响,只是叫她去问崔意,她又别扭,总感觉这样莫名低了一头,还是贴身婢女彩珠一劝再劝,裴明姣才动身去崔府亲自向崔意道谢,她娘替她送过谢礼,但毕竟是救命之恩,她不是不知道好赖,这情得承。
杜氏听到裴明姣登门,沉吟一会,让人去通知崔意,便接见她说了几句客套话:“郡主此前遭厄困,舛运缠身,今者,灾殃尽散,必诸事顺遂。”
裴明姣抿开一抹笑,在长辈面前,全无半点娇纵,乖巧道:“谢夫人祝福。”
她生的美,一笑如盛开的桃花,杜氏端茶,裴明姣起身告退,熟门熟路往崔意的小院去。
走过长廊,裴明姣突然一凝,扬着下巴:“那是谁?”
领路的丫鬟抬眼瞧去,越过垂落的长柳,看到在湖边亭下温书的杜三郎,脸一烫:“回郡主,是表少爷。”
表少爷?
裴明姣明媚飞扬的脸变得阴沉,没由来的敌意让她审视着这突然出现的表少爷,长得一般,脸那么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一看就是小白脸。
温书的杜三郎敏锐的抬眼,便远远对上一双敌视的眼神,他曾远远见过裴明姣,心下奇怪,不明白何时与她有了牵扯,为何会对他抱有敌意,杜三郎放下书,远远朝裴明姣躬身行礼,一副端方守礼的谦谦君子样。
假惺惺。
裴明姣冷笑一声,阔步如风,只给杜三郎留下一个不待见的背影。
杜三郎怀疑的想,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裴明姣。
裴明姣冷着脸到了崔意的小院,彼时崔意正是她练字的时间,但因有客人,只能耽搁,见裴明姣臭着脸,视线划过跟在反派身后的婢女,神色无异,崔意敛眸,淡淡道:“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如此冷淡,摆明了就不欢迎她,裴明姣见到崔意时,第一时间翘起的嘴角收了起来,心想,你不给我好脸色,我也不要给好脸,如果不是你救过我,我定拂袖离去。
“我来是谢崔娘子上次救命之恩。”裴明姣硬邦邦的道谢,称呼也有疏离的崔娘子。
崔意眼眸一动,神色平静:“郡主言重,那样的情况,不管是谁,都会出手相救的。”
裴明姣咬牙憋气,让人把她挑选的谢礼送上来,崔意被晃得眼花,让谷菁收下记账放入私库。
一时间两人没有交流,崔意低眉喝茶,裴明姣下意识的看向对方被茶水浸湿格外水润的粉唇,时常出现的燥意又从内里涌出,伴着口干,裴明姣赶紧喝了大口凉茶,热意才能缓解一二。
她喝茶的模样又凶又急,崔意想忽略也忽略不掉,带着主家的态度关心:“郡主可是热?”
见崔意终于关心她,裴明姣不自觉的露出委屈:“我身上的药效还没散,老觉得热。”
崔意视线落在她恹恹的眉眼上,清墨眼中的疏冷溢散,对谷菁道:“去请府医给郡主瞧瞧。”
“不用。”裴明姣拉住崔意的手,“御医已经给我开了药。”
温热柔软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崔意被烫得不适,皱眉不动声色的想要抽出手,偏偏裴明姣想要证实她有多热,硬要崔意感受,“是不是很热,我晚上还要热得厉害。”
崔意因为身体原因,体温比常人偏低一些,往日少有与人如此亲密接触,那温热透过手掌曼延,全身的感官都被这热意挟持,崔意受不了的,强制脱开手,脸上被对方烫出了粉,客气提醒:“天气渐冷,郡主晚上却勿贪凉。”
温凉离去,裴明姣失落:“你摸着好舒服。”
崔意眼睫一颤:“郡主慎言。”
裴明姣视线不离崔意,见她脸上带着羞恼,脸上也不自觉带出几分羞意:“我老是想起那日……场景。”
因为有人在,裴明姣说得含糊,崔意这个当事人却是能明白,那日的亲吻仿佛在眼前浮现,崔意眼睫微垂,“本就是不得已之举,郡主还是早早忘掉才好。”
不得已之举?
裴明姣看着崔意的粉唇,涌出一股冲动,真想像梦中一样,堵了那张不讨喜的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明姣顿时不好了,她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像是不能接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
她惶惶:“回去再叫御医给我瞧瞧。”
那药效已经不只控制她的梦境,现在已经严重到控制她的思想。
虎头虎脑的一次登门拜谢,崔意等人一走,重新拿起毛笔练字,只是这会心乱了,也不勉强自己,放下毛笔,擦了擦手,崔意离开书房,正巧这会吴六娘送来账本。
距离酒铺开张已有一月,崔意翻了翻,短短一月便盈利近三万两银子,要知崔府不过二十万两存款,可见暴利。
崔意拿了一百两给吴六娘做奖金,吴六娘千恩万谢,有这笔钱,家里侄子侄女便都可上学堂了,而且以后干得好,奖金只多不少,这么大方的主家,吴六娘恨不得肝脑涂地。
送走吴六娘后,崔意拿着账本和分的钱去见杜氏,杜氏没曾想这酒铺这么赚钱,这钱她分了一半,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杜氏也知崔意性子,也没客气,留着给崔意做嫁妆。
想着嫁妆,杜氏提了一下杜三郎:“你喜欢看书,得空时可以和你表哥多聊聊,别看你表哥文文弱弱的,早些时候还出去游学过。”
崔意面色不变:“到底男女有别。”
时下男女相处并不严苛,杜氏明白崔意隐晦的拒绝,心下叹息,面上却是带笑问:“怎么不多留郡主会?”
“我与她不熟。”
杜氏细细打量崔意的神情,轻叹:“郡主金枝玉叶,你性子又淡,难免有磕绊,好在郡主好友众多。”
裴明姣确实有许多交好的女娘,崔意并不是唯一。
崔意嗯了一声,杜氏仿佛随口一提,又言笑晏晏的说起其他事。
……
却说,吴六娘揣着一百两,等到歇业,一路总觉得有人往她钱袋子里看,几乎是小跑回了家,她娘没好气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吴六娘满脸红晕,拉着吴母进了房间,压住兴奋道:“娘,主家给我发了百两奖银。”
吴母怔愣许久,随后抹掉眼角的泪,“真好啊,咱家六娘出息了,一会给祖宗烧点纸钱。”
吴六娘嘿嘿一笑,把钱交给吴母,吴母没全要,给吴六娘留了二十两私房,又拉着吴六娘低声道:“那贵人又给你二嫂送东西来了。”
“二嫂肯定没收。”
吴母叹息:“是啊。”
吴六娘知道自家二嫂林氏的心结,全家被牵连枉死,疼爱的弟弟不是亲弟弟,还因为他全家丧命,这搁谁谁也接受不了啊。
燕缜带着被扔出来的东西回到越王府,越王妃见状,并没有不悦,只觉得儿子重情,只是与林家的孽缘,她到底没插手。
燕缜向越王妃问好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就听仆从说回老家的顾大娘子又送信来了。
“以后再有她的信不必再告知。”
“是。”
回到老家的顾宁过得并不好,顾家本是寒门,底蕴浅,全靠顾父争气,让顾氏一族在老家颇有威望,可再有威望,如何比得上长安城,又因为她是被送回,也不知道顾父给老家写了什么信,顾宁被看得很紧,轻易不让她出门。
没办法,顾宁只得重新抱男主大腿,期盼男主把她接回去,她能帮男主赚很多钱。
只是顾宁不知道,男主连她的信都懒得看。
想着顾家老宅的几个掐尖要强的堂妹,顾宁就十分不耐烦,老家的几个伯伯与顾父是异母兄弟,对她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但小辈之间就没那么客气了,过得十分憋屈,而且,她有偷听到,大堂伯母在给她相看人家。
她终于怕了。
而且也委屈,她也没对裴明姣做什么,她知道剧情,知道梁王是前期BOSS,也知道大公主府的五夫人是梁王的人,借着和慕容熙华,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他什么也没做。
裴明姣可是打了她,她难道只能忍受吗?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且剧情里,裴明姣本来就是嫁给卫国公世子的,她只不过是板回剧情。
顾宁这会还不知道梁王已经杀青了,老家的消息闭塞,而且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
裴明姣并不知道她中药一事,顾宁插了一手,她这会很烦,一个人缩在浴池里,想七想八的,彩珠在她身后给她按摩,水汽弥漫,脸上都是湿气。
半响,裴明姣开口:“彩珠,你说崔意是不是不喜欢我?”
彩珠按摩的手一顿,轻问:“郡主怎么会这么想?”
彩珠伺候裴明姣十来年,私下相处也比较随意。
裴明姣眉眼被水汽晕染,飞扬的眉眼耸搭着:“她总是不顺着我,也从不哄着我。”
彩珠似乎笑了笑。
裴明姣却气得锤了锤池水,“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好态度,独独对我。”
彩珠默了默,说:“郡主想要崔娘子喜欢你?”
裴明姣鼓脸,稍稍放低要求:“最起码和她对别人的态度一样。”
“这样啊,可我瞧崔娘子好事将近,以后做了夫人,怕是不和小娘子们凑一块了。”
裴明姣一愣:“什么?”
彩珠提了一句崔府的表少爷。
“那小白脸怎么配得上崔意,最起码……”
第25章 不会受委屈
“最起码……”
最起码什么呢,裴明姣抿唇,池面倒印着她此刻的面容,洇湿绯色的脸上此刻迷茫又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