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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眨眼,慢慢清醒过来。

他躺在云雾之间,身下是柔软的云层,略有下陷之感,却没叫他真的坠下去。

柳重月茫然坐起身来。

脑海中还是进入幻阵前明钰与他说过的话,他现在还没能回过神,只记得明钰让自己入幻阵中将他杀了。

柳重月在知晓对方真实身份时确实也动过手,但现在不清楚自己还能否下得了这个手了。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打量着周遭。

此处瞧着应当是上界,他印象里很早之前也来过一次,那会儿上的是仙使的身体,也没走太远,不知晓上界情况究竟如何。

柳重月提着衣摆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在自己身后呼唤:“仙使大人!”

柳重月又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是在叫自己。

他竟然又上了仙使的身?

那仙人匆匆追上来,道:“仙使大人怎么走得这么快?”

“哦,”柳重月屈指蹭蹭面颊,撒谎道:“临时有事,赶着回府中。”

“天道方才降了任务,让您去见一见他。”

“现在么?”柳重月望着周围陌生的地方,不动声色道,“只唤了我么?”

“也不是,还叫了斯章师兄。”

那仙人与柳重月并肩往前走着,“我现下正要去通知斯章师兄呢。”

柳重月心说正好:“我与你一同去。”

“诶,好。”

他与那仙人穿过长长的云廊,周围云雾中浮现出些许房屋的轮廓。

柳重月新奇地打量着四周,心中忍不住想,师尊年少时便是住在这里么?

“仙使大人,到了,”那仙人将他的视线呼唤回来,“我先进去唤斯章师兄,劳烦仙使大人在此处稍等片刻。”

“嗯。”

柳重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斯章便跟着那仙人一同出来了。

见了柳重月,斯章向他规规矩矩作揖:“师兄。”

柳重月哪见过他这么乖巧的时候,心中新奇,应了两声便与他一同往天道处走。

斯章这时候话还少,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倒是柳重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都是些寻常的问话,倒没让斯章发觉到不对。

但柳重月已对如今的斯章有了些许了解,性格平和,话少,因修苍生道飞升上界,心向着苍生,近段时日天道没有任务,便一直在府中为苍生祈愿。

柳重月忍不住将他多看了两眼,心想,他这会儿和后来相比,变化可真是大。

去寻找天道的路途十分遥远,柳重月走得腿有些酸,但身边两个仙人都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好过多表现,只能隐忍着。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道洞府,领路的仙人便停下脚,道:“仙使大人,师兄,前方我不便进去了。”

斯章道:“多谢。”

“师兄不必客气,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那仙人转瞬便消失不见,柳重月与斯章站在门前,见斯章闷着头往里走,他又紧跟着上去。

但没走多远,洞府深处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慢吞吞道:“斯章留在外面,仙使进来。”

柳重月下意识看看斯章,却见他没什么反应,像是不当回事。

于是柳重月便自己进了洞府。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柳重月摸黑向前走了一段路,直到转了弯过去,夜明珠的光芒才穿透屏障映在脚下。

柳重月抬步进去,宽敞的洞室里,一人正坐在石台中央,周身无数锁链垂下,将那人困在石台上。

柳重月脚步一顿,心下有些惊讶。

这是天道?

天道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他心中有疑惑,但也知晓这件事情对于仙使来说不算秘密,因而便收拾好了神情,平静地望过去。

天道将面庞转过来,与柳重月对视了一眼,淡声道:“你来了。”

“唤我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剑,已经不听我的话了。”

柳重月闻言转开视线,在石台附近看见一把漂亮的、正泛着耀目光华的银剑。

他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无比震颤。

那是明钰的剑。

“最后竟还是输给你了,”天道冷笑道,“当初你说你能驯服这柄凶剑,我没信,我原以为我是天道,驯服一柄剑是多么容易的事情,现在想想却还真是我痴人说梦。”

柳重月垂下眼,他靠近了那柄剑,抓住了剑柄,将其握在手中。

一瞬间,一股强悍的灵力顿时爆开,冲击着仙使的身躯。

柳重月感到一丝丝痛意,但很快,这份痛意又浅了下去,剑上尖锐的光华也跟着平缓下来。

他将剑抽出,窝在手中。

天道也愣了愣,转而笑道:“竟然真的只听你的话啊,真不愧是由人间百姓的信仰凝结而成的天生仙体,连世间第一凶剑都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柳重月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柄剑是明钰的,他很熟悉,或许灵剑也有感应,知道是他,所以不曾动怒。

柳重月又抬起脸,道:“剑我便带走了。”

“你带走吧,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天道话音顿了顿,又继续道,“如果你愿意将我身上的束缚放开,我也能与你均分这天地间的所有灵力。”

柳重月微微皱起眉。

听天道这意思,难道是仙使将他困在此处的?

他思索片刻,淡淡道:“我对天地间的灵力不感兴趣……斯章还在外面,你还见他吗?”

“不见,让他走吧。”

柳重月便原路离开了洞室,出了洞府。

斯章还在外面等着,见柳重月出来,问:“师兄,天道让我进去了吗?”

“没有,他说你可以走了。”

斯章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失落,很快又收拾好心情,道:“多谢师兄告知。”

他垂下眼,又看见柳重月手中的剑:“天道将这柄剑给师兄了?”

这是世间第一凶剑,无数仙人都难以将其驯服,连天道都不能,现在竟安安稳稳被仙使拿在手里。

但柳重月似乎不清楚这柄剑的价值,更不知晓这些从前过往,只道:“嗯,给我了,你想试试看吗?”

他看见斯章脸上多了点屈辱的神色,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重月有些懵,只看着斯章往前走去,声音含含糊糊道:“这剑恐怕只有师兄能用,我还是算了吧。”

柳重月懵懵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时候的斯章和景星也挺像的,不知道哪来这幅自怨自艾的神态,倒像是自己欠了他似的。

见人已经走远了,柳重月便没再往上跟,只思索着明钰会出现的地方。

明钰是仙使的弟子,但现在看来,明钰似乎还不曾出现?

柳重月有些着急,他想快点完成任务,好早一些离开幻阵。

他在幻阵中待了几日,这几日一直不见明钰的踪影,仙使也根本没什么弟子。

直到第三日,斯章寻到仙使的府邸,说要见一见师兄。

柳重月那会儿刚睡醒,睡眼惺忪,也没什么整理衣衫便散着头发行至府门处,给斯章开了门。

斯章见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惊,下意识问:“师兄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的事,”柳重月道,“找我做什么?”

“哦,天道原本差我去处理凡尘的事情,但临时又改变主意,交到师兄手上了。”斯章将手章取出来,交到柳重月手上。

是瓷妖的事情。

柳重月心下惊讶,道:“我知晓了。”

原来这时候便接下了瓷妖与她夫君的活计了,柳重月心不在焉摩挲着手中的银剑,他记得先前入幻阵见到明钰时是在太鼓城出事那会儿,可从瓷妖夫君被镇压,到太鼓城出事之间相隔上千年,难道他还要在这儿待上千年不成?

柳重月心里有些着急,明钰那会儿将他送入幻阵中时也没说杀了他有什么用,只让他这么做了。

他对明钰格外信任,也忘了过问,现在才发觉不对。

斯章的记忆幻阵,和明钰有什么关系?

柳重月难得头疼。

斯章送了东西便走了,柳重月在府中收拾东西,原本下意识想拿剑,又记起来这把剑如今是名噪一时的凶剑,他对如今这个时候也不算了解,更不清楚仙使的实力,于是纠结片刻,他还是松了手。

刚走出屋门,一道银光忽然从他身侧窜出,将他挡在门口。

银光慢慢流淌幻化着,逐渐变成一道纤长高挑的人影。

明钰神色还有些茫然,问:“为什么不带我?”

柳重月吓了一跳:“师尊!”

“嗯?”明钰疑惑地歪歪头,“师尊?”

他像是听不懂人话,又问:“谁是师尊?”

柳重月心跳有些快,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仔细看看明钰的面容。

好像确实要稚嫩一些,不是后来见到的模样了。

师尊……原是剑灵?

世间第一凶剑,杀戮道。

难怪。

柳重月若有所思,知晓这便是明钰让杀的人了,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但他还是抽了佩剑。

可一转眼,明钰却身形一晃,消失不见了。

柳重月出了会儿神。

他在原地打转,又回到屋中,将银剑拿起来。

剑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气息。

柳重月心觉奇怪,正要回身,身后忽然被人抱过来,紧紧揽着他的腰。

柳重月顿时一惊,忙曲肘往后顶,却被人顺势反抓了手臂。

明钰将他抵在桌边,问:“你的气息很怪,你不是仙使。”

柳重月道:“果然是……”

师尊。

真聪明,他喜欢。

柳重月挣扎着,忽然起了坏心,嘴又比脑子快,先一步道:“我是你未来道侣,你昨夜还抱着我亲,今日一觉醒来我便在这里了。”

“嗯?”

“真的,”柳重月道,“你还摸我尾巴,我们狐狸的尾巴不是一般人能摸的,摸了之后便会发情,会怀孕,可你昨夜摸了一晚上。”

话音刚落,明钰的手指已经摸到了他的小腹:“怀的狐狸崽崽吗?”

“不在这里,”柳重月道,“这不是我的身体,你要是想看宝宝,只要我杀了你,我就能离开了。”

明钰却松了手:“那便算了,你要走,却要捅我一刀,怎么瞧都是我吃亏。”

“怎么会,”柳重月还被他抓着,挣扎无果,只好道,“我疼……夫君……能不能先松松手。”

他这声夫君倒是叫得好听,声音又轻又软,像小狐狸的尾巴毛茸茸地勾人。

明钰当真便松了手,问:“为什么杀我?”

“是你让我杀你的,”柳重月知晓这里只是幻阵,杀了一个幻影,幻阵外的明钰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他还给明钰解释,“这里是幻阵,你也只是假的。”

“是么?”明钰轻笑道,“那后来的我难道不曾告诉你——”

他话音停在此,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柳重月反倒被勾起了好奇:“说什么?”

“没什么,”明钰弯着眼,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像是眷恋,又像是很是宠爱,也没了之前的杀意和疏离,轻声道,“只是忽然觉得,他应该很爱你。”

第66章 第 66 章 往后,我替你做天道

柳重月茫然地眨了眨眼, 明钰却忽然握着他的手抽出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他忽然心头一跳,下意识抗拒地停下了手。

明钰笑道:“不是要杀我?”

“……”柳重月沉默着。

哪有那么容易下得去手。

他抗拒地站了一忽儿, 明钰手下却用了力,刀尖陷入心头。

柳重月偏开了脸。

掌心的匕首散着幽亮的光华, 四散的灵力慢慢裹挟起来, 一瞬间,整个幻阵都在随之震颤。

柳重月脚下不稳, 被明钰紧紧抱着。

他茫然听见明钰说:“出去之后,向前走,穿过杏林后会看见一道结界,结界对你没有束缚,你可以随意进出,芥子的通口在结界之后, 你便可以拿到自己的身体了。”

柳重月微微一怔:“师尊?”

他居然也跟着进来了?

“我不是你师尊,”明钰轻声道,“我只是一道幻形,他的意识和灵力遍布世间各地,所以, 我才能共享他的记忆。”

柳重月一时间没听明白,匕首已经彻底陷入明钰心口,没有流血, 只有无数灵流流淌而出, 变成星星点点的如星辰般的光辉, 向着四周弥散而开。

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松了,柳重月眼前陷入虚无的荒原,看不见周遭, 也感受不到明钰的气息。

柳重月向前挥了挥手,什么都摸不到。

“师尊?”

他茫然向前走着,迈出步子的一瞬,脚下忽然如踏上水面般扩散出一道水痕。

花草自脚后生出,每走一步,便向着四周不断满眼,知道漫山遍野繁茂生长。

柳重月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他向着光的方向跑去,白光蓦地扩散,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明显起来。

他站在山坡上,眼前是大片杏林,杏叶还是嫩绿的,仿佛如今正是初春时节。

柳重月回头一瞧,身后俱是花草树木,枝繁叶茂,将此处变作了漂亮的桃花源。

他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记得明钰让他往前走,他便继续往前走。

穿过杏林,他看见明钰所说的结界,像一道白雾将整个高大的梧桐树笼罩。

柳重月伸出手,好奇地碰了碰那道结界,所碰之处便如水幕般轻颤起来,他的指尖穿过了结界。

柳重月小心钻入结界中,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明钰芥子中的模样。

藤蔓丛生,裹着冰棺。

他上前去,忽然站住了脚。

柳重月睫羽颤抖不止,像是遭了雷劈一般,半晌没能回过神。

冰棺内,他的身躯完好无损,被一具枯骨圈抱着。

衣冠散落在身侧,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柳重月心跳像是停滞了片刻,许久后才慢慢动起来,忽然脚下一软跪在冰棺前。

手指都在颤抖,他像碰一碰那具白骨,却又不敢触碰,只喃喃呼唤道:“师尊……”

明钰的身体不是正在修复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重月出了会儿神,匆匆摸出传讯用的小镜子,呼唤道:“师尊……”

话出口,却没得到任何回音。

柳重月心中着急,本想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

明钰让他回到身体里,兴许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

柳重月想到了仙骨。

和仙骨有关吗?

他有些犹豫,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身体。

只是一瞬的触碰,转眼他便被吸入了躯体内。

柳重月猛地睁开眼。

他躺在冰棺之中,肢体上的触感迟钝地恢复着,半晌,他微微偏过脸,明钰的尸骨躺在他身边,骨骼上皮肉早已腐朽,只剩累累白骨。

他慢慢坐起身,只觉得身体内修为正逐渐高涨,直到……

直到渡劫后期。

柳重月懵然望着自己的掌心,身体却已经没有支撑不住修为的痛楚了。

是明钰将修为都给了他。

似乎……还有仙缘。

柳重月脑袋一片混乱,却又好像知道了什么。

明钰将身体与他放在一起,原来一直在为他修复身躯,并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如今他的修为确确实实已是渡劫后期,也有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那明钰自己呢?

柳重月忽然心中慌乱,他从洞府中出来,茫然往四周望去,却根本找不到回到燕雀郡的方向。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站了一会儿,还是找了一处方向往前走,穿过林子,脚下云雾却越来越多,直到自己彻底站在云雾之上。

柳重月忽然灵台清明。

这里,是上界。

仙人的居所。

柳重月站了一会儿,蓦地转身往云雾深处跑。

他知晓了,上下界的通道早已封闭,他只能借由斯章的记忆进入上界。

明钰是想让他上来找天道的。

柳重月寻着记忆找到困住天道的洞府,洞外有两个仙人守卫,见他匆匆而来,又是陌生的面容,忙落下结界想将他挡住。

柳重月却猛地挥手打出一道灵力,轰然击碎了结界:“让开!”

两个仙人被冲击打退,面上有些惊讶:“仙使?”

柳重月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他已经趁机入了洞府,急急向里走。

洞府里还是幻阵中的模样,但天道已经不见了。

曾经束缚着他的锁链散落一地,像是忽然挣脱的。

柳重月想起斯章身上出现的异常,大概是天道早便已经去了下界,与斯章混在一处,故意扰乱下界秩序。

柳重月又往外走,没等出去,门外两个仙人又堵了过来。

“仙使大人为何擅闯天道居所?”

“什么仙使?”柳重月有点懵,也有点着急,“天道如今又不在,你管我来不来。”

他绕开二人想继续往前走,却又被拦住。

“天道怎会不在此,大人如今虽有了容貌,但却气息未变,我等还是能认出的。”

他们有意阻拦,柳重月心中烦躁,猛地又出了手:“少挡路,让开!”

那两位仙人实力不如柳重月,挡不住他。

柳重月转眼便离开了洞府,又往外走。

他脚步匆匆,忽然又听见耳畔有人说话:“阿月,去拿剑。”

柳重月蓦地停下脚:“师尊?”

“剑在天象台,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本体在镇压天道,以抑制他的力量,约束他的行为,你将剑抽出来,他会主动来寻你。”

明钰的声音到这里便断了,柳重月又呼唤了两声,却不得回音。

他只好晕头转向寻着天象台而去,一路上碰到几个仙人上前阻拦,却没能拦住他分毫。

柳重月找到了天象台。

台边有守卫,他脚下一蹬,迅速飞身而去,果然瞧见银剑正插在天象台中央。

柳重月跃至剑前,抓住了剑柄,身后几个守卫向他奔来,道:“住手!不要碰凶剑!”

灵流骤然击来,柳重月却不曾松手,只放出藤蔓将自己笼罩起来,用力拔着剑。

“轰——”

灵流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柳重月脚下地面在不断震动,那剑深陷在地面里,纹丝不动。

柳重月咬着牙,手背青筋凸起,用力拔着剑,直到力竭,都不见那剑有任何变化。

柳重月额角溢出冷汗,喃喃道:“为何拔不出?”

“阿月,”明钰的声音再度出现,这回却格外近,像是就在身边,“下界百姓在遭难,在等着你。”

“你想守卫人间吗?”

柳重月不知道。

从一开始他便不曾在为人间苍生而修行,他没有道,也不会有道。

“你有道,”明钰如今却说,“你的道途就在眼前。”

柳重月晃神一瞬,眼前浮现出下界混乱的硝烟,残破的尸骨和哀恸的百姓,冲击着他的心志。

柳重月恍惚间似乎能感觉到那些百姓和亡灵的苦痛,他忽然道:“我想。”

这么久了,跟着明钰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世间的惨状,他心里不好受,其实也慢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仅仅是狐族的平反,还有……

“我想要仗剑平天地,护卫人世安康,让悲痛消散于人间。”

他忽然握紧了剑柄,只觉得剑中力量源源不断回注到身躯之中,充盈着他的经脉。

柳重月抬起脸,神色坚定,道:“我知道我的道是什么了。”

同悲道。

感悟世间万物苦痛,共情苍生之悲。

他是仙使,是世间苍生因痛苦而生出的祈愿,所有力量源自于苍生的信念和愿力。

柳重月抓紧了剑柄,咬着牙,用力将其抽了出来。

一瞬间,剑鸣如龙吟,响彻云霄。

被封存在剑身间的杀意顿时四散,向着整个世间迅速蔓延。

柳重月攥着剑站在天象台上,衣摆猎猎作响,藤蔓慢慢收回体内,露出其外的仙人与守卫,人人都面带震惊望着他。

从前记忆回注入脑海,柳重月抬起眼,望向不远处赶回上界的天道,唇瓣轻轻一碰,淡声道:“你德不配位,往后,我替你做天道。”

第67章 第 67 章 “我要……躲起来一段时……

“凭你, ”天道笑道,“一个已经被仙道放弃的、陨落上千年的仙人,也干大放厥词想取代我。”

“怎么不敢, ”或许是因为有了明钰完全的修为,身为仙使时的记忆已经回到他身上, 他轻笑着, 手中剑萦绕着无数光华,将他慢慢笼罩, “你当年着急想要让我去死,不就是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彻底取代你,你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我相抗衡。”

他倒是说中了,天道的脸色霎时变得很是难看:“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试试便知晓了。”

剑是柳重月的剑,这么久以来,剑只听他的吩咐, 为他所用。

柳重月脚下藤蔓盘旋缠绕 ,将他顶起来,推到与天道平视的位置。

天道的脸,和斯章一模一样。

他道:“斯章从前一直心向着百姓,你以为抢走了他的身体, 装作他道心偏移犯了错,我便认不出来了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天道冷笑着,语气间带着嘲弄, “我还以为, 你对你的这两个师弟没那么上心呢, 他们两个某些程度上看倒是相似得很,都是自傲又自强的人,同时又格外愚蠢, 终其一生想要追寻仰慕之人的脚步,到最后也只是落得一场空。”

柳重月半晌没说话,许久后才道:“景星确实犯蠢,斯章死得倒是无辜。”

明钰的本体是他手中世间第一凶剑,当年因凶剑灵力含可毁天灭地之杀意,会扰乱世间灵力平衡,柳重月将剑封锁在天象台,又引渡凶剑力量将天道禁锢,天道也难以抵抗凶剑的力量,因而维持了很长一段时日的平衡,直至柳重月仙陨。

如今天道已经摆脱束缚,凶剑遗留在天象台,算是明钰遵守诺言守卫着上界,天道无法扰乱上界,只能将视线放到下界去。

算是……逼着柳重月再现身,好方便他偷偷夺取仙使的仙骨和力量,以稳固他的天道之位。

柳重月能转世或许是明钰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天道兴许不知晓他便是仙使转世,毕竟仙人仙陨,是身死道消的大事,更何况是被仙道所放弃的仙人。

他只知晓柳重月身上有仙骨的下落,却并不清楚,仙骨原本就在柳重月体内,他生,仙骨便在,他死了,仙骨也会跟着失去踪迹。

因而那时,明钰走投无路之际,选择以杀妻证道的借口,将柳重月的身躯藏匿,也隐去了他在世间的气息。

他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最终也没做错什么,当真给了柳重月和自己喘息的机会,才能最终引着柳重月回到上界。

柳重月攥紧了手中的剑,咬咬牙,道:“我这一生只认一个师弟,景星如何与我无关,当初你先杀了斯章,后来又借故杀了我,两条命,你都得还。”

胸腹处是无数灵流涌动,从四肢百骸凝聚于心口,又从心头骤然爆开。

柳重月只觉一阵钝痛顺着经脉蔓延,他听见天道说:“你真是不要命了,以你现在的身体,强行引渡渡劫期修为只会身躯破灭,最终魂飞魄散。

天道觉得柳重月也是拎不清的,为了与自己相抗,吞吃了明钰的仙缘和修为,可又有什么用呢。

以他如今这狐狸身躯,根本支撑不住这样强悍的修为。

话音方才落下,柳重月周身弥漫出晶莹的光晕,像盘旋的莹虫和星辰,徘徊在他身侧。

无数力量与灵力,还有下界苍生的苦痛和祈愿像光滑的绸缎一般从世间各个角落飞转而来,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柳重月像是肩上压下了高山一般的重量,压得他险些弯膝跪下,勉励强撑着,却又蓦地呕出一口血。

握着剑的双手开始龟裂,裂隙尚在不断蔓延,直至天际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天道也有些惊讶,道:“你想现在借苍生祈愿飞升?”

柳重月咬得齿关溢血,喉间满是血腥气,却不见说话。

“轰隆——”

雷劫轰然落下,却落歪了,打在柳重月脚边,将白玉地砖打得破碎飞溅。

柳重月下意识闭了闭眼,颊边因碎石留下了一道划痕。

他手背青筋突起,蓦地抬起眼,紧紧望向天道。

眸间灵流晃动,天道神情恍惚了片刻,下一瞬,柳重月已闪身至他身前,一旋身,挥剑向他斩来。

天道不急不忙抬手相挡,一时间风起云涌,两厢灵力撞在一处,发出巨大的轰鸣。

紧接着,又是一道雷劫落下,与二人灵力撞在一处。

因他们相距太近,天雷落下时也连带着伤了天道。

他们被迫撤开,柳重月以剑抵地,勉强稳住身形,身体上的痛意已变得麻木。

他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像是不知疼痛,灰雾弥散后,天道稍显狼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柳重月轻咳一声,将喉中血水吐去,嗤笑道:“这不是飞升的雷劫,我生来便是仙体,何须飞升,这道劫,是我欲夺天道之位而降下的反噬之罚。”

他慢慢撑着身体站直了,将插在地间的银剑抽出,于手中挽了个剑花,又转了转脑袋,松弛着泛痛的肩颈,说:“你真是运气好,天劫界限便这么大,你也被框入其中,要与我一同分担雷劫的苦痛了呢。”

天道脸色有些难看:“荒谬。”

他以掌做爪,指尖凝出幽亮灵光,猛地向着柳重月攻来。

未至身前,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直直向着柳重月劈去。

柳重月双手握着剑柄,举剑重重一挥,霎那间,天雷落在剑身之上,又向着四下扩散。

柳重月觉得身体像是被人打碎了骨头一般,浑身疼痛到近乎麻木,却仍不曾停下手中动作。

一剑挥出,“轰”地一声,与天道的灵流再度撞在一起。

柳重月脚下一跃,衣袂纷飞着,他旋身挥剑,发丝自面颊拂过,向着天道刺去。

天劫还在不断落下,柳重月的经脉已近乎破碎,他的修为与天道不相上下,许久分不出一二。

再度撑着剑被天劫打落时,他已有些站不住了,唇角一直在源源不断淌着血。

柳重月视线有些模糊,他不清楚雷劫还有多久才结束,或许要等自己死了,要么,便等着自己彻底取代天道之时。

他微微抬起脸,风将他颊边的碎发轻轻吹拂着,他听见天道放声笑道:“我早与你说过,我才是天道,以你之力,想与我斗,简直痴人说梦。”

柳重月长久未言,只颤着手将唇角的血渍抹去。

抹不干净,尚在淌血。

“阿月,”明钰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半晌,一道幻形浮现在眼前,“剑中灵力为何不完全吸收?”

“我不可以……”

柳重月喃喃道:“师尊,我若将你的灵力全权据为己有,你便彻底从世间消散了。”

明钰本便是凶剑生灵的剑灵,剑中灵力耗尽,杀戮消散,最终只会变成一柄平平无奇的剑,也不会再有灵。

于明钰而言,便是永久的消散,近乎魂飞魄散。

那时柳重月也曾感应到明钰的想法,他不曾照做,便是想着,或许还能有别的方式可以战胜天道。

“阿月,”明钰叹了口气,“你的记忆已经恢复,我本便是因你而存在,是你的剑。”

他们都是世间极端情绪的凝结体,终归要归于一体。

“能为你做些什么,是我之幸。”

“可不是我之幸,”柳重月又慢慢站直了身体,“我还没有到……要让别人为我牺牲的地步。”

他咬紧牙关,引渡天雷。

骤然间,雷劫轰然而至。

明钰的声音在巨大响动中变得模糊起来:“阿月!”

“轰——”

天雷骤然落下,柳重月的身体原本便已经濒临破碎,最后一道雷劫落下,烟尘四起,尘雾缭绕。

银剑脱手坠落,斜插入地面,转瞬,明钰的身形清晰起来,却顾不上自己匆匆往云雾间寻去。

“阿月……”

“哈哈哈哈哈!”天道的笑声打断了明钰的呼唤,“我便道,他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引渡雷劫,过了雷劫便能将天道之位夺走么!”

明钰恍若未闻,只身扑入烟尘之间,挥手将尘土打散。

天道又说:“他这具身体和破烂的魂魄怎么可能撑得住天劫,想是早已魂飞魄——”

他话没说完,忽然瞪大了眼。

混黑一片的黑暗之间,无数星光点点正自凡尘升起,穿透云层,归于天际,又接着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这是什么?”天道茫然地垂下眼,脚下是万千秀丽山河,山间,河川,平原,站满了人群,手中捧着一碗水。

文白站在山顶,站在人群前方,她举着一盏灯。

柳重月那盏早已熄灭的长明灯。

“大家,”文白声音很轻,像是心情不太好,有些忧郁,“大家把水洒下吧。”

身边人便向着身后喊道:“洒水!”

此起彼伏的声音,弥漫在原野间。

无数清水洒落在枯枝败叶的荒芜土地里。

不远处还有妖兽的嘶叫,人群聚集在外终归是不安全的,但如今却好似都不怕危险一般,仍然站在原地。

文白抬起脸,声音虽然发着颤,却格外坚定:“请大家,为护佑苍生而牺牲的英雄们,祈福。”

密密麻麻吟诵的声息从身后传来,紧接着,脚下土地忽然生了细芽,漫山遍野生长去,成为草原,成为山林,成为无数鲜花草木。

祈愿的念力显化,如满天星辰,向着天际飞去。

不远处山外,明日正缓缓升起。

文白瞧见一道虚晃的魂魄自身后走来,在她身边短暂站了片刻。

是柳默。

“素麟……”文白也有些懵,正要再说话,柳默却目不斜视,继续向前去了。

身后是前几日死在城外的常成天,仍不见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修士。

天道脸色忽然骤变,猛地转回头,向着明钰那方直冲而去。

明钰已俯身从地上捡拾起一枚指骨。

“把仙骨给我!”天道嘶吼着,眼见仙骨近在咫尺,一道忽然自指骨间爆开,顿时将他打飞出去。

那些残存的魂魄与逆涌而上的祈愿裹挟在仙骨之上,从明钰掌心浮起,慢慢凝聚成一道人形。

没有面容。

“阿月,”明钰道,“柳重月。”

话音落下,那道人影蓦地化出五官,猛地睁开了眼。

霎时间,天雷再度轰动。

柳重月面无表情,只伸出手去,明钰瞬间化作银剑落在他掌心,原本斜插在地面的剑身解离分散,回归到原位。

柳重月唇瓣上下一碰,轻声道:“去死吧。”

他双手握住剑柄,自下而上倏然挥起,剑意混着雷劫,向着天道劈去。

天道狼狈将其躲开,又见柳重月飞身而来,再度出了剑。

天道忙竖起结界做挡,谁料那剑近在咫尺,却忽然化作无数剑意分散而开,绕至身后。

他回身相抗,却忽然感到什么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半晌,血迹如绽开的花朵,从他胸口处蔓延开。

天道怔怔低下头,柳重月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那是曾经,杀死过柳重月的匕首,沾过仙使的血,也沾过凶剑的气息,其间杀心肆虐,一刀穿透心口,天道此番必定苟活不了。

天道大概也不曾想到自己会这般草率地死去,他唇瓣抽搐了一下,却没来得及说出话,一瞬间散成了虚无的碎屑,如一缕烟一般消失不见了。

天道印自柳重月额间浮现,他微微皱着眉站在原地,合上了眼。

身体很痛,耳边是无数人的声音,有些在叫他的名字,乱糟糟地说着话。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明钰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剑身受了雷劫,明钰身上也有伤,如今脸色苍白,洁白的衣摆也沾着血,正匆匆往他这边走。

柳重月睫羽颤动,他抬了抬手,像是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

他确实想抱师尊,想替师尊抹去脸上的血渍,却忽然觉得身体亏空破损,摇摇欲坠。

“师尊,”柳重月喃喃道,“我有点累了。”

天道契印尚在生效,他疲倦不已,眼前也逐渐模糊。

这具身体由苍生亡灵和祈愿凝结而成,他是新的天道,但现在,又还不是新的天道。

或许是需要时间适应。

柳重月身体向后仰去,小声说:“我要……躲起来一段时日……”

“阿月!”

“师尊……”柳重月微微勾起唇角,无声说了什么。

明钰奋力拉住他手指的一瞬,柳重月的身体一如凝聚时一般,彻底散了,变回来源时的模样,变回那些形色各异的亡魂,闹嚷着、说笑着走了。

分散于天地之间。

第68章 第 68 章 “钱管够,一次到位,你……

阴云在天际徘徊了一夜, 虽风势浩大,却不见降雨。

呼啸了一整夜,第二日日光升起, 云层便跟着散去,阳光洒落在整个世间。

文白带着魔域的魔修和燕雀郡城中的百姓到城外收敛其他修士和魔修的尸骨。

三七胆子小, 怕见尸体, 但也跟着去了,畏畏缩缩跟在文白屁股后边。

地上还躺着些许妖兽的尸首。

三七小心翼翼踹了那东西一脚, 零碎的尸首散落下来,口齿间还卡着人的肢体。

三七“啊啊啊”大叫着缩到文白身后去了。

文白有些无奈:“谁让你脚痒要去踹人的,找一下常成天的遗体,应该就在这附近。”

三七“哦”了一声:“他怎么就死了呀,明明前两天还说……要把我做成烤兔子吃掉的。”

“……”文白沉默着,一时间没说话。

常成天是前几日死的, 柳重月和明钰离开之后城外妖兽肆虐,还有天灾降临,常成天带着一伙人在城外守城,没过几天,长明灯灭了。

文白远远看见了常成天的尸身, 长枪抵地,他半跪在城门前,屹立不倒。

文白叹了口气:“长生道, 难长生。”

她上前去, 忽然瞧见明钰, 原来也在这里站着。

文白没看见柳重月,只觉得明钰看起来有些恍惚,心跳顿时一滞, 浮上些许不安。

“仙尊,”她问,“我哥呢?”

明钰唇瓣颤了颤,却答非所问道:“阿月之前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仙尊是说带着苍生百姓祈福的事情?”文白道,“是哥哥让我做的。”

“原是如此。”

柳重月这般聪明,或许早便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非同一般,想到了自己与仙使之间的关联,从前与他说的那些话他都记得,知道仙使的力量来源于苍生的祈愿,所以提前和文白嘱咐过,让她带着百姓为他祈福。

明钰叹了口气,道:“阿月没事,他刚得了天道印,但身体支撑不住天道力量,需要时间适应,所以先回下界,约莫是想玩够了再去上界。”

文白这才松了口气:“吓坏我了,见他没跟着仙尊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不必挂怀,我去寻一寻,城中的事情或许还要劳烦你帮忙照看。”

“无事,常成天也死了,城里无主,我确实应当担起这样的责任。”

顿了顿,文白又道:“对了,那个景星和斯章的身躯都还在,景星还活着,斯章似乎是个死人。”

明钰想起那时天道与柳重月的对话,知晓斯章千年前便已经死了,只是空壳一具,想是连魂魄都没能留下。

柳重月还是仙使的时候其实很在意这个师弟,他的身躯尚在,明钰得帮着他收殓。

明钰道:“我先随你处理一下城中的事情,过两日,我便去寻阿月。”

“哥哥想玩便让他多玩几日吧,”文白道,“早早寻他回去,他或许会不高兴。”

明钰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怕他在外面乱来,还是我养他比较放心。”

他在城中待了几日,景星昏了许久,明钰要走之前,他醒了。

醒来便闹着要见柳重月。

三七在看着监牢,闻言起了坏心思,叉着腰和景星说:“柳重月都被你害死了。”

“不可能,”景星喃喃道,“我没有要害师兄……”

“少找借口,”三七冷哼一声,“你放任渡业宗追杀他,还对他施了那些刑罚,他早就死了,你还做梦他还活着。”

景星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我明明前段时日……”

“都是你在痴人说梦,柳重月都死了那么久了,只有你成天抱着他的长明灯,幻想他还活着。”

提到长明灯,景星忽然想起什么来,匆匆茫茫道:“长明灯呢,师兄的长明灯呢?”

“哦,被文白拿走了,”三七屈指蹭蹭面颊,又觉得景星现在似乎是疯了,顿时便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

三七走出去不远,顺手翻了一下灵榜,狐族叛变的事情也随之翻盘,洗清了罪名,柳重月也从通缉令上被撤了下来。

三七只觉得是仙道知晓柳重月是新的天道一事了,担心柳重月来日上任会蓄意报复,所以才匆匆撤下通缉。

“都是群道貌岸然的小人。”三七嘟囔了一声,变成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往自己的院子跑去了。

***

晨光熹微。

清晨起了一层薄雾,视线受阻。

明钰从林间穿行过去,手中罗盘在不停转动。

他在林间站了一会儿,一枚榛果从头顶落下,掉在他脚边。

明钰低头瞥了一眼,正准备继续往前走,一只红狐狸忽然窜出来,一口咬住榛果,甩着尾巴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明钰怔了怔,匆匆追寻而去。

“阿月!”

他走得很快,小狐狸的身形很快又出现在眼前,体型还很小,似乎还是幼年期。

明钰身形一晃,提着狐狸后颈皮将他拎起来。

小狐狸四个爪子拼命挣扎。

“怎么又变成狐狸了,”明钰将他塞进怀里,不顾挣扎将他抱紧,“还以为这次会想着换个身份。”

但柳重月就是喜欢当狐狸,觉得做狐狸很自在,习惯性惹点麻烦也很正常。

明钰抱着狐狸探查了一番,他身上没有灵力,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

他看看周围,狐狸的爹娘不在,应当是柳重月贪玩,自己跑出洞了。

明钰便打算把他偷走,拎着他返程。

刚走出没几步,一妇人忽然落在他身前,将他挡住,冲他伸手:“把我的崽崽还回来。”

明钰摸着狐狸脑袋,道:“抱歉,路上偶遇,以为是无人要的野狐狸。”

“怎么可能是野狐狸,”那妇人道,“老娘十月怀胎生的崽,你要带走,也得给点什么做交换吧。”

明钰:“?”

明钰问:“您这么大方?”

“钱管够,一次到位,你此番带走,我往后绝不纠缠。”

话音刚落,明钰怀里的狐狸“嗷嗷”叫起来。

明钰花了点银子,把柳重月买了回去。

他在附近山头有间宅子,入了宅门,他便将小狐狸放下。

小狐狸压着耳朵,嗅着地面,小心翼翼走了两步,没察觉到危险后便撒腿跑起来,最后在明钰的花丛里挖土。

挖了一个洞,两个洞。

挖到第三个的时候,明钰又将他拎起来了。

柳重月的尾巴耷拉下来,盯着明钰看了一会儿。

明钰道:“阿月,你娘不要你了。”

小狐狸嘤嘤叫唤两声。

“几两碎银买回来的狐狸崽,”明钰叹气道,“怪不得你娘不要你。”

真喜欢挖洞。

明钰将他拎进屋,擦干净爪子放在榻上。

去做了饭回来,柳重月在榻上蹦。

明钰现在有个新的问题。

他得教柳重月化形。

但狐狸不想化形,也不听话,成天往院子里钻,破坏明钰养的花。

明钰第不知道多少次将他从院子洞里拖出来,实在是忍不住,给他渡了点灵力。

一直这样神志未开化也不是个办法,只能外人干预了。

后几日,小狐狸生了神志,倒是听话了不少。

明钰成功保住了自己的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