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1 / 2)

第61章 起火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下一个休沐日, 通过考核的世子们顺利从户部拿到交换文书。

离别当天,傅归荑站在皇宫城墙上看着队伍远行。

几位世子骑着马朝外走,其中某位世子心念一动, 回头想再看看南陵皇宫,他们大抵是这辈子再没这样的机会相聚一堂。

只见高处一人直立远眺, 他认出是傅归荑, 调转马头用力朝她挥手。

“傅世子, 后会有期!”

同行的人听见后纷纷效仿,他们的脸色洋溢的笑容, 即便隔着高耸的城墙,傅归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抬高手挥动回应,轻声道:“一路平安。”

傅归荑目送几人消失在宫门口, 转身下城门,裴璟等在最后一阶。

“你怎么来了?”傅归荑疑惑道, 一般这种时候他都在前朝处理政事。

“过来, 带你去看个东西。”裴璟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裴璟居然亲自前来。

傅归荑无法从裴璟喜怒不辨的脸上看出端倪, 由着他带自己朝前走。

站在东宫门口, 傅归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裴璟脚步不停, 直接带她往西边走,之前她住的西厢房早已空置,一应物品都陆陆续续搬到裴璟的寝殿,她很久没有去那边。

刚走到院子拱门, 她往里一看,愣在原地:“这是……”

好熟悉的院子。

裴璟看她手足无措, 一脸茫然的样子, 眼里露出笑意, “进屋看看。”

傅归荑被推着进屋,好半天才慢慢回神。

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是堆满了奇珍异宝,也没有装饰得富丽奢华。

里面的家具摆件几乎都是竹子制成的,与苍云九州镇南王府里自己的房间相差无几。

她凭借自己的记忆一寸寸扫视过去,从眼前的竹桌竹椅,架子上摆放的竹雕,墙上挂的竹弓从小到大依次排列,那是按照她的身高体型父亲亲手制作的……

傅归荑走到书桌前,上面放的书与自己家里桌上的顺序一模一样。

刹那间,她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苍云九州。

下一刻,傅归荑惊惶不安,裴璟不会把她房间里的东西偷偷搬过来了?

镇南王府没人发现吗?

裴璟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揶揄她:“你瞧仔细,这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

傅归荑翻开书册,里面果然空无一字,油墨味清新刺鼻。

她的心口莫名发热,转过身眼睫低垂着,不去看裴璟的脸,拼命压抑住颤声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要布置一间别无二致的房间放在东宫,难道以为这样就算是让她“回家”了?

太可笑了。

这里终究不是苍云九州,也不是镇南王府。

她傅归荑更不会自欺欺人。

裴璟眼神示意赵清拿东西过来。

傅归荑手上猝不及防被塞了个重物,是哥哥的骨灰。

“傅归荑,这间屋子不是给你的。”裴璟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轻声道:“是给屋子真正的主人。”

傅归荑双眸微怔,眼眶酸涩温热,眼神充满迷惑。

“傅归宜,你的哥哥,回家了。”裴璟目光柔和,声音醇厚:“但是你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离去。”

裴璟小心斟酌语句,缓声道:“这里是给他准备的‘家’,你可以常常过来找‘他’,跟他说说你以前的事。”

“你们兄妹二人在一起,即是家。”

傅归荑眼里的泪毫无征兆地落在瓷罐上,双手颤动得几乎拿不住骨灰。

她终其一生,唯一所求。

仅是寻回哥哥,带他回家。

可她又不想告诉父亲母亲,哥哥他已经死了。

她希望在他们心里,哥哥永远好好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

因为早上要带傅归荑去西厢房,裴璟延后了几个重要议事,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回到东宫。

星子低垂,月色渐微。

裴璟面无表情听着素霖回禀。

傅归荑在西厢房独自坐了一下午,晚膳时从屋里出来,她离开时两手空空。

听到这里,他默然闭上眼。

总算是成了。

裴璟在避暑山庄时发现,傅归荑对傅归宜存在一种近乎苛责的内疚。

她在怪自己无用。傅归宜救了她的命,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这种阴影最终形成执念,如同枷锁困住了傅归荑的心。

意识到这一点,裴璟暗恨自己为何做了个完全错误的决定。

他不应该制造“傅归宜”的死亡,这样不但不能让傅归荑遗忘他,亦或者减少傅归宜给她带来的影响,反而把人推向自责的深渊。

后来不是没想过再找个“傅归宜”让他活过来,裴璟自认为能圆过去认错王沐然的乌龙,可他不敢再冒险。

傅归荑的心已经脆弱得不能再在这件事上有丁点打击,他不敢小觑她的聪慧敏锐,何况那是她的亲哥哥。

若是她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裴璟不敢去赌傅归荑到底会做出什么事。

她表面看上去坚韧倔强,实则心思细腻敏感,这些年不知道自我折磨了多少次。

傅归宜是她的逆鳞。

裴璟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傅归宜在她心中确实独一无二。

不过他很快释然了。

无论傅归荑多么在乎他,他终究只是一个“死人”,自己何必去跟死人计较,庸人自扰。

他要做的不是跟死人争夺傅归荑谁更重要,而是如何利用这一点去攻破她的心防。

裴璟承认自己很贪心,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傅归荑这个人,他还想要她的心。

因为他的自大,他走了此生最错的一步棋,亲手将她心上枷锁的钥匙折断,傅归荑被永远困在名为“傅归宜之死”的牢笼里。

他只能咽下这个苦果,再想办法让她挣脱桎梏。

西厢房的那间屋子,就是他为傅归荑准备的缓冲空间。

寝殿内,一片漆黑。

裴璟进来时听见空气里传来若有似无的低泣。

他关上门时用了巧劲,一声不大不小撞击声成功地打断了哭声。

走到床榻时,傅归荑背朝他蜷缩成一团,抗拒的意味明显。

裴璟小心翼翼掀开被褥,装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地躺在她身边,像往常一样用手揽住她的腰侧。

怀里的人身体猛然一颤,旋即变得僵硬,很快又逼自己放松下来。

裴璟一整晚都只是单纯地抱着傅归荑,无声地告诉她自己在身边。

第二日,傅归荑从早到晚都在西厢房里独自静坐。

第三日,第四日亦如此。

裴璟吩咐过,不得去打扰她。不仅如此,他还吩咐膳房一日三餐都依照苍云九州的样式送进去。

傅归荑垂眸看见桌上摆着的两副碗筷,两杯清酒,一桌子不重复的菜式轻声道:“哥哥,吃饭了。”

这样的日子一共持续了整整十日。

裴璟每夜拥她入睡,忍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问。

白日傅归荑在西厢房独自呆着,伺候她的人守在院子外,无令不得擅入。

这是裴璟头一次尝试给傅归荑完全的,私密的,不受他控制的空间。

无论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只要她不想说,他就不会知道。

裴璟希望她能充分的自我释放对傅归宜的愧疚与自责。

第十一日,傅归荑午时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让人取来逐月弓。

那一整个下午,她虚无箭发。

当夜,裴璟回来的时候,傅归荑出乎意料地没有熄灯,而是沐浴更衣后靠在床头拿着本书在看。

听见响动,她放下书,冲裴璟说了句:“回来了?”

裴璟压抑住激动的心嗯了一声。

他沐浴洗漱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上了榻。

傅归荑抿着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一咬牙一闭眼,主动贴上他的身,手往裴璟的前襟里探。

“你在干吗?”裴璟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手腕,语气温柔。

傅归荑的手悬在空中,难堪地别过脸不说话,颤动不止的长睫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无措。

“你不会想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对我的感谢?”

傅归荑的呼吸变得急促,双唇绷成一根直线,默认他的说法。

裴璟没有生气,轻笑着将她扯进怀里,双臂绕过侧身紧紧环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

“不需要,傅归荑。”裴璟蹭了蹭她的乌丝:“我做这些不需要你用自己来回报我,只愿你能放下过去,眼睛朝前看。”

裴璟的声音连着他的胸腔,沉稳有力地敲击在傅归荑的耳膜上。

“我没有放不下……”

裴璟:“好、好、你没有。我知道的,你聪慧过人,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傅归荑骤然收声。

裴璟抱了一会儿,准备她塞进被褥里,临近冬日,空气愈发冷冽。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襟口微湿,还透着凉意。

裴璟愣住了,他没想到傅归荑会哭。

她生性隐忍,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情绪,尤其是哭泣这种懦弱的行为,更不愿在他面前暴露。

除了在傅归宜死时她哭得不能自已,剩下的都是被他在床榻间逼出的泪光。

裴璟的手改为抚上她的后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微凸的脊骨,低声叹道:“他的死与你无关,当年是,如今亦是。”

裴璟告诉她,父亲曾派人向他打听过一个人,只不过当时他忙着北伐,只将此事交给下面的人留意。

但镇南王后面没再问,他也忘记了,现在回想起镇南王的描述,大概就是傅归宜。

“他们从没有怪过你,在你父亲母亲眼里,傅归宜和你都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孩子,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偶尔听他提起过你,眼神和口吻都是骄傲,你从不是他们的累赘。”

话音落地,傅归荑身形微顿,而后全身颤抖得厉害,后背上下急剧起伏。

裴璟一会儿拍背,一会儿顺气,最后见她实在是抽搐得厉害,不得不强行把人挖出来。

傅归荑似乎觉得很丢脸,她用力挣扎着。

裴璟怕伤到人不敢使劲,只是将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前往后拥住她,两人贴得密不透风。

傅归荑抬起手,又放下。

反复数次,最终缓缓放在裴璟的后肩上,慢慢收紧。

裴璟再也没有出声,默默借出自己的肩膀陪在她身边。

夜风沁骨,傅归荑全身颤得厉害。

这么多年来,懊悔自责始终如影随形地像个幽灵一样跟着她。

她没有一刻不后悔,为什么当时她要放手,为什么她不能健康一点,为什么

都怪她拖累了大家,哥哥本来可以活下来。

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累赘,拖累父母,拖累哥哥。无数次想过若是那个夜晚死的是自己,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解脱。

亦或者死在那个落水的冬夜,埋在若依河底,随着河水流淌滋润苍云九州大地上。

父母从未因哥哥的死责怪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在她面前说过。可傅归荑宁愿他们打她,骂她,也不想看母亲独自垂泪,父亲掩面沉默,却在她面前强装无事发生。

她一直觉得父亲母亲是埋怨她的,尽管他们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逐渐释怀,而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傅归荑哭累在裴璟怀里。

裴璟轻手轻脚放开她,把人平放在榻上,手指替她擦干残余的泪痕,拨开湿润的碎发。

他躺在傅归荑身侧,手握住她垂落的五指,逐渐扣紧。

接下来的一个月,傅归荑接连为十几名世子送行。

南陵初雪当日,她在西厢房坐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她叫人送来笔墨。

第二日,她去找了邓意。

傅归荑艰难地开口:“阿意,我有话跟你说。”

邓意看见傅归荑刹那间红了眼框,心毫无征兆地痛了一下,面容凝重。

“阿意,哥哥死了。”

傅归荑本以为自己很难开口,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缓,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得了急病,前段时间没的。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害你们辛苦了。”

邓意张开口又闭上,出声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站起来快步走到傅归荑身前,两只手握住她的肩头,颤抖不止。

“世子,你不该一个人扛着的。”邓意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阿意,我没有哥哥了。”傅归荑的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她低下头,眼前模糊,脚下晕开一拳洇湿。

邓意急急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擦拭,“你还有王爷王妃,他们一定想你了,咱们马上启程回家,正好能赶上过年。”

傅归荑接过手帕擦掉泪痕,调整好呼吸后拿出一封信。

“这里面写了事前的原委,我要你亲自交到父亲母亲手里。”

邓意皱眉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傅归荑知道他会问,说出早就编好的理由:“我的身份一直是个隐晦,太子殿下承诺我,只要帮他训练好追云骑便赐予我丹书铁券,如今东西已经送回苍云九州,我不能食言。”

邓意立刻回:“我留在这里陪你。”

傅归荑摇头:“不,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这封信,你一定要亲自带到,我会叫忠叔他们护送你回去。”

她的眼睛覆了一层水光,看过来时带着殷殷哀求,邓意很难拒绝。

“好吧,”他接过东西,“送到我马上赶回来。”

傅归荑点头。

他们回了苍云九州,无诏不能再出。

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够了。

傅归荑离开长定宫的时候,天降大雪。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邓意,露出浅笑:“阿意,替我向父亲母亲问安,告诉他们我在南陵过得很好,不要担心。”

邓意说好。

他注视着傅归荑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有来闷得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世子有什么地方变了。

她的笑也让他很难受,有种永别的错觉。

傅归荑小跑着出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再哭出来。

她真的非常讨厌离别。

一路疾行只顾脚下,没注意到头顶的雪断了。

傅归荑抬头看向来人,裴璟手撑着伞走在她右侧,他的侧脸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鲜明凌厉,有种锋利之美。

“怎么不打伞?”裴璟瞥了她一眼,发现傅归荑只穿了外衫跑出来,随手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

傅归荑替裴璟拿着伞,低声解释:“出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

裴璟冷下脸:“这几日都有雪,没事还是少出门。”

“知道了。”

裴璟一手撑伞,一手悄悄地伸进披风里握住傅归荑的手,两人漫步在鹅毛大雪中,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两人的脚印同步留在雪地上。

路过摘星楼时,裴璟停下来指了指高处,“去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站在那。”

他看着傅归荑茫然的眼神,压下伞,低头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

当时他还怀揣着要考察傅归荑的心,没想到被她的一笑夺了魂。

傅归荑的脸顿时涨红,恼羞成怒地大步往前走。

裴璟连忙去追,替她遮风挡雪。

*

最近的雪和雨连绵不断,入夜后阴冷湿寒。

屋子里没有烧地龙,地龙干燥,傅归荑每夜都会被渴醒。

但她不仅怕热,还畏寒,是以这段时间来裴璟欢喜又煎熬。

欢喜的是她会主动钻进自己怀里汲取暖意,煎熬的是他只能当个人形火炉。

软玉温香在怀,裴璟只能看不能动,更不能吃。

他知道傅归荑需要时间,他必须等她自己走出来,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月。

裴璟觉得自己真是个活菩萨,生生忍得快得道成仙了。

某些夜晚,他几次徘徊在危险的边缘,心中对傅归荑的渴望难以自控,痛得他骨头都在疼。

然而每次在他伸手碰到她的脸时,又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他不想她讨厌自己。

尽管傅归荑掩饰得很好,裴璟还是能从她偶尔泄露的眼神中察觉到若有似无的厌恶。

像一把钢刀,每一次都能将他的心活活刮下一块肉,鲜血淋漓的。

从前她躲避害怕他,恨不得离他百丈远,后来她被他强迫后变得隐忍不发,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只能妥协,但却从心底里排斥他。

这个认知让裴璟几欲发狂,他陷入了一种慌乱无措的困境,他根本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掌控。

他清楚只要有机会,傅归荑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裴璟不断地通过索取她的身体来安抚自己烦躁不安的心,但无异于饮鸩止渴。

这样的方式并没能让傅归荑的心属于他,顶多只是他越来越熟知她身体的每一处,迫使她越来越快沉溺在自己给予的欢愉中,等她清醒后,她依旧将他拒之千里。

好不容易,他抓住了那么一点点机会让她卸下心墙。

裴璟不愿意前功尽弃,他想走近她心里。

此时,他不求取代傅归宜,而是要成为傅归荑新的倚靠。

所以,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身体上,他都不能强迫她一点点。

裴璟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傅归荑主动。

冬日贪睡,裴璟改了南陵的上朝制度,朝会过了午时再开。

人只有吃饱穿暖,睡好才会心情好,心情好才不会敷衍了事,一味的压榨只会适得其反。

但他不是个贪睡的,每日天不亮去晨练,然后到书房处理昨日拿捏不定的政务。

这日他照常在卯时醒来,外面天还是黑的,轻柔地将压在傅归荑身上的手抬起,准备起身锻炼。

一只脚刚下榻,身后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不多睡会?”裴璟刻意压低声,怕吵到傅归荑。

傅归荑迷迷糊糊道:“我冷。”

裴璟下一瞬立刻返回被衾,抱住她替她暖手暖脚。

傅归荑的额头往他胸口钻,动来动去,弄得衣襟大敞,露出光洁的胸膛。

裴璟心口的火腾地一下燃遍全身,手拍了下她的腰,咬牙切齿道:“老实点,要睡就快睡。”

傅归荑置若罔闻,手也开始往他胸口贴。

裴璟身体紧绷像块火热的烙铁,心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孽,一早上就要承受这种痛苦,本来早上锻炼就是为了泄当晚积攒的暗火。

“你不想要吗?”细弱蚊蝇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裴璟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

傅归荑等了半天,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主动,结果裴璟完全没有往日的急切,反倒是像个木头似的不为所动。

她全身腾起羞赧的热意,未料到是这种结果,她恼恨地下定决心再也不做这种事。

傅归荑转过身想假装无事发生,裴璟忍无可忍地翻身压了上来。

“这次是你主动的,可不要怪我。”

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裴璟都没能从方才的鱼水之欢中缓过来,他看着旁边累晕过去的人,心里生出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

不是他的错觉,傅归荑在试着主动靠近他。

比身体上更令人欲罢不能的滋味是心灵的冲击,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

傅归荑柔顺地迎合,让裴璟的灵魂都在激动地战栗,他觉得自己差点要疯掉,还想拉着她一起共沉沦。

然而事实是他小心控制住自己,一点一点地挤进她心墙上百年难得一遇的缝隙。

傅归荑看似及其微弱的往前一小步,已经让裴璟几近癫狂。

多日的隐忍在此刻终于尝到了最甜美的果实。

裴璟侧头凑到她濡湿的唇瓣前,轻轻吻了下去,像对待最珍贵最易碎的琉璃。

往后半月,裴璟终于理解为何前人会写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默默把晨练改到了傍晚。

朝臣们敏锐地发现太子殿下最近心情大好,以前要挨板子的错现在运气好的话最多跪两个时辰,罚跪的变成训斥,训斥的可能就被瞪一下。

总之,大家的日子好过许多。

有人猜测是东宫那位不知名的美人即将临产,太医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原来如此!

怪不得太子殿下每天都急急赶回东宫。

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保佑那位美人母子平安,完全将选秀一事置之脑后。

这日,傅归荑与裴璟高坐摘星楼赏雪,两人面前温了一壶酒,几碟精致的点心。

裴璟跟傅归荑说着朝堂的趣事,她偶尔会回应一两句,有时候还跟裴璟一起笑。

岁月静好,莫不如此。

裴璟觉得自己每一天都活在美梦里。

两人正在说着兵部尚书的嫡女比武招亲一事,忽然东南方腾起一阵黑烟。

傅归荑登时跳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慌乱,立刻往下跑。

裴璟神情严肃地快步跟上去。

烟起处,指向东宫西厢房方向。

秦平归冷眼看着燃烧的竹屋,用力一抛将火把扔了进去。

烧吧,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别人家的男主:给女主一个家,获得芳心。

裴璟:给老婆哥哥一个家,获得老婆芳心。

最惨男主,只甜蜜了一章。

第62章 打脸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裴璟赶过来的时候刚好拦住要冲进去的傅归荑。

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

竹子中心是空的,燃烧后爆炸声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样,里面偶尔还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

“放开我!”傅归荑红着眼拼命挣扎, 力道之大裴璟差点抓不住。

裴璟双臂死死扣住她的手臂,连同腰一起禁锢在胸前, 他规劝道:“你现在进去会被烧伤的, 等火灭了再去。”

傅归荑眼里沁出泪光, 哀求他:“不、你放开我,他还在里面。”

火势这么大, 存放哥哥骨灰的架子万一烧塌砸下来怎么办?

傅归荑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

裴璟眼神纠结,里面放的根本不是傅归宜的骨灰,只是普通石灰而已。

轰隆——

一声巨响, 竹制结构的家具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动。

傅归荑屈起手肘用力往裴璟身上一桶,同时脚后跟往他小腿踢。

裴璟没想到她会下这么重的手, 一时不察让她挣脱出去, 眼看着傅归荑就要往里面闯,怒喝周围的人拦下她。

“你为什么要拦我……”傅归荑神情激动, 挣扎不止, 她嗓音带着嘶吼:“放我进去!”

裴璟站在她面前, 最终还是说出来。

“那里面不是他的骨灰。”

傅归荑当场震在原地,霎时全身僵硬,她张开口又闭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只是石灰。”

她的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盈盈水光几乎溢出眼眶。

“你、你……”

傅归荑全身颤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拳头紧握, 指尖陷入掌心, 她的脸从雪白顷刻间涨红,眼白隐约爬上一层血丝。

裴璟见她急促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别激……”

啪!

周围仿佛因为这一声响亮的耳光被按下暂停键。

裴璟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火辣辣地疼,脸颊上霎时浮现五道通红的指印,最长的划到嘴角边。

嘴里腾起丝铁锈腥气,他抬手以指腹抚上唇角,温热的血须臾间变得冰冷。

傅归荑还是知道了。

裴璟闭了闭眼,这一巴掌便能窥见傅归荑滔天的愤怒,他心底生出悔意。

一步错,步步错。

那一刻,裴璟甚至想将全部真相告诉她。

告诉她,王沐然不是她哥哥,真正的傅归宜可能还没死!

但他终究不敢说出口。

裴璟缓过神后转头看去,傅归荑高举的手悬在空中,牙齿死死咬出颤抖不止的下唇,殷红的血与他一样从嘴角渗出。

落在雪白的地上,格外刺目。

裴璟还来不及替她擦掉血迹,傅归荑忽然揪住心口,眉毛眼睛拧成一团,痛苦到难以呼吸。

怎么会这样?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哥哥出事时才会有的。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

情绪大起大落,傅归荑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思绪开始变得混沌。

最后两眼一翻,身形摇晃地往后倒下去。

裴璟惊慌上前接住她,厉喝道:“请太医,快!”

说完,打横抱起傅归荑进屋。

躲在暗处的秦平归面无表情地将短刀从自己的右肩拔出来,霎时血流如注。

等看见傅归荑捂住胸口后眼里满是心疼,他迅速打开止血粉朝上面撒去,捂住伤口一步一步摇晃着离开东宫。

这些天悔恨,自责和内疚交替折磨着他,右肩的伤口不足他心痛的十分之一。

裴璟看得太严,傅归荑的一举一动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有人监视,他根本没机会悄悄接近她,告诉她傅归宜没有死。

他不能让裴璟知道自己的身份。

秦平归心里嗤笑,若是裴璟知道自己是傅归宜,他一定会让自己回苍云九州继承镇南王府的爵位,正好名正言顺地把傅归荑留在南陵皇宫。

他想得美!

秦平归悄无声息地回到住处,从怀里掏出熟悉的手串,每一颗珠子上都雕刻着展翅的仙鹤,姿态各不相同,童趣十足。

上个月他处理好抚城的事,重新去了一趟苍云九州,在傅归荑很少踏足,真正属于她的房间找到他遗失多年的手串。

秦平归看到的第一眼是不敢相信,心想这种样式的手串兴许是苍云九州的传统样式,他也许是苍云九州的人。

然而当他细细看过去,发现这串手链其中两颗珠子有瑕疵,一个是牙印,一个是豁口。

牙印是他在被救起前就有的,豁口是他自己弄的,主要是为了做记号。

当年秦平归就有种感觉,这个手串很重要,所以它的每一处自己都记得格外清晰。

后来,他重新翻阅了一遍傅归荑的生平。

他在北蛮皇宫水底捉鱼感受到窒息那年,傅归荑被北蛮人砍伤肩膀。

他在潜入北蛮二皇子寝殿那年,傅归荑因冬日受寒,生了一场大病。

还有一次他无缘无故发热,傅归荑在那年从马上摔下来,伤势很重,卧床半月。

零零总总,他每一次身体莫名出问题时,傅归荑在那段时间总会因为某些事情受伤或者生病。

一次两次,他还可以说出自己的巧合,但重叠的次数显然已经是不合理的范畴。

他还打听到去年冬日,傅归荑在南陵生了病,太医也查不出是什么问题,他记得当时自己在北蛮抓捕余孽,腰腹不幸被箭羽射中。

双生感应。

他曾听闻某些双生子之间会有特殊的感应,一方受伤,另一方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病痛。

秦平归一想到他有可能就是傅归荑寻找多年的哥哥,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为什么在调查她的生平时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

为什么要帮裴璟去制造“傅归宜”的死亡!

为什么他要劝她忍受裴璟,自己还成为他的帮凶!

秦平归在拿到手串后迅速赶回南陵京都,他想亲口告诉傅归荑。

哥哥来找你了。

请你原谅我,来得这样迟。

他还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进京当天,秦平归正巧遇到她的长随,邓意带着所有镇南王府的人马离开南陵京城。

他心里疑惑,不敢再放过任何线索,于是偷偷尾随这队人打探情况。

入夜,他从邓意的房间里偷出来一封信。

是傅归荑的亲笔信。

她很放心这个叫邓意的人,信封甚至没有用火漆封口。

秦平归展开信件,寥寥数语,红了双眸。

信上说她没能救下傅归宜,无颜再见双亲。傅归宜葬在京城不宜挪动,自己后半生想在南陵京都陪伴哥哥,希望父亲母亲能成全自己的不孝,并让他们留住邓意,不准他再踏出苍云九州一步。

秦平归在看见最后一行字时终是没忍住眼眶蓄满的泪,无声落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里。

“兄长一生流落在外,我不忍他死后孤苦一人埋骨他乡。若有一日我与世长辞,愿能与他葬在一起。”

“父亲母亲不必挂念,我在南陵一切都好。”

秦平归将手里的信攥成一团,捂在绞痛的心口,任由凉风吹干满脸泪痕。

他真想往自己身上捅上千刀万刀,若不是他查到了傅归荑女扮男装的确凿证据,怎会害得她……害得她被裴璟……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想起那夜醉酒,傅归荑痛苦难忍地向他吐露对裴璟的不满,最后却笑着说“敬谢太子殿下厚爱。”

哪里是厚爱?

秦平归差点当场提刀冲去找裴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幸好天忽然下了场雪,让他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脑子冷静下来。

他当即修改信件内容,

秦平归作为最顶尖的暗探,模仿字迹自是小事一桩。

他模仿傅归荑的笔迹,在信的最后一行写下:

不日便可携兄长平安返家,勿念。

调换好信件,他重新启程回南陵皇宫。

裴璟心思缜密,洞若观火,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他欺负了自己的妹妹,怎么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大人,大人。”门外有人在叫他:“太子殿下有请。”

秦平归包扎好伤口,冷冷道:“知道了,马上去。”

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又拿了件大氅披在身上,确认看不出身上的伤后,他拿起短刀往外走。

“太子殿下,贵人是怒急攻心,不过好在前些时日身体调理得当,等人醒过来后就再服下安神的汤剂即可。”

太医余光瞄了眼太子殿下泛红的半张脸,心有戚戚,想谏言他上药,又不敢指出来。一时间惶惶瑟瑟跪在旁边,嘴闭得紧紧的,心里却暗道这位贵人好大的胆子,连太子的耳光都敢扇。

“为何她会心绞痛?”

裴璟眉头紧皱,神色骇戾。

他明明看见她捂住心窝很痛苦的样子,她没有先天心疾,怎会如此?

太医见状立刻答:“贵人身体自打娘胎就比常人弱,心脏承受能力或许也不如寻常人,所以……”

太医支支吾吾,不过眼神已经传达到位。

切忌大喜大悲。

裴璟无力地长舒了口气,眸色寒凉。

若不是这把火,傅归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太子殿下,秦大人到了,在书房等您。”

裴璟吩咐太医寸步不离地守好,有任何动静立刻通知他。

他刚进书房,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秦平归立刻起来行礼。

裴璟不耐烦地挥挥手,阴沉着脸道:“给我查,究竟是谁敢在东宫放火,怕是嫌命太长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谁敢在皇宫放肆,更不要说在东宫,他的地盘。

秦平归点头称是。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裴璟疑惑地望向秦平归。

他指了指自己右脸颊,漫不经心道:“你确定不擦点药?”

裴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摸上脸颊,轻嘶了声,自嘲道:“你别说,傅归荑平日里提把剑都费劲,打起巴掌来力道可不小?”

秦平归故作疑惑:“你又怎么惹到她,这次还动手了?”

裴璟无奈笑了笑,告诉他前因后果。

末了,他坐在椅子上往后仰,眼神罕见地露出迷茫之色:“你说,我现在要是告诉她王沐然不是傅归宜,再帮她找到真正的哥哥,之前的事能一笔勾销吗?”

秦平归饮茶的动作顿了顿,嗤笑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不如将这件事死死瞒住。她好不容易接受傅归宜的死亡 ,你现在给她希望,到时候又没办法兑现怎么办?”

裴璟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既然做了,不如一条路走到头。”

秦平归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帮你上药。”他站起身走到裴璟身边,掏出药瓶。

裴璟倒吸一口凉气,“你轻点,这是什么药?”

他的脸原本只是疼,现在不仅疼,还热得发痒,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秦平归拦住他,“别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这点都忍不了?这药虽然痛苦,但好的快,你不想明天顶着这几道红痕去上朝罢,到时候御史又要上奏。”

裴璟疼得龇牙咧嘴,这哪里是一点疼,简直是像在往伤口抹上盐。

秦平归表情冷漠,不像是在给他上药,倒像是上刑似的。

“你受伤了?”裴璟的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没有。”秦平归面如常色,甚至还讽刺他:“看来你是被打得头晕眼花,连嗅觉都开始不灵敏了。”

好在裴璟早就习惯他的大逆不道,对他的讥讽只是揉了揉头痛的额角。

“行了,你快去查,有结果立刻告诉我。”

裴璟把人赶走。

秦平归出了房门,轻笑了声。

忍着吧,这点痛又算什么。

若不是不想给傅归荑惹麻烦,他都想直接让那个巴掌印永远留在裴璟脸上,叫他这辈子都记住自己做的混账事。

临走前秦平归往傅归荑的方向看了眼,眼里满是担心,但他很快移开目光。

不能看,不能问。

否则裴璟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他身上,自己的一切计划都将前功尽弃。

*

傅归荑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心口。

“贵人哪里不舒服?”守在旁边的太医比傅归荑还紧张,见她睁眼后立即为她诊脉。

傅归荑极力控制住自己惊讶的表情,淡淡问:“请问太医,我是什么病。”

太医如实到来。

傅归荑:“这么说,我的心绞痛还没查明具体原因?”

太医惭愧点头。

傅归荑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悄然攥紧身上的被褥,心砰砰跳个不停。

不是她的错觉,是哥哥真的没死!

但是,如果哥哥没死,那死的王沐然到底是谁?

“我想休息了。”傅归荑闭上眼,头转到另一边。

太医会意,躬身告退,出去的时候将情况告知素霖。

傅归荑等人都退出去后才敢表露真实的情绪,她身体蜷缩成一球,微微颤抖着。

哥哥没有死!

这个消息让她难以置信,又喜悦至极。

激动、震惊和狂喜在她五脏六腑里交织,傅归荑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嘴角的笑怎么也收不住,她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痛得她眼泪沾湿长睫。

“哥哥没死,哥哥还活着。”

笑着笑着,她哭了出来。

裴璟进来的时候,看见床上的人把自己藏在被子里,抽搐得厉害。

他的心霎时难受起来,走过去连被子带人抱在怀里,低声哄道:“偷偷换骨灰这件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被子里的人僵直身体,一动不动,对他的歉意置若罔闻。

裴璟随口到来编好的瞎话:“南陵有个风俗,人死后要入土为安,来世才能投个好胎,我想你一定希望他下一世平安顺遂。我替他选了个风水宝地,赶明儿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傅归荑闻言,心里迅速分析裴璟的话。

他知不知道王沐然是假傅归宜?

若是知道,那这一切全都是他自导自演。

若是不知道,那他会不会派人再去找哥哥,方便更好拿捏她。

傅归荑按捺住质问裴璟的心,假装认同他的话。

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哥哥。

在没有确定裴璟对傅归宜的真实态度前,傅归荑不敢冒一丁点险。

哪怕,哪怕他们永远不能相见。

被衾被掀开,傅归荑闻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裴璟躺在她身边,凑过去见她眼角微红,长睫上挂满细密的水珠,心里怜惜又愧疚。

“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体。”

傅归荑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他:“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她补充道:“关于我哥哥的。”

傅归荑清透澄亮的眸子直直望过来时,裴璟有那么一瞬间想和盘托出,但一想到秦平归的话,又止住话头,最终他摇摇头。

“没有。”

傅归荑眉头微皱,难道他真不知道王沐然是假的?

裴璟见她一脸严肃,把脸伸过去逗她,“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敢当众打我,瞧瞧打成这样,明天我怎么见人?”

他故意板着脸,语气却一点也不吓人。

傅归荑目光下敛,注视他红肿的脸,冷淡道:“太子殿下是要治我的罪?”

“我哪敢治你的罪?”他揶揄道:“傅世子别在心里治我的罪就行。”

傅归荑冷笑了声。

“你若还是生气,要不另一边也给你打来出气?”裴璟挑眉道。

傅归荑抬眸望过去,“你认真的?”

裴璟料定她不敢动手,无畏地点头。

当夜外面守夜的宫女太监们都听见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击掌声,众人面面相觑,眼神在空气中无声的碰撞,最后默契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两位神仙打架,他们这些池鱼可不敢掺和。

裴璟捂住另一边脸,咬住牙恶狠狠道:“你还真打?”

傅归荑不说话,拉过被子,翻身朝里背对他。

裴璟也气得背过身去。

没过一会儿,又自己翻回来,强硬地把这个胆大妄为,犯上忤逆的女人抱在怀里,双腿还本能地往下去寻她的脚,替她暖着。

心想这次她打得没有第一次重,气应该消了不少。

翌日一大早,他对着镜子看向自己的右脸,果然痕迹全无。又转到左脸颊,发现还有淡淡红痕,立刻让秦平归送药过来。

“你昨天,不是右边吗?”秦平归一脸震惊地看向他的左脸。

裴璟阴沉地看过来,冷冷抛出一句话:“你看错了。”

夺过他手里的药,自己抹上去,盐水洗伤口的痛他在十二个时辰内体验了两次。

幸好现在朝会改为下午,否则让人知道是傅归荑打的他,估计弹劾她的折子会立刻堆满案几。

他是不怕,但不想让她沾上一身麻烦。

“调查结果怎么样?”裴璟皱眉问他。

秦平归从容道:“查出来了,是风吹倒屋里的烛台,大概是没关好窗。”

裴璟听了眉头更深,意外么?

“怎么会没关好窗户?”

“我怎么知道,这你要去问傅归荑本人。”

裴璟心里虽有疑惑,但出于对秦平归的信任,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若真是有人故意放火,他的神色不可能这样轻描淡写。

说不准真是傅归荑忘了。

西厢房没有她的命令无人敢进去,这算是裴璟给予她的自由。

人不能逼得太紧。

反正西厢房里有什么东西他了如指掌,外人进不去,她一个人在里面也做不了什么。

烛火?

傅归荑听见裴璟将秦平归的调查结果告诉她时,她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竹子易燃,她每次离开时定会熄灭所有蜡烛,检查好门窗是否关闭。

哥哥的骨灰放在里面,她怎么敢粗心大意。

“怎么,难道不是?”裴璟半眯着眼看她,傅归荑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刚开始听的时候,他也觉得很奇怪,以她的性子,真的会犯如此显而易见的错吗?

“或许吧。”傅归荑假装头痛的样子闭上眼,“我记不清了。”

裴璟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没关系,不过是一间屋子,再重建便是,费不了多少功夫。”

傅归荑沉默没有接话。

她在想,为什么秦平归要撒谎。

窗户,风,烛台。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明白他想传递的信息。

傅归荑谨慎开口:“我想明天去看看,可以吗?”

“去哪里?”裴璟明白她的意思后不赞同道:“西厢都烧毁了,万一坍塌伤到你怎么办?”

“不给算了。”

傅归荑捂住头,心里却在想秦平归为什么要让自己去西厢房一趟。

风呀风,轻轻吹。

吹过烛台把窗照。

天黑回家不敢慢。

小心阿蛮抓着跑。

这是傅归荑小时候的儿歌,大意是天黑不要在外面逗留,赶紧回家,否则就会被坏人抓走。

里面的阿蛮指的就是当年十恶不赦,凶残嗜杀的北蛮人。

“你想去就去。”

裴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惹她不敢,大不了明天他提前叫人去看看有没有危险。

正好秦平归没事。

作者有话说:

裴璟:你们满意了?他们兄妹两个联合起来搞我!

手串剧情指路39章,之前也有零星的提示,考验各位小可爱的记忆了。

女儿生病的时候毒蛇重伤,剧情指路15章。

本文还有最后一个伏笔,看看有没有小可爱能猜得出来。

儿歌随手编的,大家将就看。

第63章 验证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翌日, 裴璟本想陪傅归荑一同去西厢房察看,谁曾想在用早膳时赵清匆匆跑过来告诉他睿王死了。

裴璟眉头微皱,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

眼看着新年将至, 真是晦气。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原本他的计划是过年后让睿王病逝, 现在不过提前了。

“你有事忙你的。”傅归荑见裴璟左右为难, 替他决定。

裴璟道:“不如你等我回来再去。睿王到底是皇亲, 面子上我还是要走一趟的。”

傅归荑有点不耐烦:“我只是去逛一圈,你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么, 那里是东宫的地盘,难道你害怕有人掳了我去?”

裴璟还是没有直接答应。

傅归荑扔了筷子,冷笑道:“怎么, 难道你是怕我自己跑?”

裴璟诧异望着她:“你今天气性这么大?”

傅归荑抿唇不语。

她原就想独自过去,无奈没有正当理由甩开裴璟, 谁知道早上发生这件事,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机不可失,她这才着急了些。

旁边素霖见两人气氛变得紧张, 连忙打上圆场。

“想是贵人小日子快到了, 难免有些烦躁。”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最怕主子们有龃龉。贵人还好, 顶多是不爱说话,冷漠地拒人千里之外。但若是太子殿下心情不好,谁敢犯错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尤其近日两人关系相处越来越融洽,太子殿下相较于以往变得格外宽容, 他们也不必像往常那样战战兢兢过日子。

有时候宫人们偶尔犯了个不大不小的的错误,只要在贵人面前, 太子殿下总是高高举起, 轻轻放下。若是能得她一句求情的话, 免了罪也不是件难事。

可想而知,东宫阖宫上下都把傅归荑当活菩萨供着,对她自然事事尽心,没有一个人希望她与太子殿下起冲突。

裴璟果真没再往下问,注意力被转移到她的身体上,嘱咐众人要好好照顾她,若有闪失严惩不贷。

“好了,你想自己去便自己去罢,但不能呆太久,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裴璟使了个眼色给赵清,示意他再去仔细检查几遍。

傅归荑收了冷脸,淡淡点头。

裴璟拿起她扔的筷子,轻轻放在她手里,劝她:“再吃点,你每日吃得比麻雀还少。”

傅归荑垂眸,主动夹起一个拇指大小的包子放到裴璟碗里。

裴璟轻笑了声,得寸进尺道:“你怎么不直接放进我嘴里。”

傅归荑自己夹了个正准备吃下去,闻言停在嘴边,冷嗤了句:“爱吃不吃。”

说罢,张口咬下外酥里嫩,肉多汁鲜的拇指生煎。

裴璟瞧她的耳根子染上一层薄红,知道她是害羞,便不再逗她,省得又把人惹生气,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扬起嘴角,吃下她为自己夹的包子。

心里暗喜,这还是她第一次替自己布菜,转念一想又感叹,这一路走来实在是不容易。

傅归荑从害怕他,抗拒他,忍耐他到如今愿意主动靠近他,裴璟实在是耗费太多心力,他甚至觉得攻打北蛮也不过如此。

傅归荑的心防堪比最顽固的岩山,起初他想用火炮一股脑将她炸开,后来发现她内部中空,强行破入会导致她从内部坍塌,整个人崩溃。

她所有的坚强韧性都用来伪装她那颗自责脆弱的心。

好在他及时发现问题,亡羊补牢,才能换来今天傅归荑朝他迈出的小小一步。

裴璟此刻的欣喜如同打了场大胜仗。

“太子殿下,”赵清实在忍不住出言提醒:“等会咱们要去睿王府吊唁。”

裴璟闻言,掩面假咳一声,上扬的嘴角改为抿紧,强行收敛脸上的笑意。

可双眸中的喜悦怎么也压不住,好在同来吊唁的大臣们不敢直视裴璟,否则十有八九都以为是他弄死的。

裴璟忽然问:“对了,发生这么大的事秦平归也没来,他去哪里了?”

赵清躬身答:“秦大人已去调查睿王的真正死因。”

另一厢,傅归荑走到被烧毁的西厢房里。

素霖想跟进去,被她阻止。

她独自一人走进满目疮痍,四处焦黑的房间,第一时间看向存放骨灰,不,是石灰的架子,那里空空如也,瓷罐砸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早已被烧成黑乎乎一片。

傅归荑蹲下,用手捻了一撮放在眼下。

用石灰代替骨灰,亏裴璟想得出。

她早知道裴璟是个不敬鬼神的,却没想到他连骨灰也敢替换。

心里生气又无奈,然而转念一想他出发点也是好意,自己打了他两巴掌也算出了气。

他被打后居然能当做无事发生,甚至笑脸相迎,傅归荑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换做是她,恐怕也很难忍下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自己的面子,更何况裴璟是天潢贵胄,是万人之上的储君。

傅归荑拍拍手起身,环视四周开始找东西。

秦平归到底为什么引自己来这里,而且还用那样隐晦的提示,仿佛是故意瞒着裴璟似的。

傅归荑额头轻蹙,这屋里早就被裴璟里里外外检查过无数遍,若真有异常定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到底想给自己看什么?

她心里一头雾水,秦平归不是裴璟的心腹么,而且他怎么知道这首童谣的?

傅归荑心口一窒,有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秦平归知道傅归宜在哪里!

他不告诉裴璟反而告诉她,说明他也不想让裴璟知道傅归宜究竟是谁?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睁大眼睛寸寸逡巡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贵人,一炷香的时间要到了,太子殿下马上回宫。”

素霖在外面提示她。

傅归荑闭上眼,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哪里被她忽略了。

“风吹倒屋里的烛台,大概是没关好窗。”

窗!

傅归荑目光迅速转向屋内的窗户,发现果然是开着的。

在屋子被烧前,她确定自己关好窗才离开,这个窗户只有可能是其他人打开的。

她迅速走到窗边,没有发现异常,忽然有风刮过,她定睛一看,发现在窗框上有根透明的鱼线。

傅归荑顺着线往上提,线的末尾吊了个重物。

当她看清是什么东西时,瞳孔微震。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放在镇南王府的房间里。

“见过太子殿下。”

傅归荑听见外面的唱喏声,手忙脚乱地重新扔下去。

东西不能留在身上,裴璟一定会发现。

呼吸之间,裴璟踏入屋里时,傅归荑正好关上窗。

“看完了么?”裴璟负手而立,眼神凌厉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件东西。

“看完了。”傅归荑目光如常地直视裴璟的脸,心里紧张得不行,手学着他背在身后,五指微蜷。

“那走罢。”裴璟走过来拉傅归荑的手,恰好抓的是她握拳的那只。

她顺从地张开,然而还是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裴璟脚步一顿,侧目而视,冷冽的目光刺在她的侧脸上,傅归荑呼吸停滞,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都跟你说了没什么好看的,瞧你的手都在抖,也不多穿件衣服。”他右手一挥,身上的大氅落在傅归荑的肩膀上,将人拢在怀里。

大氅带起一阵风,吹乱傅归荑额前的碎发,她却不觉得冷,裴璟炙热的体温笼罩她全身。随手撩至耳后,仰头往上看,刚好对上裴璟亮如星子的眼。

“我们走。”裴璟一手揽住她的肩头与自己贴近,一手握住她冰冷的五指替她暖着。

傅归荑垂眸轻嗯一声。

入夜,秦平归偷偷潜入东宫,费了点功夫才顺利靠近西厢房。

怪他当初排布巡防时考虑得太周全,自己要悄无声息闯进来也是困难重重。

他收回手串,又看了眼关上的窗,低头抿唇一笑。

她来过了,不但发现自己放的东西,还非常聪明地没有拿走。

裴璟心细如发,对待傅归荑更是慎之又慎。他表面上看似放宽了对她的限制,实际上连她每日读了几页书,射了几支箭都了若指掌。

秦平归与裴璟相依为伴十年之久,对他的洞察秋毫,精明机敏有着深刻的认识,北蛮在三年之内被他覆灭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给裴璟抓住一点线索,他必能顺藤摸瓜窥探全貌。

他想要平安带走傅归荑,光靠他一个人很难办到,幸好他妹妹冰雪聪明。

“你从前在北蛮皇宫,是什么样的?”

傅归荑趴在裴璟胸膛上平复呼吸,嗓音软中带哑,清冷的声线染上闷腔,听得身下人一阵酥麻,忍不住再与她共赴极乐。

然而裴璟知道若自己太放肆,第二日少不得又要被她冷脸相待,一连几日都不得她的好脸,更不要说做别的什么事。

他按捺住自己燥热的心,抬手替她拢了拢倾泄在后背的青丝,随意回她:“就一天天熬。”

裴璟不是个喜欢把苦难说出来的人,他不回避自己经历的痛苦,却也不会将它变成炫耀的勋章。

对他来说,朝前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过去始终是过去,当下和未来才是他能把握的。

从前他无权无势,任人欺凌,如今他大权在握,他不仅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还手握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裴璟屈指顺着瘦弱的脊骨往下滑,引得怀中人难耐地颤了颤身子,连同他的心也颤抖起来,呼吸渐渐粗重。

心一横,双臂抱住她顺势翻了个身,额头相抵,他忍不住对准蠕动的红唇再度吻了下去。

裴璟在心里算了笔账,她小日子马上到了,届时自己又要过只能看得见却吃不到的日子,不如将后面的份额提前支取。

事毕,傅归荑已然累极,但她强撑着清醒问他方才的问题。

裴璟抬手抚上她潮红滚烫的面颊,喑哑道:“怎么忽然对我以前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傅归荑抬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颈窝蹭了蹭,闭上眸有气无力道:“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你不想说,当我没问。”

裴璟半眯的眼眸倏地张大,傅归荑清浅的鼻息打在他的皮肤上,顺着血液暖着他的心。

这一瞬间,裴璟为傅归荑突如其来的关心而感动。

是一种比身体上的欢愉更让他心动不止的情愫。

他的手移到她的发顶,抚了抚满头细密柔顺的发,低下头轻啄她的额角,低声柔缓地细细道来。

裴璟平铺直叙地诉说着让他永生铭记的十年。

声线低沉,没有喜怒,像在说一个很长很长的,别人的故事。

裴璟说着说着,感觉到颈窝有微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锁骨上,他情不自禁抖了下,反应过来是什么后赶忙去安慰傅归荑。

“我不说了,你别哭。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北蛮已成历史,我好好在你旁边。”

他想挖开傅归荑的脸,然而她的手死死缚住自己的脖颈,身体抽搐着,差点勒死他。

裴璟无奈地随她去,手放在她后背上轻拍,替她顺气。

等怀里人终于平静下来,他听见傅归荑用哭腔嘶哑道:“你背上的伤,是在北蛮皇宫里……”

裴璟无声一笑,岔开话题:“也不全是,战场刀剑无眼,也要受伤的。”

傅归荑沉默片刻,问他:“你说自己被关在殿里,还被火烧的事,是几岁的事情。”

裴璟想了想,道:“大概是十五岁,当时秦平归才九岁。若不是他忽然醒来替我打开门,恐怕我早就埋骨他乡。他为了救我,被一根柱子砸中,烧毁了容貌,后背也全是伤。”

傅归荑身体一僵,九岁。

九岁那年她忽然发热三天三夜,夜里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炙烤,她差点以为自己熬不过去。

原来真的是他。

她拿到手串的瞬间就猜到秦平归很有可能就是……就是她哥哥。

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直接与自己相认,反倒用如此迂回的方式告诉自己。

以裴璟对他的倚重,必然不会对他做什么事。

他为什么不想让裴璟认出他是傅归宜。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傅归荑下意识顺着他的想法遮掩自己的震惊和喜悦。

傅归荑放开搂住裴璟的手,转身抹掉自己的眼泪。

原来她的哥哥不是没有来找她,是失去了记忆。

傅归荑回想起遇见秦平归的点点滴滴,泪流得更加汹涌。

两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她却没能认出他来。

哥哥会不会怪她。

裴璟怀里一空,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你听完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嘴里不满道,把人强硬翻过来,但见傅归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裴璟神色瞬间变成怜惜心疼,低哄她道:“别哭别哭,其实我没有外面传的那样苦,在第三年我就开始……”

裴璟急急告诉她自己是如何联合秦平归离间北蛮皇子,让他们互相残杀,又是如何挑拨大臣之间的内斗,使得北蛮陷入内乱。

傅归荑已然累极,但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裴璟的描述中好像参与他们两个人不足为外人道的十年。

“一切都过去了。”裴璟满目柔情凝视着傅归荑,温声道:“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的现在。”

傅归荑浅笑地主动抱住裴璟,心里默默对他说谢谢。

谢谢他,如果不是他救下哥哥,或许今日他们兄妹再无相见之日。

仅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便能窥见当年的情况有多凶险,若不是裴璟一次次护着哥哥,毫无自保之力的傅归宜怎么可能活着走出北蛮皇宫。

他才七岁,人还失忆,哥哥该有多无助。

念及此,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傅归荑主动投怀送抱令裴璟惊讶,她的感情向来淡薄无声,这样浓烈像一团炙火的情绪极其罕见。

虽然她在哭,裴璟心疼有之,然而欣喜更甚之。

次日裴璟醒来的时候,傅归荑还在睡。

他低头落下一吻,小心下榻,眼眸带笑往外走,任谁都能看出他今日的好心情。

“什么事这么高兴?”秦平归下巴微扬,睫毛轻垂。

这是一个很不高兴,甚至有些鄙夷的表情,但此刻的裴璟完全沉浸在愉悦中,忽略了秦平归的不同寻常。

“没事。”裴璟克制住笑,他没有把床笫之间的事情拿出来当谈资的兴趣。

秦平归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内心冷哼除了他妹妹,还会有谁能轻易牵动裴璟的心绪。

从前他觉得傅归荑看不上裴璟有几分有眼不识珠,如今只觉得眼前这混账玩意怎么都配不上她。

“睿王的死因查到了么?”裴璟问他。

“查到了,是他府里伺候的人,眼看没什么指望便开始怠慢他,不小心喝水呛死的。”

裴璟没什么感情哦了声。

“对了,你昨天说要重新更换巡逻和暗哨的位置。”裴璟根本不关心睿王,转而问他:“不是三个月前才换过一次?”

如今天下大定,北蛮余孽全数伏诛,睿王一党完全倾覆,还需要调整这么勤快?

秦平归淡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裴璟以为他是被之前的刺杀弄怕了,这种小事便随他去。

“你还有事?”裴璟处理完一份公务,发现秦平归还坐在旁边,悠闲喝茶。

“我们好久没有切磋了,不如今日比试一下。”秦平归放下茶盏,眼神殷切。

“怎么想起这个来了?”裴璟疑惑看向他。

“怕你累于国事,疏于锻炼,小心身体弄垮了。”

秦平归不给裴璟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往校场走。

“你下手是真狠。”裴璟捂住腹部,眉头紧拧,面色不善地看向对面趾高气扬的黑衣男人。

秦平归左右手交替握腕,像是还没打够似的,叹息道:“你的拳脚功夫退步很多,已经打不过我了。”

裴璟脸色铁青,用力一挥袖,转身就走。

秦平归冷眼看他消失的背影,心道这下总该能消停两天了。

他得快点找个机会跟傅归荑私下见面。

秦平归不想让她再受半点委屈,无论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傅归荑见裴璟回到寝殿的时候脸色不愉,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可能把被人打得还不了手的事告诉她,故作平淡地说了句没事。

傅归荑以为是又有官员办砸了差事,惹他生气,便不再多问。

裴璟在沐浴时发现自己的胸口,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尤其是后腰,一动就疼,想必是伤了经脉。

他出来的时候傅归荑一眼看出裴璟的伤,被他含糊了过去。

既然裴璟不愿意说,她也不是多嘴之人,耐心替他擦了药酒,不过他只露出前面的胸口,后背捂得死死的。

柔软细滑的手在裴璟的胸口来回摩挲,擦出微热,继而变成难忍的燥热。

他擒住傅归荑的手腕,哑声道:“我自己来。”

裴璟暗恨秦平归下手太重。最初被打的地方只是隐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得酸软无力,最后发现自己行走坐卧没问题,但是想做点什么别的事情力不从心。

余光瞄了眼傅归荑担忧的目光,他心口熨帖,恨不得把人抱在怀里亲昵一番,然而现实是他只能躺在床上仰面望天。

裴璟憋着暗火,咬住后槽牙痛骂秦平归没事找事。

“阿嚏——”

秦平归打了个喷嚏,抽出手帕擦了擦。

“头,你没事吧。”

秦平归嘴里叼着根枯草,冷睨他一眼,不近人情道:“别废话,叫你调整的名单都弄好了吗?”

“弄好了。”下属狗腿问他:“为什么要调整,我觉得头儿你之前的排布简直天衣无缝,一只鸟飞过来都得下来盖个爪印。”

秦平归吐出枯草,冷冷道:“你照做就是,哪那么多话。”

背过身的瞬间,他唇边的笑意一闪而逝。

天衣无缝?

他要活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

自从知道秦平归是哥哥后,傅归荑每一天每一刻都想立马见到他。

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问他有没有怪自己没认出他?

然而事实上因为他是外男,即便进了东宫也不能随意踏足后院寝殿,更不要说找机会与她私下见面。

裴璟在东宫拥有绝对控制权,哪怕是他最看重的心腹在东宫的一举一动也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哥哥不想让裴璟发现他们的关系。

他一定也在想办法避开裴璟的视线制造与自己见面的机会。

“太子殿下今日怎么还没回来用晚膳?”傅归荑瞧着天色已暗,早过了用膳的时辰还不见裴璟的踪影。

素霖引着赵清进来,赵清躬身道歉:“太子殿下今日与秦大人有要事相商,恐怕还要忙上一两个时辰,殿下请您先用,不必等他。”

傅归荑闻言眼眸一凛,淡淡道:“再忙也要吃饭。素霖,你去叫膳房多准备几道食物,等会我送过去,正好与殿下一起用。”

素霖和赵清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高兴傅归荑惦记殿下,但又怕饿着人被责罚。

“去吧,我中午用得多,还不饿。”

素霖一想确实如此,躬身退下去安排了。

赵清听后高兴地咧开嘴,“那奴才去回禀太子殿下。”

说完跑得比耗子还快。

傅归荑手里转动着茶盏,祈祷哥哥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裴璟接到消息后自然是高兴的。

“那我走了,你们吃。”秦平归拿起短刀往外走,手顺势摸了把自己的腹部。

裴璟注意到后出言留他。

秦平归有些为难:“不太好吧。”

裴璟冷笑:“你要是识相,等会你吃完赶紧走人。”

秦平归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傅归荑来之前做足了心里准备,但在见到秦平归的那一刻,视线还是没忍住盯在他脸上。

眼眶微胀,热意上涌。

作者有话说:

裴璟:老婆心疼我,为我哭得这么厉害,好感动,她一定爱死我了。

傅归荑:哥哥受苦了,以后要好后补偿他。

傅归宜:打你一顿都不够。

很好,终于到我爱的修罗场了!!!!

第64章 相认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裴璟和傅归荑不是多话之人, 秦平归有第三人在场时也不会放肆。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很安静。

傅归荑好几次都忍不住去看秦平归,每当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不经意间相撞时, 他们总会同时停滞一瞬,谁也不愿意先挪开。

哥哥。

妹妹。

无需多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怎么不吃?”裴璟替傅归荑夹了一筷子菜。

“啊, 我中午吃多了。”傅归荑立刻垂下眸, 掩盖眼里的异样。

秦平归眼皮一压,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谈话, 自顾自吃着。

“你中午多喝了一碗汤,这叫吃多了?”裴璟挑眉看过去。

傅归荑目光飘忽不定,手中的玉箸一直握着却没动一筷子, 下嘴唇往里抿,她有事瞒着自己。

裴璟眼神闪烁, 眸底幽深。

“属下想起还有要事, 先行告退。”

秦平归忽然出声,打断裴璟的沉思。

他抬眸挥手, 示意他可以走了。

秦平归拿起放在凳子上的短刀, 行礼后三两步消失在门口。

傅归荑自从秦平归出声后再也没抬头, 手里的筷子几乎要被她折断。

裴璟的大掌搭上傅归荑的手腕,疑惑地问她:“手这么凉?”

还这么僵硬?

傅归荑吓得扔了筷。

裴璟皱了皱眉,唤人重新换上碗筷。

寝殿内。

傅归荑坐在镜子面前发呆,裴璟沐浴完走到她身后, 双手绕过她双臂环抱住她,头抵在傅归荑的右肩。

他的头发披在身后, 带着微微的潮湿, 凉意顺着发梢扫到傅归荑的脖颈, 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觳觫。

“你有心事?”裴璟看着镜子里的傅归荑,语气很肯定。

傅归荑此时内心紧张惶恐,晚上用膳时还是被裴璟看出端倪来。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淡淡道:“我只是忽然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傅归荑须臾间已然稳住心神,抬头直视镜子里的裴璟,问他:“想不通你为什么抓住我不放,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个人,究竟是哪里入了你的眼?”

裴璟仔细端详她的脸,发现她真的只是在单纯地问问题,并没有排斥、讨厌,怨恨等神色,莫名堵在心口的烦闷一挥而散。

“我也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普通人。我们在众生相遇,大概这就可以称呼为——宿命?”

裴璟轻笑一声,屈指划过她的脸颊,顺着精致小巧的轮廓一路到底,点在她微动的咽喉上,迫使傅归荑呼吸微窒。

“宿命?我看更像是孽缘。”她侧头看向裴璟。

他凑上来,两人额头相抵,温热的呼吸在两人间交织,难舍难分。

裴璟的双眸暗沉,“你承认与我有缘。”

傅归荑垂眸躲避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是我造孽。”

裴璟哈哈大笑,猛然打横抱起她往床榻上走。

“那什么,我不方便。”傅归荑抓住他往自己前襟探的手,红着脸说道。

裴璟愣了下,脸色变得十分精彩,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自然地往下移,放在她的小腹上,小心揉搓。

“早点休息。”他轻轻吻了吻傅归荑的嘴角,“若是哪里有不适,一定要说出来,知道么?”

傅归荑乖巧地点头,毫无预兆地自言自语:“如果我哥哥要是没死就好了。”

她盯着裴璟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斟酌道:“这样、我们也许可以……”

傅归荑的手覆在裴璟的手背上,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裴璟脸上的震惊喜悦不似作伪,他甚至有些结巴:“是、是我想的那样。”

傅归荑淡然地嗯了一声,补了句:如今他不在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裴璟激动得反手握住她的手,五指钻进松散的指缝里,紧紧扣住。

他的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傅归荑不等他的回应,兀自闭上眼。

裴璟目光眷恋地凝视她好半晌,眸底挣扎。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王沐然的真相。

然而裴璟一想到后果,喉咙里的字像扎在肉里似的,怎么也吐不出来。

傅归荑承受不起二次打击,他也不敢想象她知道自己故意制造傅归宜的死后反应。

心里暗自决定一边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另一边加快速度寻找真正的傅归宜。

等他把活生生的傅归宜带到她眼前,再找个借口糊弄王沐然的乌龙一事,方能两全其美。

裴璟见傅归荑躺在他怀里安稳地睡着,无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抬起粗粝的指腹忍不住去抚摸她,却又停在她的长睫前,隐忍克制地戳了戳她细密柔软的睫毛。

她于天下是芸芸众生,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

赠他不传的马术,替他设计连弩,在他不管不顾欺负她、强迫她的时候还替他在世子们面前说好话。

裴璟知道她不是懦弱,更不是故意讨好,是因为她懂他。

他们都想要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她这么好,他怎么会放过她。

这是他的珍宝,裴璟像一只吝啬又凶残的恶龙,任何觊觎她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抹杀。

眼眸流转,他在脑海过了一边自己定下的计划,确认没什么遗漏后,贴在傅归荑阖眸入睡。

傅归荑这一觉睡得比她预想的要踏实,或许是裴璟的手掌太暖,替她缓解了不适和疼痛。

无论晚上她如何翻身,腹部始终被炙热的掌心占据一席之地。

*

“外面在下雪,想看什么书叫人取来便是,何必亲自走一趟。雪天路滑,你身子受不得凉。”

裴璟坐在床前替她扯好被角,接过暖炉试好温度,小心放在傅归荑手里。

“天天在宫里,有些闷。”傅归荑还想争取出门的机会。

昨日与哥哥同桌用膳,他隐晦地告诉她想办法去藏书阁一见。

裴璟见她一脸怏怏不乐的样子,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失笑道:“瞧你一副苦瓜脸,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你。你要真想去,等小日子利索了,天气好些再出门行不行?”

傅归荑听出这是裴璟妥协后的让步,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于是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叫人给你送来点新奇玩意,是前些时日地方官员进贡上来的。”

裴璟说完直起身,准备去上午朝。

他转身走出门口后,脸立刻沉下来,对赵清森寒道:“让秦平归查一下,藏书阁里面有什么东西,她不会无缘无故想起去那里。”

赵清面对裴璟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依旧难以适应,他谨慎小声地答了句是。

裴璟大步流星离开之后,傅归荑目光下敛,落在自己的腹部。

自从那次两人约定后,裴璟再也没有逼迫过她生孩子。

药也换成了最初的药方。

傅归荑才知道,这里面的药也有避子的成分。

裴璟知道她的身体不好,生孩子又是鬼门关上走一遭的罪,不敢拿她的性命随意冒险。

她当时内心非常复杂,原来他在这么早之前已经在为她考虑了么?

傅归荑知道在子嗣这件事上裴璟面对了多大的压力。

东宫美人有孕这个借口最多只能堵住朝臣们十个月的嘴,十个月后他又该怎么办?

裴璟从未在她面前吐露一丝一毫。

她内心纠结不定,一方面哥哥没死的消息让她喜不自胜。

另一方面她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对裴璟坦白,他为她走出哥哥死亡的阴影做了很多事,傅归荑都看在眼里。

昨晚上她试探裴璟的态度,见他是真心希望傅归宜活着,但是哥哥好像又不愿裴璟知道。

傅归荑头大如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决定先见到哥哥,问清楚他的意思再作打算。

傅归荑望着窗外大雪,哥哥昨日没说是什么时候,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手里的暖炉渐渐变凉,傅归荑恍然惊觉雪不知不觉停了。

一连几日都是晴天,她终于能踏出东宫,身后跟着呜呜泱泱一群人。

“我自己进去。”傅归荑把人留在门外,只让素霖跟着。

藏书阁里面没有其他人,今日专门为她一个人开放。

走在空荡荡的木梯上,踩踏声咚咚咚地回响整个隔层。

傅归荑不知道哥哥在第几层等她,只能慢慢地走,时刻注意周围有没有线索。

轰隆。

楼下传来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了。

傅归荑和素霖立刻被吸引往下看。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傅归荑灵光一闪,把素霖支走。

素霖神色犹豫,她不敢轻易离开傅归荑半步。

“去吧,楼上肯定没有其他人。”傅归荑笃定道。

素霖心里清楚,藏书阁从昨日起就不允许进人,她到底不放心下面出了什么事,说自己去看一眼马上就回。

傅归荑等看不见她的身影后立刻往上一层走。

刚踏入三楼,手腕就被抓住。

傅归荑转身一看,秦平归就在她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傅归荑颤抖着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又像想到什么,登时像触电般缩回来。

秦平归低头怔怔看着她,张开口,喉结滚动却也吐不出半个字。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哥哥!”

傅归荑抱住秦平归,声音低哑:“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秦平归张开双臂悬在空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神后用力搂住傅归荑瘦弱的后背。

感受到身后的力量,傅归荑的泪瞬间溢出眼眶,肩膀上下剧烈起伏。

“不哭,”秦平归嗓音闷哑,手笨拙地替她拍拍背:“哥哥回来了,有什么委屈都跟我说,我替你出气。”

傅归荑摇摇头,拼命止住抽泣:“我一切都好,你呢,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从秦平归的胸口起身,连忙上下打量他。

想到裴璟告诉她,哥哥这些年一直在最危险的前线,她忍不住一阵后怕。

多少次生死与他擦肩而过,若是其中差了分毫,她今日都不可能再看见他。

“我一直很好。”他从怀里拿出块手帕手忙脚乱地替她抹掉眼尾的泪痕,打人杀人他样样在行,哄女孩子,尤其是自己的宝贝妹妹他真是一窍不通。

兄妹两人分明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苦痛,却仍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已经过去,他们期待的是未来的每一天。

两人相视一笑,宛如从未分离。

傅归荑记起正事,问他为什么不让裴璟知道他的身份。

秦平归双手扶住傅归荑的肩头,弯腰半蹲与她视线平视,目光歉疚。

“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秦平归三言两语裴璟如何把王沐然的死伪装成傅归宜悉数道来。

傅归荑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脚连连后退,浑身颤抖着:“你说,他一早就知道王沐然是假的,甚至故意引导我认错!”

秦平归见她眼眶张大,眸底有什么东西在崩塌,心里愈加后悔自责。

“是,我也参与了。”

他艰涩地说出这句话:“我知道自己错了,没有资格要求你原谅,你想怎么……”

傅归荑抬手捂住秦平归的嘴,阻止他往下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

秦平归非但没有因为傅归荑的原谅而松了口气,反而心里堵得慌。

他的妹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完全可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甚至像打裴璟一样给她两个巴掌,不、甚至捅他一刀,几刀都可以。

“你打我吧。”秦平归握住傅归荑的手腕,狠狠往自己脸上摔。

“不。”傅归荑往回缩,然而她的力气不足,还是擦过秦平归的下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傅归荑连连摇头,泪水再一次抑制不住地落下。

蹬蹬蹬。

是素霖上楼的声音。

傅归荑立刻调整好心情,朝楼梯喊道。

“我渴了,替我去拿盏茶。”

脚步声停下来,而后慢慢远去。

“是,贵人。”

傅归荑看向秦平归脸上的红痕,眼里心疼:“别这样,哥哥,我怎么会怪你。”

她双目微赤,伸手轻抚上那道指印,欣喜又激动:“你能活着,是上天对我最好的恩赐。”

秦平归覆上傅归荑的手,垂眸快速眨了眨,将眼里的泪光散去。

“我之所以瞒着裴璟自己的身份,是想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上。”

秦平归说完自己的计划,淡淡一笑:“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全力配合你。”

若是之前傅归荑还在徘徊不定,此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路。

“我要回家。”傅归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一起回家。”

秦平归弯了弯眼睛,低头附上她的耳朵,低声说出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

傅归荑凝神仔细听,不敢漏掉一丝一毫。

“切记不可让裴璟发现端倪,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傅归荑对秦平归的信任毋庸置疑,用力点头。

“我走了。”秦平归替傅归荑拢了拢大氅,依依不舍地翻窗离开。

他刚一走,素霖端着热茶走上三楼。

傅归荑接过装模作样抿了口,又在三楼转上几圈,最后随意从架子上抽出几本书离开。

“你今天哭了?”

裴璟回来后第一时间察觉到傅归荑的异常,她的眼尾的红还未完全褪去,联想到素霖来报发生在藏书阁的事,裴璟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

“藏书阁三楼太久无人去了,灰尘粘到眼睛上罢了。”傅归荑临时编出个理由。

她没想到素霖看出来了,还将这种小事告诉裴璟。

裴璟眼眸微眯。

她在撒谎。

早在知道她要去藏书阁选书时,他就命人将里里外外打扫和检查了好几遍,不可能存在她说的这种情况。

裴璟脑海里迅速过了一边她最近的举动,没有发现她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她更不可能听到任何他不允许传到她耳朵里的事。

他心口陡然腾起烦躁,傅归荑任何不可控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危险因素,包括她异常的情绪。

今天他回来用晚膳时,傅归荑全程都在有意无意躲避他的视线,尽管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掩饰,仍然逃不过裴璟的眼睛。

他选择隐而不发。

当然,裴璟可以用其他方法逼迫她说出口,但这不是他想与傅归荑相处的方式。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完全依靠他,相信他。

裴璟脸色阴冷,连带着一晚上整个东宫上下都战战兢兢的。

就寝时,裴璟本能地想从傅归荑身上确认自己的地位和存在,安抚他无缘无故焦躁的心,却被她躲了过去。

“我累了。”傅归荑闭上眸身体微蜷对着墙壁,这是拒绝他的意思。

裴璟目光沉沉盯着她的背影,开口时反而带上几分玩笑:“今天做什么去了,这么累?”

傅归荑淡声道:“站累了。”

裴璟的手抚上她的腰侧,轻笑道:“哪里累,我给你揉揉。”

“不用。我今天想好好休息。”傅归荑抬手阻拦他蠢蠢欲动的手,始终不肯回头看裴璟一眼。

她还没能完全消化今日哥哥带来的消息。

裴璟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

居然故意制造哥哥的死。

难道他看自己痛不欲生的模样会感到快意吗?

他太可怕了。

傅归荑想,自己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亏她之前还为他所做的一切而感动,甚至还想将哥哥的身份与他坦言相告,想一个两全其美之计。

今日哥哥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告诉裴璟他就是傅归宜,按照裴璟的性子必定会让哥哥回苍云九州,顶替她的世子之位。而她,可以名正言顺嫁给裴璟,哥哥从今以后会替她守在父母尽孝,她可以时常回苍云九州省亲。

她的背后有强势的娘家,朝臣绝不敢反对她入主中宫。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法子。

可笑自己当时居然有些心动。

第二个则是他们自己偷梁换柱,再让傅归荑以假死脱身,只要回到苍云九州,哥哥说自有办法让裴璟再不敢来纠缠她。

若是裴璟不曾做下这等令人发指之事,傅归荑或许还需要纠结犹豫一二,眼下她只想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要靠近他半步。

裴璟感受到傅归荑强烈的拒绝之意,心里的燥火愈盛,他恨不能直接擒住她的下巴逼人转过来。

这个想法仅出现一瞬便散去,他仰头闭了闭眸,语气温柔得可怕:“那你今天好好休息。”

说完老老实实平躺在傅归荑旁边,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傅归荑听见后面没了动静,心里松了口气。

哥哥告诉她,千万不可以表现出任何异常,但她不是没有感情的物件,只能选择回避。

她心里装了事,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忽然被人翻了过去,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猛然被闯入。

“你……”

一只大掌捂住她的嘴,裴璟低声在她耳畔呢喃:“过了子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傅归荑瞪大双眼怒目而视。

裴璟凑到她额前,两人的脸几乎咫尺般相贴。

“你没有说不,”裴璟无赖道:“那就是同意了。”

说罢,覆身而上。

傅归荑死命挣扎,力道之大差点把裴璟踢下去。

隔着黑暗,她的抗拒之意也如此明显地传达给了裴璟,他脸色愈加寒凉。

到底发生什么事,傅归荑一天之内像变了个人似的。

然而箭在弦上,他根本无暇想太多。

裴璟本就在气血翻涌之年岁,从前不近女色是因为不识傅归荑,日日品尝珍馐美味的好日子一连断了四五日,好不容易等到她小日利落了,还被她无情拒绝。

裴璟哪里能忍得住?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早就在她这里溃不成军。

酣畅淋漓地尽兴后,手下松了些力道,下一刻,他的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裴璟轻吸一口凉气,强忍着甩开傅归荑的冲动。

咬得真狠,简直是要撕了他一样。

等到她的牙齿卸了力,裴璟才慢慢从她嘴里抽出。

他喘着粗气笑了声,“发泄够了,那能跟我说说,你今日为什么生气吗?”

傅归荑此刻满嘴铁锈味,她没料到裴璟会任她狠咬也不阻拦。

胸口急剧起伏不断,她不由恍了神。

裴璟耐心地等着,丝毫不顾自己手上的伤。

傅归荑张开嘴,唇瓣微颤,借着黑暗她轻声问道。

“裴璟,我的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裴璟半眯的双眼蓦地张大,目光锐利地盯着身下之人。

然而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看不见傅归荑脸上几近痛苦的表情。

她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他现在肯说实话,念及他救了哥哥又照拂多年,还救过自己的份上,傅归荑选择原谅他。

裴璟没有立刻回答。

作者有话说:

裴璟:他们一打二,还互相明牌,我要闹了!

修罗场失败,兄妹二人目前还不能硬刚,需要猥琐发育。

第65章 梦魇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寂静黑暗的空间里, 充斥着两人急促的呼吸。

渐渐地,裴璟率先平复下来。

他声音沉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的确是因病而逝。”

因病而逝。

傅归荑无声地重复这四个字。

冰冷的泪从她的眼尾悄然滑落, 没入柔软的枕头里。

“是吗?”

她明明流着泪,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淡定, 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是, 别想太多。”裴璟的手碰到她的泪, 随手擦掉,揉了揉她的发顶:“早点休息。”

傅归荑嗯了一声, 似乎很累。

两人相拥而眠。

几日后。

子时刚过不久,裴璟发现怀中人抖得厉害,醒来后意识到她在做噩梦。

裴璟立刻抬手轻轻拍击她的肩头安抚着, 声音低沉:“没事,我在。”

傅归荑缓缓睁开眼, 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细汗, 她的神情慌张不安。

“我梦见哥哥了。”

裴璟动作一僵。

傅归荑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十指紧紧揪住裴璟前襟衣领, 闷哑的声音透着藏不住的不安:“他说自己好热好烫, 他是不是在怪我烧了他。”

裴璟一听, 抱住傅归荑,温柔道:“他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傅归荑双手机械地攀在他肩膀,头埋进他的胸膛,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表情冷漠。

“我怕。”傅归荑假装发抖,“裴璟, 我怕。”

裴璟哪里还记得逼问她之前的事, 一心只想如何消除傅归荑的恐惧。

没有哪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求助时会无动于衷。

更何况傅归荑是个要强之人, 她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脆弱。

裴璟再冷硬的心肠也被她猝不及防的示弱融成一团柳絮,飘在空中。

“不用怕,”裴璟此刻的保护欲空前鼎盛,他双手双腿束缚住傅归荑,将人嵌入自己的怀里,字字铿锵:“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傅归荑慢慢停止了颤抖。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接连好几次被噩梦吓醒,嘴里惊慌地迸出不明意味的呓语。

“哥哥,我错了。”

“你是不是要来带我走。”

裴璟听得整夜心惊肉跳,夜不能寐,一直在安抚受惊吓的傅归荑。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好几日。

裴璟白日忙于政事,夜晚安慰心上人,心力交瘁。

他还没垮,傅归荑先出现问题了。

她开始害怕火。

白天还好,晚上她只要一看见烛火就开始发抖,一直说哥哥要带她离开之类的话。

裴璟没办法,只能勒令整个东宫不允许点灯,照明一率用夜明珠。

傅归荑也不大吵大闹,白天安安静静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瑟缩着身子不肯踏出房门一步,等他晚上回来后立刻挤进他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

眼看她一天比一天憔悴,裴璟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

“你说,傅归荑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裴璟眉头紧皱看向对面的秦平归。

秦平归头也不抬,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擦拭自己的短刀,闻言玩笑似的道:“撞邪了?要不请些人来驱一驱。”

裴璟斜睨了他一眼,大意是你别添乱。

秦平归撇撇嘴,扫了眼裴璟掌心的伤,不再说话。

裴璟从来不信神佛,他只信自己,更何况死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傅归宜。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沉思,傅归荑怎么会忽然噩梦连连?

一定有一个诱因。

难道是西厢房那场火?

不,不是。

她最后一次出门去的地方。

藏书阁。

裴璟把素霖叫进来,又让她复述了一次当日发生的事。

听完后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他已经提前吩咐清场,里面的东西也检查过,除了傅归荑带回来的两本书外没有其他被动过的痕迹。

不对!

如果真像她说的去找书消遣,怎么会只碰过两本书,寻常人找书难道不应该拿下来先看看内容。

裴璟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当晚他回去后,趁着她沐浴时寻到那两本带回来的书,它们被压在临窗罗汉榻的迎枕底下,书页崭新,没有翻动的痕迹。

再看内容,杂记游记。

裴璟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放了回去。

晚上入睡时,傅归荑如同往常那般主动钻进裴璟的怀里,头紧靠在他胸膛上。

乖巧得惹人怜惜。

裴璟垂眸盯视着她,这副模样难怪他没起一点疑心。

他低下头,双唇停在她的耳畔轻轻吹气,诱哄道:“傅归荑,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跟我说不行么,何必折磨自己?告诉我,我能为你办到的绝不食言。”

傅归荑埋在裴璟胸口的唇线绷成拉满的弓弦,牙齿轻颤。

她在内心默默想着哥哥告诉她,裴璟最擅长心理战,绝对不可以被他引导说出真实想法。

当年在北蛮时,不少皇子、大臣间因被他故意诱导,最终自相残杀。

傅归荑悄悄憋着口气,抬头看向裴璟,眼神迷离。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裴璟贴上她的额头,鼻尖相触,亲昵地蹭了蹭:“没有么?是不是想家了,西厢房过几日便能修复完成,到时候我带你过去住几天,可好?”

傅归荑点了点头。

裴璟头一压,覆上她的唇。

傅归荑的手僵硬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迟迟没有推开。

她如果拒绝他,便坐实自己心里有鬼。

裴璟看似放低身段在妥协,实则是试探。

当夜,傅归荑闹得非常凶,甚至一度对裴璟拳打脚踢,他废了好大的劲才让人睡过去。

又过几日,裴璟疲惫无力地揉着额角对秦平归道:“你去找找…给她驱邪的人。”

傅归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幻觉,有时候还把裴璟认成她哥哥。

裴璟愈发不敢将真相说出口,生怕再刺激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