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年的闭门不出和发育迟缓，头发是没有光泽的干枯微褐色，几缕发丝被汗水黏住，凌乱地贴附其上，愈发衬出额头的苍白。
“呼……感觉这种王城类的建筑真的还蛮难画的。”
【别画了，休息一下吧】
楚遇刚一停笔，本本的字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随着楚遇画画的数量逐渐增多，速度越来越快，本本的力量也回归了不少，不再是和从前一样的孱弱无力。
但与之相反的，却是生机被缓慢抽取了七年的楚遇，明明是青年的模样，看上去却比少年时的他还要单薄削瘦。
病号服下的胳膊还残留着青紫的针孔，和未曾消退的过敏肿胀。
或许是因为楚遇身体对免疫蛋白产生了抵抗，或许是这七年楚遇持续不断消耗精力，即使闭门不出，也和修养两个字完全没关系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楚遇的病情越发严重，持续性的高热、呕吐、腹泻，过敏性休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除了医护人员，最了解楚遇病情和最直观感受到楚遇性格变化的，是本本。
病房有定期的心咨询，主要目的是为了改善患者的依从性。
通俗简单的来说，就是尽可能预防患者因为救治的过程和环境，产生抑郁消极抵抗情绪，出现抗拒治疗、漏服药物等行为。
楚遇每一次的心咨询都没什么问题，他比任何患者都要积极配合，严谨服药，即使没胃口也会努力吃完医院配的高蛋白食物，但是，本本非常肯定一点，楚遇的的确确是变化了的。
少年时的小楚遇对外界的一切充满了期待和渴望，他会喜欢半个月一次穿着防护服去花园散步的时间，也会欢喜和医生护士短暂交流聊天的过程。
但现在的楚遇，除了医生提问，或是在自己想要什么资料时会和护士沟通外，其他时间完完全全把自己关在了这间病房里。
或者说，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但本本却没办法劝楚遇。
要怎么劝呢？
楚遇注定没有可能真正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与其期待和欢喜全部落空，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再向往。
大抵渐渐长大的楚遇也是这样想的。
“好吧，我站起来走一走。”楚遇接受了本本的好意，弯着眼睛笑了下，撑着桌面动作谨慎缓慢地站起来，“谢谢本本。”
桌面的笔记本摊开着内页，在泛黄的纸张上，一座王城静静矗立，宛如从历史尘封的记忆中剥离而出，散发着神秘而震撼的气息。
这是楚遇耗时两个月，都还没能完全画完所有细节的，属于这个小世界唯一的文化之都。
楚遇扶着墙壁，在病房里小心移动的同时尽可能活动身体，让久坐的四肢麻木一点点舒缓。
但只是走了一圈，楚遇的呼吸就急促起来，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足以窥见到他的身体差到了什么程度。
没那么怕死，但在没完成和本本的约定前也的确不想死的楚遇敏锐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的虚软，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十分有经验地冷静把自己挪到病床上，抬手按下了呼叫铃。
原本瘫在桌上的笔记本把自己缩小成耳钉那么大的形状，飞快钻进楚遇的枕头下。
楚遇躺在病床上，闭着眼，手臂如同干枯的树枝，随意地搭在床边。
不一会儿，护士匆匆赶来，脚步急促却又尽量放轻。
护士身着严实的防护服，只露出一双关切的眼睛，透过防护面罩上的雾气，迅速扫视着病床上的青年。
她轻轻来到床边，先是握住青年那冰冷颤抖的手，给予他一丝温暖与安慰，接着熟练地拿起一旁的听诊器，弯腰俯身，仔细聆听青年微弱的心跳与紊乱的呼吸声。
楚遇能感觉到护士的手在快速动作，各种熟悉的仪器触感贴上他的肌肤，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背的血管，滴答滴答的声音有规律地催眠着……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靠近，病床被推动……
楚遇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护士的身影也渐渐化作一团光影。
在昏迷前，他竟然隐约听到了本本的声音。
和他想象中的沉稳不同，本本的声音竟然和少年时候的他很像，带着稚嫩与亲近，软软的，听起来像是沾满了糖霜的糯米团子。
楚遇没吃过糯米团子，但他在里读到过，在漫画里看到过。
应该还是很甜的吧？
本本就很甜。
但是……为什么要哭呢？
“阿遇，我、我带你来这片大陆看一看，好不好？你来看一看，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你回答我！回答我啊！！！阿遇！！”
“阿遇！！！”
楚遇皱了皱眉，眼睫颤抖着。
他觉得呼吸有些艰难，应该是被戴上了呼吸面罩。
本本……
他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我在！我在你身边！你只要回答我！回答我愿意！！”
回答……什么？
都可以吧……是本本的话……
“……好……”
心跳监控仪线条拉平的那一瞬间，终于等到楚遇回答的本本用尽了之前积攒的全部力量，包裹着楚遇的灵魂，将他送进了那个楚遇一手勾勒创造的世界里。
……
仍旧是一身单薄的病号服，楚遇顶着懵懵的表情，身下是摊开着的本本。
他半跪在巨大的笔记本书页边缘，看着下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楚遇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目光热烈得近乎贪婪。
渐渐的，楚遇也明白过来了。
他以为的又一次发病，只是暂时闭上眼睛的休息一下，其实就是他的终点了。
说实在的，能活到现在，不论是在医护人员还是在他自己看，都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原本楚遇都觉得，肯定不可能在镜子里看到成年的自己了，结果他不仅看到了自己十八岁的样子，还赚了一年，一直撑到了十九岁。
只是还是有点遗憾的。
那座巍峨的王城，他设想中会成为大陆最繁华的王都，并没有设计完善，他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完成的想法，想要勾勒的细节，期待倾注的美好……
比如王城背靠林的地方，应该建立一座城堡，城堡的高墙上飘荡着王旗，会有飞鸟掠过威严震慑力十足的王旗，穿过街道，擦过屋檐，最终落在热闹鼎沸的集市摊位上，好奇打量居住在这座王城的生灵们。
这座王城是这片大陆最后的拼图，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到的。
楚遇看到了林中沐浴在月光下的精灵，看到了钻石海礁石上保养鳞片的鲛人，看到了山坡上团成毛茸茸的一团滚下去，撞进一大片毛茸茸里的兽人幼崽……看到了他曾经倾注心血绘画在纸张上，本以为无缘亲眼所见的一切。
真好。
真漂亮。
“阿遇，他们都很想见你。”本本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唯恐被拒绝的忐忑。
“见……我？”楚遇果然诧异地指着自己，“他们怎么会知道我？”
本本扭捏了一下，内页角角卷了卷。
“他们一直都知道你，从第一个生灵诞生开始。”
这纯属是本本先斩后奏，一直瞒着楚遇在做的。
“阿遇，你是给予生机的创作者，是这片大陆当之无愧的创世神。”
楚遇已经过了中二的少年时期，被本本的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瞳孔地震，声音陡然提高：“创、创什么玩意儿？！”
“创、世、神！”
本本字正腔圆，所应当地大声回答，一副我做都做了反正就是这样了你不认也得认的架势。
楚遇：“……”
被尬得脚指头疯狂蜷缩。
为什么他人都死了还要面临这种中二社死现场啊！！！
还好、还好，至少他不会被推到前面，被一群人盯着大喊创世神万岁什么的……
啊啊啊啊啊！！！
想想都头皮发麻啊！！！
楚遇在巨大的笔记本上疯狂左右滚动：“本本！！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本本的笔记本书皮卷成两个半圆叉着自己的书脊，得意大笑。
楚遇在尴尬过后，也像是被感染了似的，跟着笑起来。
本本卷起自己的内页，包裹在楚遇的身体周围，像是给楚遇肩头搭上了一件长袍。
它再次问：“阿遇，要不要去看看这片大陆？看看那些生灵？”
楚遇犹豫着，心动却又害怕。
本本太了解楚遇了，当即趁热打铁：“就只是见你最熟悉的那几个！比如精灵王，你当时画他用了几十张草稿纸呢记得吧？哦哦哦还有蜂族的这个大帅哥族长！这小蜂腰大长腿的你不想见见吗！还有还有……”
楚遇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那、那要不……”楚遇小小声，“见见？”
他都死了唉，不会过敏不会发烧不会晕厥休克，试试怎么了！
“走！”本本瞬间支棱起来。
“唉你等等！我想给自己捏个皮肤什么的……我也是要面子的，你瞅瞅我这个样子像什么创世神——你别笑！不准笑！我不是说我真的是什么劳什子创世神！没有身份包袱！我没有没有没有——啊啊啊你还笑！本本！！！这都是谁干的好事啊！！！”
……
本本的力量有限，他能够存留下楚遇的灵魂，却只能支撑楚遇清醒有限的时间。
楚遇的灵魂在这片大陆停留了几个月。
他邂逅了好几个熟悉又陌生的生灵，和他们一起行走在蓝天白云下。
他们一起去过精灵之，去过沼泽石窟，去过钻石星海，去过狼族草原偷小狼崽又送回去，给猫族天降猫薄荷惹出一阵此起彼伏的“老吴老吴”后大笑离开……
在这段时间里，随侍神明的生灵们看着神明垂眸浅笑，一点点捏着一团白色的泥团。
长嘴筒，尖耳朵，大尾巴，一层又一层细密柔软的长毛，神明每路过一个地方，就会在这团白色上添加一处细节。
凭空造物是本本的力量，楚遇一开始并不习惯这种方式，但好在他之前为了能让画出的东西更生动具象化，学习了解过捏黏土手办——某种程度上来讲，造物和捏手办的过程，大差不差也挺相似的。
精灵是楚遇的第一个造物，他们完美、漂亮、精致，被赋予了孩童最纯真的幻想。
而这只雪白的，毛茸茸的，有着漂亮大尾巴的生灵，是楚遇的最后一个造物。
楚遇没有时间留给珈蓝了，但，和其他的族群一样，珈蓝也应当有支撑它，爱护它，甚至……是延续神明的脚步，继续创造建设它的，支柱般的存在。
珈蓝也应当有一个王。
但神明没有赋予他设定，只是给了他灵魂沉寂前所能给予的一切，以及对那座巍峨王城的全部爱意与遗憾，注视并期待着一个美好的未来。
“阿遇，你给这座王城留一个名字吧？”
本本说着，像找补，又像是逃避。
“林山川湖泊都有名字，只有它——”
“珈蓝。”
楚遇的怀里抱着毛茸茸的狐狸团子，枯瘦的手指在狐狸团子的脊背上轻轻划过。
他垂眸看向那座王城，没有丝毫犹豫。
“它叫，珈蓝。”
神明怀中的狐狸团子睁开眼，蓝绿色的眼瞳中满是新生的懵懂。
当狐狸团子抬起头时，看到了神明最后的笑容。
神明注视着珈蓝。
目光温柔而眷恋。
第57章 【VIP】
七年，外加几个月的放纵游玩，是这个漫长故事的前半截。
而在楚遇的灵魂沉睡后，剧情却应该远远不止本本给楚遇看的这些。
楚遇盘腿坐在本本的内页上，抬手撑着脸颊，眼帘低垂，看不清表情：“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所谓的沉睡，其实就应该是死亡了。
楚遇的身体在医院里停止呼吸，捏出的属于“创世神”的身体被精灵族藏在母树的神殿里，灵魂永远沉睡在合上内页的笔记本中。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楚遇现在在这里。
不记得从前的那七年，也不记得在这个世界度过的那几个月，却有一段除却没有孩童记忆之外毫无破绽的，属于平凡人类楚遇的完人生。
酷似这片大陆的游戏，以及出现在游戏里的宠物宝宝们——楚遇刚才就认出来了，那些宠物宝宝一个个的就是曾经各族的初代族长，一个都没跑掉。
【之后……呃】
因为和楚遇完全坦白，本本的声音也从之前刻意装不熟的AI声，变回了毫无说服力的稚嫩小奶音。
本本的内页边边卷起来，用力搓着书脊的位置，看着颇有种抓耳挠腮的心虚。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新生的世界其实很脆弱，很多小世界还没来得及孕育出世界意识，就被外来的力量吞噬了】
【这就和动物的弱肉强食一个道，弱小被凶残吞噬，化作养分，使得吞噬者变得更强，拥有了力量，世界发展更快，世界意识就会越厉害】
【也不能说好坏，毕竟这是世界意识的本能】
本本的声音越来越低。
【在你沉睡后不久，这方小世界就被偶然发现了】
听到这，楚遇坐直身体，皱起眉。
“新生的世界脆弱，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诞生保护自己的世界意识，但尼亚大陆不一样，它有本本你，所以它拥有可以自保的世界意识。”
他的手腕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虚空轻点了几下，然后想到什么，突然顿住。
“本本，你……”
楚遇的声音近乎叹息，手指轻轻摩挲着身下笔记本的内页纸张。
“你把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把我拉过来了，对不对？”
本本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本本语气低落道：【也没有全部，我算过的】
其实在楚遇的身体状况和心状态越来越差时，本本就起了想把楚遇带走的想法，并且一直在小心计划，反复计算。
【我预留了力量给世界做了防护，按来说，除非是直接撞上来，否则不会有其他世界意识注意到我们的】
【在小世界运转没问题的前提下，只要不到五百年我就能恢复】
【只是五百年的空窗期，对世界来说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换一个阿遇很划算的】
【可偏偏，就真的有世界意识的碎片撞过来了】
“碎片？”楚遇挑眉，敏锐抓住重点，“是和最开始的你一样情况的世界意识碎片？”
【对！】
本本的声音变得很生气，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种本来就靠吞噬其他小世界获取力量升级的世界，诞生的世界意识就特别凶残没下限】
【它吞噬小世界的行为，也就默认了更厉害的世界也可以吞噬它】
【它应该是被其他更凶残的世界意识攻击然后防护失败，所以世界意识的碎片和我一样散落出去，正正好撞上了咱们】
一个濒临崩溃消散的世界意识碎片，碰上一个完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原本的世界意识还力量不足——这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它撞过来的时候把世界防护撕开了一道口子，因为不断有外界的力量涌入，再加上它的力量属性和我的不一样，所以导致一些动植物被力量侵入，变成了没有智的魔兽】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圣塔祭祀就是因为能有效对付魔兽才开始渐渐有威望的——他们引来魔兽又出面解决，这不就是贼喊捉贼么！气死我了！】
楚遇思考了一下，十分中肯地提出疑问：“你这只小菜本窝窝囊囊的，我又不能跳出来和他抢身份，它干嘛费这么大劲绕圈子弄什么圣塔和神明信徒？直接说自己是创世神不就完了？”
到时候不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它说了啊，然后被初代的那些族长揍了】
本本笑得十分大声。
【最开始的时候它就是想降下神谕什么的嘛，世界意识干预生灵的时候，大多都是这种做法】
【可咱们这个世界不一样啊，你是真的和大家相处过，它一开口就被认出是假货，不仅没人搭，还差点被脾气暴躁的矮人族长打上门】
【当然我必须要说，看似只有矮人族长拎着锤子，但其实背后还有好几个出谋划策的，你懂我说的是谁】
楚遇：“……噗。”
【那之后它沉寂了好一阵子，然后开始暗搓搓从空间裂缝里召唤一些异世界的生灵】
【最开始的时候没生灵信奉它，它的力量不够，所以召唤来的生灵长相千奇百怪的，说出去是神明信徒都不会信的那种丑，就披了白袍子】
【可能是之前差点被找到本体的威胁太大了叭，有了信徒之后，它就弄了个圣塔，还弄了个所谓的神陨魔禁之地】
圣塔的白袍祭祀的确也在侍奉神明，只是他们侍奉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不是楚遇或是身为世界意识的本本，而是召唤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给他们魔力和地位的“神明”。
当年那块意识碎片闯入世界，落下的地方，就是现如今圣塔所在的区域。
所谓的，对外宣称的神陨之地。
“后来呢？圣塔这样做事，就算最开始没人看出不妥，难道之后也没有吗？”
本本听楚遇这样问，顿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
【阿遇，你沉睡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那些对你感情最深的初代造物们，即使是生命远远看不到尽头的精灵王，都有些绝望了】
本本知道等以后世界运转久了，物种越来越多，它的力量也积攒到了之后，说不定可以唤醒楚遇。
但本本更知道，以楚遇的性格做创世神绝对是太超过了。
当初会让生灵知道有创世神，纯粹是本本不忍心，让明明是楚遇心血凝聚出的世界，却完全不知道楚遇的存在。
而且，本本一路看着楚遇走来，私心也想让楚遇重新投胎，有它暗箱操作，楚遇投胎后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充满爱的环境，以正常孩童的身份长大，享受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楚遇那肆意张扬的几个月旅行，完全是抱着以后再也醒不过来的，最后放纵的态度，所以他完全沉浸在第一次接触到瑰丽世界的快乐中，抛却从前所有的不愉快，眼里只看得到阳光雨露，山川大海，以及身边温暖又可爱的陪伴。
而创世神明的身份，再加上那种璀璨的光芒和温柔的性格，让楚遇成了初代生灵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楚遇的灵魂沉睡后，他们就一天天，一年年地等，执拗地期盼能等到下一次与神明的重逢。
一时间，楚遇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楚遇才勉强张口，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早已经变得沙哑。
“后来……”
【后来，它不知道从哪里召唤来了一个、一个人类】
在说到这个人类的时候，本本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憎恶。
【那个人类没有魔力，但是洗脑的本事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和那个世界意识碎片做了交易，成了圣塔的大祭司，在他的手里，圣塔信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蟑螂过境的速度发展起来】
【然后，他找上了初代们】
【他真的特别有耐心，还有心机！因为有各自的族群和族地，初代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并不算紧密】
【他先是和初代们做朋友，在初代之间来回打探消息，然后用打听到的关于你的讯息，换了个身份，坐实了圣塔大祭司真的能偶尔聆听到神谕的能力】
【不是我说！他们真的太好骗了吧！！！】
本本气得内页翻得哗啦啦响。
【我试图入梦和他们说真相，结果一个个的都不信我！！就信那个人类！】
楚遇语气艰难，试图辩解：“……我画画的时候才十几岁，又没接触过什么坏人，本身就不聪明又好骗，很难画出很有心眼的生灵。”
人类多坏啊。
坏起来真的没有下限的。
楚遇创造出的这个小世界，在此之前没有战争，没有权谋，一切的一切都和平而美好，这就是一个乌托邦。
乌托邦中诞生的生灵，或许拥有各种各样的个性，但从这么多年后兽人精灵们的淳朴就能看得出来，坏心眼就算是真的有，也无非就是逃学偷东西，最最最最严重，也不过就是动手决一死战。
这一点，在楚遇最开始穿越异世界的时候就感叹过。
【那个圣塔大祭司说神明沉睡是因为信仰不足，所以说服初代们亲手用魔力和最纯粹的信仰雕刻一座创世神雕像，放在珈蓝王城最中心，让生灵们供奉信仰】
【其实单看这也没什么，所以最开始我也没反应过来】
珈蓝王城的……创世神雕像？
楚遇听到熟悉的名词，心头立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结果后来！那个坏种祭祀，特别耐心地用好几年的时间，给初代们灌输‘神明是因为力量不足才无法苏醒’的想法，致使初代们一个个的，在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用灵魂去献祭创世神！！】
本本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
楚遇自己都没有承认创世神的身份，并且不曾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且灵魂也在沉睡，这种单方面的献祭原本不可能成功。
但是——
珈蓝的那座创世神雕像，以神明的身份被供奉了几百年，在大陆的所有生灵来看，那就是创世神。
而因为那座雕像是初代们亲手雕刻的，的确是楚遇的眉眼，所以本本作为世界意识，也本能肯定了这件事。
所以初代们本来不可能完成的灵魂献祭，居然真的成了真。
珈蓝的神明雕像被先后献祭，蕴含了最纯粹的信仰，最庞大的魔力，以及足以补全残缺碎片的献祭者灵魂。
而供奉神像的，除了尼亚大陆的生灵，还有圣塔的白袍祭祀。
那些相信圣塔是神明信徒的生灵，也会认可白袍祭祀追随的神明，就是创世神。
一环套一环，长达几百年的算计。
只差最后一步。
只要那个世界意识碎片成功占据珈蓝的创世神神像，这场窃神阴谋就将彻底成真。
【但窃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还在呢】
【为了给那抹碎片意识创造机会，他们必须削弱我的力量】
本本是这片大陆的世界意识，它的力量和世界的生机息息相关，想要重创世界意识……
楚遇搭在膝上的手指一点点握紧，骨节泛白。
“……所以，有了那场对尼亚大陆而言，几乎是浩劫的兽潮。”
【我差点就消失了】
本本提起那个时候都还心有余悸。
【就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等我醒过来，一切都完美搞定了，神像也被毁得特别彻底】
【就是我的力量莫名其妙就完全耗尽了】
【说起来，其实我一直都挺好奇的唉……那可是神明雕像啊！莱希虽然是初代狐狸的转世，但那个时候也只是普通的生灵，怎么做到的弄碎神明雕像？】
估计是之前害怕楚遇不能接受真相，力量又不够带楚遇亲自感受，本本也一直憋着不跟楚遇聊天。
现在说开了，一个话痨本。
【不过说起来，初代狐狸的确是唯一一个没有献祭的，那个坏种祭祀也不是没接触过狐狸，可能是狐狸没有和你相处过，感情不深不好骗吧】
【也还好是这样，不然真的就直接玩完了】
楚遇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手，轻拍了拍身下因为之前生气而沾染上一些温度的本本。
“本本，帮我看看，你现在能送我去的，最早的时间回溯点是什么时候？”
【啊？哦哦哦，我看看……】
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小废物世界意识，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的本本不由心虚，小小声回答。
【能去到的最早的回溯点，也是兽潮已经肆虐大陆的时候了，来不及阻止的】
“到珈蓝了吗？”楚遇冷静询问。
【那倒没有，不过也快了】
“莱希加冕了吗？”楚遇又突兀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刚，刚加冕，怎么了吗？】
楚遇拍板定音：“送我过去！”
第58章 【VIP】
楚遇闭上眼，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停歇后，试探性地睁开半边眼偷看。
【好啦！】
【还好精灵们对你的信仰足够纯粹，我加速恢复了不少力量，不然还真没办法回溯这么长的时间】
本本收起自己的本体，捏了一团软乎乎的云朵将楚遇的意识放进去，然后自己缩小成小拇指大小，贴上了楚遇的右耳垂，说话声传入楚遇的耳中。
【但是精灵母树的那副躯体耗尽了魔力，动一下可能就碎掉了】
那副躯壳本来就是当初本本捏出来，临时让楚遇在灵魂休眠前看一看这片大陆的临时身体，能保存这么多年还积攒了魔力，全是精灵族耗费心血的结果。
在改变精灵族命运的契约传送魔法阵落成后，那副身躯的魔力也彻底耗尽，不能再用了。
【所以……】
楚遇抬起手，看向自己虚幻到近乎透明的手指，然后捏了捏身下托着他的云朵。
触感有点奇怪。
没有身体的话，那他现在应该算……
楚遇鬼沉默了一下。
【你现在是灵魂体，那种魔***力啊元素什么的可以接触到，但是活着的生灵肯定是看不到也碰不到你的】
本本的力量其实是真的没多少，之前送楚遇穿越时间线捞了一波精灵族，已经算是极限了。
不过楚遇在精灵之的时候，得到的精灵们纯粹的信仰让本本恢复了不少，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有了这一部分力量，再加上只是灵魂体的时间回溯，本本才能做到把楚遇送过来。
楚遇一边和本本聊天熟悉现在的时间线，一边在用灵魂体接触身边的东西，试图掌握一些沟通上的方法。
努力了好一阵，完全没办法接触到什么东西的楚遇暂时放弃，然后拍拍身下的云朵，让本本先把他从高空降下去。
本本听话照做。
楚遇最开始还在用视线观察周围，结果随着云朵的快速降落，楚遇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微妙的熟悉。
“等——”
楚遇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开口已经了。
因为楚遇的出声，软绵绵的白色云朵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了一处建筑的窗户边。
雕花的大窗户，石砌的墙面和窗台，铺着地毯的大石地面，以及——只狐狸泡在温泉池子里，毛脸认真，正在用爪垫拢着玫瑰花瓣搓澡的大狐狸。
【因为神像在珈蓝嘛，所以我为了省事就直接过来王城这边了！】
【而且在珈蓝这边，阿遇你应该能控制一点点逸散在空气中的魔法元素】
本本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求表扬。
楚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明明是个正经人，却总是要面临这种采花、啊不，是采狐大盗的鬼祟场面。
但是吧……
楚遇默默伸出手，扒着半开的窗户从外面直接翻进浴室，目光游移了一下，在城堡宽敞奢华的沐浴池里转了好一圈，最终落在狐狸耳朵中间贴着的玫瑰花瓣上。
……来都来了。
而且他就是来找莱希的。
楚遇直气壮地往池子旁边一杵。
本本不懂人类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它一直跟在楚遇身边，甚至都没发现楚遇对狐狸有意思。
本本只能看到狐狸对着楚遇尾巴晃出残影——但本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家都喜欢阿遇，很正常。
于是，见楚遇不说话只一味地看狐狸，本本也不说话了，跟着看狐狸。
楚遇反应过来了：“你看啥呢？”
【狐狸呀】本本回答地飞快。
“……不准看。”楚遇抬手捏住了右耳垂上的本本。
然后在本本出声前，楚遇以身作则转了个身，背对泡在池子里的大狐狸。
本本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他刚诞生还没苏醒的那会儿，我还看着你给他洗澡搓毛呢】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毛……我还想问你看啥呢看那么认真】
楚遇面不改色地说着正经话：“我没看他，看玫瑰花呢……狐狸现在长大了，大狐狸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反正就是不能看，知道不？”
【哦】
本本是个好糊弄的世界意识，楚遇既然这么说了，它也就信了。
楚遇看似背过身，实际在光明正大抬眼看浴池正上方的镜面水晶。
嗯……
所以说浴池的正上方为什么会有这种设计？
楚遇没记忆，楚遇不知道，楚遇不承认。
比起前不久才告别的狐狸团子，莱希长大了很多，只狐狸已经和路亚小镇初遇时的体型差不多了。
兽人虽然没有用兽形在外面活动的习惯，但在家里，还是有很多兽人喜欢化作原型洗澡睡觉的。
毕竟长毛的和有鳞片的兽人，总觉得兽形状态下才能把自己彻底打干净。
白色的大狐狸泡在池子里，热气氤氲的水池里飘荡起伏着顺滑如丝的狐狸长毛。
但大狐狸这会儿明显洗澡洗得漫不经心的。
水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哗啦作响，大狐狸低着脑袋在想什么，鼻头在水面上一点又一点。
看得才和狐狸小团子别离过的楚遇心痒手痒，哪里都痒。
楚遇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然后……
把手偷偷伸进水池里，有些不太熟练地捏出几滴水团，从水面一跃而出，啪嗒一声打中耷拉在脑袋两边的狐狸耳朵上，溅开几瓣水花。
湿漉漉的尖耳朵瞬间直立，水池里的大狐狸立刻坐直身体，警惕看向四周。
谨慎探查了一圈，什么异样都没发现的大狐狸又坐回水池里，狐狸爪垫在水面扒拉来扒拉去，再次一点点皱起眉头。
楚遇本想伸手摸摸大狐狸的耳朵，透明的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狐狸。
他目光微顿，转而捏了沾在狐狸脑袋上的玫瑰花瓣摘下来。
花瓣轻飘飘落回水面，转眼被水波打湿被卷入池水里。
大狐狸盯着从面前落下去的花瓣，像是被启发了什么，狐狸眼睛一亮，爪垫一抬，从旁边的花篮里翻出一朵完的玫瑰花。
楚遇疑惑看狐狸。
大狐狸犹豫了一下，尖锐的指甲勾着玫瑰花瓣一片一片地揪下来，一边揪，狐狸嘴筒一边念念有词。
“去问，不去问，去问，不去问……去问——不去问？！”
数到最后一片花瓣，狐狸提高音调，瞪着手里光秃秃的花蕊。
楚遇更好奇莱希想干什么了，帮狐狸搓开了落在水面身上的，两片叠在一起的花瓣。
狐狸屏住呼吸，然后猛地从水池里站起身来，魔力涌动间变成兽人模样，扯了浴巾盖在脑袋上胡乱搓了一下，就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速度快到楚遇都没能及时闭眼回避。
但楚遇也的确没能看到什么，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
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指腹微微用力。
莱希这样子……怎么看着有点，情窦初开的别扭？
楚遇自己没谈过恋爱，但就像是他能很快发现自己的动心一样，他是个有着丰富论经验的非实战家。
论家总是会对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苗头十分敏锐，并且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果是其他的伴宠有了喜欢的追求对象，楚遇只会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真心祝福，随便期待一下小小毛团子。
但这个人是莱希时，楚遇的反应是会不一样的。
有点泛酸。
楚遇跟着穿戴齐大步流星走出去的莱希一起出来，慢吞吞抬手拽着等在旁边的软绵绵云朵，盘腿坐在云朵上，一路跟着目标明确的莱希往城堡的某个方向飘。
一边飘，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做心建设。
狐狸刚成年，兽人是有交配期的，这是正常的生需求，所以莱希有过情窦初开的对象也很正常……
哪里正常了！！
明明三百年后的莱希在这方面都还半点没有开窍的意思！
楚遇有些不高兴。
莱希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人类，他按照礼节穿戴正式，来到精灵族在王城城堡的住处，敲开了精灵王的房门。
里面的客人打开房门走出来，白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耳边的碎发被褐色藤条和翠绿嫩叶交织出的发冠别在脑后。
是精灵王。
跟在莱希身后的楚遇猝不及防对上球球成熟了不少的面容，不禁恍惚了一瞬。
这个时候的球球，已经是精灵王了吧。
兽潮加上母树危机，这个时候接任精灵王，球球的压力一定非常大。
云朵飘过去，楚遇很自然地伸出手，虚虚摸了摸球球的长发。
带着温柔安抚的意味。
明明应该没有任何触感，但精灵王就好像瞬间察觉到什么，原本沉静的眸光乍起涟漪，蓦然抬眸，难掩期待激动地看向周围。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精灵王冷静下来，看了眼站在身前的珈蓝皇帝，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开口：“有事？”
精灵的高傲大陆生灵都明白，莱希也懒得掰扯什么，犹豫了一下，直接开口问：“精灵族里，有没有一个和你头发颜色非常像，绿眼睛，长得特别好看的精灵？”
“……也可能是半精灵？”莱希表情不确定地补了一句，“反正就是你们精灵族的，以前来过珈蓝。”
精灵王没回答，眸光逐渐变化。
他当然知道莱希指的是谁，但他凭什么告诉狐狸真相？
那时候，神明唯一一次从沉眠中苏醒，却没有在精灵族停留多久就去了珈蓝王城。
回来之后就又再度陷入沉眠，直到现在，精灵族也没能等到神明的再一次苏醒。
精灵的确是被写下了美好与善良特质的种族，精灵王不会嫉妒，但球球会。
“精灵之没有你找的精灵。”精灵王平静回答，同时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回忆族中其他精灵们的面孔。
“怎么可能没有？！”莱希跨步上前，语气变得有些急切：“虽然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但他应该很好看，声音很好听，性格和你不一样，特别温柔——”
“我和他在一起相处过好一段时间，我还送了他狐狸毛笔，和他一起学习一起刻魔法阵，他就是精灵族的，离开珈蓝后回了精灵之，怎么可能没有？！”
莱希有些烦躁。
他能听到精灵王的心声，但正因为他听到了精灵王心中毫无起伏的，毫无说谎痕迹的心声，才更加烦躁。
成年后，他失去了很多幼时的记忆，但唯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身影始终被他紧紧攥在脑海深处，舍不得忘记。
莱希很在意。
这些年他和珈蓝王城的所有精灵们都打听过，始终没能找到那个精灵。
一个不退，一个不说，两人就沉默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翡翠色眼眸，一身清冷的精灵王定定看着身前的珈蓝皇帝许久，掀起唇角：“这么炫耀，有意思吗？”
说完，不等莱希反应，精灵王后退一步，冷着表情，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被关在门外，只狐狸都莫名其妙的莱希：“？”
不是，谁炫耀了？！
炫耀什么了？！
啊啊啊啊气死狐了！
讨厌的精灵，最讨厌的精灵王！！！
以后别想让他再和这种家伙多说一个字！
但是现在是各族开会商讨对付兽潮的关键时候，他不能和精灵王撕破脸，公然发生冲突。
难得主动一次的莱希被精灵王驳了面子，也不问了，冷着脸转身也走了。
身后的披风被甩得飒飒作响。
不就是找个精灵？！
等兽潮结束，正事办完，自己去精灵之翻！！这冰块脸要是不让就打一顿好了！
【啊，这就是以前咱们看漫画看到的火葬场吗？】
一直沉默地本本突然开口，语出惊人。
旁观了一切，且完全知情一切的人类默默缩了下脖子，额角挂着冷汗。
“本本，不可以乱下定义。”
“火葬场指的是声势浩大或是虐身虐心的大场面，这一出，最多算是……”
楚遇抬手擦汗，咽了咽口水，低声喃喃。
“……家宅不合，吧。”
第59章 【VIP】
三天后，在珈蓝王城的各族联合会议上，楚遇见到了本本再三提到的那个圣塔大祭司。
金发，蓝眼，笑容和煦。
五官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类型，却很耐看，有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楚遇旁观听完了个会议，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本本的话让他有了提防，先入为主地给对方贴上了标签，就算是他坐在会议座位里，也会觉得这个圣塔大祭司虽然提出的方法有些剑走偏锋，但的的确确是为了大局考虑的。
——参加会议的各族族长，几乎有三分之二都有同意圣塔提议的倾向。
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多少有动摇的神色。
只有坐在珈蓝东道主位置的莱希，自始至终，抬手撑着侧脸颊，眼睛定定看着那位圣塔大祭司，一言不发。
明明是珈蓝的掌权者，坐在决定珈蓝边境城镇与居民命运的会议中，却像是个局外人。
哦，不对，也不算一直看着。
莱希期间还抽空不着痕迹地瞪了精灵王好几眼。
本来应该是严肃沉闷的场合，但楚遇看着莱希一副狐狸记仇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勾唇角。
和楚遇观察的结果很相似，就在圣塔大祭司胜券在握，想要最终投票决定是否采用“以珈蓝边境城镇为诱饵，诱捕魔兽进入后随城镇绞杀”的方法时，在场的各族族长基本都同意了这个方法。
包括精灵王。
楚遇并不意外。
在球球的心里，没有什么大陆和世界，只有神明和族人，而现在摆在精灵族面前的最大危难不是兽潮，而是精灵母树，球球的最主要精力都放在精灵族上，根本不想在兽潮上花费时间。
但珈蓝王城是神明为精灵族留下的退路，所以球球在圣塔邀请参加会议的时候，还是到场了。
就在各族族长神色各异地投票结束后，还没等圣塔大祭司开口，会议殿的长桌就被莱希抬脚掀了。
虽然已经知道莱希会这么做，但当狐兽人猝不及防，极度嚣张跋扈的动作出来的那一刻，就连楚遇都震撼发愣了一瞬。
更别提在场的其他人。
……
穹顶的十二扇彩窗将月光切割成斑斓碎片，洒在反射着温润光泽的陨铁长桌上。
莱希的龙皮战靴碾碎了一粒滚落的水晶葡萄。
紫红汁液在银线刺绣的鸢尾花地毯上晕开，像极了在座这些已经被圣塔侵染成软骨头的老东西们正在滴血的傲慢。
哦，精灵王的确不是老东西，他是在座唯一一个年轻的新接任的族长。
但他是最先同意圣塔提议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性。
狗屁的精灵族。
——这家伙就不是个东西。
“那么，第七次表决结果。”圣塔大祭司的声音在穹顶下回响，纯白色的祭祀斗篷掀开兜帽，他的眼中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如若没有反对此次提案者——”
莱希的手指抚过腰间长剑的剑柄，剑鞘内传来饥渴的嗡鸣。
“全票？”
莱希笑了。
他听得到在场所有生灵的心声，听得到各族族长同意“不计代价”“牺牲一部分生命”“换取大陆安危”提议的真正想法。
危机来临前，这些族长想的不是去抵抗，而是被圣塔牵着鼻子，在可能灭族的威胁下，连站在兽潮前正面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不仅没有正面抵抗的勇气，甚至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安置族中的幼崽，躲藏着尽可能活下来。
这些脑袋空空的愚蠢家伙们永远不会明白，这场表决的真正赢家，早就在兽潮肆虐而过的尸山血海中微笑。
“通过？”
莱希的指尖掠过剑柄末端的龙晶，指腹按下的力道太重，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怒火，龙晶的边缘划破皮肤，蜿蜒下铁锈的血气，在礼服手套间浸染出红色的晕痕。
忍了又忍。
突然，年轻的珈蓝皇帝长腿一伸，抬脚直直踹向陨铁浇筑的桌沿。
骤然迸裂的脆响炸开，黑钢长桌像脆弱的薄冰般崩裂，蛛网状的裂痕中迸发出熔岩般的金红光芒。
莱希抬手一挥，沉重的大门被狂劲的风魔法砰然推开，涌入殿内的风吹起众人的发丝和衣摆。
莱希垂着眼，缓缓褪下礼服手套，指腹处溢出的血沾染上绣着王徽的手套，擦出战意十足的红。
“行了，都滚吧。”
“我的珈蓝，还轮不到你们在这指指点点。”
身形高挑的年轻皇帝按着腰间的长剑，跨过仍在蔓延裂痕的长桌，殷红的披风扫过列座两侧，一个个表情惭愧的兽人族长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唯有精灵王定定回看莱希，绿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事实上，在场大多数是兽人族长，特殊种族只来了精灵族一个。
毕竟珈蓝境内的特殊种族并不多，大部分还都在王城，圣塔的提议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
兽人族群繁杂，各族有各族的族长祭祀，兽心不齐，最容易被利用，比起生活在族地的同族，在珈蓝的族人自然没有那么亲近重视——这也是圣塔从兽人族先开刀的原因。
莱希转身，和露出阴沉表情的圣塔大祭司对上视线。
“就算是啃噬尸体的秃鹫，也来得太早了些。”
这位亲和的大祭司，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试图和他成为“朋友”，甚至在他面前，就连心声都是完美的温厚亲和。
可是和帝国之心共鸣，脑中记忆纷杂的莱希再清楚不过，这种连自己都能说服，短暂洗脑骗过，觉得出自私欲的所作所为全是正义的人，才最丑陋可憎。
在对上莱希的目光后，大祭司迅速收起那抹不易察觉的阴沉，用叹息且不赞同的眼神温和回望年轻的兽人。
仿佛面前倨傲的皇帝只是任性的、一意孤行不顾全大局的小辈。
莱希不吃这套，也不会和看不进眼里的人多费口舌。
他将手中王徽染血的手套甩在大祭司面前的长桌残骸间，唇角的弧度带着自上而下的冰冷睥睨。
“披好你们的白袍子，也最好祈祷你们的神明保佑，让我死在边境。”
猩红的披风翻滚着，没入殿外飞扬的霜雪里。
“否则，总有你们跪下的一天。”
……
莱希离开后，殿内安静了很久。
圣塔大祭司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看出了在场各族族长挂在脸上的表情变化，没有再继续说，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顺着各族族长的意思宣布会议暂停，过几日再说。
各族族长离开大殿的时候，都是一副松了口气又有些狼狈的复杂表情。
大祭司想到精灵之的安排，脸上挂起笑，本想转身和这位还没接触过的年轻精灵王说什么，却只来得及看到精灵王漂亮圆润的后脑勺，话还没出口，眼前已经不见了精灵的影子。
身披祭祀白袍的男人笑了下，也没生气，只是拉上兜帽，好身上的每一处细节，最后一个走了出去。
本本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楚遇的声音。
它小心翼翼问：【阿遇，我们接下来……是去找狐狸吗？】
楚遇没回答。
他站在被莱希踹裂的长桌残骸间，蹲下身，手指虚虚碰触到莱希丢下的礼服手套，沿着金线勾勒出的染血王徽描绘轮廓。
直到管家带着兽人们进来收拾，楚遇才避开忙碌的兽人，抬脚走出殿外。
当初在画概念图的时候，楚遇给了珈蓝霜雪飞扬的冬天，却额外让阳光眷恋这片土地。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飞雪与阳光共存的梦幻景色。
他站在殿门外，抬手遮挡在眼睛上，被阳光晃得眼前一阵阵发虚。
湿润的雪花落下，在他的手背脸颊处晕开冰凉，楚遇动了动喉结，轻声道：“不，我想……去看看那座神像。”
……
楚遇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创造了这个世界，但他并没有神性。
他看这片大陆是亲近的，看生灵们是喜欢的，但却并没有造物主的眷恋和爱意。
画在内页的线条笔触，和有血有肉的世界，就像是2D和3D间隔着天堑的区别。
直到现在，楚遇也依旧认为，他只是一个做了一些事的人类，不是什么创世神。
在穿越过来的时候，神像已经被送出珈蓝，楚遇好奇过，但却没有见过。
后来以神明的身躯醒来，楚遇来到珈蓝王城后，他下意识避开了那座名为创世神的被生灵供奉敬仰的神像。
现在，他真正知道了前因后果，对那座神像的想法就更加复杂，直到那座神像注定要被毁掉，就更没有去看看的意思。
可……
莱希离开时的那句“祈祷你们的神明保佑，让我死在边境”，却深深触痛了楚遇。
向，你们的，神明。
祈祷，让他，死在边境。
每一个字眼都那么刺耳。
明明……明明——
楚遇站在中央广场前，看着这座直耸云霄的巍峨雕像。
——这座雕像的初衷和诞生，和圣塔没有半点关系。
赞颂的、祷告的、哭泣的……兽人们在悲悯的神像前来来去去，没人能看得到站在神像前的楚遇。
楚遇不知道自己在这座雕像前站了多久，但他看到了创世神那被法则遮挡，不被信徒窥见的面容。
他的面容。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楚遇没有转身，仍旧是抬头仰视神像的姿态。
精灵王站在神像前，没过多久，莱希也走了过来。
“约我来这做什么？”莱希的语气有些不耐，甚至是抵触。
或许是抵触神明，也或许是抵触精灵。
最开始的时候，莱希其实和所有的兽人一样，对神明抱有敬仰，只是每次他看向神像，心中总会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怨怼和委屈。
次数多了，莱希就不太想接触神明的任何事。
而在和帝国之心融合后，莱希倾听了太多无疾而终的祷告，太多等不到神明回应的绝望。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祂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一看祂的世界，祂的信徒？
反而纵容那些披着白袍的祭祀，顶着神的名义肆意妄为。
精灵王深深凝视着身前这座神像。
神像一如他记忆中的神明，身姿挺拔，袍角随风轻拂，双手交握轻抵在佩剑剑柄之上。
没有比初代转世，拥有全部记忆的他更明白这座神像的来历。
灵魂献祭之后，他的灵魂本该在神像中陪伴长眠的神明，却因为精灵母树的召唤重归精灵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等到了再度苏醒的神明，明白了圣塔的卑劣谋划，并且，后知后觉发现这座神像存在异常。
但这是创世神的雕像，放在这里成百上千年，是神明存在大陆最后的证明，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存在异常”而被损坏？
纷杂的想法在那一瞬间掠过精灵王的脑海，他没有和莱希多说什么，抬手朝着狐兽人的方向丢过去一样东西。
莱希抬手接住，没有低头看，反而将视线落在精灵王的身上。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
“神像有什么问题？”莱希突然发问。
“是圣塔祭祀让——”精灵王才说了个开口，就反应过来，立刻噤声。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是精灵母树树枝碾碎，用精灵泉水混合调制的伤药，一滴就能恢复全部魔力损耗和伤势。”
“但每次恢复的过程会痛感加倍。”
这点副作用和药效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莱希知道精灵族有多在乎精灵母树和精灵泉水，手里攥着药剂瓶，更加摸不着头脑：“不是，你……”
精灵王看着面前的狐兽人，目光穿越光阴，仿佛看到了遥远记忆中，那只趴在神明手臂间的白色毛团子。
“活着回来，不然，祂会伤心。”
“所以你根本就是知道那个半精灵在哪——喂！！”
可恶，又来这套！
莱希无语咬牙，瞥了眼精灵王的背影，摇晃手中的药剂瓶。
药剂瓶里的液体晃悠出翠绿的光泽。
莱希眼中的抵触被疑惑取代了不少，他有很多事想问，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精灵王也不见得会说。
他将药剂瓶收进晶石空间。
在转身的瞬间，不知怎的，莱希顿住身形，抬眸看向面前的创世神雕像。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属于莱希的目光，一直沉默听着两人对话的楚遇转过身。
莱希看着神明的雕像，而他看着莱希。
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着，引导着，莱希只觉得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安心感笼罩而来。
“……你会帮我，还是他们？”
莱希喃语出声，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与委屈。
刚说完，莱希便陡然从那种温暖依恋的感觉中清醒，表情尴尬。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可笑，莱希抬手用力拨动头发掩饰不自在的僵硬，心里暗骂干蠢事的自己，逃跑似地大步离开。
楚遇背对在飞雪中被阳光笼罩出暖金色的神像，身前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离开的精灵王和莱希。
就这样安静的注视着。
只是几分钟，却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本本说，他是创世神。
——那些曾经相处过的生灵们雕刻这座神像，奉他为神明。
——如果，没有力量的，只是普通人类的他，真的能成为这片大陆的神明，他要怎样做一位创世神？
——要怎样才能保护这个世界？要怎么做，才能回应这些万万的声音，炙热无比的注视？
——人类有偏爱，神明……会有私心吗？
纯白的飞雪与暖金的阳光交织飞舞，在这一瞬间，楚遇似乎闻到了他现在记忆中并不存在的，属于无菌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以及……一页一页翻过笔记本内页时，扇出的颜料水彩味。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创世神。
原本贴在楚遇耳垂上的金色小笔记本脱离下来，悬浮在楚遇身前，古朴老旧的书页翻开，露出崭新的一页。
楚遇一手托着暖金色的书脊，一手握笔。
狐狸毛聚拢顺成的笔尖落下线条，勾勒出手执长剑的战士。
长发高束，披风翻滚，骄傲而无畏的战士。
——那么，人类出身的神明，会将最锋锐的武器赠予最无畏英勇的狐狸。
本来走远的精灵王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身，目光震惊地看向某个方向。
察觉到劲风与锐气逼近的莱希本能侧身回头，石块龟裂开来，拭去尘埃封印，神明佩剑雪亮的剑身清晰映出莱希眸中明晃晃的愕然。
周遭的兽人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而在人群中，精灵王和莱希齐齐抬眸，看向神明雕像原本握着长剑，现在却空空如也的双手。
无人能窥见身形的，站在神像前的楚遇远远看向抱着创世神佩剑，难得表情发懵，甚至显得有些无措的莱希，垂眸浅笑。
“当然会帮你。”
神说。
“因为，自始至终，神明都偏爱狐狸。”
第60章 【VIP】
莱希用披风裹着那柄看上去就不同凡响的佩剑，表情空白着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城堡里。
然后抱着神明的佩剑坐在中心会客厅的地毯上，定定盯着佩剑发呆了一天。
会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历代珈蓝皇帝画像也都难得安静着，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莱希怀里的神明佩剑上。
只有最内侧的，属于初代珈蓝皇帝的狐狸剪影画像永远安安静静，不言不语，如同最正常的画像。
灵魂状态的楚遇飘着坐在桌面上，抬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莱希，唇角带着笑。
本本：【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楚遇慢悠悠道：“嗯……应该就是狐狸害羞了叭。”
前脚刚问完神明，帮他还是帮圣塔，后脚神明就把佩剑给他了，害羞也很正常。
也可能是犹豫该不该用？
王宫管家推门进来，反手又把殿门关上。
莱希还是一副抱剑沉思的模样，头都没抬。
王宫管家道：“锋传回来的消息，兽潮莫名后退了一段距离，现在徘徊在魔兽林防线以外。”
“但按照先遣小队的探查结果，魔兽内部吞噬同类进化自身的情况很频繁。”
本本没听懂，问楚遇：【阿遇，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遇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军队对抗，那算坏事，因为魔兽的数量会减少，但个体强悍会增加；但如果是莱希一个人去，某种程度上数量越少越好。”
如果是铺天盖地源源不断的魔兽，就算是一口一口，也总能咬到莱希药品用光，精疲力尽的时候。
本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这部分的记忆，但事到临头，即使知道莱希会成功，也难免觉得不忍心：【真要他一个人去？】
坐在桌子上的楚遇换了个姿势，没有回答。
王宫管家也在等莱希的决定。
过了十几秒，长在地毯上的狐狸蘑菇才动了。
“祂给了我这个。”莱希的手指按在神明佩剑的剑身上，指腹一点点从剑柄划到剑尖。
他是魔武双修，用剑的高手，当然能感觉到得到这柄剑有多难得。
虽然没有见过血，但不论是看材质、看锤炼手法亦或者是魔导性，这片大陆，也不会再有什么剑能和这柄剑相提并论。
和珈蓝皇帝随机性很强的选择不同，王宫管家和兽人各族的祭祀类似，都是师生传承担任，而莱希从前不愿意听不愿意了解的关于神明的传说，王宫管家却从自己的导师那里听到过许多。
“据说创世神冕下的佩剑并非神明所用，而是冕下沉睡后，各族特意打造献给神明的礼物。”
“鲛人王的逆鳞，黑龙王的脊骨，恶魔首领的弯角，地精族长的右眼……最后由矮人族长亲自冶炼锻造剑身，精灵王以心头血激发魔导性，才得***到了这柄佩剑。”
“当珈蓝王城的这座神像雕刻而成的那天，这柄佩剑也终于交到了创世神冕下的手中。在昨日之前，从未移动过。”
而现在，已经有不少兽人发现创世神手中的佩剑不翼而飞的事实。
莱希抓重点的本事一直很强：“等等，兽人族没参与锻造这柄剑？”
王宫管家沉默了一下，笑笑，道：“兽人诞生时便是各族分散，所以在这些特殊种族们商量给神明献礼的时候，兽人们还在因为礼物要献什么而打成一团。”
“直到这柄佩剑锻造成功，兽人各族的族长也没打出什么结果。”
“不过还好，雕刻神明雕像的任务好歹是被抢下了。”
莱希：“……”
狐狸无言沉默。
怪不得现在被圣塔耍得团团转，感情兽人各族的脑子从诞生就不见得有多好使。
等等。
莱希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初代珈蓝皇帝。
“这不是只狐狸？他就没干点什么？”
墙上的其他珈蓝皇帝都是吃过瓜的，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他干了啊，咱们的这位初代陛下别说是争宠表现了，就连说话都不会！”
“特殊种族在锻造佩剑，兽人族长在打架出头，他呢，一只狐狸窝在城堡里锯木头，默默做了一堆特殊炼金家具。”
“炼金术魔法阵拿不出手还不乐意开口求助，伪装了外表拎着木头跑去威胁人家炼金术师刻阵法~”
“结果特殊种族的佩剑放在了神明手里，其他兽人族长见状，完全包揽了雕刻神像的任务，只有咱们这位初代陛下，礼物是做了，但完全没送出去，现在还放在仓库里落灰呢！”
“哎哟，真的，莱希你以后可别学那种爱在心头口难开的闷骚蚌壳别扭样子！初代总觉得自己和神没有相处过，不如其他造物，但换个角度，很多事情就得是又争又抢，后来者居上啊！”
闷、闷骚吗？
莱希没吱声。
他觉得其实也还好吧……那有些事就是好做不好说啊。就像是打架，有什么难的，打就完事了，但要是像那些圣塔祭祀似地耍嘴皮子，那他真的做不来一点。
据说初代的其他族长都和神明相处过，唯有初代狐狸是神明的最后一个造物，会有点生疏或者自卑也正常——莱希在小时候，因为自己的身世不明和没有同龄朋友，是有过一段时间的小自闭的，那会儿狐狸团子很是热衷打架惹事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所以莱希还挺能解初代狐狸的，但这种时候就不能这么说了，还是转移话题吧。
莱希的好奇有七分装，三分真：“特殊家具？什么样的？”
他从小也算是把城堡翻了个底朝天，还真没见过什么家具模样的特殊炼金物。
王宫管家笑眯眯回答：“是不需要魔力就能使用的日常用品，据说是因为创世神冕下的力量和我们不同，无法用魔力驱动使用平常的那些器具。”
“哦。”莱希一听就这，没了多少兴趣，只是把这件事记下了，然后注意力又放回在怀中的佩剑上。
“这柄剑……”
莱希话还没说完，画像们就抢先开口。
“用啊！当然要用！”
“这可是神明赐予的，是珈蓝的荣耀！当然要用！”
“而且之前我们还在纠结，我们的魔力全部灌输在你身上你会承受不了，但现在有了这柄剑就好办多了，我们可以把魔力灌输进佩剑里。”
……
莱希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各种声音喊的他头疼。
十分帅气的龙兽人皇帝抬手一挥，示意其他珈蓝皇帝安静，然后朝着莱希扬了扬下巴。
这位女皇一头狂野的红发肆意飞扬，肌肤呈现出深邃的古铜色，质感如同最坚韧的龙鳞，在照进殿内的阳光笼罩下闪烁着细微却摄人的光泽，那是历经无数战斗与岁月洗礼留下的痕迹。
“小狐狸，别叽叽歪歪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神明既然赐予了就拿着，你以为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战场！握住你能握住的所有依仗，在战场上赢下去，然后活着回来才是正。”
“行了，别在这转移话题，我见过的刺头比你偷吃厨房的酸酸糕还多，把我们的画像拿过去放魔法阵上，开始吧！”
女皇的气场简直是压倒性的，几句话说完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别说莱希不敢说不，就连其他珈蓝皇帝都一副闭嘴听话的模样。
龙族本就骁勇，母龙更是剽悍，只是龙族体生育不行，几百年下来也就一两颗龙蛋，还不一定能孵出来，久而久之，尼亚大陆就很少再见到真正的龙族了。
反而是魔兽里那种伪龙形的挺多，都被捕捉来剥皮做衣服鞋子背包了。
最开始珈蓝王城想要促进交易，就让商家对外噱头说是龙皮，当时在位的龙族女皇都默认许可了，而那些还存活在世上的真正龙族就更只会圈了地方睡大觉，根本不会会这些事。
“哦对了，把初代画像也摘下来端过去。不管这家伙是什么情况，反正试试看，没回应就再给挂回去当个吉祥物。”
楚遇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将刚才那些话听在耳中，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他看着墙上被摘下来的初代狐狸皇帝的画像，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一件事。
等会儿——
球球是初代的精灵王，他又表现得好像和莱希有旧交，那……
“本本，莱希就是最开始你给我看的那部分记忆里，最后被创造出的那只白狐狸？！初代的珈蓝皇帝？”
【啊？不然呢？】本本是真没想到楚遇才反应过来。
“让我捋一下……等等。”
楚遇抬手捂住脑袋，头脑风暴了一会儿，又问：“也就是说，我记忆里游戏里遇到的那些宠物宝宝，其实都是初代们？”
【是吧？】本本有些不确定，【我不是说我也没有这部分记忆吗？我就是突然有一天，就知道你的灵魂回去了原本的世界，需要积攒力量把你拽回来】
【至于那些主线任务和石蛋奖励，也不是我想的，就是……哎呀怎么说，就是，我知道我应该这么做，所以我就做了】
【再加上我拉你回来这边的时候力量耗费过度，大部分时间也没有意识，都是在依靠世界意识的本能运转】
【哦对了，还有件事！】本本忽然提高声调，【我之前忘记说了，因为灵魂献祭嘛，除了没有献祭的狐狸和有精灵母树召唤的精灵王，其他的初代灵魂都困在神像里】
【所以咱们必须要夺回创世神的名义啊！不然这些灵魂就真的成为那个家伙的养分了！！】
楚遇无语咬牙：“……这种事下次提前说，谢谢。”
贴在楚遇耳垂上的本本扭动了一下：【我的记忆也有点混乱嘛，不是故意的】
楚遇稍稍扬眉。
“你是世界意识，你的记忆混乱或者说没有这部分记忆，就代表这部分没有什么所谓的不能改变的既定剧情，我这么解没错吧？”
【……你想干嘛？】
本本离开楚遇的耳垂，飞到一边，警惕地合拢书页，抱紧自己，往穹顶上空飞。
【你你你你不准乱来啊！我跟你说过的，时间线混乱的结果很恐怖的！到时候好多人的记忆出现偏差和混乱，会非常麻烦的！】
楚遇弯起眉眼，笑吟吟地朝着本本招手：“我不干什么啊，就是和以前一样。”
本本将信将疑着飞回来。
楚遇一把抓住飞到面前的拇指笔记本，压低声音威胁：“变大点，听话。”
明知道楚遇要搞事，但不忍心反抗的本本封皮上挂着两行眼泪，纵容地变回从前笔记本的大小，朝着楚遇翻开自己的内页。
楚遇坐在会客厅的书桌上，从身前的窗户往外看，是珈蓝城堡之下生灵们安居乐业的王城。
青年双腿交叠坐着，灵魂体穿着简单的来自从前世界的衬衫长裤，身侧是盛着绽放鲜花的花瓶。
从之前赠出佩剑的操作成功来看，即使没有魔力，没有身体，但现在的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是画在本本上的画面和故事，都会落笔成真。
而他只要注明佩剑是在只有精灵王发觉的情况下，被赠与莱希，那么当时在场的兽人们就会对此视而不见。
之后世界会自动补充情节，让兽人们后知后觉发现神明的佩剑遗失。
所以……剧情不是完全不能改变，而是要在不能改变未来的基础上，可以做一些适当的，更加妥善的调。
——比如在莱希推倒神像这件事的背后，真正要达成的剧情和目的，是粉碎圣塔阴谋的同时，让神像里沉睡着的，属于这个时间线的楚遇和初代们的灵魂自由。
——击碎神像需要非常庞大的力量，而楚遇私心也不想让莱希来做这件事，毕竟莱希总有一天会知道他的身份。
——还能有什么，是比魔兽战场更能积攒魔力的地方？而正巧，将要赶赴战场的莱希手中，会握着属于神明的佩剑。
创作这种事，没有人比楚遇更熟练。
不过有件事值得推敲。
本该已经在原本世界十九岁夭折的楚遇，却活到了之后二十五岁穿越异世界，压根没有少年时患病住院的记忆。
而现在初代族长的灵魂都困在完好无损的神像里，可按照莱希和哔哔之前拌嘴提到的内容，作为初代蜂族族长转世的哔哔，在兽潮来临的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成年，但已经降生了。
时间线是对不上的。
并且本本作为世界意识，完全没有这部分记忆，像是留出bug，注定会让楚遇来修补这部分剧情。
这很反常，反常到楚遇没由不怀疑，这绝对是他做了什么。
所以，什么样的剧情改动，才会让局面变成将来的样子？
楚遇沉吟思考，眸色一点点从纯粹的黑色过渡到灿然的暖金色。
他握住那支狐狸毛做成的笔，再一次以毛笔为魔导器调动空气中的魔法元素，落笔在内页上熟练勾勒出线条。
***
三天后，莱希前往珈蓝边境的兽潮战场。
本来决定了孤身前往，走到半路被埋伏已久的冒险者们偷偷尾随，短发间支棱着黑色立耳的高大青年混在队伍里，有几次差点让莱希发现，被同行的兄弟们用斗篷闷着一顿暴揍。
与此同时，楚遇坐在珈蓝王城的城堡里，手中的毛笔争分夺秒，一刻也不曾停歇。
本本很熟悉楚遇专心创作的样子，却也的确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楚遇了。
它偷偷注视着楚遇，在发现楚遇身上的衣服一点点从原来世界的衬衫长裤，过渡变化成属于尼亚大陆的服饰时，难掩欣喜地扭动身体。
“本本？”楚遇画歪了一笔。
本本连忙端正自己，发誓不乱动了，但还是没忍住嘿嘿偷笑。
楚遇没有精力和本本聊天，继续笔下的绘画。
不想提醒楚遇的本本默不作声。
灵魂表现的形态，才是最终归宿的证明。
阿遇不再是被它拉过来接受安排，而是主动选择了这个世界。
融合了神明的身份，真正接纳了这片大陆。
本本在自己空白的内页里画出楚遇小人，然后在小人的衣裳表面勾勒出浅金色的花纹，在领口别上最漂亮的红宝石胸针。
然后想了想，又偷偷凝聚了一双由魔法元素编织而成的，最贴合皮肤的黑色手套。
嗯，防患于未然。
万一以后阿遇还是会对接触过敏呢？晕过去多社死啊！
创世神也是要面子的嘛。
楚遇在笔记本上画画，被耳濡目染过玩过不少游戏的本本则在背着人类，偷偷玩奇迹阿遇。
唔，手套的材质是不是要有点光泽感会更好看？
对，以后阿遇说不定会执剑呢！
改一下！嗯……这里也改一下……哦，还有衬衫的领口……如果有件披风就更好看了！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