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客人们的桌子……
客人们的桌子上很快就都摆上了被赠予的红油抄手。
就如同雷建议的那样，赠品的份量不大，装在精致小巧的瓷碗里，配着白色的小瓷勺，安静地躺在碗中等待人享用。
今天进入店中的没一个不是老客人，麻婆豆腐都吃过的，看到碗里满满的红油就知道它很辣，不用提醒就事先给自己倒了……葡萄酒。
他们不习惯喝水，更喜欢拿酒当水喝。
周奕感觉那有点奇怪，但从不开麦表达自己的观点，随意客人们喜欢怎么喝喝什么。
无非就是让艾米每天多进点葡萄酒的事而已。
很快就有人吃下了第一只螃蟹……不是，第一个抄手。
那是位很喜欢吃辣的客人，之前就经常点朔望的麻婆豆腐吃，这会儿桌子上都还摆着半盘没吃完的麻婆豆腐。
他滋溜了一口抄手，连汤带抄手全都吞入了口中，让麻与辣在舌尖爆发，舒坦地感受着味觉的刺激，在吃完后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桌上摆着一大壶水，里面装着冲泡好的秋梨膏。他想要给自己来一杯，喝了一口后又觉得冲淡了那股麻辣味后嘴里寡淡无味，又放下杯子咬了一口抄手。
……辣极了！
但也爽极了，那种刺激就好像有个火辣美人贴身热舞。就算脚跳酸了，人也舍不得停下来。
欲罢不能！
适应了那种激烈的麻辣冲击后，馅料的鲜美也从这种刺激下慢慢浮现出来。
麻辣不代表着好吃，只会堆红油辣椒的抄手，就像周奕曾点过的某次失败外卖一样，做出来奇奇怪怪的油腻，让人大皱眉头。
馅料，抄手皮，都是保证美味的重要指标。
厚的像汤面条的抄手皮，和能透出馅料颜色的抄手皮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吃起来也是完全不同的口感。
馅料更是如此。
客人能感受到抄手馅的鲜美，他看着那透出粉色的馅，吃到最后都没猜出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总之，就是好吃。
这位客人是最能吃辣的一个。
其他客人对辣的忍耐度就没有他这么高。
店里很快都是此起彼伏的嘶气声，厄洛斯拿手的史莱姆饮料一下子卖出去好多杯，大多客人都要求加冰。
但是送出去的抄手基本没有剩下的。
大家被它伤害的涕泪横流，但放下它……那是绝对不能够。
哪怕是不能吃辣的客人，在看到其他人的表现之后，都产生了尝试的冲动。
被家长带出来禁止吃辣的孩子眼睛都瞪圆了，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盯着碗里的清淡版抄手，不动了。
宛若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她的母亲看着她，笑的身体微颤，舀起一只清淡版抄手，在装了红油抄手的碗里轻轻点了点。
只沾到了一点点红。
然后她把这只抄手给了她的孩子，并事先倒好了水。
她的孩子辣的直吐小舌头，但还是坚持把剩下的抄手也沾点辣，一点点也行。
吃过了带辣的版本就会明显感觉到，自己那个清淡版的是删减款，差了点什么意思。
这一天周奕的任务十分顺利地完成了。
菜单上也正式多出了红油抄手。
售价依然是10金币。
雷吐槽她对定价太不走心，总要根据制作难度的不同变换一下的。
周奕不太在意。
总之没定亏，赚多少她是不太在意。
重要的是点数，不是金币。
想赚金币谁还在这里老实卖饭啊。
雷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看得出她不简单，不急着赚钱，那她想做什么也就由着她呗，还有什么可说的？
雷帮着收拾了客人们留下的碗筷，好让周奕早点去休息。
他知道这两天周奕在梦境里穿梭，相当耗费精力。
等朔望关门之后，花荫和周寅回家去看自己的亲人了。雷让烟出门去玩了，自己回了四季书屋看店。
艾米也跟着他进了四季书屋，要了杯饮料，在一楼安静地看书。
雷做了几份茶果子，装好盒放在书屋里售卖。
这事周奕知道，还是周奕主动提的，说是可以弄点点心和茶饮在书屋里售卖，增加他们的收入。
这确确实实帮四季书屋得到了更高的营业额，不少朔望的客人在朔望关门后都转过来在这里买点心了，虽然雷难免在心里怀疑这有什么意义。
就厄洛斯的情况，这钱是从朔望赚的还是从四季书屋赚的，对周奕来说有什么差别么？
和左手倒右手一样。
雷参不透其中不同的地方，只能认为这是两个人之间的小小情趣。
虽然最后两个字，他是绝对不会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面前说出口的。
厄洛斯做了很多份史莱姆饮料，站的时间有些久了，不动声色地依靠住了台面。
雷跟着他的时间久了，一眼就看出他脚上的罪铃又在折磨他了，而他还打算强撑。
于是不由分说地把人架上了楼，再自己下来招待客人。
艾米看着连轴转的雷，生动地理解了为什么他能从无到有赚下曾经的四季餐厅。虽然也是差不多的原因，他又把自己的餐厅赚没了……
咳。
艾米喝了口饮料。
雷已经改了很多，艾米决定还是少回忆一些他的黑历史，多关注现在的雷。
雷认真地继续做茶果子。
他在周奕教他的基础上变了很多种花样，让茶果子变得更好看，比如点缀上可食用金箔，又比如现在尝试着往里面放上清洗过后的贝壳。
他特意在市场订购的超小
贝壳，专门用来做装饰。本来加进去的石榴汁被他换成了地下城特产的蓝星草，这种草的汁液能让茶果子的颜色变得像海水一般蔚蓝，而且带着股淡淡的香味。
这种草做出的茶果子在加上贝壳点缀，便仿佛一方微缩进点心里的海水。
这一款收到了很好的反响，喜欢的人不少。
大门处的风铃响了一下，莱莎尔和她的好友穿着宽松休闲的长裙进入了店中。
她们今天放假，本来想来朔望快乐恰饭的。
可惜朔望已经关门。
作为来这里次数不少还时常关注着朔望信息的人，莱莎尔知道四季书屋也卖一些朔望里卖的小点心，就转头进来了这边。
不然，她放假的时候是绝对不想再看书的。
她的友人倒是很喜欢读书，在莱莎尔坐在桌前滋溜饮料的时候，安静地站在书架边挑选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第122章 第122章书架上的书不少，……
书架上的书不少，是厄洛斯亲自挑选的。每一本都是他大致看过觉得有趣，才决定放在四季书屋里。
友人拿了好几本感兴趣的，又给莱莎尔挑选了一本精美的故事画册。
对于不喜欢看字的莱莎尔来说，这种图册是最合适的。
桌上的茶果子已经被莱莎尔炫干净了一半，友人相信，如果不是莱莎尔想给她留一半，剩下半盘也早就被炫光了。
莱莎尔兴高采烈地提议，“我们再买一盘吧？那个紫色的也很好看！”
“莱莎尔……”友人叹气，“虽然我想说好，但是……唉，你要少吃一些了，你看你的裤子，你最近吃甜品吃的有点太凶啦。”
莱莎尔的短裤紧紧绷在腿上，原本稍微有点宽松的裤子现在深深地勒进了大腿肉里。
莱莎尔：“……啊。”
友人道：“不是出门前还在说要节食吗？”
莱莎尔：“……呃。”
道理她全都懂，可就是克制不住那又能怎么办嘛！
友人把莱莎尔按回了椅子上，“克制！克制才能瘦的下去！”
莱莎尔像一条咸鱼一样两眼无光地摊在了桌面上，“啊……”
真的很想再来一盘茶果子呀。
友人笑着看她，摇了摇头，翻开书页开始安静地阅读。
莱莎尔躺了一会儿，耐不住寂寞爬起来，将就地看起来画册。看了没有两页，就听到外面有阵喧哗声。
莱莎尔立刻把画册一放，跑到店门口看热闹去了。
“莱莎尔！”友人小声喊了她一声，没喊住。
莱莎尔站在门口，看到一大批人骑着马朝着这个方向涌过来，身上穿着宫廷里才用得到的服饰，有点蒙圈地问旁边的人，“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周老板的厨艺终于惊动到陛下了？”
旁边的人也很蒙圈。“不知道啊，不过看他们这样子……杀气腾腾的，不像有好事。”
莱莎尔心想王宫里的人每天都杀气腾腾凶神恶煞，光看脸还真看不出来好事坏事。
她的眼睛注视着那群人，等着他们亲自揭晓答案。
那群一看就是从王宫中出来的人在朔望店门口停下，一个接一个翻身下马。
之前和莱莎尔说话的人悄悄和她接着说，“真的在朔望门口停下了，该不会真的是想试一试周老板做的菜吧？”
莱莎尔诶嘿一笑，“看样子是了，那是好事了，要恭喜周老板啦！”
然而下一秒，最先下了马的人一脚踹向了朔望的大门，大叫道：“里面的人都给我滚出来！”
他当然没能踹开朔望的大门。
毕竟，周奕换来的防护系统也不是吃干饭的。
门没事，踹门的人有事，痛的差点飙泪，还要忍住不能丢了面子被嘲笑。
围观群众窸窸窣窣的低语。
莱莎尔差点笑出声，“活该，谁叫他这么无礼！”
过了一会儿，周奕才从里面出来，推开了朔望的大门。
她的表情很温和，手上还带着水滴，似乎刚刚在洗碗或者洗菜，浑身打扮充满了烟火气息。可是在场众人无论是谁，只要看着她超过三秒，就没法将她当成一个平平无奇人畜无害的小老板或小厨师。
就像被打磨锋利的宝剑，哪怕剑光再如何温柔的如同秋水，也没人觉得那剑锋会真的如同水一般温柔。
踹门的那一位本来想找周奕的茬，出一出在门口受挫的火。这时一对上她的眼睛，不知不觉就哑了，像是见了天敌的鹌鹑。
周奕笑着问他，“请问您上门有什么事呢？”
半分不恼火，温声细语，气度高华。
她对面却没人再敢大声说话。
大约是因为她态度虽然温和，语调也轻缓，浑身上下却有种掩饰不住的脱离凡尘的冷意。
那冷意并非高傲轻慢所生的冷，而是距离太远，便天然有一股因遥远而生出的冷意。
便如天上明月，纵然温柔不胜，始终叫人觉得遥不可及，又孤又冷。
莱莎尔一边想着周奕的气质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这种质变，一边看着那个踹门的人低声下气地对周奕说：“听说安东尼伯爵……不，罪人安东尼的女儿来了这里吃饭，我们要带她去监狱，你……麻烦你让我们进去搜一搜带她出来。”
周奕微笑着。
莱莎尔的表情凝固了。
莱莎尔并不是伯爵的女儿。
但不幸的，她的好友是。
她们今天出门之前，决定要来的是朔望，而不是现在待着的四季书屋。
周奕耐心地解释，“我们很早就关店了，今天只接待过十位客人，没有你说的安东尼伯爵的女儿。她应该在发现朔望关店后去了别的地方，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问问其他人。”
周围人纷纷附和。
“周老板说的没错，朔望早就关门了。”
“今早排了很长的队，后来听说老板不舒服，散了一多半。”
莱莎尔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明白绝对是大事不妙。热闹看到自己朋友身上，也就看不下去了。莱莎尔悄悄挪动，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脱出了人群，急切却又不敢表露地缓步进了书店，抓住友人的手道：“这里太无聊了，我真的很不喜欢在书店待着，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她的手抓住友人的胳膊，从哪如此用力过，像是钢铁铸成的一样，要牢牢地钳住友人。
友人惊异之下秉承着对她的信任，听了她的话。“那……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了。”
莱莎尔用力点头，强笑着和雷说话。“书屋有没有后门啊，前面街上全是看热闹的人，都把路给堵死啦！”
雷看着她，虽然没听到两人的悄悄话，却发觉了有些不对的地方。思虑过后，笑着道：“没有后门呢，不然坐在店里等一等吧，一会儿他们看完热闹了，自然就散开了。”
莱莎尔慌得手心冒汗，又问：“那，那有方便的地方吗？其实等一会儿也没什么，主要是，嗯……我喝的东西有点多，所以……”
雷摇了摇头，“店里没有呢，旁边杂货店那边有，过去讲一声就可以了。那家店的老板很好说话，而且店里收拾的也比较干净。”
可
是要去杂货店，就得从大门出去。
莱莎尔不吭声，脸都憋红了。
友人轻声问，“莱莎尔，究竟怎么了？”
第123章 第123章莱莎尔的声音……
莱莎尔的声音放的很低，带着焦急的快要哭出来的哭腔。“有人在抓你，是王宫的人。”
莱莎尔深呼吸镇定了一下情绪，免得在其他人面前露出马脚。“你父亲出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在抓你，你得快点逃走才行。”
友人听完一惊，脸色难看起来。
莱莎尔是个跳脱又大咧咧的人，很多时候都不太靠谱。但在这样的事情上，她绝对不会开玩笑，不会说谎。
友人的心神也乱了：“不然……不然我们翻窗逃跑吧？”
莱莎尔摇头，“不行啊！无缘无故忽然翻窗，其他人会惊讶地叫出声来的，到时候会把外面的那些人引过来。”
莱莎尔一边摇头否定这个想法，一边自己也快六神无主地哭出来了。
两个人双手紧握，互相打着气，不要让自己的异常暴露的太过明显。
但其实已经暴露出很多信息了，雷已经看出来了不对。他没有说破什么，神色如常地往楼上去了，还叫上了艾米借口拿材料，远离未知的是非。
友人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露出看起来没太大问题的笑脸，她四下看了看，灵机一动，忽然转身，假装不小心用衣袖带翻了饮料，将身上的衣服全都弄湿了。
友人穿了件浅色的裙子，衣服料子不算厚重。被饮料泼湿后，胸口衣料紧紧贴着胸脯，里面胸衣的颜色若隐若现。
她找到了书屋角落的一位看打扮是冒险者的女性，那位女性身上穿着斗篷，斗篷边角还有洗不干净的魔兽血。
友人假装镇定地问。“您……您好。请问可以把您的斗篷借给我穿吗？我现在这样……有点……嗯，您明白的，等我出去买一件新的衣服，换好了就还给您。或者，或者买下来也行。”
友人边说边从钱袋里拿出了一笔钱，放在桌面上，作为押金或者说买下斗篷的钱。
友人的手有些微颤，眼神也有些不安。
冒险者打扮的女性客人一点也没有多想，把察觉到的那一点异常当成了小姑娘害怕走光的不安。她痛快地把自己的斗篷给了友人，让她穿上裹住自己。
友人急忙裹好自己，将斗篷上的兜帽拉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和莱莎尔一起从前门出去，悄悄地溜走。
抓友人的那些王宫来的人还在和其他店主纠缠，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友人慌的两条腿都是颤抖的，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慢慢地走，以免因为神色匆匆而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而她们还是被发现了。
莱莎尔和她的友人固然很聪明，但抓捕友人的人也不是傻瓜。他们掀开了每一个穿斗篷的人的兜帽，掀开了所有带面具的人的面具，他们查看着所有人的脸，一个都不肯放过，生怕让鱼儿漏了网。
在这样仔细的搜查下，莱莎尔和她的朋友最终没有躲过，被抓了出来。
友人躲不过被带走的命运，连莱莎尔的前途也堪忧。她包庇友人逃走，论起来也是有罪过的。友人不想连累她，想尽办法把她摘出去。
“是我说自己衣服湿了才要换上斗篷，我骗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友人这样说完，又扭过头对莱莎尔说。“对不起，我骗了你，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怨恨我，那也是应该的，真的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
最后一句话，友人说的情深意切，是发自内心这么感觉的。
友人面相莱莎尔，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揍我。”
莱莎尔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一拳砸向了友人的脸。
刻意把美貌优雅的友人揍成一颗不会有人感兴趣的猪头后，莱莎尔拿出全部的钱放在了抓捕者的手心。“她骗了我，我不知道你们在抓捕她。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是无辜的。”
抓捕她们的人没被这点演技糊弄过去，但看着莱莎尔尚且青春带着点稚嫩的脸，动了恻隐之心。又颠了颠手里的钱袋感受重量，觉得也不少了，就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放了莱莎尔一码，只带走了友人。
被放走的莱莎尔失魂落魄地哭了一会儿，想着友人的处境，强逼自己振作起来。她去见了所有她勉强能见又能给她一些帮助的人，到处打听友人被抓走的原因，希望能想办法从中转圜。
在她一家又一家地奔走时，周奕坐在朔望二楼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喝着艾米帮忙进的葡萄酒。
此刻的二楼除了她没有别的人，周奕看着外面明亮的街道。街上的灯大多都是之前节日剩下的，被大家拿去装饰起来，都是各种样式的串灯。
这点简单的点缀就让整个街道都变得明亮温暖起来，看上去没有当初那么的灰暗和破败。
之前店里用来装饰的一些点缀物也分给了街道上的众多商家，如仿真花卉和不小心报废的花瓶水杯等物，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被循环利用精心布置起来之后，使这里散发出了别样的生命力。
因为朔望的出现，这条街道上生活的人过上了比从前更好的生活，这也是周奕能把控附近地带的重要原因。
人会追寻使自己更幸福的东西。
无论是周奕，赵奕，还是王奕，她们是什么性格，只要能让这里的人过的更好，都会理所当然地得到支持。
周奕喝了口葡萄酒，定定地看着街上的灯光。
花荫从楼下走上来，手里捧着雷做好的晚餐，是份烤好的牛排。
熔岩角牛的肉，是她表露过兴趣的食材之一。
花荫把牛排放心，打量着周奕的神色，小心地开口，“您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呢？”
周奕摆了摆手，“不用说您，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点事情，而且有点累……这两天没休息好。”
花荫笑了一笑，“雷很担心你，刚刚还在担心是不是王宫的那些人把你给吓到了。”
周奕笑了一声，下午他们谁也没跟在她身边。王宫里来的那群人确实够凶神恶煞，但是真正被吓到的可不是她。
她不把别人吓住就不错了。
“别担心了，也让雷不要担心我了。这两天少营业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就好了。”
花荫仔细地端详着周奕，终于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周奕吃完了牛排靠在窗边休息了一会儿，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夹杂着细碎的铃声。望过去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厄洛斯的身影。
他没有把罪铃用布裹起来，被毁坏过的罪铃现如今露在外面，会发出一点响动，不过并不大，不细心观察甚至发觉不到。
厄洛斯问：“牛排的味道不错，要不要再来一份？”
周奕摇了摇头，“雷给我的分量已经够足了。”
厄洛斯想了想，低头笑了，“倒也是，他肯定不会委屈到你。”
他低下头，看了眼周奕桌上的红酒。
“给我一杯可以吗？”
周奕取了旁边没用过的高脚杯给他倒了一杯，“好。”
厄洛斯坐在了周奕对面，看着葡萄酒装满杯子。
周奕说：“关于酒的礼节我不太懂，不对的地方你就假装没有看到吧。”
厄洛斯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礼节不礼节的，没必要拘束。我们现在的国王陛下还不是国王的时候，把让女人喂酒当做最高礼节。”
周奕把红酒推给他，“那位陛下现在也没改吧？”
“不。”厄洛斯接过红酒抿了一口，“他改了，他现在喜欢用更不该喂酒的东西喂。”
周奕揉了揉太阳穴，“我还真没想到。”
厄洛斯身体前倾，握住了她的手腕，“头疼吗？”
周奕叹了口气，“没休息好，有点。”
厄洛斯看着她疲惫的模样，“这两天把手头的所有事情都停一停，好好休息吧？”
周奕摇头，“没什么事的，你们一个两个的不用这么操心，尤其你……”
厄洛斯把她拉了起来。
厄洛斯牵着她的手往楼下走，“我听烟说昨天晚上你是躺在桌子上睡的，至少今天晚上睡在床上吧。我今天买了新的床单，已经换好了。”
他的力气并不大，相反很轻。周奕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开，反倒没有挣脱。
下楼的时候还下意识反过来想扶厄洛斯，在扶到之前又缩回了手。
这回厄洛斯没逞强也没遮掩，捉住了周奕的手腕。“麻烦帮我一下了。”
周奕垂眼看着他瘦削的手，“没什么麻烦的。”
厄洛斯很瘦，身体状况不好，也因此很
轻。轻飘飘的似浮萍如飞絮，扶他还没有扛桶水费劲。
厄洛斯一边下楼一边笑，“你刚刚的表情好像在说，他这次怎么肯让我扶他了？”
周奕：……
厄洛斯笑的更欢乐了，“难得会看你露出这种表情。”
他转过眼，笑容明朗的像晴空照下的阳光，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她的眼神直白又干净，眼瞳像宝石又像火焰。
周奕心里想，这倒是像他了。
这么想完，又想到，自己会这么想，是真心觉得之前的厄洛斯判若两人了。
厄洛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只是想明白了，就算我再想掩饰，不瞎的人都看得到底下穿着的罪铃。再怎么样，有就是有，不可能回到没有的时候。”
“我就算再怎么不让人扶，也不是真的不需要扶的正常人。”
周奕看着他的手，“但也不需要用正常人这个词，你只是有伤。”
厄洛斯嗯了一声，握着周奕的手走下最后一节楼梯，“我明白的。”
他站直了，自然而然地就松开了周奕的手，“谢谢。”
厄洛斯转头对雷说道：“今天周奕睡在我那里，你帮我把我之前用的被褥拿到一楼，我今晚睡在楼下。”
雷听完没立刻去，“楼下有点冷了，你和我挤一挤吧，比睡在楼下好。”
厄洛斯点了点头，也没拒绝。“好。”
一行人关门落锁出了朔望，雷把自己的床铺又整理了一番，搬了两个柜子在床边，也铺上被褥，把小床变成了大床。把自己的被子放在靠柜子那边，把厄洛斯之前用的被子抱过来放在了靠原本床的一边。
厄洛斯把他推进了里面靠床一侧。
雷：“我……”
厄洛斯道：“晚上起来下床方便，我本来就容易弄出动静。”
雷于是不再说话，把两人被子的位置调换了。
烟给周奕拿了条新毛巾，给她分了热水，两人洗漱过后就去睡觉了。周奕躺在厄洛斯的床上，能闻到新的卧具上带着洗衣粉的味道。洗衣粉是她送给烟用的，所以洗出来的味道和她自己家的床单一样。闭上眼之后，恍惚觉得还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周奕吐了口气，舒服地躺了一会儿，才发动了魇杀。
女仆早就已经睡着很久了。
只是之前深度睡眠，并没有梦。
周奕把之前用的场景再度编织出来，女仆再度进入厨房，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五花肉在厨房忙碌着做今天的夜宵，正在煮西湖牛肉羹。女仆帮着他打下手，一边做事一边控制不住的笑，想象着她会被赏赐什么。
她忍不住问五花肉，“主人喜欢降下什么样的奖赏呢？金钱？魔法道具？珠宝？”
五花肉嗤笑，“你真是没见过世面，想的赏赐都这么浅薄。”
女仆被蔑视了，但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兴高采烈道：“那什么才是不浅薄的赏赐？主人的奖赏可以比这更好吗？”
五花肉笑道：“智慧，美貌，高深的修行方法，这些不是比几块会反射光的石头更贵重吗？你可以让主人赏赐你一项本领，比如能织出独一无二的布来，你就可以凭借这项本领得到数不清的金钱。”
女仆却不以为意，“精巧的工匠要多少有多少，会织布又算什么宝贵的本事呢？”
五花肉忙着做饭，敷衍地回答女仆。“那你就请主人赐给你喜欢的石头吧，不论什么颜色的，主人都有很多。”
但女仆听完五花肉的话，也不再觉得金币宝石是首选了。
他们做好饭推着餐车走过幽深的长廊，在餐厅等着周奕用完怎么吃也不会胖的餐。等到烛台们争抢桌上的食物时，女仆迫不及待地来到周奕面前跪倒。“我的主人，我凭借您赐予的金币成功带来了一点点变化。”
她将自己做的事巨细无遗地讲出，讨好献媚地看着周奕。
周奕今天在梦里穿着用火焰做成的衣服，头发也像火焰一样向上飞扬。“你的确带来了变化，说说看吧，你想要什么？”
“感谢您，我慷慨的主人！”女仆喜上眉梢，摸着自己的脸，“美貌！我可以不可以请求您赐予我美貌？还是……还是我需要做更多才能得到呢？”
周奕注视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轻笑出声，“如果你想要，这也不是什么很难求的东西。”
女仆迸发出狂喜的神色。
周奕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留下一红一绿两道光芒，“这两个都是能让人变得美貌的东西。”
她点了点绿色的光点，“一个，可以让吃下的人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变成绝世的美女。但……”
周奕轻笑了一声，“使用者将失去三十年的寿命。”
女仆打了个哆嗦。
“另一个……”周奕拉近了红色的光点，“少量食用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变得貌美，只是变美的幅度不大，只能让自己的五官更精致一点点，你喜欢哪一个呢？”
女仆看着两个光点，为难地问，“都只能吃一次吗？”
周奕道：“第二种可以多吃几次，只是每次都得比之前更强，才有力量去承受。”
女仆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选第二种，我可以一次比一次更强！”
周奕让红色的光点飘向女仆，那里面包裹着一颗朱阳果。
带着灵力的果实，会让肌肤变得更加白皙细腻，气质更出众，五官的微小瑕疵也得到修复。
的确会让人小幅度的变美。
女仆紧紧地抱住果子，感觉拥有了最光明的未来。
第二天醒来之后，女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在自己的裙摆上摸索，摸到了那圆润的果子。
女仆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毫不犹豫，没有一丝迟疑地吃下了这枚果子。
四季书屋中，周奕睁开了眼。
在柔软的床铺上度过一晚，她的精神并没有变得更加饱满，她看上去更加疲惫了。
烟已经起床了，正悄悄往楼下走，怕惊醒周奕。
周奕出门嘱咐了一声今天朔望只有下午开门，又倒回床上睡了。
她是真的，很需要补觉。
＃＃＃
莱莎尔从家里的窗户中翻了出来。
打听出是因为安东尼伯爵出言不逊后，想做点什么的莱莎尔被关了起来。她的父母不允许她再为了朋友奔走，因为这很有可能会让火烧到她们家身上。
出逃的莱莎尔拿出了自己私房钱的全部，瞒着不许她再卷入其中的父母，在街道上找了一名乞儿，让他拿着钱和信去了国王的情妇那里。
最能撬动他们这位国王的无疑是枕边风，而且这名最受宠的情妇出身卑微，很喜欢收钱，不少人都喜欢送钱求她办事。莱莎尔没有多少能力，不求也没能力求友人全家免罪，只希望能让友人至少别成了罪奴，从此任人欺凌。莱莎尔的父母不希望她卷入安东尼伯爵的事中，她就匿名写信，悄悄求人。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办法。
她盯着乞儿上了国王情妇的门，看着那名乞儿拦住了刚好归来的情妇，看着情妇的女仆瞪着眼睛不太甘心的把信交给情妇，看着情妇拆开了她的信。
然后把她的信当成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让乞儿转交的那些钱，也被情妇玩耍一般叫喊着众人来捡，哗啦啦落雨一样丢了满街。
莱莎尔急的直哭，一边哭一边冲上前去和众人一起哄抢着那些落地的金钱。
那是她所有的身家，她救友人的全部希望就在这些钱上。
她和人互相推搡，抢钱的农妇挖烂了她的手，血和泥糊在金币上，急疯了的莱莎尔第一次用自己的所学上脚踹开别人，好收集回或金或银的钱财。
情妇站在旁边看着热闹，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刚刚还疲倦的神情里透出股诡异的光彩。她像欣赏戏剧一样欣赏着这一幕，脸上泛着一股潮红。
莱莎尔从泥里抠出最后一枚金币，用手推着兜在衣服里的钱，一枚枚地数着，希望每一个都捡回来了。
然而并没有，即使她又打又踹地去争抢，还是被
人摸走了将近一半。她看着那些脏兮兮的金币，眼泪和身体一起滑了下去，倒在地上。
跪在泥土里，听着情妇刺耳的笑声，莱莎尔头一次深入骨髓的憎恨一个人。
但她不能抬头，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憎恨。
她闭上眼睛，深深亲吻了最后找到的一枚金币，将血和泥涂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第124章 第124章周奕醒来的时……
周奕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音乐声。
轻快的调子，像是泉水拍打溪石，让人想到透过树木缝隙的阳光和午后放在桌上的红茶与糕点。
她打开窗子，看到有位吟游诗人正晒着太阳悠闲地吹口琴。虽然没在正经营业，面前却堆起了一小堆铜币。有几个孩子蹲在他旁边，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条街以前很少见到吟游诗人和其他表演者，不过现在这样的人多了起来。
大概是她看的时间久了，那位吟游诗人发现了她，对她回以友善的一笑。
音乐声因此断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响了起来。
吟游诗人重新投入到了音乐中，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周奕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换了曲子后才关上窗子，下楼要了份煎鸡蛋。
雷正在厨房研究能不能做出新款式的茶果子，放下手中的东西磕了个鸡蛋下锅，看着柔嫩的蛋白被油煎出微微的气泡。等到煎成金黄色后，他把鸡蛋放进了白色的瓷盘里，走到前台放下。
烟端上盘子，端到了坐在空桌边的周奕面前。
周奕道了声谢，吃了一口后用叉子戳着鸡蛋出神。
烟从其他客人桌前绕回来，问她，“是想要筷子吗？”
“不是。”周奕摇头，“不过能给我来一双更好，我习惯用，你知道的。”
烟笑了笑，眼睛亮亮地。她小跑着拿了双筷子过来，把周奕桌上银亮的叉子换了下去。
周奕摸了摸那双筷子的尾部，“花纹……我的名字？”
刻在上面的是用异世界的文字所写的她的名字，蜿蜒在木制的筷子上，像特殊的花朵。
烟把勺子翻了个面，“是啊，这上面也有，厄洛斯买回来之后亲手刻上去的。我和哥哥用的餐具上也有，花荫用的刻了一半，还剩了一副刀叉没做完。”
周奕莞尔，“心灵手巧。”
烟想了想，“如果换上一个形容词，他知道了一定会更高兴。”
“什么词？”周奕用筷子夹住煎蛋咬了一口，脸颊微鼓，慢慢咀嚼。
烟握着叉子回答道：“知冷知热吧？”
周奕笑了出来，用手捂住了嘴，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说：“的确是他喜欢的形容风格，这能让他有更成熟稳重一些的形象，对吧？”
“你们俩喜欢不同的风格。”烟耸了下肩膀，“他会喜欢用稳重可靠来形容自己，不过你好像更喜欢用娇弱可怜的词来形容他，似乎他比我给人做情妇时还要柔弱不能自理。”
周奕道，“确实，你的身份和身体状况都比他强一点。他一开始都瘦的脱相了，罪铃也拖累了他的身体。而且……他单薄无助的样子确实让人牵心，你认同吧，比如给他配的那些衣服？”
烟想了想，“虽然我是这么给他搭配衣服，不过，可能因为凶暴的样子给我印象太深了，所以没办法完全当成等人拯救的少年吧？”
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周奕和烟扭过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烟露出标准的热情笑容，“欢迎光临，罗穆先生。”
周奕认出来这个人是之前曾经有过交集的魔法师罗穆，实际她和这位魔法师的见面次数远少于店里其他人，不过她对这位先生的印象却是很深。
大约是因为他真的很英俊吧。
颜值非常之能打，无论是花荫还是雷都被稳稳压过一头。除了帅气迷人的脸还拥有厄洛斯最想要的那种紧实肌肉，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以及隐隐的领导者气质。
即使不会一眼万年瞬间沦陷，也很难在见过他以后忘记他。
烟打过招呼之后没有像在朔望那样领着客人落座，只是让罗穆在需要的时候再叫她。
罗穆在书架边挑选了一会儿，带着一本骑士小说坐到了周奕旁边。周奕记得那本骑士小说写的很有趣，不过言情性质很重，是在王都少女中相当风靡的小说。
之前烟闲暇的时候经常捧着看，热情地和她安利来着。
罗穆看她看过来，非常自来熟地对着她晃了晃手上的书，“你也喜欢这本书吗？”
周奕不是很着迷，不过在人家兴致勃勃的时候说没兴趣也太容易扫兴了，于是回答道：“还没有看过，不过听说很有趣，很多人都喜欢。”
罗穆热情推荐，“确实是一本好书，里面的女主角相当可爱呢。唔……不过大多喜欢这本书的女孩子好像都不太在意这个，不过按照她们的说法，里面的男主角对于大多女孩来说都是理想的梦中情人，很受欢迎，也许也会是你的心头爱。”
他用手撑着腮，脸按扁了都无损那深邃五官的魅力，“要是也有很多男孩子喜欢这本书就好了，在我的角度女主角真的相当有魅力……没有可以讨论的人，这也是种烦恼。”
周奕欣赏着他的脸，不介意和颜霸多说几句话，“可是如果同担……同好多了，岂不是要互相争抢你们的纸片人老婆？”
罗穆呆了一下，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的对，嗯，这么说我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了。很有趣的说法，周，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脸上有毫不吝啬的笑容，像他对他人的夸奖一样大方。
走过来给罗穆送餐的烟脚步停了一下，被美颜秒空了一瞬间。
周奕转头看了烟一眼，烟回过神，把手上端着的茶果子送到罗穆面前。“先生，您要的东西。”
罗穆笑道：“谢谢。”
他对烟道：“另外我还想再要一份饮料，嗯……这个，‘海天一色’吧。”
烟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这个只有店主才会做，但他今天出门了。”
厄洛斯早晨吃过早饭后就没待在店里了，说是出门逛逛，换换心情。雷本来不放心要和他一起走，被他拒绝了，说是身上带了护身的魔法道具。
雷才放心留在店里。
王都对于罪奴而言和丛林也没什么差别，甚至更残酷。没有什么措施，厄洛斯一个人出门店里的人真的定不下神。
罗穆换了款，“那这个，高天融雪。”
“嗯……”烟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罗穆：“呃……也是店主的拿手绝活？”
烟低下了她的小脑袋，“是，是呢。”
周奕把空盘子端起来，向着厨房走去。“我来做吧，厄洛斯教过我，今天换我给书屋帮忙。”
她对罗穆回头一笑，“味道绝对一比一还原。”
第125章 第125章罗穆想到朔望的名……
罗穆想到朔望的名声和菜品绝佳的味道，觉得周奕绝对不可能翻车，于是非常放松地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期待。
他等待的时候安静地看着其实已经看过很多遍的骑士小说，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四周的空桌旁不知不觉就多了很多脸色微红的少女，她们手里多多少少都拿着本书，有的是第一次来，有的是来过的客人，心思都不在书上，悄悄地看着他的脸。
烟一次又一次地把客人点的单报给雷，待在厨房一心精进厨艺的雷有点意外，“今天点单的客人怎么这么多？”
周奕笑了一声，“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雷一脸问号地出去看了看，很快就黑着脸回到了后厨。“她们的反应是不是有一点太夸张了？”
周奕低头笑着不做声，抬头看了看
雷。虽然雷也长的很好，但不知是因为反派味道比较重，还是因为实质输了罗穆一筹，平常没有罗穆这种……咳，的待遇。
做好了手头的史莱姆饮料，周奕走出后厨把饮料放在前台托盘上，烟走过来端上手，笑着对周奕道：“今天营业额一定会增加好多呢。”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声。
周奕和烟一起转头看过去，看到了熟悉的人影。虽然逆着光看不清楚面貌，但只看身形就能认出是某个少年。
周奕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是厄洛斯事情办完回来了。”
烟脸上的笑容散去，惊讶和疑惑盘踞在她眉目之间。“……那是？”
厄洛斯不仅仅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烟一时没认出来那是谁，仔细观察后才意识到那是之前在这条街上被抓的莱莎尔。
现在的莱莎尔和之前总是开朗笑着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明亮的眼睛黯淡了，沉默地跟在厄洛斯后面，宛若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还是在泥里滚的脏兮兮的丑木偶。
大约也是因为太像木偶了，烟有些不敢直视莱莎尔空洞的目光，觉得她此刻的样子有些可怕。
周奕眼神复杂。
烟有很多话想问，周奕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她手上的托盘。烟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才意识到该送的东西还没送，匆匆把手头上客人点的东西送过去。
厄洛斯在店里四顾看了一圈，本来想让莱莎尔找个空桌坐下，却发现店里座无虚席。他眼睛四下一扫，看到正阅读骑士小说的罗穆，露出无奈的笑容。“令人意想不到。”
周奕拿了块布出来，“我没找到有新的毛巾，把这个给她让她擦擦脸吧。”
送完东西的烟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莱莎尔小姐带到我们店里？怎么会弄成这样？最后不是……”
不是没把莱莎尔捉走吗？
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厄洛斯低着头，用水打湿手上的布。“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她这个样子在街上游荡……我不想在明天听到有什么认识的人被马车撞死的消息。”
烟看了看莱莎尔，她心里也软了软，但是又觉得不妥，觉得不太应该在这个时候和莱莎尔接触过多。她想说，张了张嘴，看着莱莎尔凄惨的模样没能说出来。
算了……
烟心想。
厄洛斯的心肠实际比她还软，她都不忍心说，那么即使说出口了，厄洛斯也不忍心做的。
烟接过了厄洛斯手上沾湿水的布，拿去给了莱莎尔。莱莎尔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安静地用那块布擦拭脸上的污迹，擦完之后对烟笑了笑，笑容已不像之前那样鲜活，“谢谢你们，对了……我刚刚看到周老板也在这边，这块布好像是朔望之前赠送给客人的款式？这是她给我的吧……我可以单独去见见她吗？我想当面对她道谢。”
烟安静地看着莱莎尔的脸，莱莎尔的脸色不太自然，带着局促。
烟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不只是感谢……你需要帮助，来自周老板的帮助，对吗？”
莱莎尔抿着嘴唇，脸上没有血色。
烟摒弃了内心的柔软，硬着心肠道：“周老板也没有办法更改国王的意志，莱莎尔小姐，如果你是为了让周老板帮你救出你的朋友跟着厄洛斯回四季书屋的，那你……得不到任何帮助，因为你太着急，把希望寄托给了错误的人。”
“我的朋友即将沦为罪奴。”莱莎尔右手握紧左手的手臂，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客人们的目光都黏在罗穆身上，没有人注意她这个脏兮兮的家伙，全然不在乎她和烟之间在说什么。
莱莎尔满目哀伤，双眼发红：“我知道国王的命令没人能更改，我已经求过很多人，现在也不指望能够让我那可怜的友人免于成为罪奴的命运。我现在只希望……只希望她成为罪奴后可以少受一些折磨，可以……像厄洛斯那样。”
“我明白了。”烟闭上眼睛，“请你离开这里！”
莱莎尔哀求地抓住她的衣袖。“请不要这样。”
烟虽然心软，但还是拉开了她的手。“如果只是这样，你完全可以选择自己庇护她，为什么要指望别人呢？”
莱莎尔解释：“我的父母不允许我再插……”
烟打断了她，“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允许你保护她呢？你知道原因的，莱莎尔小姐，这是有风险的！沦为罪奴是因为触怒了国王，周老板庇护厄洛斯已经承担了风险……如果吸引到了国王的注意力他会怎样想呢？袒护他要惩罚的人，一个不够，还要两个！”
烟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后看到厄洛斯的脸。
厄洛斯对莱莎尔道：“到二楼说吧。”
他带着莱莎尔上了客人止步的二楼。
烟犹豫一下，追了上去。
厄洛斯带烟在二楼坐下，给她端了一盘点心，倒了杯红茶，没有招呼莱莎尔。
莱莎尔一把抓住了厄洛斯的手腕，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手腕的力气却全然不肯放松，目光晦暗幽沉。“你知道的，你知道成为罪奴有多么痛苦，尤其女孩子……她会受到多少侮辱。救救她吧，周老板很听你的话……我知道的，我会定期为你送上钱币，只要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全都会帮。我想救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厄洛斯低头看了一眼莱莎尔的手，再抬眼看莱莎尔的时候，莱莎尔不知不觉就松了手，忍不住躲开他的目光。想到友人会有的下场，又坚定的把目光挪了回来。
烟想说什么，厄洛斯按住了她的肩膀。
厄洛斯对烟道：“她跟我回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烟又气又急又没有办法，“你……我……”
厄洛斯就是这种明知对方手上有刀子还往上撞的人，要不是他这种做人风格，现在也没有她站在这里了，早就和哥哥折在卫队里了。
莱莎尔眼睛亮了起来，“所以……”
厄洛斯望着她的双眼，“做不到。”
莱莎尔表情一僵。
厄洛斯道：“你知道了那么多，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没成为罪奴前的身份了。”
莱莎尔又有些不敢直视他。
厄洛斯自若地说下去：“我靠着曾经有过的几分情面，再加上周奕的保护，才勉强在这里撑着做一个书店的店主，离开这里就又任人欺辱。安东尼伯爵自己能力不足，人脉也不够广阔，没有这件事也快保不住自己的爵位了。沦为罪奴后想过的好，根本不可能。我即使有心也无力，连自己也不过是风雨里的泥偶，绝不会不自量力，也不会连累我喜欢的女人。”
莱莎尔深呼吸了一下，“但你还是带我回来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吗？”
厄洛斯挑眉，夸了她一句。“你好像比我想象的聪明一点。”
莱莎尔苦笑：“说不上是聪明，我……我希望事情是有办法的，我不敢想绝境……我不敢想。”
厄洛斯道：“的确有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你和她都得狠得下心才行。”
莱莎尔问：“是什么？”
厄洛斯道：“假死，藏起来，但永远也不能正常的生活了。”
莱莎尔想起了曾见过的一无所有的贫民，“像‘老鼠’那样，藏在贫民窟里？”
厄洛斯嗤笑了一声，“想什么呢？贫民的生活也是正常的生活。”
莱莎尔瞪着眼睛，根本想象不到比那不正常的应该是什么样子。
厄洛斯叹了口气，“听好，罪奴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就算是贫民，也可以在罪奴身上发泄自己的欲念和不幸。肥羊怎么可能藏在狼群里，她不能见任何人，永远不能。”
莱莎尔咬唇，“总比受欺负好，但是……但是该藏在哪里？我没有地方可以藏她，能不能藏在你这里……我可以给钱。”
烟听不下去了，“你除了决心和钱是不是什么也没准备？”
烟说完哀叹，“怪不得厄洛斯觉得你不太聪明的样子。”
厄洛斯看着莱莎尔，“我可以答应，只要你按时交钱。”
莱莎尔立刻拿出身上全部的钱。“我会的！这是第一笔，之后每个月都会给你的。”
厄洛斯笑了笑，“判决之后，趁晚上的时候悄悄把人送到我这里。这个东西你拿着，给她吃下去，在判决之前。”
厄洛斯拿出了一瓶药。
莱莎尔收好了问：“这是什么？”
厄洛斯道：“花柳药剂，能让她看起来得了花柳病。”
莱莎尔的表情一僵：“这……是不是有点……换种别的病来假死行不行？”
厄洛斯摇头：“不是为了假死。”
莱莎尔没有明白。
厄洛斯叹息，“判决之前，她还是贵族小姐，看守她的人不会对她做什么。判决的当天，你不会以为她会被轻轻松松地被丢出去做罪奴吧。”
莱莎尔浑身一冷，“我会想办法送进去让她喝掉的！我……我这就去……”
生怕晚了一点，自己的朋友就会遭遇什么不幸的意外。
莱莎尔离开之后，烟无奈地看着厄洛斯：“你明白这事情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莱莎尔的那一点点钱连周老板给你的一件衣服都买不到，你……你心太软了。莱莎尔……不配。”
厄洛斯叹了口气，“烟，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下吧。”
烟也叹气，一步三回头地下楼去了。下了楼见了周奕，欲言又止，再三犹豫。好在周奕并没有问她们在上面都谈了些什么，安安静静地在厨房做新样式的点心。
这点心之前烟没见过，本该是很稀罕的，这会儿却没有心情。
周奕做好后给她和雷分了两碟，装了一碟往楼上走，给厄洛斯送过去。
她上去之后，又一名客人要点高天融雪。
会做的两个人都在上面，烟只好上楼去，指望叫下来一个。
走上二楼之后，原本厄洛斯坐着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人，苦笑声从厄洛斯房间里飘出来。“烟说我心软……实在太嘲讽了。如果不是我，安东尼伯爵也不会身处这种绝望的局面。”
“被害者要对罪魁祸首道谢，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烟愣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厄洛斯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如果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约不会说我心软，只会说我恶毒。”
周奕的声音柔和，“你不必想这么多，亲口听听她怎么说不就知道了吗？”
“你说对吗？烟？”
第126章 第126章烟的魂都差点被吓……
烟的魂都差点被吓掉。
短暂的沉默后，厄洛斯脸色惨白地打开了门，与烟四目相对。
在周奕说话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烟就站在外面，突如其来地面对没有准备好要面对的事，他的内心充满慌乱。“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烟紧紧地捏着手指，看了看厄洛斯，勉强完成了一个笑的动作。“刚刚啊，客人要点饮料，是高天融雪。你们在说什么不该让我知道的事情吗？感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她努力地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后出现一步的周奕摇了摇头，“既然该听见的都听见了，就不要假装没有听见了，厄洛斯不会对你做什么可怕的事，我也没有这种打算。”
烟低下了头，无奈道：“周老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奕声音平静：“从你踩上楼梯的时候开始。”
以她现在的修为，要是听不到烟这样没一点根基在身的人上楼的声音，那才是不正常的状况。
烟和厄洛斯都震惊地看着她。
烟：“既然这样……”
厄洛斯：“那为什么……？”
周奕完全明白他们想说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开始不阻止吗？”
两人都沉默。
周奕看着烟道：“因为不该阻止。”
周奕看向厄洛斯：“你答应了莱莎尔将安东尼伯爵一家藏在这里，怎么瞒的过店里面和你朝夕相处的人？说的晚了，反而容易引起误会，横生枝节。”
烟苦笑着说了一句：“现在就已经让我很迷茫，甚至有些怀疑人生了……安东尼伯爵是厄洛斯陷害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别人对她说厄洛斯刻意害不相关的无辜之人，她一定当成是挑拨离间，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可是……偏偏说这些话的是厄洛斯自己。
实在叫人不想相信都不行。
厄洛斯垂眼道：“是我。”
周奕看着厄洛斯摇了摇头，对烟说。“你还记得之前他想自尽的时候，我是怎么劝他的吗？”
这件事过去根本没多久，烟立刻就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周奕说过的话，甚至一句都没有落。她睁大了眼睛，有点摸到头绪了。
烟：“你用陛下……国王激厄洛斯，厄洛斯……你们，你们真的想对国王动手！”
烟本来以为，那只是说说就算了。先找个理由稳住厄洛斯，时间长了，过了当时的那个心境，也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万事万物，都可以被一个拖字磨平。
厄洛斯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烟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件事……这件事太难了！虽然我懂的不多，但也知道如果想要做这种事，至少要有领土，有粮食，有跟随自己的士兵。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
烟的声音放轻了，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厄洛斯：“那么至少要有高深的法力，或者超绝的剑术，实力最少也要足以让你进入王宫的魔法屏障。”
而厄洛斯……
已经不再拥有这些了。
厄洛斯低头，发出了又像是笑又像是叹息的一个气音。“就是因为这些我全都已经不再拥有，所以才只有一些不能称得上是路的路来走。比如安东尼伯爵……我本来不知道会是他，但我知道会有人堕入地狱。”
烟觉得自己的脑袋转不动了，“我不明白。”
周奕叹气，“你刚刚说没有士兵，现在不就有了吗？厄洛斯想要杀死现在的国王，目的在于让他死，重点不在自己称王称霸上。所以对抗国王的士兵不必是他的，只需要对抗国王就够了。”
失道者寡助。
既然很难增加自己的实力，那就削弱对方的实力。
烟听完慢慢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所以……所以你们做的，是让国王的名望下降？让更多的人恨他？”
“你说的太温柔了。”厄洛斯道，“但大致就是这样。”
烟想了很久，再出声的时候还是试图阻止厄洛斯做这件事。“可我们这么做，未必就会起到什么作用啊！安东尼伯爵被陷害了，也许转天就会被调查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