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VIP】(1 / 2)

剑与她 施黛 5338 字 22天前

第19章 第19章索求情状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白婳先后经历了忐忑遛逃,如释重负,再到惴惴不安,重新潜伏,心路历程极其复杂,直至此刻,整个心依旧突突狂跳,杂乱无章。

她暗悄悄观察宁玦的神色,他似乎当真未起疑心,甚至还捧场地将她带回的冰糖葫芦几下吃干净,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难抑心虚,故而不自觉的话多了些。

上山一路,她搭话不停。

一方面有意试探,另一方面也是强作自然。

白婳:“我买的是野山楂糖葫芦,与寻常山楂相比,野山楂酸味减淡,甜味增多,这是卖糖葫芦的小贩方才告知我的,公子可有尝出不同?”

宁玦淡淡一瞥,将她的无措与惶然看在眼里。

实话讲,他心里是无奈的,这般拙劣的表演痕迹,脆弱的心理素质,哪像是被特意安插的细作,倒像是来与他过家家酒的。

少有的一点耐心,他全部给她了。

宁玦收眸,回复道:“我吃不出区别,都差不多。”

白婳又问:“公子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尝尝新菜品?哦对了,我们买了大鲤鱼,还是先做糖醋鱼吧,能吃个肉质新鲜。”

宁玦假装听不出她说话的颠三倒四,只回:“听你的。”

白婳还是不能平复,想了想,启齿又问:“公子方才在茶舍待的时间不短,不知是与臧公子聊什么聊得这么尽兴?”

明知她是试探,但宁玦还是耐着性子,顺着她的话回想一二。

旁的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过脑子,只有臧凡那一句荒唐的问话,久久在他脑中萦绕不散——她怎么诱骗的你,你们睡没睡过?

睡没睡过……

宁玦眼底晦暗几分,向下睥睨,发觉她正也抬头看向自己,目光切切,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白婳微怔:“什么没有?”

他前言不搭后语,白婳没听明白。

宁玦蹙眉,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意识混乱,竟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很是懊恼。

他偏过眼,很快恢复神色如常,口吻刻意冷淡了些:“聊了些闲话而已,近来镖局生意不错,臧凡要带领镖队出一趟远门,来回要半个月之久,故而与我相约临行前吃顿酒。”

白婳问:“目的地是何处?”

宁玦回:“邺城。”

邺城,南方商业之翘楚,繁华之域。与南闵外商贸易频繁,无论青瓷彩绸,香料新茶,皆内外互通,在那里几乎没有寻不到的稀罕物。

先前在京歧时,白婳同闺中密友闲看游记,便对邺城充满新奇与向往,想亲眼去看看这座南方临海城域的不同风貌,波上舟楫,热络码头,以及迎风便能闻到的大海咸湿的味道……

只是作为京城贵女,在成婚前是不宜抛头露面、肆意走动的,故而再是憧憬,她也不敢轻易付诸于行动,然世事难料,如今再次想到邺城,她已然没了贵女的身份架子,被动逐流于世,心境早不相同。

宁玦察觉她面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关询问道:“你去过?”

白婳如实回:“未曾,只是听说过邺城繁华不逊于京歧,不免有些好奇罢了。”

宁玦想了想,说道:“邺城与南闵国交易广泛,不少闽商跨海带来的绸缎和香料多是珍品,此番臧凡既去一趟,我让他给你捎带回几匹绫罗作衣衫。”

臧凡向来对她不喜,哪里会愿意多费这个心力。

白婳识相,婉言推拒:“臧公子走镖辛苦,还是不宜叨扰了。”

宁玦看出她顾虑什么,安抚说:“不必忧心,我交代给他这样的小事,连人情都算不上。”

白婳闷闷又说:“可,可我例银不够了,先前还欠着公子许多呢。”

宁玦唇角难压,停下步子,视线凝在她娇俏微赧的面庞上,只觉可爱非常。

他道:“衣裙簪子都是送你的,你非要与我记账,那当如何是好?是给你涨涨例银,还是叫你继续欠着我?不过放心,我不是黑心的雇主,不会给你算多余的利息,更不会逼你签卖身的死契。”

白婳知他故意逗弄自己,头垂得更低。

卖身死契什么……这话从他嘴里轻飘飘说出来,不带威慑迫人,却有几分调戏的意味在。

脸颊微热,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人继续启程,宁玦打算重新牵起她,却不直接拉上,而是把手向后递过去,让她主动握住自己。

白婳没想那么多,方才已经牵手了一路,就算不好意思,哪里就差最后这段路程了,于是大方握上,与他并肩。

宁玦满意,收紧指节。

快要竹屋时,白婳想到什么,又主动提议一句:“公子与臧公子相约吃酒,可有约好时间地点?若未具体言定,不如邀请臧公子上山来吃吧,到时我好好准备一桌丰盛菜肴,当是为他践行。”

宁玦问:“你不是一贯怕他?”

白婳回:“既是公子朋友,我自当与其融洽相处,况且请他远程捎带物品,总该聊表心意才是。”

宁玦点点头:“你思量周全,便听你的。”

路过石溪,复行百步,枝桠层叠之外,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清晰映目,深黄色的竹叶斜铺在湿寒的阶上,有疏有密,好像散落一地的金箔,流动着秋光的斑驳。

两人一阶一阶走过,趁天色彻底暗下前,回到竹屋,掌上昏黄的暖灯。

与之前相比,此番重新回到岘

阳山,于白婳而言,压力更重。

如今她肩头担着的不再只是表哥的仕途前程,更有嫡亲兄长的清白性命。

若为前者,她愿意还抵恩情,尽力出上七八分的力,可若为后者,她不惜奉出十分,哪怕搭上自己,也毫不迟疑。

……

夜暮深深,白婳将做好的糖醋鲤鱼摆盘上桌,香味扑鼻,极勾馋欲。

两人面对面坐着,窗外北风猎猎的呼啸声格外真切,像是蛰伏猛兽的低嘶,估计再过几日,将要迎来冬日的初雪了。

宁玦一边动筷,一边启齿:“明日或后日,绿萝村的赵伯会过来帮忙在院中砌筑墙体,若我外出,你便留意此事。”

白婳问:“为何忽的要在院中动工事?”

宁玦回:“天气欲凛,方才你在棚中制馔,身姿瑟瑟,无处避寒,等厨房墙体筑起来,燃点炭炉,室内升温,你做饭时便不会再受寒风裹身的罪了。”

白婳怔然,院中动工一事,应是宁玦提前联系好的,若她今日一去不回,便再不会知晓他的这份体恤。

他对她的好,没有叫白婳得意分毫,反而引愧深深。

情绪复杂翻涌,最后只低声启齿说:“多谢公子体恤。”

宁玦:“你我相依为命,我体恤你,你体恤我,应当的。”

以前他从不会说这样的话,明确将她划分在他自己的阵营中,他如今对她尝试信任,她却分生二心,着实不是滋味。

白婳感愧低垂下头。

就着软黄黄的黍糕,宁玦吃下半盘鱼肉,动作不急不慢,剥刺挑刺不嫌麻烦,叫白婳看着不禁也增了些食欲。

她压抑住心事,拿筷吃下几口,却不像宁玦那样吃得香。

宁玦又开口:“无论何种品类的鱼,你总能换着花样做得好吃,若不是你细心照顾着我的饮食,我先前伤势恐怕不会恢复得那么迅速,所以,要不要向我寻个奖励,比如涨涨你的例银?”

他又逗自己……

白婳脸颊微热,喃喃回复一句:“不如先把先前欠的债抵消掉吧。”

宁玦笑道:“可不能这样抵,先前的债,你需慢慢还。”

白婳假设问道:“万一到时我直接遛逃,盖不认账怎么办?反正口说无凭。”

“是缺个凭证。”宁玦神色认真,想了想,起身去书房取来执笔,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吩咐说,“你写清楚。”

白婳怔住:“写什么?”

宁玦倾身靠近,伸手推了推纸张,缓声示意:“就写——宁公子待我很好,我欠他的,若不还清人情,不能离开他。”

白婳赧然,窘迫缩身。

耳畔被他灼热的吐息深深刺激着,肌理表层泛起的痒意直通到心尖。

她僵坐原地,呼吸屏住,故作镇定回说:“我欠公子的是银两,可以用例银慢慢抵还。”

宁玦反问:“谁说的?人情更重,当算作情债。”

情债。

白婳于心头默默咬重这两个字眼,耳尖灼热更甚。

宁玦好整以暇,盯着她浮起红晕的脸膛,以及微微抿起的鲜妍樱口,眼眸深深,留恋地不想移开眼。

白婳无措,为难说:“我,我不知人情债该怎么还……”

宁玦唇角扬得轻快,两人面面相对,近在咫尺,他将她的紧张无措全部看在眼里。

还能怎么还?

到底涉世未深,他没用僭越的话语直接挑明,当下起身站立,暂时放过了她。

正要重新坐回座位,衣角忽的被她从后抓住,宁玦回头,与她对视,轻易看清她眼底的紧张与决心。

宁玦问:“怎么了?”

白婳鼓起勇气说:“既然已欠公子人情,阿芃还有一请,不如一并相告,若公子应允,阿芃便全部刻记在心,待来日慢慢抵偿。”

宁玦:“何事?”

白婳直言:“公子先前答应教我习剑,如今我想继续学下去,掌握自卫的本领。”

她的请求有些急切,话题提的也不自然。

宁玦探究地看着她,默默思忖,不过放她与荣临晏短短见上一面,他究竟与她言道了什么,竟让她回来后这样焦灼,魂不守舍。

一定是她在意之事。会是荣临晏的仕途吗?

还有一月时间,大将军王在季陵城开设的比武擂台就要正式开擂,她为他奋不顾身,共谋两人的前程,真是叫人感动。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宁玦眸光冷淡下去,先前一直遮掩完美的占有欲,此刻突然有了向外钻冒的强烈势头。

他内心潮涌不断,面上只显平静。

“我可以教你,但学剑不是儿戏,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还有,一切需听我的。”

白婳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容易,她没做铺垫,原以为要费些周折的。

于是连忙诚恳感激说:“多谢公子。”

宁玦没应话,见她为荣临晏的事如此上心,心里怎么会痛快。

他垂目盯着她的手,嫩指纤纤,此刻还紧拽着他不放,这种与她纠缠的感觉倒是不错。

白婳讪讪,主动礼貌放开,同时言道:“我愿意立下字据。”

说完坐正,一手扶着纸张边角,另一只手执笔落墨,很快字迹娟秀地书写下一行字。

写完将纸张交予他。

宁玦迟疑了下,接过手,拿在手里端看,见她所写竟是——「公子待我很好,我不离开他。」

我不离开他……

她是照他所言书写,却有意省略了中间的那两句话。

所以她是什么意思?

故作从容不露怯,还是因为算计他而感到愧意,良心上过意不去,给个甜头来哄一哄?

宁玦揣摩不透,心烦意乱。

明明方才是他刻意寻趣逗弄她,然而此刻,心跳率先漏停一拍的却是他自己。

宁玦内心懊恼,却又面不改色将纸张合叠,收好,揣进怀里私藏。

看着白婳红霞铺面的俏靥,他心有所动地想,学剑可以,联合算计他也无所谓,只是既然他满足了她所谋算的,那他贪心想要的,她礼尚往来,合该尽数满足。

「她不离开他。」

他会叫这句话,变成应验的谶言。

……

翌日,交代完李伯如何在院中起工事后,宁玦带着白婳去了石溪附近,他常习练之地。

这一次,他不单要给白婳展示剑招,还会手把手教习她一招二式。

所以他身上背来两把剑,一把剑鞘湛黑,生锈显旧,睚眦吞口,兽形骇人,是他常用的那把;另一把则外鞘精致,顶端镶嵌着数颗蓝色宝石,浮雕蟠螭,又有金银丝线勾勒出卷云纹样,华丽又不失古朴意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剑柄处有几道明显的刻痕。

宁玦上前,递给她那把好看的,言道:“试试看,趁不趁手?”

白婳接过,第一感觉是剑鞘着实漂亮,之后又感觉到剑身好重,执拿费力。

宁玦点拨她:“你体力不行,这柄剑原本就是女子所执的,配你正合适,你慢慢提升体力,之后会驾驭得当。”

白婳点头,双手交环,费力把剑抱在怀里,问他道:“公子怎会有女子的佩剑?”

她抓了个错误的重点。

宁玦回:“我师娘喜欢收藏宝剑,自她故去后,那些藏品便被我收管,我从中挑选了一把与你相搭的,喜欢吗?”

白婳原本担忧自己提及到他的伤心事,惴惴不安,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微笑回道:“喜欢的。这剑鞘珠光宝气,华丽又美观,真好看。”

宁玦:“是,与你相搭。”

他是在间接夸她相貌好吗?

白婳微微有些脸热,垂低眼睫,没有回话。

宁玦不再多言,朝空旷之处走去,随后拔剑出鞘,身形流转,剑随身动。

若是按他平时执剑的正常速度,定是剑影重重,定格不到真身的。然而此刻,他刻意放缓速度,以便白婳可以看清,跟随模仿。

慢一倍速,白婳费力跟不上。

宁玦照顾她初学不适,迁就地慢下两倍速,她还是跟不上……

三倍……依旧不行。

宁玦眉心蹙起,停下动作,朝她走近。

白婳知晓自己毫无练武天赋,试了好久,却连一个连贯动作都做不标准,面对宁玦的审视,她不好意思地避过

目光,心虚得像是一个犯错学生,正战战兢兢等待严厉夫子的惩罚。

宁玦无奈言道:“你跟学艰难,不知我刻意慢下来,也是相当不易。”

白婳垂头丧气,低低回说:“这把剑太重了,我要双手用尽全力才拿得动。”

宁玦介绍说:“你这把是玄铁铸成,剑身轻薄,分量当算剑中最轻的,不如你试试我这把青铜剑,分量实实在在,力重而剑锋。”

方才看他执剑,剑影灵活,体态轻盈,白婳确实怀疑过,自己的剑是不是比公子的更重一些。

于是点头,想要一试。

公子这剑一看就是经历过风雨的,即便被细心养护过,依旧掩盖不住旧损的痕迹,剑身修长,剑柄光滑,剑格处饰有错金嵌绿松石兽面纹,纵有岁月留痕,不减威力外慑。

白婳问:“公子这剑有名字吗?”

宁玦:“青影。”

说完插上剑鞘,伸手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