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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大妖怪,我有一桩好买卖你要不要听?”】

当时还不叫谭芷,甚至连外形都不是女人的妖兽充耳不闻地收紧了它捆在谭瑾荷脖颈上的绞索。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隔三十差五十,就总会有……斩妖高手……找到你头上吗?”】

妖兽的动作停住了。

【“松一下……先,真的要死了。”】

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妖兽直接把女人扔到了地上,并踩在了对方的头骨上。

【“所以是为什么?”】

女人嘿嘿一笑,用环佩将妖兽的脚架了开去。

【“想知道的话,你得帮我一件事。”】

感觉自己浪费了一分钟生命的妖兽当即翻了个白眼,立刻就要再次置女人于死地。

【“公平交易!我可以帮你搞到一个行走人间的身份!几百年不用再换而且可以随意出行的那种!”】

……嗯,有点意思。

在与女人同行伪造身份办理证件的过程中,妖兽终于得知了这“系统传承”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我有求于你,所以需要拿出对等的态度。”】

【“你有求我什么?”】

女人将官府盖了章的户籍证明郑重地放在了妖兽手上。

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样外貌奇特的物件。

那物件一入手,妖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遭的炁源源不断地被这物件吸取了走。

【“麻烦你凭借自己的能力把这个东西多复制些个,然后放到整个华国的境内。几平方公里放一个就行,人多的地方多放,人少的地方也可以不放。”】

如果真的按照女人所安排的去放置这物件,恐怕妖兽的数量会降低许多,至少在人类所居住的环境就很难再产生新的妖兽了。

【“我知道,这样确实很对不起后续会得到这‘传承’的斩妖人。”】

毕竟遇不到妖兽,就谈不上完成“斩杀妖兽”的第一个任务了。

而完不成第一个任务,自然也谈不上正式开始“传承”。

【“但身为家主,我需要替谭家争取时间。”】

*

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后,心情舒畅的谭芷翻了个身,对如今已经目瞪口呆的谭盛风说:“本来有着谭瑾荷帮我置办的身份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永远保持你们在明我在暗的状态。”

“这其实挺不公平的。前人砍树,后人暴晒。”

“但我后来转念一想,你们斩妖人都有着天道之力作为后盾,而我能依靠的却只有自己,难道这就公平?”

然而此时谭盛风已经无心去与谭芷产生共鸣。

他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竟!有!此!事!

所以说,这几百年来妖兽的消失连带着斩妖人的衰落,都是自己人在搞自己人?!

虽然注意到谭盛风已经进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可正一吐为快的谭芷还是继续了她的演说。

“可万万没想到,这原本能够极大概率制止天道传承的局面,最终是我这里出了岔子。”

昨天在被岳莫隐找到后,谭盛风终于从对方那里极尽详实地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包括岳莫隐在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

包括这个任务后续的奖励以及再后续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也包括那只出现在岳莫隐办公室的妖兽就是谭芷的子体。

“如果不是我没能压得住兴奋,想要装个大的再先下手为强,就不会被你斩了子体。那岳莫隐自然就没法完成第一个任务。”

谭芷越说越是激动,好似冥冥之中摸到了天命的脉搏。

“假如没有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我布置在常绥的谭瑾荷的器皿就不会被冲到水库里,激化出一只化衍妖兽。”

“身为专家级斩妖人的你也就不用去救场。”

“否则等你找机会离了职,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个也就会天各一方两不相见。”

“那就算岳莫隐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又怎样?后续的任务依然能卡他卡到怀疑人生。”

“不会的。”谭盛风第一次在谭芷的演讲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没有我,岳莫隐也一定能找到方法完成后续的任务。”

“我懂了,你还是没有彻底认清现在的情况。”被打断的谭芷单手撑腮,若有所思,“所以还对于击败我后回归日常的生活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怎么感觉这谭芷真的把自己当同类了?

“给你个机会,向我证明你是对的。”

谭芷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拢在了嘴前。

“喂!下边的斩妖人!”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第195章 胜券在握 去吧,带着你能带走的嫁妆。……

虽然做出了“喊话通讯”的姿态, 但谭芷并没有特意提高自己的音量。

那些话语自她说出口的瞬间就被峡谷中的猎猎谷风吹得消散在了空中。

好在她并不是自己在说话。

因为就在她开口的同一时间,之前与斩妖人鏖战在一起的其他妖兽也悉数有了动作。

凭借各种各样的结构,它们拟造出了类似于人类语言声调的诡异响动,振得与它们交战的斩妖人耳膜发疼浑身不适。

在这几百上千妖兽传声筒的作用下, 谭芷的盛情邀请强迫式地传递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里。

游戏?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呆滞了一下。

这妖兽……还挺有个性和想法的?

唯独梅临渊由始至终都没有受到谭芷的影响, 硬是在其他人出神的时候, 独自将一只妖兽用长枪钉死在了地面,随后唤回了其他谭家子弟的注意力要求他们优先完成有关交战妖兽的囚禁。

直到完成了这一切, 他才抬头对着位于峭壁顶端的身影问:“什么游戏。”

“闯关游戏。”谭芷欣然回复道。

尚且沉浸在长年遭受欺骗的愤怒之中,抹掉扇缘粘上的银白血污,谭斯言不解:“梅主席,就目前的战况来看,我们没有必要跟她交涉吧?”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在面对这些死了又活宛如亡灵一般斩之不尽的妖兽时,众人倍感厌烦与疲倦。

可在改变作战战略后, 斩妖人群体就逐渐占据了上风。

众人的信心也随着需要对战妖兽数量的减少而逐步增加着。

可以说是一切向好, 胜利在望。

不等谭斯言回答, 谭芷的声音突然自那只被梅临渊钉死在地又被各种阵法符咒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妖兽体内单独传出。

“什么叫没必要跟我交涉啊?”

她话音未落, 之前那些被各种大小阵法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的银色妖兽们瞬间土崩瓦解, 化作一堆松散又大小不一的残骸。

因为失去了束缚对象, 阵法自然而然也就失了效。

然而就在下一秒, 与之前别无二致的银色细线又一次在残骸的缝隙之中喷涌而出, 在众人睽睽目光之中重新将那些妖兽复原了出来。

看着以全盛之姿站起的妖兽,斩妖人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了。

合着他们之前的努力和牺牲都作废了。

他们……

到底在跟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啊……

“先别急着沮丧。”,谭芷的声音像回音一样从不同方位的不同妖兽体内传来。

“平心而论,我对你们的了解有多少, 你们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

“不对,我不应该这么问的。”

从声音听来,谭芷似乎轻咳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声调。

“除了听我的,你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之前那只被钉在地面又在谭芷的操作下重获自由的妖兽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梅临渊的身前,用它那没有瞳孔的银白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谭芷一道微不可闻的调笑声自它体内传来:“该不会有些个人,真觉得能杀了我吧?”

梅临渊没有回答,但是他也没有动摇。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打算,谭芷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单向爬塔。”

“这次我不会再操控妖兽复活,你们斩一个就算一个。”

“等你们按照最开始计划的那样清完场,我就亲自下去会会你们。”

“届时,你们剩多少都可以一起上。”

“我说到做到。”

作为专家级游戏高手,在听到谭芷所说规则的第一时间,岳莫隐就非常准确地给这个“游戏”下了定义——Roguelike。

但当前的情况跟传统的前期低攻丝血连挥刀砍怪都要小心翼翼,但后期装备和buff起来之后就开始大杀四方的传统Roguelike有着很大的区别。

说到底,还是资源分配逻辑的问题。

对于斩妖人方来说,在被谭芷用【镇狱法相】断绝了后续供给和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失去的战斗力就是彻底失去了。

尽管岳莫隐知道,这里的谭家子弟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级斩妖人。

可他也清楚,这些被遴选后放入谭家祭祖峡谷中的妖兽更是万中无一的高级妖兽。

两边当真较真对冲下来,究竟是一个什么结果也未可知。

虽然他确实有一招后手,但现在还不是好的使用契机……

见下方的斩妖人在听完自己的发言后变得鸦雀无声,谭芷满意地拍上了谭盛风的背,随后下巴一抬。

“去吧,带着你能带走的嫁妆,加入你自以为的阵营咯。”——

谭家祭祖峡谷虽然高有数百丈,崖壁走势又极为陡峭,但从顶端下到底端这事儿对于谭盛风来说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就在此刻,这从谭芷处出发朝岳莫隐所在方向的每一步都让谭盛风的内心感觉十分惶恐。

排第一的原因,是此时他并非独自一人在行动。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批经过他仔细遴选出来的妖兽们。

整体来看,这些妖兽是的选取其实非常有讲究的。

它们隶属于不同的种群,有着各自擅长的行动和攻击方式,就像卡牌游戏那样可以彼此之间组合出一套进可攻退可守的队伍。

就像最开始谭盛风带过来的那群妖兽一样。

不同的是,目前跟在他身后的这些高级妖兽并不是昨天谭盛风和岳莫隐为了对照着岳莫隐系统中《北行识妖录》中有关谭芷特殊技能的记载而临时从地牢走楼守贤的后门中拖出来的那些妖兽可以比拟的。

举一个比较形象的例子,就算都是猫科动物,无论长相如何相肖,虎皮猫和真正的老虎之间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作为这些高级妖兽的原主人,谭芷也就那么准许了谭盛风的“狸猫换太子”行为,就好像在看一个小孩对着拳王耀武扬威一样。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谭盛风的内心感到惶恐。

真正令他不安的,是那些曾经有过交集至少也算是走在路上彼此认出后能相互|点个头关系的斩妖人当前的目光。

怀疑、恐惧、厌恶、指责……

这些负面的情绪就仿佛破土而出的荆棘,密密麻麻地蔓延在谭盛风的前路之上,让他每走出一步内心都感觉到有一种针扎的疼痛自脚底蹿到颅顶之上。

但他又必须走下去。

因为,就算身体状态不同以往,战斗方式也有了变化,他依然是一名斩妖人。

因为……岳莫隐还在那里。

如果可以,他也更希望此时自己能握住惊尘立在岳莫隐的身边,就像之前有过的很多很多次那样。

等到谭盛风终于降在了谷底,不等他鼓起勇气再往前走上几步,岳莫隐居然先一步张开双臂迎了过来像国王迎接凯旋的骑士那样拥抱了他一下。

这真岳莫隐的拥抱和昨天谭芷所化的假岳莫隐的拥抱是稍有不同的。

相较于后者,前者多了很多类似于默契、依赖、信任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岳莫隐那修长的十指此时正以微微陷入皮肉之中程度紧扣在自己肩胛位置。

等到这个简单的拥抱结束后,谭盛风

谭斯言眼神一凛,“谭盛风你究竟是……”

岳莫隐打断道:“说来话长,等事情结束,回头你自己调报告看吧。”

……真的还能有报告看吗?

但谭斯言也不多辩驳,毕竟这多少也算一个好的祝福。

“谭芷那边战力情况如何?”岳莫隐扫视着周围因为体型而相互遮掩以至于他无法窥得全貌的妖兽们。

谭盛风对答如流地汇报道:“根据记录,包括今日经由京平司妖监移交的申楼兰在内,谭家祭祖下午内共有七百三十九具妖兽残骸,去掉一些连谭芷都没能复原的妖兽,共计有效战斗力在六百七十具左右。”

一下子就具象化了起来。

“而随我而来的十六只妖兽是从那六百七十具中抽调出来的。”谭盛风用眼神向后方示意了一下,“这是我当前能控制住的最大数量了。”

“做得很好。”岳莫隐点头,“还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吗?”

“有!”谭盛风立刻回答,可随后又变得有些迟疑,“但当前这个情况可能不太方便……”

毕竟事关岳莫隐的系统,又涉及到谭家掌门人的旧事,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如此人多眼杂的环境之中公开。

大战在即,岳莫隐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左右战局的信息。

“嗯,那就偷偷跟我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对面还是自己的爱人,就更不必拘小节了。

就算谭盛风已经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了刚刚自己从谭芷那里得知的内容,但事实就是,他和岳莫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了好几分钟的耳朵。

听完谭盛风紧锣密鼓的阐述,岳莫隐的神色却意外地放松了一点。

“了解了。”他转回过身,对着一众斩妖人朗声道,“现在我们来规划一下战斗资源的分配情况吧。”——

正如无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在发生时可能天地为之变色,但事后放在后世的史书上不过寥寥几行。

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去描述谭家祭祖峡谷之中的战斗,那大概就是——

“巨兽踏裂山川,飞禽遮翳长空。冲如雷霆,蹄震山崩;翔若疾风,爪踏石碎。”

“只见那斩妖之人穿插其中,剑影疾闪,破甲穿骨,术符同出,焰火奔腾。鏖战不退,气势如虹。”

已经得到了消息的司妖监此时已经调派了全国的高级和专家级斩妖人集中在京平,从外向内地攻破谭芷施放的【镇狱法相】。

里外里,颇有当真再现了【弭妖肃世】之战的味道。

因为这次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不得不惊动京平的军方协同相助。

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京平军方派遣了不少火力远程协助打击。

然而不同于之前申楼兰的可以直接可以压上重火力的情况。虽然谭家界是一个风景区,可其周围依然有着数量不少的普通居民。

在这个每人都有一台手机,可以自由上传消息的时代。目前军方那边是以演习的名义压住了流言蜚语。

但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太久,整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直到日头西沉,这场“谭芷的游戏”才终于算是来到了尾声。

“好了,恭喜各位登上了最终的高塔,获得了面对魔王的殊荣。”踩着地面上妖兽的断肢残骸,她闲庭信步般走到了众人面前,在距离岳莫隐五米的位置站定,“别人留后手都是生怕被敌人知晓,你……这是生怕我看不出来吗?”

“所以,就算看出来了,你有对应的解决办法吗?”岳莫隐擦掉脸上一道从细小伤口渗出的血痕,微微一笑。

虽然谭芷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谭家这么多年的积累也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

“想要启动这个阵法也至少需要七十二个,嗯,按照你们现在的评价标准来讲,七十二个高级斩妖人,才能驱动得了。”目光越过岳莫隐谭盛风以及其他尚且能够战斗的斩妖人,谭芷仔细端详着在战斗中被暴露剥离出来的古阵法,“你们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动吗?”

之前的“爬塔”挑战中,在谭斯言的强烈要求下,岳莫隐最终选择了能够最大避免伤亡的相对克制的大法。

换言之,他尽量将伤害平分到了所有斩妖人身上。

不等岳莫隐回答,谭芷居然先一步帮岳莫隐清点起来了。

“五、八、十一……”

“二十七、三十二、三十六、三十七……”

“四十一、五十三、六十……七十一。”

清点过后,谭芷下了判断,“就算勉强把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但至少还喘着气的凭愈疗炁术修修补补还能用的斩妖人也算上,你们也缺一个人啊。”

谭芷得出的数字跟岳莫隐清点出来的有一点出入。

在岳莫隐的计算中,当前存活的人数刚刚好好能够满足驱动大阵的最低需要。

至于如何补全那些人因战斗而缺损的实力,他自有办法。

然而就在下一秒,谭芷就将这一点出入的由来交代了清楚。

“注意注意,他可不能算。”谭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谭盛风,“你们大可以随便尝试,但结果肯定是这个结果。”

毕竟相比于这些只能从记录中窥得大阵驱动时候的模样的小辈来说,她可是真的跟同类大阵有过交锋,并差点在里边吃了大苦头的。

“怪就怪你们的前辈考虑得太过周全,直接把被他们认为我们妖兽可以用来坑害你们的歪门邪道给堵死了呢。”

“我们妖兽”这个四个字一出,在之前的并肩作战中逐渐消解了对谭盛风戒备的斩妖人的态度又有了变化。

他们亲眼所见谭芷反水在先,又亲身见证了之前在峡谷顶端谭盛风和谭芷之间的和谐相处。

再加上谭家古法阵不接纳谭盛风这个事实……

感受着周身氛围的变化,谭芷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首先,自己击碎了谭盛风自以为还能以常人之姿回到岳莫隐身边的幻想。

其次,自己正式昭告了高阶妖兽的力量以及回归。

最重要的是,自己即将在正面战场上打败天道之子。

三赢!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余光之中,居然已经有一个人影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站在了其中一个阵眼之上。

而且从阵眼之中隐隐发出的光芒来看……这人居然符合驱动古法阵的条件?!

这人是谁?!

第196章 形式逆转! 不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自……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那身影向前踉跄了一步, 从一处树影下的尘埃中走了出来。

是屈嘉隆。

不顾后方节目组其他人的呼喊和阻拦,他怔怔地看着战场中央的谭芷,又前进了一步。

“不是以谭芷这个身份的那种?”

当时在京平的大街上,跟经纪人走散又被狗仔队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 是这个女人出现解救自己于水火。

就在对方的手拽上自己手腕的瞬间, 一种如母亲一般的安心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种感受屈嘉隆在之前的人生中也有过几次, 也只是几次, 但完全相同的几次。

自他懂事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难产而去世了。

所以……

可无论屈嘉隆心情如何复杂, 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儿,半点没能传达给谭芷。

对于他而言的大大的烦恼和忧愁,放在对方的生命中连半点水花的掀不起来。

稍稍分心审视了屈嘉隆一番,谭芷竟突然腾升了一种诡异的不安。

自己怎么就忘了屈嘉隆这个变量了?

她之前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完全是建立在她对战局的把握之上。

虽然能够同时操纵大量的妖兽,但谭芷并没有逃脱“操作量越大,操作精度越低”这样的定律。

所以对她来说, 最好的选择是用这些复原妖兽尽可能去消耗斩妖人的体力, 随后自己来个收尾。

这也是她提出“爬塔游戏”的初衷。

与此同时, 在几百年的“妖兽断供”的作用下, 如今的斩妖人根本没有与大型集群妖兽作战的经验, 就算是睽明谭氏这种历史沉淀丰富的家族也都陷入了一种纸上谈兵的局面。

而最强的谭盛风也已经被自己半胁迫半利用地纳入了麾下。

就算这家伙“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又如何, 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可屈嘉隆不一样。

如果说谭盛风算是谭芷分出来的“子体”, 那么屈嘉隆则应该算是谭芷的“子辈”。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其内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最为核心的区别就在于——子体是没办法反抗母体的,而作为独立个体的子辈是可以反抗父辈的!

而基于自己源生生物的本能,自己很有可能会在战斗的时候下意识忽略甚至回护屈嘉隆。

此子断不可留!

*

作为战场的绝对核心,谭芷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所有人的主意。

尽管她只是用余光瞥视了一瞬, 可在场的其他斩妖人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这个怪异的举动,进而察觉到了屈嘉隆的存在。

正如刚刚谭芷所分析的那样,如今的谭氏子弟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货色。

但“纸上谈兵”有个很重要的前提——他们的理论经验十分丰富。

只一刹那,他们就捕捉到了谭芷眼神中流露出的杀意并意识到了屈嘉隆的不同——这人可以代替谭盛风成为第七十二之一!

敌人要消灭的就是他们要保护的。

就如同高手过招那样,原本打算将此事轻拿轻放或者直接掩饰过去的谭芷见有距离屈嘉隆比较近的斩妖人有了动作,顿时就改了主意,当即就向着屈嘉隆杀了过去。

“铮——!”

梅临渊先一步立在了谭芷与屈嘉隆之间,并用长枪拦下了谭芷的攻势。

“用我送你的法器对付我?你怎么忍心的啊?”谭芷顺着自己被洞穿的小臂向前扫了一眼她再熟悉不过的枪身,眉头微蹙,“这下大水冲了龙王庙,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

梅临渊淡淡道:“你难道会因为利用了敌人而内疚吗?”

尽管得到了这如同白眼狼一般的回答,但谭芷并不恼怒,反而赞了一句:“好小子。”

越过梅临渊的肩头,她看到屈嘉隆已经被数位斩妖人团团保护了起来,便后跃一大步离开梅临渊长枪的攻击范围,轻巧地落在了阵法的正中央。

“事已至此,一起说再见吧。”

说话间,她打了一个响指,分出了七十一个几乎别无二致的谭芷。

唯一的区别是每一个谭芷手上拿着的法器和驱动的炁术不尽相同。

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七十二个谭芷朝着各个最有可能启动阵法的斩妖人突袭而去。

就在这时,伴随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移动声响,无数深灰色的妖兽挡在斩妖人的身前阻拦了这些谭芷的步伐,甚至直接开始进行了反击动作。

这一陡生的异变径直扭转了乍一看毫无意外的战局。

虽然在之前的“爬塔”中,斩妖人的损耗极大,但此消彼长,作为同阵营的谭盛风操作却在这不间断的战斗中愈来愈强。

甚至越往后,谭盛风的角色就从被排挤的辅助转化为了主力的攻击。

不仅能操控的妖兽数量有所增加,操作的精度也上来了,甚至还有了余力去让妖兽的表面材质变得更符合它们原本应该有的状态。

甚至为了升级,他还捡着之前由谭芷操控妖兽的残骸在现有妖兽的基础上进行了缝补。

丑不丑的先另说,很好用,至少跟这七十二分之一的谭芷打个有来有回不成问题。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最原初的谭芷则是非常有戏剧性地跟岳莫隐交战在了一起。

有在梅临渊那里受的小伤作为前车之鉴,这次谭芷用经过硬化的手心抵住飒踏的刀刃。

“还有什么后手,都亮出来吧。”她第一次在岳莫隐面前露出了原始且野性的狞笑,“再不亮,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尽管在之前的“爬塔”中为了均摊伤害减少伤亡而受了伤,但此时岳莫隐依然神采奕奕,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甚至那道自他发缝之中流淌下来又已经在战斗中被扬成数道又彻底风干了的血痕,此时看起来都像是一种临战前辈特意涂抹而上的图腾。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位救世主,那就应该是岳莫隐当前的模样。

“放心。”他的眼眸倒映在飒踏·斩长鲸的明亮刀刃之上,“没有任何一个游戏玩家在只剩一条命并且即将通关的时候怜惜大招和道具的。”

不等谭芷说出什么类似于“哦?能有多大?能让你以一敌七十一那么用吗?”之类的挑衅之语,岳莫隐迅速启动了系统。

或许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需求,那系统居然如同人在反应一样卡顿了一下。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它就回归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右上角那一串已经长到可以用尺去度量长度的斩妖积分开始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骤减。

如果将当前系统积分减少的状态类比到一个相对直观的显示场景,那就是一个打火机被抛到了已经被淋满了汽油的银行存放纸钞的仓库中。

由点及面迅速攀升铺开的熊熊烈火疯狂舔舐在钞票的表面,将它们的实体与色彩双双同化为一抔灰烬。

伴随着第一缕烟灰的飘起,一股强大的炁如碎裂时空般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按照常理而言,炁的浓度是非常均匀的,会像热量一样由高向低扩散而去的。

然而这股炁却一反常态地久久不散,甚至主动朝着本身包含着高浓度炁的斩妖人靠去。

那位斩妖人很明显感知到了这种异动,并且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谭芷搞出来的花招。

于是他下意识地开始了反击。

就在他以为自己击了个空即将遭到攻击之时,一个略显苍老但依然遒劲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小伙子,老夫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用刀的奇才,等回头记得将手上的双节棍换把唐刀,保你更上一层楼。”

不等消化完这段话之中的内容,这位斩妖人只觉得一股极为磅礴的力量如神降般附在了自己的躯体之上。

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哎呀。急死我了,这么好的符纸怎么都快给你用成草纸了。”

“这个炁术是很简单的啊,万变不离其宗,拢共两步。一,搞明白原理,二,加码。”

原本因为谭芷的突袭而失了方寸的斩妖人逐渐在这没由来的强力支援中恢复了阵脚。

而其中也包括了并非斩妖人的屈嘉隆。

在之前的战斗中,因为谭芷的另眼相待,他一直被当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角色。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在混战中遭受了冲击并负了伤。

就算情况变成了他不能太理解的模样,有一件事是他始终牢记在心的——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假……

岳莫隐先生,岳大总裁,你是真能选个人啊……

“哦呀?好东西?”一个成熟中略带了几分俏丽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

大脑已经有些混沌的屈嘉隆先是握紧了衣袖中藏着的之前岳莫隐托人交付的匕|首,茫然抬头反问:“谁?!”

“失礼了,在下谭瑾荷。”

屈嘉隆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或者至少也是见过的,但当下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觉察出了屈嘉隆当前的窘状,那声音也不多说什么,只温声道:“放轻松,交给我吧。”

屈嘉隆只觉得一股力量如春潮般涌进了自己的体内,并以绵延不绝的姿态冲掉了一条暗河之上一层又一层被压得结实的土垢,最终形成了一个闭环。

这难道就是……炁脉回路?!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屈嘉隆突然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

他终于感觉到自己与舅舅之间除却转了一层的血缘关系之外的连接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开始当斩妖人也来得及哦。”说完这话,谭瑾荷便驱动着屈嘉隆蹲了下来,将手平按在阵法的枢纽之上。

终于在屈嘉隆的介入以及岳莫隐“大招”的加成下,

这样一来,古阵法启动的条件终于是彻底满足了!

随着七十二个枢纽几乎同时被操纵着开启,谭家古法阵也开始缓缓被唤醒。

一阵仿佛地裂般的震动在峡谷中回荡起来,使得阵法龟裂开来的粗犷纹路上迸射出颜色迥异但耀目异常的狭长光辉。

与此同时,原本被谭芷施放的安如磐石纹丝不动的【镇狱法相】之上也出现了宛如被扭动而撕裂开来的痕迹。

形式逆转!!——

尽管和其他斩妖人一样无法直接看到那些被岳莫隐召请的先辈,但谭芷很快就从那些炁的波动中捕捉到了一些与她记忆深中相吻合的细节。

岳莫隐抓住她分神的这个功夫立刻欺身而上,几乎就要将飒踏的刀刃抵上谭芷的额头。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在中高级斩妖人考核战场上那样有所保留,而是极尽所能地施展着从丘岿那里习得的一招一式。

一个卸力躲开飒踏劈过来的刀刃和连缀在其的盾击,谭芷不慌不忙地感慨:“这等后手着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莫不是当年谭瑾荷在跟我撒谎?”

“倒也不是。”岳莫隐非常坦荡,一人做事一人当,“大概是因为谭瑾荷自己也没能做完任务吧。”

谭芷哂笑:“什么任务,杀我吗?”

带着一种“让你死个明白的”微笑,岳莫隐追击了上去,“还没到这一步。”

“哦?难不成是……”谭芷眼神一转,“获取法器的部分?”

虽然谭盛风已经预先对岳莫隐告知了一些细节,但谭芷能对系统了解到这个程度还是有些超出岳莫隐的意料。

尽管岳莫隐没有回复,但谭芷已经自顾自地确认了这就是答案,

“这也怪不得她,有谭家当家的身份放在那里,怎么可能去获得飒踏作为法器呢?”

谭芷长叹一声,“命运啊,真的好生神奇。”

“我曾以为我已经先一步擒住了你们的咽喉,可到头来怎么都略输一筹。”

岳莫隐不打算搭理她的长吁短叹,只是依照着自己的节奏一丝不苟地循环着“寻找破绽-出击得中-快速回防”这样的过程。

“不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自然只能任人宰割。”削下谭芷一缕头发以及一部分耳垂后,他终于开了口,“这句话我会建议谭斯言刻在你的墓志铭上的。”

“哈!”等到谭芷再抬头,她耳朵上的伤口已然愈合,“那我也送你一句作为回礼吧。”

“越是复杂的计谋,就越是容易被从细处攻破。”

下一秒,包括岳莫隐面前的谭芷在内,场上所有的谭芷瞬间消失于无形。

没有分神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和“怎么做到的”这种常人第一时间会产生的问题,在考虑到此时此刻此地对于谭芷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谭家古阵法的完全启动的瞬间,岳莫隐立刻朝着谭盛风的方向呼喊道:“保护屈嘉隆!”

“迟了!”

谭芷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的身影化成一道宛如万钧雷霆的白光,在罅隙之间穿过谭盛风操作妖兽架起的层层防御,以离弦之势朝着屈嘉隆降临而去。

第197章 并非算计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

倒映在屈嘉隆瞳孔中最后的画面是从各路妖兽的皮膜和鳞爪之间有如闪电般穿梭而过, 向自己突袭而来的谭芷。

尽管有谭瑾荷附在屈嘉隆的身上,代他执行各种操作,但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他底子实在是太糟糕了。

于是在看到那由谭瑾荷施放的一层又一层的防御炁术悉数被谭芷那强化过后又拢如尖钻的五指击穿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只可惜, 自己没能完成那如同霸王龙一样暴虐但超级关心自己的经纪人接下的各路通告, 也不知道已经完成的任务能不能挣出工作室全员的年终奖。

只可惜, 自己没能跟朋友多找机会聚一聚, 不带任何功利性和伪装地喝点啤酒吃点垃圾食品,聊一聊人生顺便再吹一吹牛皮。

……只可惜, 自己没能告诉梅临渊,其实比起一位看似风光无限的明星,他很想像对方一样成为一位斩妖人。

然而既定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

在周边一片倒吸凉气似的惊呼中,屈嘉隆缓缓睁开眼。

不知为何,他所在的位置并非他之前所站立的地方,而且掌下的阵眼枢纽也完全变了个模样。

此时,谭斯言率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发出了一声哀鸣:“梅主席!师父!”

他在叫谁?屈嘉隆的反应慢了一拍。

梅主席?

那不就是梅临渊吗!

舅舅你怎么了!!

屈嘉隆立刻抬头寻找其梅临渊的身影, 在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之中, 他最后顺着谭斯言的目光方向锁定了那个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向身前偏上位置擎着枪的身影。

如果忽视掉一条自那身影的前胸贯穿到后背的素手, 以及散了一地的法器碎片的话, 这个姿势其实相当有气势。

不管什么危险, 也不顾什么大局, 屈嘉隆只想要第一时间奔到梅临渊身边。

然而他的双手就像被焊在了地面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泪水彻底糊上了屈嘉隆的眼, 谭瑾荷声音方才再度响起:“去吧,这个枢纽已经彻底开启了。”

在重获自由的瞬间,屈嘉隆立刻朝着梅临渊的方向前进而去。

【“这是让你在你自己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就行。”】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用匕|首也好, 用枪也罢,就算用牙齿和指甲也无关紧要。

他要帮梅临渊。

*

“在岳莫隐的计划中,你也有份吗?”感受着自手臂上传来的内脏的滑腻,谭芷尝试着将手臂抽出,却在梅临渊的三番两次阻挠下未果。

此时,梅临渊的整个气管连带着口腔都充斥着鲜血和器官碎肉,只要他一开口就会呛咯出来。

不想在妖兽面前如此失态,于是梅临渊硬挺着,也什么都没说。

了然答案的谭芷无奈道:“可怜不可怜啊你,被人家一个小年轻算计成这样?”

“并非算计。”最先完成了阵眼枢纽启动的岳莫隐的第一个抵达战斗前线,“而是了解和布局。”

紧接着,谭盛风的声音也自之前阻拦谭芷的一只妖兽体内传出:“如果是我了解的梅主席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

岳莫隐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梅临渊,但他相信谭盛风的判断。

“好一个夫夫齐心同气连枝啊。”谭芷微微一笑,“可有什么用呢?如果梅临渊死了,你们倒是可以顶他的位置完成阵法,那我偏偏不让他死。”

说话间,为了用疼痛维持梅临渊的神志,她甚至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去牵动对方内外的伤口。

“还是说,你们有魄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

虽然当前谭芷这个身份还并没有真正介入斩妖人的运作,但凭借着这么多年的履历,谭芷也不难猜到要是岳莫隐和谭盛风动手杀了梅临渊会招来怎样无穷无尽的麻烦。

尤其是如今谭盛风的身份极度敏感,稍有不慎就会如同当年的楼瑞卿如今的楼守贤那样,被关入地牢永远不见天日。

而岳莫隐肯定是不愿意见到这种局面的。

见那边两人没有言语,只是意味地跟自己临时分出来的两个子体战斗试图进一步接近自己,谭芷啧啧感慨道:“爱,可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有趣东西啊。”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细微但确实存在的痛感自她的小臂传来。?!

震惊又恼怒地转头看向梅临渊,谭芷发现之前被梅临渊施术转移走的屈嘉隆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现场。

而他手上那把诡异的赤红小刀就那么轻易地切入了自己的皮肤,又看似胡乱又走运地切断了梅临渊体内的动脉。

尽管极为轻浅,可这次谭芷的伤口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第一时间迅速愈合。

一滴混合着梅临渊血液的,极其浓郁以至于液化到肉眼可见程度的炁自谭芷的指尖滑落,砸落在古阵法之上。

见状,无需额外交换眼神,谭盛风直接进行超频爆发,操控着妖兽连携着自己本身的动作承接下了两个谭芷子体的迅猛攻势。

得了行动机会,岳莫隐当即一个滑铲冲上前,用刀尖补全了最后差的那点距离,将那滴炁引到了阵法的铭文之中。

就这样,原本还差着一口气的阵法枢纽被彻底地完成了。

至此,尽管诸多波折,但一切终究是按照岳莫隐的计划执行着——

全称为【歼妖戮邪混元御极太上无量神霄大阵】的大型古代护界阵法正式启动!!

*

不愧是当年用可以被形容为“劳民伤财”级别开销打造的谭家护界阵法,在其开启的瞬间,数个极为明亮蕴含着巨大炁量的光点便凭空浮现在了法阵的上方。

紧接着一道足有成年人双掌对拢粗细的光柱从其中一个光点向着被岳莫隐和梅临渊夹在中间的谭芷激射而出,并非常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半个头颅。

尽管谭芷的自我修复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但是光柱的数量和来袭速度比她还快。

顷刻之间,整个谭家祭祖峡谷像是落下了数道流星那样熠熠生辉。

谭芷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迅速。

生受这一重击后,她当即自断一臂从梅临渊的肉身桎梏中脱离出来,然后开启了防御。

但她那两个与自身完全一致的子体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仅仅几息,她们就被光柱群洞穿成了筛子,倒地不起彻底没了呼吸。

一个转瞬即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后,原本各司其职的光点聚拢在了谭芷的正上方,然后自上而下地发射出了迄今为止最强力、范围也最大的一道光柱。

在这道光柱的范围内,谭芷的防御有如之前梅临渊击向她的长枪一样片片碎裂,随后她宛如沐浴着圣光的吸血鬼一般被灼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肤与血肉。

就算这样,她也不呼痛叫嚷,甚至在正式灰飞烟灭前对着岳莫隐伸了个懒腰。

正如她以谭芷的身份在电梯里相见时那样。

又好似双方在办公室里初见时那样。

身为谭芷转化出来的子体,谭盛风在那两个子体死亡后便遭到阵法相同的等级攻击。

但他对此接受得极为坦荡与欣然。

斩妖卫道,扶正安世。

这是过去他所奉为圭臬的,也是如今的他应该承受的。

然而就在他直立在那里,阖上双眼,安静等待着正在扩大着的歼灭谭芷中的光柱将自己笼罩进去时,一种宛如刀削斧刻的怪异声响传进了他的耳朵。

会是什么?

算了,都要死了,管它呢。

扩散中的光柱如期而至,但谭盛风感受到的并不是极致的灼烧和温度,反而是一种非常健康的跳跃在眼皮的鲜红。

就在这时,岳莫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响了起:“公司里那句抱怨我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鲜红消失了,变成了一种令人非常舒适的阴凉。

谭盛风微微睁眼,发现岳莫隐此时就站在自己的身前,甚至将飒踏·劫化生当伞来用似的撑在了两人的头顶。

“岳总张嘴就要Plan B,或许就这样被逼死能算成工伤。”岳莫隐学着谭盛风工作时的经典吐魂儿语气说道。

谭盛风:……

为什么这种基层办公室的玩笑话能一层一层地上达岳莫隐的耳朵里啊?!

用飒踏·斩长鲸的刀尖点着刚刚被刻出来的阵法铭文,岳莫隐开始为自己拨乱反正:“现在知道Plan B的重要性了吗?”

“……收到,岳总。”

虽然有铭文保护,但它毕竟也只是个临时被刻画来的简易补丁,所以此时的谭盛风依然承受了不小的压迫感。

直到被输入阵法的能量悉数耗尽,阵法回路熄灭,重新变成那副古老磅礴但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才得到一口喘息的机会。

见那边的谭芷已经完全没了踪迹,谭盛风强打精神问向岳莫隐:“岳总,这算是结束了吗……”

看着系统中尚未被标记为完成的任务,岳莫隐十分诚恳地回答:“按照目前我个人的标准来看的话,是的。但长远来看,不是。”

“谭芷她……大概率没死透,或者说,这次死的并不是完全的她。”

有着这次相互寻找结果迟来一步和之前初级斩妖人考核共计两次的前车之鉴,如今他真的真的不敢再瞒谭盛风些什么了。

外加昨天为了把明明已经表现出了动容却突然闹起脾气的这只卡皮巴拉从水池里拉出来,岳莫隐好说歹说地签了不少“丧权辱国”条约,其中就包括了“再也不能对谭盛风有所隐瞒的”条例。

感觉到这次岳莫隐所说的确实是真话,谭盛风缓缓点点头。

“好困,好累,还好饿。”他突然向前靠在了岳莫隐的怀里。

“嗯,其实我也是。”被触到某段回忆的岳莫隐立刻警觉起来进入全面备战状态,“你还能撑多久?我想想办法给你整点吃的先?”

然而这次岳莫隐却没有得到回答。

甚至刚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都开始沿着岳莫隐胸腹的走向垂直滑坠而去。

见到谭盛风和岳莫隐一前一后双双跪倒在地,周边的人群都围了过来。

其中以谭父最为激动,几乎就要把谭盛风从岳莫隐怀里扯出来了。

“谭叔叔别担心,是睡着了。”岳莫隐自是不会让对方得逞,用一个巧妙的背身角度拦下了谭父的动作。

本来谭父还想着再拉扯一番,岳莫隐突然用十分正经的声线对谭斯言道:“你,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我,带他去休息。”

原本抱着关心一下谭盛风顺便跟岳莫隐通个气的心思围过来的谭斯言勃然大怒。

凭什么?!

“凭你是今天上午才加入的战斗,而我和他昨天晚上甚至昨天上午就开始了。”岳莫隐抢先一步义正词严地把谭斯言的质问堵了回去,“又是谭家最新代话事人,又是节目投资策划人,你不处理谁处理?”

……

谭斯言沉默了。

换了个姿势将谭盛风小心抱到怀里,缓缓站起的岳莫隐朝着自【镇狱法相】之外涌入现场的人群方向从容走去。

在与谭斯言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小声说:“而且我个人觉得,有关梅临渊的部分,你来‘捏造’会更合适一些。”

听到岳莫隐主动提及梅临渊,原本不忍看过去的谭斯言还是强制自己将目光转了过去。

此时屈嘉隆正抱着梅临渊尚且柔软的尸身嚎啕大哭着,而梅临渊的手中不知何时攥住了一片刻着残缺的“临渊”二字铭文的法器碎片。

“顺便……”岳莫隐出声重新吸引了谭斯言的注意。

“事已至此,我对于斩妖一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而你们对谭盛风的处理结果,会直接影响到我的配合态度。”

他把谭盛风往自己上半身的方向颠了一下,让谭盛风的头能以一个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的肩颈处。

“当年司妖监的举措也算是歪打正着。你们确实让我们之间形成了相互牵制的关系。”看着谭盛风的睡颜,岳莫隐温声脉脉道。

谭斯言知道,此时口中说的当年举措自然就是让谭盛风与自己以“师徒”的名义相互捆绑达到休戚与共的计划。

他同样知道,在这个举措刚被沪海司妖监的魏濯提交上来时,根本没有人相信这个大胆的计划能够成功。

岳莫隐是谁?

在当时的记录中,岳莫隐可是白手起家的百亿级游戏公司总裁,新一代年轻群体的偶像人物。

这样的人真的愿意成为修习艰难回报甚微又危险重重,甚至需要付出性命的斩妖人吗?

而谭盛风是谁?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有着普通的学校,普通的履历,普通的工作,林林总总算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人。

但有着超绝的斩妖实力和天赋,斩妖业内没有人说自己可以拥有超越这人的成就。

就算有某些没办法摆在明面上的因素在,但如此的两个人真的能长久接受这种互为牵制的关系吗?

可经此一役,不会再有人对这个看似离谱的设想提出质疑。

还会有哪种感情比经历过同生共死又消磨过朝夕相处更加深刻呢?

“等你的消息。”

踏着各路探照灯光和相机闪光灯铺出来的康庄大道,岳莫隐抱着谭盛风往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