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把岳莫隐一生中感觉自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场景排个序,那么这个场景一定能排进前三名。
所以这一次他预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甚至提前跟纨绔子弟专业户周凯请教了这边有没有什么比较有特色的餐厅。
尽管又一次被岳莫隐提出的那些要求刺激到脑门青筋暴起, 但考虑到事关兄弟的终身大事, 自行抬高了身份以“义父”自居的周凯不得不忍辱负重地提供了不少契合对方需求的餐厅信息。
在岳莫隐过于自然的演出下, 谭盛风没有意识到这居然是对方用来“一雪前耻”的重要行动,便只是简单地说:“都行。”
都行……
好经典的模棱两可回答。
岳莫隐果断拒绝在这种事情上跌跤, “别都行,日料、泰餐、西餐、分子料理……至少给个范围吧?”
听着从对方口中说出的一连串选项,谭盛风有些呆滞。
先不说这大半年他吃什么完全由负责组织调动任务的司妖监工作人员决定,以至于他几乎丧失了对“自己想吃什么”这件事的认知。
就算是曾经他能在饿了么和美团上自己点外卖的时候,也没见过这种架势。
于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是个土狗的事实,他选择把问题重新抛回去。
“真的都行, 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我跟你去。”他微微摆动手臂, 连带着晃了两下岳莫隐的手。
见对方是铁了心不做选择了, 岳莫隐选择进行一次卑鄙的“道德绑架”。
“能不能让我感觉到一点身为霸道总裁的存在价值?”他故作受伤地叹了一口气。
恰逢此时一阵夜风吹过, 卷起几根从鬓角散落的发丝又将它们搭在了岳莫隐的长睫毛上。
配合着后方的昏黄路灯散发出的光晕, 他整个人显得非常落寞。
谭盛风哪里招架得了这个啊。
“那就……最近的一家?”他小心翼翼道, “就当开盲盒了, 反正你选的一定不会差。”
“好,那我现在打……”看着地图上不知为何被标成红色的路段,又看到一旁预计通行时间四十分钟的温馨提示,原本打算召唤一台迈巴赫过来的岳莫隐不着痕迹地改口道, “最近的店走路需要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我们就不搭车了吧。”
谭盛风不疑有他,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都有的吃了,自己又怎么还会挑这种细节呢?
倒不如说,他也很愿意跟岳莫隐像普通情侣那样压一压马路——
在前台的机器上一阵操作后,身穿得体制服并画着精致妆容的服务生微笑道:“岳先生,您的预约已确认,请从那边的电梯上十六楼。”
她示意的方向上,一台开放式的观光电梯正敞开着大门等待客人的莅临使用。
当岳莫隐和谭盛风走进观光电梯后,自动激活了十六层的电梯关上了大门并缓缓启动上升。
“这么高级。”谭盛风咋舌。
曾经身为一个普通打工人的他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
“对于主要靠提供服务体验来将普通的菜品卖出高溢价的餐厅来说,这是基础操作。”岳莫隐终于在谭盛风面前有了些自己是“霸道总裁”的实感。
虽然谭盛风只是随意一选,但却歪打正着地选中了所有候选者中景色最好的一个。
这餐厅所在的大楼是卡着景区保护禁令边缘建起来的。
随着观光电梯的逐步攀升,北向方圆数十里的自然风光便悉数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眺望中的谭盛风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司妖监和谭家界。”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岳莫隐对于外界的风光没什么兴趣,满心满眼盛放着的都是谭盛风。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理解了写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诗句之人的心境。
观赏风景的角度虽然新鲜,但对谭盛风的吸引力也没有那么大。
难得能与岳莫隐在闲暇之时一同呆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他想趁这个机会问点他想知道的。
翻身背靠着被制成纤细花卉形状的铁质扶手,他微微抬头看向岳莫隐:“岳总,其实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驱动着你去完成系统任务。”
虽然身在宣传部,但作为七日互娱的员工,谭盛风对于自己老板能赚多少钱还是有一个模糊概念的。
那就是——很多很多很多!
如果身为拿着将近一半创始股份的岳莫隐愿意上市,那这个“很多很多很多”就会升级为“超级多超级多超级多”。
谭盛风换位思考一下,倘若自己坐在这样的位置上,拥有这么多的财富与名望,自己肯定不会选择去探究这个看着就危险的斩妖系统,更不用说费尽心力去做其中的任务了。
岳莫隐自然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
而且比起其他人,作为从居民楼的地下室开始一手带着公司走到当前规模的他更知晓其中不易。
可是,假如说公司占据了他人生中将近三分之一的时光,那么这个斩妖系统就完整覆盖了他的人生。
当总有那么一行字在你的视野中明灭闪现,时刻提醒着你是这世间与众不同的那个,当真有人能对此弃之不理吗?
简单把自己的想法交代给了谭盛风后,岳莫隐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还觉得,就算系统没有给我什么四重瞳和擔山劲一类的奖励,单是让我能够与你产生如此之多的交集,那也足够了。”
身为一个脑海中的理性小人常年把感性小人按在地上暴捶的人,刚刚这番话可以说是岳莫隐能自行表现出来的情话极限了。
而谭盛风也偏偏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人,又或者说是一个“可远观不可亵玩”地喜欢了岳莫隐很多年的人。
这种放在情场浪子面前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话,反而能直击他的内心。
如果这是在电视剧里,此时应该有一首旋律悠扬的乐曲渐渐响起,暗示着即将发生所有观众喜闻乐见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猎猎的破空之声自上而下地靠近了观光电梯,紧接着两个人影猛冲进了两人所在的电梯中。
这可是当前位于十层楼之高甚至还在不断上升的电梯啊!
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岳莫隐和谭盛风瞬间拉开了距离,警惕得看着两个不善来者。
虽然是同步进入的观光电梯,但很明显前一个人落地动作轻巧优雅,表现得非常游刃有余。
而后一个人的落地姿势就不那么体面了,若不是被前一个人拎着后领口,怕是就当场表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借宝地一躲!”前一个人打了个招呼,随后立刻施放了一个障眼炁术。
她竟是个斩妖人?!
而令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更为震惊的,是她施放炁术的水准。
一般斩妖人在施放障眼炁术的时候会把施术范围设置为一个正方体或者球体来降低难度,但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一层宛如水银一样的范围均匀覆盖了她和另一个人的身形。
就在障眼炁术将另一人的脚后跟包裹起来的瞬间,有一群经典狗仔打扮拿着长枪短炮般摄影设备的家伙出现在了隔壁大楼的天台上。
为首那人环顾四周,究极疑惑道:“那俩人去哪儿了?”
“当红鲜肉是夜与二八明艳女子幽会。”另一位狗仔痛心疾首,“这能干瘫微博的消息用脚指头想都能卖个几十万啊!怎么就没能拍到什么重要内容呢?”
说话间,那些人将目光放在了周围唯一正在移动上升着的观光电梯上。
当你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算再怎么离谱,也是真相。
但在他们的视线中,那里只站着两个高大男人,既没有屈嘉隆,也没有二八明艳女子。
等到狗仔队悻悻然收了工,那“二八明艳女子”立刻停止了障眼炁术的施放,一撒手让另一人直直砸到了观光电梯的地上。
“谢啦。”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恰逢此时电梯来到了十六楼,在室内透出灯光的照射下,谭盛风和岳莫隐终于看清了她的相貌。
“谭芷?”谭盛风难以置信。
谭芷顺着敞开的电梯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室内,“是我没错,小叔好久不见。”
紧接着,被谭芷摔在地上的“当红鲜肉”也默默地爬了起来。
“屈嘉隆?”谭盛风目瞪口呆。
放在平日里,他大概率是叫不出面前之人的姓名的。
可好巧不巧之前陪同岳莫隐去宣传部“探亲”的时候,有那么一位同事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屈嘉隆的正面艺术硬照。
那蓝绿黄红的眼影配合撒得到处都是的闪片给谭盛风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不理解,但尊重。
然而面前的屈嘉隆并没有像照片里那般打扮,甚至相对于他的“咖位”来说,还过于朴素了些。
抛开那张长得确实标志的脸不谈,此时的屈嘉隆跟一位普通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可是谭盛风偏偏抛不开那张脸。
这屈嘉隆居然与梅临渊回忆中的梅饮芳有七成相像!
在“竟然是谭芷?!”、“竟然是屈嘉隆?!”、“谭芷和屈嘉隆为什么会在一块儿?!”以及“屈嘉隆和梅临渊是什么关系?!”几重因素作用之下,谭盛风没有注意到岳莫隐落在谭芷身上的目光中竟然也带上了几分可以被称为“震惊”的意味。
第167章 算我先反悔的 明显就是吵架回来了,还……
直到走进岳莫隐提前预约好的包间, 屈嘉隆似乎才从刚刚被谭芷像小鸡仔一般拎着躲避狗仔队的经历中反应过来。
略显拘谨地把手揣在兜里,他弱弱地问:“真的不会太麻烦二位吗?”
他也跟着朋友来过这里,自然知道这间餐厅是一个什么样的单人消费定位。
而岳莫隐就那么轻描淡写邀请自己和谭芷入了席位。
岳莫隐其实也并不想让这两人打扰自己和谭盛风的约会,但奈何华国有一句非常经典的俗话——“来都来了”。
更何况这两位也算是跟自己与谭盛风有些渊源, 自己总不能真的下逐客令。
谭芷很明显是个自来熟, 在进入房间后非常自然地挑了个座位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谢谢小叔。”
小叔?
又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岳莫隐缓缓地看向谭盛风。
虽然现在流行早熟的打扮,可从皮肤状态来判断谭芷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
所以……
谭盛风半是尴尬半是无奈道:“从辈分算, 我确实是她小叔。”
已知,谭盛风是谭芷的小叔。
又已知,谭斯言和谭芷是兄妹。
推断可得,谭盛风是谭斯言的小叔。
哦吼。
岳莫隐心中决定,下次遇到谭斯言的时候,必然要把这事儿拿出来打趣一番。
被冠上了小叔的身份,谭盛风自然也顺势摆起了长辈的架子。
“我现在联系谭斯言, 让他在我们吃完饭后来接你回去。”他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了谭芷的旁边, 杜绝了屈嘉隆和谭芷相邻而坐的可能性, “大晚上不在家里待着就算了, 怎么还被狗仔队追着跑?”
“别啊, 我好不容易才趁机溜出来的。”谭芷第一时间向谭盛风伸出手, 讨好般笑着关掉了对方的拨号页面。
“而且我那是见义勇为, 对吧?!”她用眼神暗示着屈嘉隆。
被迫“见义勇为”的屈嘉隆面容狰狞地点头, 心中又给谭芷加了一个“叛逆少女”tag。
哪知这边tag还没贴稳,那边谭芷就团了张餐巾纸对穿整张桌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想什么呢?我!你!娘!”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而且为什么还骂人啊?!
先把对谭芷的评价放在一边,屈嘉隆对着岳莫隐和谭盛风鞠了一个九十度以上的躬,“岳总, 谭总,给你们添麻烦了。这顿饭请务必让我埋单。”
岳莫隐眉头一挑,这“谭总”的说法,倒是又新鲜又有趣。
值得一顿饭钱。
而第一次被冠以“总”这个后缀的谭盛风连忙摆手,示意不必这么称呼。
饶有兴趣地嚼着一片前菜摆盘用的薄荷叶,谭芷雪上加霜地捣乱道:“叫谭首席啦,衰仔。”
把自己的那份前菜推给谭芷堵上对方的嘴,谭盛风尝试转移话题。
“话说,屈先生你是不是最近有个综艺活动?”
“谭首席居然会关注我们圈子的事情?真是受宠若惊啊。”
谭盛风放弃纠正这个代称,把精力放在更为重要的内容上。
“也是偶然知道的。主要是听说和斩妖人考核有关?”
屈嘉隆本就对自家经纪公司擦边蹭热度的行为有所不满,可奈何他本人在这方面没什么话语权,连账号都不在自己手上,遂放弃挣扎。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种夸大炒作的内容居然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落到真正的斩妖人耳朵里。
自己还直挺挺地撞上了枪口!
于是他立刻进行了一番解释,其语速之快吐字之清晰堪比最专业相声演员的报菜名贯口表演。
“谭首席你误会了,实际上我们不过是……”
在听完屈嘉隆略微前言不搭后语但整体逻辑比较完整的解释,再叠加上之前在藏书楼里偷听到的内容和在会审期间得知的小道消息,谭盛风大概理解了这里外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简而言之,自从半年前出了楼守贤跟妖兽融合的事件后,几乎所有偏向于研究方向的斩妖人被要求暂停了手上的课题,专注于以楼守贤为范本去研究楼瑞卿留下的内容。
因为大难不死的楼守贤无论是在炁的感知还是在炁术的驾驭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很多对于斩妖人来说极难跨越的瓶颈就非常轻易地被突破了。
没有斩妖人会跟能大幅提升实力的技术过不去。
而一直以来秉着“尚方宝剑”大肆收集别家专精炁术的谭家在这件事上就显得极为被动——要么“缺位”没能收集到如此重要的突破,要么“失职”收集到了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项技术的重要性。
显然,真实情况是“缺位”与“失职”两者兼具。
一直对谭家这种不能自我造血的运作机制不满的谭斯言也借势头发难,要求谭家改变之前的陈腐规矩,至少也要放开一定的自主动作能力。
自主动作,自然包括“自主赚钱”和“自主研究”。
但对于用来管辖斩妖家族的工具来说,最忌讳有自己的想法。
“节目方当然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斤两,整个综艺除了起到一个娱乐大众的作用外,更多的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大众科普有关斩妖的知识……”
嗯,顺便再接上一万个广告,证明与斩妖人合作是一片蓝海。
谭盛风算是把谭斯言的双腿走路策略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谭家长辈反对谭斯言的理由。
无论是基于两个人都是斩妖届的重要人物,还是出于小时候一起度过的那么多个寒暑而产生的情谊,他都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对方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岳总,我可能要打个电话。”
虽然这次谭盛风没有明说,但岳莫隐已经能猜到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这么着急?不能吃完再打?”
他倒不是心疼饭钱,他更多担心的是谭盛风本人的状态。
谭盛风语塞。
呃……非要说着急其实也没那么着急,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第一时间……
岳莫隐很明显对于谭盛风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
“去吧,要是心理压着事儿,吃什么都食之无味。那才是真的浪费。”他示意谭盛风出去打电话带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但你要跟我保证,从打完电话开始,今天就不能再皱眉了。”
“好。”谭盛风只觉得自己当真拥有着这世界上最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男朋友。
围观了这一切,屈嘉隆瞪大了左眼。
不对劲,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对。
“哇哦,嗑到了。”刚刚结束跟帝王蟹腿战斗的谭芷目送着谭盛风出门,托腮品鉴道,“门派在外游历的天才散修师叔在得知大师兄有走火入魔的前兆后八百里加急地赶回去清理门户。”
听到这一番虎狼之词,屈嘉隆瞪大了右眼。
不是姐们儿?正主CP就在脸上都能嗑歪来?
与那边紧张的屈嘉隆恰相反,身为正宫岳莫隐表现得极为从容。
完全无视了谭芷的胡言乱语,他看向屈嘉隆直截了当地发问:“关于那个节目,你们有签什么保密协议吗?”
屈嘉隆的脑瓜快速地运转起来。
此时此刻,他有些懊悔平常总是把自己经纪人转发给自己的“为人处世,你需要知道的小细节”、“如何跟客户当朋友”和“永远不要说错话”等等的公众号推文当做过眼云烟。
“有……”
但他的本能告诉他,丑话说在前边总比事发后得罪人强。
岳莫隐是不会难为别人的类型,“那不涉密的部分可以稍微讲一讲吗?”
“没问题。”屈嘉隆松了一口气,“不过岳总为什么会对综艺感兴趣呢?”
在他的认知中,作为人们用来休闲娱乐的内容,游戏和综艺是一种互斥的关系。
注视着主厨将新鲜的顶级鱼子酱放在自己虎口位置,岳莫隐大方回答说:“因为大概率……我会成为你们节目的特邀嘉宾。”
*
等到谭盛风打完电话回到包间内,只见得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我得承认,如果这是我公司内的策划案,我可以给到一个很高的认可度。”岳莫隐实事求是又毫不吝啬地评价着。
谭芷也附和道:“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其实屈嘉隆本身对于这个项目一直心里没底,毕竟严格意义上这真的是首款与斩妖人直接合作的综艺,播出后什么反馈情况也不一定。
成神和翻车可能就近在咫尺。
但如今有了实力极强的斩妖人谭芷和游戏公司高管岳莫隐的肯定,他现在对这个项目的未来充满信心。
第一时间注意到谭盛风的回归,岳莫隐贴心询问道:“聊得愉快吗?”
没有回答岳莫隐的问题,谭盛风单手叉腰,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谭芷:“谭斯言一个小时后来接你。”
谭芷愕然抬头:“这么大人了,还搞连坐那一套。”
“按斩妖人等级来看,我是专家级。按家族辈分来看,我是你俩小叔。”谭盛风坐回到座位上,“所以,就搞。”
岳莫隐选择默默地吃饭不说话,避免被这场无妄之灾波及到。
明显就是吵架回来了,还是没吵过的那种。
虽然卡皮巴拉谭打输回来了,但还是有好好遵守和杜宾岳的约定,在剩下的吃饭时间里都表现出了极为稳定且平和的情绪。
将最后一口甜点咽下,谭芷向下方的马路上一瞥。
“我看到我哥的车了。”说出这话的同时,她几乎就要立即从十六楼的高度翻下去。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会没事,但屈嘉隆还是连忙把一条腿都踏在了观光电梯护栏上的谭芷拉了回来。
“我的妈呀,狗仔队可能还在附近蹲守,你可别再整一出跳楼大戏给他们引过来了。”
谭芷从善如流地收回腿,“哎~”
……
屈嘉隆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跟把自己经纪人学发过来的全部推送熟读并背诵。
等到谭芷和屈嘉隆乘坐电梯离开包间,结完账的岳莫隐不紧不慢给谭盛风倒了杯水,“说说吧,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别给憋坏了。”
谭盛风不解抬头,“不是说……”
“嗯,算我先反悔的。”岳莫隐很是大度。
在对方面前,谭盛风感觉自己始终是那个总裁助理,总是需要岳莫隐来帮自己一锤定音。
将当前谭家内部的纷争说出口后,他小心翼翼地问:“岳总,假如是你,你会怎么做?”
第168章 逃学威龙 作为极度失职的戒指老爷爷,……
可这次岳莫隐破天荒地没有像上次回答同样相互对立, 也同样谁都没有错的楼家兄弟的问题那样回答谭盛风,也没有帮对方去厘清和分析当前的情况来辅助对方进行判断。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话好像没说完。”
确实藏了一点小心思的谭盛风暗暗感叹。
果然,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岳莫隐。
半晌后,他方才缓缓道:“我在担心自己犯错。”
犯错?
岳莫隐略有疑惑。
这有什么好犯错的?而且就算哪边真的“犯错”了, 也总归算不到各种意义上都是局外人的谭盛风头上吧?
将双手轻扣在面颊上, 谭盛风说话变得有些瓮声瓮气:“我其实特别害怕站队这种事情。大概从小学开始选班长的时候就害怕了。”
“站队本身很简单, 只需要你做出一次选择就可以了。”
“但你所站的队后续的很多行动是不受你控制的甚至可能和你的初衷是相反的。”
“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劝说往往都回天乏术, 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失败,连带着将你一起吞没。”
“当然, 刚刚我说的选班长只是一个例子,倒不是我真的害怕选班长啦。”
岳莫隐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他其实之前好奇过“作为全国屈指可数的专家级斩妖人,谭盛风为什么没有走得密切的‘阵营’?”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向谭盛风求教。
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逆向思维一下,任何一个阵营得到了谭盛风都会是一种巨大的加强, 而其他没有得到谭盛风的阵营自然就会开始摒弃前嫌报团合作。
其中必然少不了类似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阴谋阳谋阴阳谋”等各种明争暗斗。
换做是岳莫隐这种天生喜欢折腾的性格, 或许可以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又自得其乐, 但对于谭盛风这种单纯的人来说, 这就完全是一种负担了。
“但如果非常有必要的话, 我也不会逃避去再做一次选择。”不知什么时候, 谭盛风已经将双手撑在了下巴上, 双目微垂地注视着正在制造着最后一点水雾的干冰甜点摆盘, “可若是我这次站错队了,那你就没办法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系统任务了。”
听到对方真正纠结的理由后,岳莫隐微微睁大了双眼。
原来是这样吗?
令谭盛风如此纠结和犹豫的原因居然是自己吗?
一种混合着自负、顽劣、欣喜和骄傲的情绪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以至于他收回了刚刚想告诉谭盛风有关【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这个任务的最新进展的事情。
谭盛风对于自己的这种特殊关心与特殊照顾, 持续得越久才越好呢。
稍加思索后,岳莫隐给出了一个看似模棱两可的建议:
“一般来说,只要足够强,强到能够以‘庄家’的身份去参与一场局,就不一定要押宝在单一方上了。”“就算事情不与我相关,我觉得你应该去坐这个庄。”
“它与你相关,那么我押你。”谭盛风猛然看向岳莫隐,目光灼灼地回应道,“只要有你在的局,我一定会押你赢。”
天呐……
岳莫隐很少去动物园和特殊宠物咖啡厅,也没有真的抚摸过卡皮巴拉这种生物,但在这种生物爆火的那段时间他也或主动或被动地看到了不少有关它的视频。
那些视频中,这种棕黄色的家伙总是温顺而阳光地接受着每一个人甚至每一种生物的抚摸,顺便在心情好的时候用脑袋回蹭对方。
而现在,他居然获得了一只随时随地又全心全意地想着他贴近着他,顾虑着他又爱着他的人形卡皮巴拉。
夫复何求啊。
恰逢此时,之前载着屈嘉隆和谭芷下去的观光电梯返回到了十六楼。
岳莫隐和谭盛风也自然而然地离席走进了观光电梯。
等到电梯门在两人身后合上,又一次为两人制造出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后,岳莫隐立刻有了行动。
他左手环着对方的腰,右手拖着对方的大腿根部,双手同时发力将谭盛风整个人抬高放在了观光电梯的护栏上。
换做是战场上,谭盛风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偷袭,但因为是跟岳莫隐在一起行动,所以他放松了所有警惕以至于被岳莫隐一击得手。
一只手抓住护栏,一只脚反勾在铁质护栏的装饰上,谭盛风先行稳住身形,“怎么突然……”
然而他后续的问题全都被挤到自己的两条大腿之间同时左手施力再一次拉进了两人距离的岳莫隐用唇堵了回去。
不满于谭盛风只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岳莫隐上移左手到对方的肩胛位置轻轻勾了一下。
受到刺激,谭盛风条件反射地将手臂向内收拢,搭在了岳莫隐的肩颈位置。
两人都是成年人,外加彼此之间的情感早就跨过了可以做某些事情的界限,那么就只需要其中一方点燃一根引线,就可以炸裂开平日里被理性和体面裹起来的绚烂烟花。
感觉谭盛风的配合程度似乎因为缺氧而有些下降后,岳莫隐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对方,“我现在觉得我今天还是有些失策。”
“什么?”谭盛风此时的鼓膜正被狂跳的心脏泵出的血液捶得震耳欲聋,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岳莫隐在说什么。
用手反复揉捏着谭盛风大腿与臀部的交界处,岳莫隐将头埋进对方的肩颈,试图用对方因为暴露在夜风中而微凉的皮肤给自己降降温。
虽然说是降温,但岳莫隐的呼吸灼热依然。
“出来的时候应该带上身份证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此时都带着烫人的温度,烤得谭盛风有些面红耳赤。
“从这里到酒店,太远了,真熬不住。”——
(懂的都懂)——
将差点睡着在浴缸里的谭盛风捞出来擦净放到干爽的床铺上,岳莫隐独自一人来到了总统套房之外的会客区域。
为自己简单泡了一杯茶后,他郑重地坐在沙发上扫视着视野中【请选择召请对象】以及下方的几个选项。
每一个选项中的名字都代表着一位因突出贡献而被记载到斩妖名人传记中的重量级斩妖前辈,而这些名字排列在一起就足以在任何时刻振奋涣散的人心。
岳莫隐此时思考的却是其他的内容。
虽然当时只加载了一瞬,但他清晰地看到了系统在提供选项之前在它的判定标准流程中跑过了两行问答。
【-是否获得飒踏?】
【-是。】
又是飒踏……
虽然从岳莫隐的个人体验来说,作为冷兵器,无论是拆开的飒踏还是合体的飒踏都没有楼守贤开发的铳枪来得好用,但他依然非常坚定地去收集了这项道具。
作为资深策划,他深知玩家在一款游戏中完成诸多前置任务千辛万苦获得了一个只有一行黄字说明却没有其他属性的道具意味着什么——
这个道具一定会在后续的某个重要节点发挥巨大的作用。
显然,现在就是它发挥巨大作用的时候了。
将飒踏·斩长鲸与飒踏·劫化生摆放在一起,他对着视野中的系统伸出手。
不同于以往会直接从系统提示中穿透过去,这次岳莫隐在伸出一段距离后就凭空感知到了一种阻力,就仿佛是某种精密器械为了防止用户误触而故意设置的障碍一样。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这个系统产生动作意义上的交互。
一个简单的感慨过后,岳莫隐毫不犹豫地点上了选项之中的【丘岿】。
就在他点选中【丘岿】后,其他的文字都瞬间暗淡了下去继而消失于无形,而【丘岿】二字则变得愈发明亮。
当【丘岿】二字明亮到一定程度后,它们突然宛如烟尘般弥散开去。
在烟尘坠落的过程中,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人形就出现在了房间之中,目光怀念地注视着飒踏。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岳莫隐在书籍里以及前不久才经理过的司妖监会审上见到过的丘将本尊。
而在丘岿看向自己的瞬间,岳莫隐先行一步发问:“作为极度失职的戒指老爷爷,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丘岿骤然感受到了“大人,时代变了”的冲击。
而且这又是什么鬼的反客为主?
平复了一下心情,丘岿还是决定对收集到了自己飒踏的这位后辈多点耐心,“我应该解释些什么?”
“比如,你的出现算是我完成【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奖励吗?这个奖励是一次性的吗?”因为不知道丘岿能存在多久,岳莫隐一针见血地高效发问。
“并不是一次性的,但也不是随时都有的。”丘岿一五一十地说,“如果你能满足一定的要求,你可以让我再次出现,也可以让其他人同时出现。”
此时岳莫隐已经注意到了在自己选择丘岿作为召唤对象后系统的变化,紧接着他脱口而出道:“就是用积分兑换可出场的卡牌角色?”
丘岿第一次觉得汉语竟然可以变得如此难懂。
两人几近于鸡同鸭讲地交流一番后,岳莫隐确定了目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就类似于第一次召请是免费的,而且因为拥有特殊道具飒踏自己可以召请隐藏角色丘岿。
但后续的再度召请丘岿和召请新角色就需要积分兑换了,而且还有一定的时限。
想到这里岳莫隐看向了自己系统页面上那少得有些可怜的积分。
显然在这位系统策划的概念中,拥有系统而且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的人应该已经通过斩杀妖兽拥有大量的积分了。
可岳莫隐偏偏是个逃学威龙。
还是借着那名为“申楼兰幻境”的奇遇和跟伴侣满好感度的双重契机大逃特逃的玩家。
把召请功能放到一边,岳莫隐看着替换了之前任务内容的【请斩杀当世妖王。】陷入沉思。
“当世妖王,这名称真是通俗易懂,但没有任何有效的指向性。”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不应该吧?”丘岿有些错愕,“当世妖王不应该只有那么几个候选对象吗?”
待到岳莫隐将当前世界的基本情况以及斩妖人的生存状态交代后,丘岿竟有些无语凝噎,最后只吐出一声几近于静默的叹息。
“不过虽然任务内容没有明说这位‘当世妖王’姓氏名谁,但我心中大概有数了。”回忆着之前的所见所闻,岳莫隐轻笑一声,“这世界真小。”
抚摸着飒踏的刀身,丘岿回应道:“不是这世界小,是有缘者终会相逢。”
岳莫隐本身对这种偏唯心主义的观点是持相对否定态度的,但考虑到自己和谭盛风的相遇相知多少也跟这个理论相契合,便没有反驳丘岿。
凡有利于我的,就是正确的。
恰逢茶水已经见了底,丘岿出现的时间也即将归零,而刚刚确实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努力了一番的岳莫隐也确实有些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他打起最后的精神,“做完这个任务之后会发生什么?”
第169章 万万没想到 这另一个房间的床铺比之前……
从出现以来就算跟岳莫隐交流存在一定障碍也依然不懈努力着的丘岿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抓着飒踏刀柄的手紧了紧, 最后彻底地松了开去。
“说来惭愧,我没能斩杀当世妖王。”他淡淡道,就仿佛在叙述一个毫不相关人的事实。
岳莫隐眼神微凛。
哦?
当初为了让自己速通初级斩妖人考核,谭盛风基本上跳过了一切因为过于基础而绝对不会考的知识点。
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留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给斩妖发展史。
而在岳莫隐的印象里, 这半个小时的讲解中足足有将近一半的内容都跟面前的丘岿有关。
无论是出身低微却凭借个人实力爬到了那时候当之无愧斩妖第一人的位置, 还是以个人魅力以及一定的武力集合了原本各自为战的斩妖世家掀起【弭妖肃世】之战, 丘岿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男频爽文里的龙傲天主角。
奈何现实不是小说,而人的运气往往是守恒的。
就在最终决战打响的前夕, 丘岿暴死在了营帐之中,浑身没有半个伤口,也没有死于中毒或者烈病。
虽然合作已久,但各个斩妖世家依然互相提防着对方,只是看在丘岿的份儿上勉强共事一番。
如今能压得住他们的走得离奇,那他们自然也没有必要“损己利人”。
最后在睽明谭氏的带领下众人貌合神离地完成了丘岿生前计划中的最后一战,便“树倒猢狲散”了。
岳莫隐还记得当时讲到这里, 尚且披着风到碗里来这个马甲的谭盛风从炁面之下传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现在想来, 这人大概是在感慨“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或者“后人哀之而不鉴之, 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吧。
“所以你是怎么死的?”岳莫隐立刻探究起这个困扰了斩妖人群体很久的未解之谜。
他不问还好, 一问丘岿整个人周围的氛围更加低落了。
“……也不知道。”
行吧。
这第一次免费召请的时间还剩一点, 既然没法在当前问题上追问下去了, 所以岳莫隐换了个话题。
“你也有任务系统吗?”
话题从自己身上移走后, 丘岿立刻恢复了精神, “你管它叫任务系统?很有特点的称呼啊。”
“那你叫它什么?”
“不同人的表现形式不同,有人是入梦看到绘着字样的石壁,有人是观水与另一个自己对话。”丘岿如数家珍道,“我的际遇来得最晚, 是我在偶然获得飒踏并与器灵产生共鸣后才开启的。”
等等?什么叫偶然获得飒踏?
原本还有着些许困意的岳莫隐瞬间来了精神。
“所以你的任务内容和我的任务内容是不同的?!”
丘岿纠正道:“准确说,是不尽相同。”
岳莫隐猛地站了起来朝着丘岿所在的方位步步逼近,“有哪些不同?又为什么会不同?”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上显示他的积分已经彻底清了零。
尽管在岳莫隐的视野中,丘岿的确有在认真地回复他的提问,然而随着对方身形骤然变得透明,他已经听不到对方的话语了。
几秒钟后,整个会客厅内就只剩下了岳莫隐一人。
若不是被他拎过来的飒踏·斩长鲸和飒踏·劫化生尚且保持着被丘岿手动拼合起来的状态,岳莫隐简直要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在梦游。
不过有如山铁证在此,外加之前反复跟丘岿确认过这个召请的机制,他的心态还是相对稳定的。
接下来他的行动内容非常简单:
一、预先准备好问题。
二、获得充足的系统积分。
三、把丘岿再次召请出来。
而且有自己这次试水在先,下一次召请就可以带上谭盛风了。
能跟自己的偶像亲身交流一番,想必他会很高兴的。
将杯底剩余的茶水倒入大理石水吧台的隐形水槽里,岳莫隐转身回到了总统套间的卧室内。
在他自系统中召请丘岿以及和丘岿对话的这段时间里,因之前一番运动中累到极点谭盛风已经进入了熟睡的状态,整个人侧身陷在了酒店那如云朵般蓬松柔软的床垫、被子与枕头之间,只露出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岳莫隐知道谭盛风睡觉有个习惯——想要睡好睡饱就必须一觉睡到天亮,但凡中途被什么风吹草动惊醒了,这人后续的睡眠质量就会直线下降。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他订酒店的时候选择了有两个卧房的总统套,就是考虑到这点。
可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如今的另一个房间用满地狼藉来形容都不太够,自然也没法睡人了。
反手下压把手,岳莫隐无声地将房门合拢,随后轻手轻脚地向谭盛风身边空出来的部分走去。
脱掉长袍睡衣搭在一边的沙发上,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随后谨小慎微地坐在了床沿位置。
在外枕戈待旦谭盛风此时竟对于岳莫隐的动作毫无察觉,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他那绵长的呼吸。
不错,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心中如此想着,岳莫隐将他的两条长腿依次放进了被子中,然后双手微微施力,令自己整个人小幅度地缓缓滑躺在了酒店的床上。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另一个房间的床铺比之前那个房间要软上太多了!
软到以他的体重一躺上去,就凹了一个不小的坑出来。
如果只是这样,情况还在岳莫隐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可偏偏这酒店的床单是丝质的,其表面光滑到没有任何基础的人也可以在上边原地表演太空步。
两个因素相互叠加带来的后果就是——谭盛风在物理规律的作用下朝着岳莫隐的方向滑过来了!
岳莫隐试图伸手接住谭盛风再把对方推送回原位,可又担心自己动作太重把对方弄醒了。
就这么一个犹豫,谭盛风整个人便翻转了九十度以仰卧的姿势撞进了岳莫隐的怀里。
“唔……”
听到对方口中哼出的声响,又念及对方那特殊的睡觉习惯,此时岳莫隐是彻底动都不敢动了,只在心里默默期望这顿顿折腾没把谭盛风弄醒。
可下一秒,谭盛风居然主动翻了个身,将一只手搭在了岳莫隐的腰上,还似有似无得如同哄婴儿那样拍了两下。?!
岳莫隐原本以为做出这番动作的谭盛风已经醒了,可当他打算向对方道歉时却猛然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那熟睡时才有的绵长呼吸。
彻底放下心来的同时,岳莫隐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喜悦。
如今的自己对于谭盛风来说,应该是最为特殊的那个了吧。
特殊到,无论是清醒还是沉睡,只要有自己在的场合,对方就能全无防备地酣然入睡。
用鼻尖挑开对方额前的碎发,岳莫隐凑在谭盛风的额前吻了一下,随后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和手臂摆放的位置,拥着谭盛风睡去了。
今夜会有好梦,但不会好过梦醒时能看到的一切——
“铃铃铃,铃铃铃。”
一道极其扫兴的电话声自床下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将床上的岳莫隐和谭盛风吵了醒。
岳莫隐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番,找到了自己毫无动静的手机。
“你的,快接。”他一边催促着,一边在谭盛风的腰背之间揉了个来回以示报复。
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谭盛风简单应了一声便挣扎着从以岳莫隐为核心形成的凹陷中向外爬去。
然而在丝绸床单的作用下,他爬一寸就滑回来一寸,拱一尺就溜回来一尺。
半睁着眼,岳莫隐望着谭盛风的动作哑然失笑。
原本他搭在对方腰间的手向下移了些距离扣在了臀腿的位置上,随后一个施力,终于是帮谭盛风脱离了这个西西弗斯式的循环。
成功来到床边,谭盛风向床铺下方伸手去抓似乎已经响铃到有些不耐烦的手机,然后在响铃时长达到极限即将挂断的前夕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通按钮。
“你好……”
听到谭盛风明显带着睡意的语调,电话另一头的人先是沉默了一瞬,随后自报了家门。
“是我,谭斯言。”?
听到这个名字后,谭盛风算是醒了大半。
考虑到当前这个世道诈骗活动极其严重,他选择先把手机捞到面前以确认来电人的姓名。
在看到对方确确实实就是谭斯言后,谭盛风清咳一声驱散掉语气中的困意,方才继续答复道:“大早上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大早上……
谭斯言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仔细查看了上面显示着的时间,随后又默默的把手机放了回去。
谁家好人把工作日的上午十点半叫大早上?
但因为如今有求于对方,所以他选择不纠正这一点。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主要是想就昨天你告诉我谭芷的消息这件事道个谢。”
“哦哦,不客气,应该的。”
“本来这话应该昨天就该说了,可昨天你没有跟她一块儿下来,外加那条街道也不能久停,就没有多等了。”
谭盛风本想继续客套两句,可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和岳莫隐昨天在观光电梯上的行为。
他突然有些庆幸那条街道只能临时停靠个几分钟,不然自己怕是要被抓个正着了……
没有察觉到谭盛风的心理活动,谭斯言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回去的路上,谭芷跟我说了不少你们在吃饭时候的话题。其中就包括了你昨天打电话提醒我的前因后果。”
哦,对,是有关屈嘉隆和这人即将参加的大型综艺节目。
谭盛风突然振奋起来,难道过了一晚上谭斯言发觉昨天自己说的那番话才是正确的了?
哎呀,觉得自己说的对那就照自己说的做就好啦,还非要打一通电话来表示感谢,多生分啊。
就在谭盛风打算心安理得地接受谭斯言的感谢时,谭斯言反而话头一转:“谭芷的叙述中,岳莫隐就这个策划案提出了相当有建设性的想法,可以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我一下吗?”
……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谭盛风震惊而愤怒地翻了个身,带动酒店的丝绸床上用品相互摩擦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这动静听在电话对面谭斯言的耳朵里可就夹带不少的信息。
然而不等他按照社交礼仪客套上一两句打扰了并挂断电话,便又闻得一阵簌簌声自不同于之前响动所在的另一个方位响起。
下一秒,岳莫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谭先生找我?”
回答岳莫隐的,是一声手机落地屏幕碎裂的声响。
第170章 下手有分寸 谭盛风不想站任何一方,他……
在谭斯言的“盛情邀请”之下, 岳莫隐和谭盛风又一次回到了谭家界。
只不过不同于上一次“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的行动方针,这一次两个人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大张旗鼓地回去的。
每当遇到红灯,停车在斑马线后方, 坐在岳莫隐临时调来的与他自己同款的法拉利副驾驶座上的谭盛风必然要经历一番来自过马路行人目光的洗礼。
其含义从“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妖精能坐在这种位置。”到“妖精竟然是个男人?!有钱人的喜好真难以捉摸。”应有尽有。
为了不让斩妖人这个当前位于风口浪尖上的群体因为自己个人行为更受争议, 谭盛风默默地掏出了岳莫隐提前准备好的墨镜和口罩戴在了脸上。
等到正式出了市区, 他才将用于伪装的物件取了下, 幽怨道:“岳总,你这样真的好吗?有必要吗?”
“很好, 也很有必要。”岳莫隐趁停车期间微调了一下后视镜的方向,又顺带着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的蓝宝石袖扣,“第一次正式上门,我一定要展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岳莫隐不提“上门”还好,一提到这个词谭盛风就不由得会联想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当一声手机被摔倒地上的响动从被岳莫隐拿走搁在两人中间又打开了外放的手机听筒里传来,谭盛风就彻底清醒了。
虽然当事两人都没有刻意隐瞒感情状态的想法,但这突如其来的“清晨事后”级别的出柜场景依然让谭盛风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相比于已经预先有过心理准备的事件主人公, 至少从反应上来看, 电话另一端的谭斯言受到的冲击可能更大一些。
不过能当“门派大师兄”的谭斯言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手机被摔导致通话中断了, 但仅仅几分钟后, 谭斯言就续了一通电话过来。
只不过不同于之前还要向谭盛风打个招呼, 这一次他开口便说:“久仰岳先生尊姓大名, 昨天初次见面, 没能找到机会正面交流一番真的很遗憾。”
他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依然平稳, 就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任何超出了他处理范围之外的事件。
主动造成这一切的岳莫隐当然是没有任何的内疚和羞愧之感,同样四平八稳地回应说:“谭先生幸会,当时那种情况可以理解。”
假如让一旁的谭盛风单听这两人的通话内容和说话语气,他会觉得这场景应该发生在连椅子都选用的是赫曼米勒人体工学椅的会议室中, 而不是酒店的双人床上。
在谭盛风神游天外的期间,岳莫隐和谭斯言已经三下五除二地约好了下午的会面事宜,并在又一次相互致意后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起床?还是再躺一会儿?”把手机还给谭盛风,岳莫隐体贴地关怀道,“身体感觉怎么样?”
大概是昨天事后的泡澡环节发挥了神奇的功效,谭盛风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
“还好。”
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跳出的消息通知,岳莫隐简单介绍起稍后的行动计划:“要是十一点之前起床的话,我们取完车还有时间去置办一点见面礼。”
谭盛风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
尽管事实上这并不是岳莫隐第一次去谭家,可从正门进还是第一次。
虽然是客人,但根据华国的社交礼仪,怎么想都不能空着手。
“要是我们在沪海,我就可以直接去周凯办公室拿一点了。”岳莫隐按下床头的操纵按钮,让那层厚重的遮光窗帘向两边拉开的同时又让白色的纱帘留在了原地,“他这家伙,虽然专业方面的认知有待提高,但在接人待物上确实很有见地,准备的礼物往往恰到好处又别出心裁。”
听到“别出心裁”这个关键词,谭盛风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轻声道:“岳总,有个问题我其实一直好奇来着。”
岳莫隐也动作了一下,调整成跟谭盛风面对面的姿势,“你说。”
“就是那只拿着钻石玫瑰的卡皮巴拉……是不是周总替你准备的?”
“……是,也不是。”
聊到这件事,岳莫隐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他的小心思就因为这件礼物而猝不及防地被揭示在了当时还是风到碗里来的谭盛风面前。
结合后边的经历来看,他也很难说自己应该感谢周凯替自己捅破了窗户纸,还是应该把对方按到沙坑里再打一次。
“至少那核心的卡皮巴拉摆件是我提供的,还是我们一起抓的。而关于改装的部分,我只提出了一些简单的改进和优化要求给他。”
当了很长一段时间总裁助理的谭盛风对于岳莫隐口中的“简单”对应的大概是什么样级别的内容心知肚明。
真是辛苦周副总了。
“说起来,现在它在哪儿呢?”
“在我家里呢。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请你来看看它。”
什么叫“什么时候有机会”?
尽管心中有这样的疑惑,但岳莫隐还是一口应下了这张空头支票。
*
看着道路两边稍显陌生的风景,谭盛风也有些疑惑。
“你确定这里是正确的路吗?”
“是直接从你转发给我的地点坐标跳转的导航,不太可能会出问题。”岳莫隐侧目看向谭盛风,“那么多个寒暑假集训下来,你不应该对这里附近很熟悉吗?”
呃……
谭盛风一时语塞。
岳总,你对于一个独自一人千里迢迢从沪海来到京平参与斩妖集训的小学生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打眼看了一下屏幕中央的导航信息,岳莫隐减速右转上了一条小路,“熟悉不熟悉也马上到了。”
伴随着导航“目的地在您的右侧”的播报声,车刹停在了一扇足有十二米宽的现代金属电动伸缩门前。
看到这现代伸缩门的每一根门轴上都刻着线条利落的铭文,岳莫隐确信二人到达了正确位置。
就在他打算落下车窗与那边的摄像头对话的瞬间,这道伸缩门开始向两侧收缩开去。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浓郁的炁也自被伸缩门分开的阵法中扑了出来。
伸缩门后是一条笔直的马路,而之前在谭家界废弃训练场里种种设施的升级版正在马路两侧鳞次栉比地分布着。
这场景让岳莫隐回想起了之前在南靖看到的军事训练基地。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者确实是一样的东西——隶属于国家的暴力机器,只不过面向的对象不同罢了。
副驾驶座上的谭盛风则是露出了带有怀念但又有些复杂的表情。
重新启动车辆,顺着这条马路一直开,两人终于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建筑群。
除去一些一看就是纯居住属性的楼房外,这里还设置了不少类似于咖啡厅、便利店和美食街之类的功能性建筑。
将车停在停车场里,两人朝着一座相比于住宅明显高级许多的建筑走去。
而在两人所在的位置和那建筑之间,有一座透明的玻璃栈桥。
虽然还有一些距离,但栈桥的下方已然隐隐传来金属相撞的厉声以及一些分辨不出来源的声响。
听到这熟悉的响动,谭盛风立刻对岳莫隐解释说:“下边应该是日常斩妖人之间对战的训练场。”
这还是岳莫隐第一次正式接触到斩妖人之间的对战,念及在不久后的中高级斩妖人考核中,他也需要踏上类似的战场,便有意在玻璃栈桥上放慢了脚步。
他目光所及之处,斩妖人在捉对拼杀。
距离接近的斩妖人就会以法器为战斗核心输出手段并辅佐以不同的炁术增强自己的近身战斗状态。
一击之后因反作用而脱离的两者,则会当即施放远程炁术攻击对手,不能让对手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
看着栈桥下方砂石与植物相互锁绞、水流和风浪彼此切割、烈焰与黑雾你我吞噬等等宛如电影特效般的宏大战斗场景时,岳莫隐终于明白为何当谭盛风得知自己需要和谭家斩妖人对战后几乎担忧得发疯了。
什么青铜玩家被强行塞入职业局。
就在岳莫隐看够了下方的对战后,两人重新向目的地启程。
然而就在这时,谭芷调笑的声音自玻璃栈桥下方骤然响起。
“来都来了,不下来耍一会儿?”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起,只见她站在一段有一半被烤成枯木的翠绿藤蔓上,手搭凉棚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
发现岳莫隐和谭盛风注意到自己后,她将手放下来甩了个棍花。
在棍花甩动的期间,她用金属鞋跟踢在了齐眉棍的棍身上。
瞬间,明亮的赤红焰火自她鞋跟踢中的位置蔓延到了齐眉棍的通体棍身上。
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她一个纵跃翻上了岳莫隐和谭盛风所在的玻璃栈桥,一脚踩在了谭盛风已然亮起的惊尘刀刃上。
“谭芷,不得无礼。”谭斯言的责备声自桥的另一端响起。
孩子气地撇撇嘴,谭芷单手持棍支撑着身形,随后背身向后翻去,假意重新返回到了训练场中。
但行动中,她却故意将鞋跟卡在了惊尘之上,强行让谭盛风在撒手失去法器和跟自己一块下去战斗的选择中挑一个。
岳莫隐非常贴心地递上了台阶,“今天下午我跟谭先生的会议会比较无聊,你去玩吧。”
本来谭盛风就不想站任何一方,他也不觉得自己能选对,但他永远会相信岳莫隐的决策。
所以他非常干脆地借坡下驴,跟着谭芷下落到了训练场中,正大光明地逃避了后续的“工作”。
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因为各种专精战斗炁术而造成的巨大声响,他久违地燃起了一种切磋精进技艺的斗志。
微笑看着正和谭芷你来我往战在一起的谭盛风,岳莫隐不无骄傲地说,“谭盛风下手有分寸的。”
原本谭斯言批评谭芷是为了表示出东道主的礼貌,可听到岳莫隐如此嚣张的发言后,他心中反倒希望谭芷能争口气了。
不过这相比于自己的长远计划,这都是过家家级别可以宽容的小打小闹。
调整好情绪,谭斯言单手向侧面平摊着邀请道:“岳先生,请进。”
*
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定后,岳莫隐主动开口道:“我没有旁听昨晚你和谭盛风之间的对话。可以麻烦你简单概括一下你们之间的矛盾冲突点吗?”
谭斯言爽利地点头同意。
先不论目前是自己有求于对方,更何况就算自己不说,岳莫隐回头一问谭盛风也能得到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情况。
与其让谭盛风“吹枕边风”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不如自己先一步把事情说明白。
将谭斯言的说法和谭盛风跟自己所说的内容相互印证后,岳莫隐总算是对当前谭家的形式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的心中隐隐勾勒了出来。
真正的坐庄,现在开始。
“多谢谭先生的坦诚相待,那我们就进入今日的正题吧。关于你的项目企划,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来看确实还有一些提升空间,不过主要都集中在对于产出效果的预期上……”
虽然谭斯言在之前的会审上给岳莫隐出了难题,但岳莫隐是非常大度,而且往往对事不对人。
他现在的行为目的除了刷一刷谭斯言的好感方便后续的动作,更多的是在帮扶一位未来的企业家。
窗外的竞技场上,谭盛风和谭芷切磋得有来有回,屋内的会客厅中,岳莫隐和谭斯言讨论得如火如荼。
乍一看完全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暂时想到的和能提供的内容就这么多。”将手中的笔放到一边,岳莫隐轻轻搓动了一下中指上被压红的皮肤,“希望对谭先生有所帮助。”
“不胜感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谭斯言的确从这场对话中受益匪浅,“都这个时间了,请二位留在我们这里吃一顿饭吧。”
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回到市区的时间,以及经过一场鏖战后谭盛风被饿死在这段路上的可能性,岳莫隐选择接受谭斯言的邀请。
确认了待会儿饭局的地点,他便去找谭盛风汇合了。
此时训练场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只留下几位斩妖人在还原战场。
一番打听后,岳莫隐终于找到了谭盛风所在的位置。
可之前还跟谭芷在训练场上战得有来有回的谭盛风此时正俯身趴在休息室沙发上一动不动。